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闻言后,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眼中当下一愣,沉默了足足好一会才肯开口。
“那幅百妖山海图,是王布下的界碑。”
“里头是以大荒禁地为幻相,界碑之后是槐江谷另外一处不为人知的槐谷禁地。小殿下...”提到这个称呼,茯苓目光骤然黯淡了好几分,“王把他...葬在了那里...”
英磊一听,当下也是一愣。
他如今也是大妖,岁月漫长到他有时也会忘却某些事情。但茯苓如此一提,他倒是回忆起那桩往事,顿时不免也伤感起来。
在那差不多两百年的时光里,他正好入凡历练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间里,槐江谷出事了,当时连他爷爷英招,大荒第一医手风生婆婆都出动了。
“朱厌说,他在里面见到了离仑。”
“那不过是王的一处幻相罢了。”
“当初王担心里头的小殿下,于是剥离了自己的一缕精魄化作幻相残识,留在了里面,镇守着那处禁地...”
茯苓微微抬眸,语重心长:“又许是感应到朱厌大人过于强烈的气息,才致使王的幻相沦为执念,有了一丝王的自我意识。”
“可即便有了王的自我意识,那又如何,终究不是王...”
“如今,百妖山海图自燃烧毁了,王残留下来的那一抹残识,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槐江谷的那处禁地也被彻底关闭上,无人能进出。”
“看朱厌的样子,估计是离仑动的手脚,”英磊咬着小辫子,一脸疑惑,“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多秘密呢,他到底要干什么呀?”
听到英磊的话,茯苓也赞同得直接沉默不语了。
他们的王,总是那么地令人捉摸不透。
英磊回了趟昆仑雪山,给朱厌带了他最喜爱的桃子。结果一回来,朱厌又不知道跑去那里了,连茯苓也全然不知。
“这只死猴子,整天东跑西奔的,然后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
英磊噌的一声,歪着脑袋,龇着一大口白牙,笑嘻嘻问着茯苓:“你说,等他回来,要不我给他下个禁锢好了,省得他跑着跑着把小命给搭没了。”
英磊此等馊主意,自是引得茯苓忍不住一翻白眼,转身就走。
而他们口中念叨着的主人公朱厌,此刻正躲到凡间的桃源小居里,坐在院中,伴着满院缓缓飘落的桃花,悠哉悠哉地荡着秋千。
看着这里的一切都与槐江谷如出一辙,坐在秋千上的朱厌眸光微颤,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
总觉得怪怪的,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也无从而知。
虽说这里的一切都跟槐江谷小居差不多,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着朱厌,这里也许可以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夜色降临,皎月悬空。
朱厌信步闲庭,踱步于小居外的河岸边,只见他眉眼一厉,眼中警惕之色油然而生。
他布置下的桃源小居结界破损,有人闯入了他的小居。
大妖五感超群,闻着空气中泛来若隐若现的熟悉气味,朱厌冷眼一笑:“冉遗,出来。”
见无人答应,朱厌只好抬手,指抵唇边,微念一字诀:“现——”
原本平静的湖泊水面忽然开始泛起波动,圈圈涟漪不断翻涌着,接着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水中冒出。
只见,冉遗半张脸沉在水里,半张脸露出水面,目光阴森森地看着站在河岸边的朱厌。
近些日子以来,他陆续从大荒其他妖兽口中得知,朱厌底下一直在想方设法寻上古秘术——死生之术。
沉在水里的冉遗抢先开口:“朱厌,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已经...”
此话一出,引来朱厌的一番大声训斥,“闭嘴!”
看着水里一动不动的人,不由脸色一愣,冷言一喝:“出来!”
