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十足的笃定:“贺淮旭的性格你也清楚,他根本承受不住大奶奶离世的打击。
我们来赌一把。
现在他最需要的,究竟是你的安慰,还是我的?”
她甚至轻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得意,
“我猜是我。昨晚他可一直在我这儿,求我安慰他呢。”
沈书瑜刚刚提起的心绪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
她在万米高空上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双手合十祈祷他不要做傻事。
她担心到甚至让傅行渊停了私人飞机赶回来。
可结果呢?
他在和陈雅聊天,求安慰。
这场赌局,她怎么可能赢?
奶奶的死、男友的背叛,所有疲惫一瞬间涌上心头,撕扯得她生疼。
“我给他发消息了,他马上出来。”陈雅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而上,沈书瑜无处可躲。
她抬眸,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贺淮旭匆匆走来,眉目间凝着化不开的冷峻。
只是在目光触及沈书瑜的那一瞬,那层冰霜似乎稍稍融化,隐约透出些许柔软。
可他走到门口,却先示意保安放陈雅进去。
陈雅眼里顿时写满胜利的得意,路过她身边时小声道,
“大嫂,你又输了。你刚才不说话…是不是还在偷偷期待?期待他会选你、更在乎你?”
“可他心里只有我。”
沈书瑜垂下眼,将泛红的眼眶藏进阴影里。
她本就是个外人,能在外送大奶奶一程已经足够,又怎敢高估自己在贺淮旭心中的分量?
可她终究还是高估了,高估了他需要她的安慰和陪伴。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贺淮旭疏冷的声音响起,
“阿雅,你先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贺家长辈都在,没人想见到你。”
说完,他转头示意保安放行,看向沈书瑜,“书瑜,跟我进去吧,去见大奶奶最后一面。”
沈书瑜蓦地一怔,泪水霎时止住,心底悄悄漫起一丝暖意。
他需要她。
她抬步经过陈雅身边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贺淮旭的反应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陈雅脸上。
可她仍不死心,低下头软声哀求,“大嫂…我知道贺家人都不喜欢我,可我是真心想送大奶奶一程,她生前…待我不薄。”
沈书瑜脚步一顿,看着陈雅故作柔弱的样子,终于不再留情,
“你也知道大奶奶曾为你耗费心血?那你最该做的是感激,然后离开!而不是让她的离别再染上晦气!”
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沈书瑜一直隐忍,是不愿奶奶的葬礼失了庄重,可她更不容许陈雅玷污这份肃穆、耽误大奶奶往生。
这番话说得直白至极,贺家众人向来拐弯抹角,从没人像她这般直言不讳。
不等陈雅反应,沈书瑜已转向保安,“贺总说了,请把她带出去。”
保安迟疑地看向贺淮旭。陈雅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眼盈盈,“淮旭哥……我有什么错?”
“你的存在就是错。”沈书瑜声音冰冷,“保安,请她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对外如此强势。
连陈雅都愣住了——在她印象里,沈书瑜从来温柔顺从。
贺淮亦也怔住了,他心口仍堵着滔天的痛楚,无暇顾及这些纷争。
待陈雅被带离,他一把拉住沈书瑜的手,将她带进灵堂旁一间未开灯的昏暗房间。
门一关,黑暗笼罩而下。
沈书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贺淮旭紧紧拥入怀中。
她刚要开口,却听见他压抑至极的、低低的哭声。
颈间传来温热的湿意。
沈书瑜抬手回抱住他颤抖的脊背,听他哽咽道,
“书瑜……你去哪儿了……我找遍所有地方,问了爸妈……却突然接到奶奶离世的消息……”
“你不要我了……奶奶也不要我了……”
她原以为他的冷漠是已然平静,却没想到全是强撑的压抑。
大奶奶半生心血皆倾注于这个孙子——护他长大,教他经商,为他铺平执掌贺氏的路,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亦师亦友,是贺淮旭生命中最沉默而深厚的爱。
可大奶奶只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却从未教他该如何面对离别。
“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别扭了……我什么都答应……我会乖……我会珍惜……”
黑暗成了贺淮旭最后的保护色,而她的怀抱是他唯一的安全区。
沈书瑜听得眼眶发酸,将他搂得更紧,柔声安慰,
“大奶奶永远都在……我也永远都在。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
贺淮旭猛地抬起头,泛红的眼睛在昏暗中紧紧望向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沈书瑜咬了咬唇,一时无言。
她终究是要走的,她回来只是来送大奶奶一程的。
及时止损,是对自己的负责;而此刻回来,只是出于对大奶奶最后的爱。
他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齐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适时打破了这片沉默,
“贺总,二奶奶请您过去,仪式快要开始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了三分钟。
最终,贺淮旭缓缓松开她,转身拉开了门。
光线涌入的刹那,沈书瑜看清了他的侧脸——方才的脆弱已不见踪影,他又恢复了那一丝不苟的冷峻模样。
唯有微红的眼眶,还残留着刚刚示弱的痕迹。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向灵堂。
她跪在大奶奶灵前,没有流泪。
因为大奶奶最喜欢看她笑,她不想再违背老人的心意。
恍惚间,仿佛又听见那道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们小书瑜最乖啦,大奶奶最喜欢你了。”
她郑重地磕头,起身时目光掠过人群前方的贺淮旭。
仪式一项项进行,大奶奶的棺木缓缓合上,他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葬礼结束,众人都散去,他才笔直地跪倒在灵前,深深低下头,一言不发。
沈书瑜知道,贺淮旭在后悔,在自责,在赎罪。
他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察觉奶奶是在装病,后悔为什么还要让奶奶陪他演那一场戏。
她心疼得厉害。
眼看贺家人陆续离开,贺淮旭仍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她快步走向他,脚步声在空寂的堂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