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胥吏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路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瞬间又激起千层浪。
户房的水,深着呢…… 那份批复公文,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呼之欲出!孙滑头背后,可能还另有其人?或者,孙滑头能拿到那份公文,本身就意味着户房内部有人泄露,甚至……那场诬告本身就是户房内部某些人操纵的?
刚刚拿到任职文书的喜悦瞬间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警惕。这看似光鲜的“铁饭碗”衙门,恐怕并非风平浪静的避风港,而是另一个暗流汹涌的是非之地。
路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刚刚洗刷冤屈后的庆幸和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对着那胥吏恭敬地拱手:“多谢前辈提点,小人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前辈多多指教。”他试图套近乎,打听更多消息。
那胥吏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摆摆手:“指教不敢当,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说完,便转身忙别的去了,显然不愿再多言。
路遥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怀揣着那份沉甸甸的任职文书和满腹的疑虑,办理完了后续的一应手续。他被分配到的职位是——户房清吏司下的一名贴写书吏。
顾名思义,主要负责誊抄、整理文书档案,是最底层的跑腿文员。工作枯燥,地位低下,但好处是接触不到核心权力,相对安全,正符合路遥“苟着”的需求。
俸禄微薄,仅够勉强糊口,但路遥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他有了一个官方承认的身份,一份稳定的收入,以及理论上受朝廷律法保护的地位(虽然这保护有多靠谱很难说)。
他拿着文书,根据指引,前往户房报到。
户房位于府衙建筑群的东侧,是一排相连的青砖瓦房。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算盘珠子的噼啪声、纸张的翻动声以及胥吏们低声交谈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墨汁和陈旧账册特有的味道。
路遥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旧长衫(用刚预支的一点微薄俸禄买的),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桌案,上面堆叠着如山的文书、账册。几十名书吏伏案忙碌,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拨弄算盘,有的抱着成摞的卷宗穿梭往来,气氛忙碌而压抑。
一个穿着深色吏服、看起来像是个小头目的中年胥吏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路遥:“新来的?叫什么?哪个司的?”
路遥连忙递上文书:“小人路小乙,分在清吏司贴写房。”
那小头目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路小乙?就是那个考试差点被当舞弊抓起来的?”显然,衙门里的消息传得飞快。
路遥心中苦笑,面上却恭敬道:“小人蒙冤,幸得大人明察。”
“行了,知道了。”小头目不耐烦地摆摆手,似乎懒得理会这些是非,“我叫周奎,是清吏司的司吏,以后你就归我管。咱们这的规矩,少看、少问、多做,手脚麻利点,不该碰的东西别碰,明白吗?”
“明白,明白,多谢周司吏提点。”路遥连连点头。
周奎随意指了个靠墙角、堆满陈旧档案的偏僻位置:“那儿还有个空位,以后你就坐那儿。这些是历年漕粮入库的副册,有些潮了,字迹模糊,你重新誊录清楚,三天内做完。”他扔过来一摞散发着霉味的账册。
“是,小人这就开始。”路遥没有任何异议,抱着那摞沉重的旧账册,走向那个角落。
沿途,他能感觉到不少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新环境,显然并不友好。
坐在冰冷的木凳上,看着眼前字迹潦草模糊、散发着陈腐气味的旧账册,路遥叹了口气。
【得,穿越了还是干档案管理的活儿……】他内心自嘲了一句,认命地磨墨铺纸,开始工作。
誊录工作极其枯燥乏味,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路遥很快沉浸进去,一笔一划,力求工整清晰。他前世做项目时就以细心著称,这点工作难不倒他。
期间,有胥吏抱着新的文书过来让他归档,他也只是默默接过,按要求放好,并不多问一句。
中午休息时,其他胥吏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饭闲聊,议论着衙门口的新鲜事,或者抱怨差事辛苦、俸禄太低。没人来招呼路遥这个新人,他也乐得清静,拿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王书办好像要高升了?”
