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官场的地震,远比路遥在茶棚听到的传闻更加剧烈和深远。
王书办王知远被风隼缇骑锁拿入京,沿途皆有重兵押送,其罪状罗列详实,不仅涉及雍县漕粮亏空、私设黑窖,更牵连出多年来通过青蛟帮操纵市场、贿赂官员、甚至插手军械采购的累累恶行。铁证如山(部分得益于风隼早已掌握的线索和路遥无意中捅开的突破口),加之朝廷整顿吏治的决心,王知远最终被判处极刑,秋后问斩。其苦心经营的势力网络被连根拔起,青州户房为之一清。
青蛟帮的覆灭则更具江湖色彩。帮主陈天豪并非“暴病身亡”,而是在帮派总部被风隼高手和另一股神秘势力(疑似与面具怪人有关)联手突袭,激战中毙命。少帮主陈啸云的确下落不明,传闻其携带部分帮中积蓄,乘船出海,不知所踪。树倒猢狲散,称霸青州地下世界多年的青蛟帮,顷刻间烟消云散,其地盘和生意迅速被其他势力瓜分蚕食。
赵经历作为王知远在官面上的重要保护伞,虽未直接参与核心罪行,但也因失察、纵容等罪名被革职查办,流放千里。曾经的显赫,化为泡影。
风隼在青州的行动雷厉风行,迅速稳定了局面,将漕粮亏空案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并未引起更大的朝野动荡。疤脸头领因功受赏,但也因部下折损和账册丢失而受了训斥,此后继续带领“风隼”活跃在阴影之中,稽查四方。
至于那本引发无数风波的真实账册,以及抢夺它的面具怪人和黑毛怪物,则如同人间蒸发,再无确切消息。只在某些极隐秘的渠道中,偶有流言,说东南海疆出现了一支新的、行事诡秘的海商力量,首领常以木质面具示人,手下皆悍勇无比,且与某些海外岛夷往来密切。真相如何,已非世人所能知晓。
阿青的下落,则成了路遥心中一个难以释怀的谜团。
疤脸头领曾派人暗中查访,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且互相矛盾。有说那日之后曾在沿海某处渔村见过一个肩部受伤、眼神泼辣的少女,但很快消失;也有说东南新崛起的那股海商力量中,有一位极受首领重用的年轻女子,精于算计,手段凌厉,但其容貌性情与阿青相差甚远。
路遥更愿意相信后者。
那个如同野草般顽强、在市井底层挣扎求生的少女,或许真的抓住了一次机遇,在那片更广阔的、充满危险也充满机遇的天地里,活出了另一番模样。尽管,那或许意味着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会为他扔出肉包子的阿青。
而路遥,在风隼的安排下,已然顶着“林安”这个全新的身份,在南方的漳州府治下的一个名为“安澜”的沿海小县城,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安澜县不大,民风淳朴,以渔业和少量农田为生。这里没有江湖帮派的纷争,没有错综复杂的官场倾轧,最大的新闻可能就是谁家渔船捕到了大鱼,或者县太爷又出了什么劝课农桑的新告示。
风隼给他的新身份天衣无缝——一个家道中落、前来投靠远房表叔(自然也是安排好的)的读书人,略通文墨,性情温和。那远房“表叔”是县衙里一个老实巴交的老书吏,不久后便“因病”告老,顺理成章地将“林安”推荐进了县衙,补了个户房贴写的缺。
再次端上“铁饭碗”,路遥的心境却已然不同。没有了最初的兴奋与期待,更多的是历经风波后的平静和珍惜。他完美地扮演着“林安”这个角色:做事勤恳,字迹工整,待人谦和,从不打听闲事,也绝不冒尖出头。
上班,点卯,誊抄文书,整理档案,核对鱼税、田赋单据。下班,回到租住的小院,研究一下本地食材,尝试复原一些前世记忆里的美食,或者只是泡一壶粗茶,看着庭前落叶发呆。
他依旧秉持着“苟”字诀和“稳”字诀,将“路人甲”的哲学发挥到极致。同僚只觉他为人可靠却有些寡淡无趣,上司觉得他办事稳妥却缺乏锐气。
这正是路遥想要的效果。
漳州气候温暖湿润,饮食清淡鲜美,海鲜尤其便宜。路遥很快爱上了这里的蚝烙、鱼丸和各式糖水。他甚至利用前世模糊的餐饮知识,改良了本地一种叫“土笋冻”的小吃,使其口感更佳,偶尔做了请同僚品尝,竟大受欢迎,但他坚决拒绝了一切合伙开店的建议——太出风头,不符合他的核心原则。
唯一的“奢侈”,是他托人从外地买来一些话本小说和杂书,用以打发漫漫长夜。
生活平静得如同安澜县外的海湾,偶尔才有一丝微澜。
一次,县里来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闲谈间说起北面的见闻,提了一嘴青州巨变,感叹贪官伏法、帮派覆灭,真是大快人心。
路遥当时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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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买针线,闻言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付了钱,点头附和道:“是啊,老天爷终究是开眼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转身离开时,阳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块石头,终于彻底落下。
还有一次,县衙收到一份上官发来的公文,要求核查近年来沿海州县与海外番商的贸易记录(似是朝廷新政的风向)。公文由州府转来,上面居然盖着赵经历(已流放)继任者的官印。
路遥负责整理归档这份公文。他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文书,看着那陌生的官印和熟悉的公文格式,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青州户房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纸张边缘,随即利落地将其归入“待办”卷宗,未有片刻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份最寻常不过的文书。
阳西下,结束了一天的差事,路遥和几个同僚说笑着走出县衙。
“林书吏,明日沐休,一起去钓鱼否?”有同僚邀请。
“不了不了,”路遥笑着摆手,笑容温和而无害,“明日约了房东修缮一下屋顶,漏雨呢。你们玩得尽兴。”
他婉拒了邀约,慢悠悠地踱向集市,买了条新鲜的鲈鱼和一把青翠的蔬菜,又打了一壶本地酿的米酒。
回到小院,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饭菜的香气,融入安澜县黄昏的宁静之中。
饭桌上,一鱼一蔬,独酌一杯。
窗外,月明星稀,海浪声隐隐约约传来。
路遥抿了一口微甜的米酒,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淡而真实的安宁。
江湖很远,青州已成模糊的往事。朝堂很高,与他这小小的贴写书吏再无瓜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曾经沾染过泥泞、冷汗、甚至鲜血,如今却只留着墨迹和饭菜的香气。
很好。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想要的生活。
至于远方的大海深处,是否真的有戴着面具的船队和叱咤风云的少女?至于京城的风隼档案里,是否还留着一个名叫“路小乙”的卷宗?
那都已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至少,在安澜县的这个夜晚,路遥(林安)的心中没有波澜,只有碗中酒,盘中餐,以及窗外那一片永恒的、温柔的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