冉遗才慢悠悠地从水中缓缓走了上来,他上身半裸,下身穿着破败黑色长袍,浑身湿淋淋的。外露的皮肤上鳞片若隐若现,在这黑夜之中,泛着幽幽暗色。
大荒的妖,大多天生地养,不喜束缚。
白泽令出世后,大荒的小妖小怪,在白泽勒令下才得以入世。
入世后,诸多小妖们才学起了人类的乔装打扮,但多数还是保留了部分妖族特征,比如冉遗此刻身上的鳞片。
冉遗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后背,幽幽暗夜之中,那双阴森森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朱厌,他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冉遗此话一出,朱厌的眼神再度暗沉了几分,随即抬手念咒:“跪——”
一字诀一出,冉遗顿时面露难色,微抖的身子仿佛不受控制般的走到朱厌面前,朝他朝跪了下来。
朱厌眼中骤然泛起的冷意与杀气,加上周身强大的气场,看得冉遗头皮发麻,更是震得他浑身直抖。
这,便是上古大妖,大荒妖族之后的压迫感。
朱厌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望着他,眸中带了一抹探究之意:“冉遗。”
朱厌藏在身后的手,正不疾不徐摩挲着腕间的黑金链子,眉眼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寒意层层。
“我要救的不是别人,是我的离仑,我必须救他。”
“我想让他活着的人,我想要救下的人,他就不可能死在我面前。”
跪在地上的冉遗闻言后愣了一下,微微抬眸,暗自偷偷望向朱厌。
朱厌那张雌雄难辨的脸上,一如既往泛着淡淡笑意,眸中却满是势在必得的信心。
冉遗暗自施咒,一时之间,朱厌跟他所在的河岸,整个湖面大雾弥漫,越来越浓。
两人被转移到另外一处渺无人烟的地方。
茫茫白雾之中,冉遗身着青袍华服,绕着朱厌踱步而行,好言相劝着他:“朱厌,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被冉遗强制困在白雾之中的朱厌,脸上毫无惧色。那双漂亮的眼睛只是低眸微垂,似有心事,站在原地,静静听着冉遗说话。
是冉遗的尘梦迷阵。
“只当大梦一场,梦中泥泞,庄周迷梦,醒时光明,不必执着,何须强求,”冉遗骤然靠近,俯身靠到朱厌耳边,低声细语,语气阴森森,“这样——”
“不好吗——”
朱厌闻言,微微侧身,目含鄙夷之色,冷眼一瞥冉遗。下一秒,周身便亮起暗红光泽,顿时满身戾气环绕,显得他十分骇人。
“破——”
冉遗的尘梦迷阵,被朱厌轻而易举地用一字诀破开了。
迷雾散尽,一切终于又变得清晰起来。漆黑四周再次亮起白光,两人也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小居河畔。
尘梦迷阵被强行破开,冉遗遭到巨大反噬,顿时手捂心口,跪地吐血。
“冉遗,”朱厌嘴角泛起冷笑,语气格外冷漠,“别拿你这些小把戏对付我。快点教给我你的控梦之术!”
前些日子得亏他跑了一趟英磊的山神庙,才想起自己先前竟寻过这小鱼妖,还入过他的尘梦迷阵。虽然至今依旧不清楚为何后续他又忘了,但好歹也算是让他恢复了点过去的记忆。
尘梦迷阵能让他想起被尘封的记忆,造出的梦境更是能以假乱真迷人心智。
说不定,若是他学会了冉遗的控梦之术,便能借助飘渺虚无的梦境,寻回更多被他遗忘尘封的记忆,解开诸多谜团,找到最终真相。
半跪在地的冉遗,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轻笑出声:“朱厌,我不能再给你造梦,我也不会教你这梦术。”
下一秒,再度抬头望着朱厌的冉遗,目光转为疯狂,嘴角阴笑:“朱厌,你明明知道,无魂无魄的妖,死了就是死了,身死魂消,灰飞烟灭。”
“三万年前,离仑妖力散尽,法相归离,更无一丝生机侥幸。”
“即便让你侥幸得到死生之术,取丹抽髓,散尽修为,招魂结魄。你以为,他就可以回来吗?就算回得来,他还是之前的那个离仑吗?”
“朱厌,你想看的锦绣山河,你想体验的人生百态,我都可以陪你,阅尽世间繁华...”
冉遗字字句句的深情剖白,并没有引起朱厌的注意。
朱厌依旧是一幅冷冰冰的模样,那双藏在深夜之中的暗红眼眸,让人无法窥探出一丝他的情绪。
明明听着冉遗的情意之词,可是朱厌的脑海里却莫名涌现着跟离仑之间的零碎记忆。原本欺寒赛霜的眉间,顿时连同冷意,也消退了几分。
“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天起,你说的话我都有放在心上,我愿意一直这样陪着你,哪怕抛下我的自由,只做你鱼缸里的一只小鱼。”①
“朱厌,我们一起走,我带你,回大荒——”
冉遗越说越离谱,听得朱厌脸色愈加阴沉难看,直呼出声:“放肆!”
朱厌嘴角不由冷笑,眸子更是一片冷意:“冉遗,我看你,是泡在水里太久了,连脑子都泡坏了,简直是疯了!”
谁知,冉遗毫无一丝后怕,双眼直直对上朱厌,痴迷的目光之中泛着一股疯狂:“朱厌,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朱厌直接坦言:“我要离仑。我只要我的离仑。”
见朱厌依旧固执,冉遗直接拒绝:“我不会再给你造梦。控梦之术是妖法,你在梦境里呆的时间越长,就会越虚弱。那些梦,都会害了你。”②
朱厌一脸毫不在乎:“我本就是与天同寿的上古大妖,反正我也死不了,何惧这胁迫。”
冉遗忽而发出一声微弱的痛闷声,双眉突皱,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
朱厌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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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他腰腹部缠着的纱布,正往外渗着血。没一会,湿哒哒的纱布便被濡红了。
随着流血越来越多,冉遗身上也传来了一股若隐若现的奇怪异香。只是还未等朱厌深思,冉遗身上的那阵香味便彻底消失殆尽。
朱厌指尖一动,一个白玉小瓶凭空而现,丢到了冉遗面前。
看到药的冉遗,愣了一下,随即抬眸望向他。
“你是会生老病死的鱼,不像我。不擦药,血再流下去,你可是会死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河畔,留下原地一脸呆滞的冉遗。
时光山谷的昆仑山窟,大荒磐石上正坐着一个五官俊美,雍容雅致的男人。
男人黄发尖耳,眼皮轻颤。
下一秒合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原本赤黄色的眼睛变得流光溢彩,眼中不断闪现着一个又一个零碎画面。
“寻妖香,出香了...”
乘黄看着眸子闪现而过的诸多零碎画面,语气阴森森说道:“几万年了...我寻遍了整个大荒...”
“终于...找到你了...”
“朱厌...”
几万年前,大荒妖王离仑死于昆仑雪山,守护大荒的槐鬼之力也随着消失殆尽。
一夜之间,四海八荒内,万物枯荣,漫天黑雪。而身为他的妖侣,大荒妖后的朱厌,也随之消失不见,无人知晓。
为了找到朱厌,乘黄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给所有大荒妖族都种下了寻妖香,只为找到朱厌。
可是,朱厌身上有离仑下的禁锢,还有建木神树缔结的誓契。纵使他妖力滔天,寻遍了整个大荒,也还是没能找到朱厌。
今日若不是冉遗身上的寻妖香出香了,至今他都还找不到朱厌。
月光灼灼,霜露重重,偶有一两声微弱的虫鸣扰乱着这寂静的夜。
桃源小居内,入睡中的朱厌,双眸紧闭,长睫微颤,满额冷汗,脸色煞白。滚烫的泪珠,顺着他狭长眼尾,没入枕头,留下斑斑水渍。
梦境中的朱厌,深陷入万年前离仑死去的昆仑雪山之战,一遍遍经历着离仑在他眼前死去的噩梦之中。
突然,一道声音缓缓响起,轻声细语唤着深陷梦魇的他:“孩子...”
一个身着白袍灰纱,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额缀大妖族印的男人走进了朱厌的梦里。
男人走到了长跪于地,泪流满面的朱厌跟前,驻足停下。
朱厌循声望去,一张跟自己长相相似却多了一抹英气的脸,映入他的泪眸中。
明明是活了几万年的上古大妖,可此时朱厌却如同一个普通孩童般,委屈出声:“父亲,我该怎么办?”
应龙目光慈祥,一脸淡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着:“孩子,结局已定,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你这样,若被他知,定要恼我,没把你照顾好,”应龙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擦拭掉朱厌脸上的泪,一脸无奈,“也是。本该无情无义的妖,却修出人的七情六欲,如何不痛苦呢?”
“动心动情,嗔痴爱恨。爱不明白,恨不清楚。”
“你是他的劫,他又何尝,不是你的劫呢...”
应龙笑着安慰他:“孩子,离仑那小子,说得没错。有些事,记得却不如忘了。”
“天亮了,这个梦,也总该醒的...”
白光骤现,梦魇消散,应龙消失。
朱厌猛地惊醒,神智还尚未从梦魇中归位的他,耳边忽而出现一道混沌嗓音。
“朱厌,冉遗小妖不帮,我可以帮你。”戾气察觉到朱厌心绪破防,又开始蠢蠢欲动,“冉遗的鳞片,可以让人,躲到梦里去...”
“闭嘴!”朱厌身上的戾气时涨时退,逐渐暴躁的他颤着指尖,微微念诀,“定——”
体内的戾气发出痛苦的挣扎声,没一会,时涨时退的戾气再次沉睡,耳边那个混沌的声音骤然消失了,四周也重新归于平静。
“阿厌,天道错了!”
朱厌脑海里莫名其妙涌现出这句话,是离仑的声音。
天道?什么天道?
错了?何为错了?
心口莫名涌起一股难过,酸胀,刺痛。头也开始老样子,隐隐作痛起来,让朱厌难受得下意识捂住脑袋。
好痛,好难受,又好难过...
难道,他又忘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他好似觉得,自己的记忆,总是反反复复出现着偏差?总觉着,恢复了又遗忘,遗忘了又恢复呢?让他有时都分不清,到底何为真实,又何为虚假了。
朱厌颓废地坐在地上,双眼放空得失神,喃喃自语着:“离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又是因何,才沉睡了三万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