“高升?调去哪?”
“好像是调去……嗯,不好说,反正不是咱这清水衙门了。”
“啧,人家上面有人啊……”
“对了,前几天漕帮的人又来了,跟赵经历在值房谈了好久……”
“还能为啥,肯定是码头那点事呗……”
零碎的信息汇入路遥脑中,他默默记下这些名字和关键词:王书办、赵经历、漕帮、码头。
下午继续埋头抄写。
快到散值时,周奎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进度,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速度和字迹工整,难得地点了点头:“嗯,还行。明天继续。”
路遥谦逊地应下。
散值的钟声响起,胥吏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路遥也收拾好东西,最后一个离开户房。
走出府衙大门,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路遥才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第一天的职场生活,还算平稳。
他如今有了俸禄,虽然微薄,但也不用再住破庙了。他在离府衙稍远、租金更便宜的巷子里,租了一间极小但干净的单间,总算有了个稳定的落脚点。
日子仿佛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了下去。
路遥每天准时点卯上工,埋头誊录文书,低调做人,小心观察。他很快适应了户房的工作节奏,和周奎以及其他胥吏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胥吏的警告和孙滑头背后的谜团,他暗中留意着那个曾提醒他的胥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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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李,是个老吏,似乎知道很多,但口风极紧。他也留意着户房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那位可能高升的王书办,以及主管部分事务的赵经历。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孙滑头自从被打了板子后便销声匿迹,青蛟帮和影堂也仿佛从未存在过。之前的风波,似乎真的随着他进入衙门而渐渐平息了。
路遥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也许可以稍微放松一点警惕?
这天下午,周奎又抱来一摞新的卷宗,扔在他桌上,语气随意地道:“路小乙,这些是今年春税征收的一些核查文书,你按州县分类归档一下。里面有份涉及陈年旧账的,是赵经历特意吩咐要单独拣出来的,你找找,找到直接送我值房来。”
“是,司吏。”路遥应道,开始翻检那堆卷宗。
大部分都是例行公事的文书,他快速分类。很快,他找到了一份标记着“雍县-漕粮折银-嘉佑七年”的旧卷宗。嘉佑是现在的年号,七年即是去年,这似乎就是周奎说的那份。
他拿起卷宗,正准备给周奎送去,目光无意中扫过卷宗末尾的批复意见栏。
那里的批红笔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凌厉气势!
这笔迹……他见过!
正是在考场上,那个胥吏说他“笔迹相似”的户房公文批复笔迹!
路遥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快速翻看卷宗内容。
这是一份关于雍县去年漕粮征收中,部分粮粮因故折合成银两上缴的核销文书。流程看似完备,但有几句核验胥吏的备注小字,似乎暗示折银比例和实际市价有细微出入,但最终却被一句“情况特殊,准予核销”的批复强行通过了。
而落下这句批复的签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赵”字!
赵经历!
所以,当初孙滑头用来陷害他的那份“笔迹相似”的公文,很可能就是这位赵经历批复的?孙滑头怎么能拿到这种东西?他和赵经历是什么关系?难道当初的陷害,这位赵经历也……
他强迫自己镇定,合上卷宗,正准备若无其事地给周奎送去。
就在这时,卷宗夹页里,不小心滑落出一小片看似无关的、被撕下的残破纸条,飘落在地上。
路遥下意识地弯腰捡起。
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似乎是从某本账册上撕下来的,墨迹陈旧:
“……丙字库……亏空……叁佰柒拾两……王……”
路遥的瞳孔骤然收缩!
丙字库?亏空?三百七十两?王?!
难道……这就是王五拼死护送、青蛟帮疯狂追查、影堂为此追杀他的那本——“账册”的一角?!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赵经历批复核销的卷宗里?!
路遥只觉得头皮发麻,手心里的纸条瞬间变得滚烫无比!
而此刻,身后传来了周奎不耐烦的催促声:“路小乙!磨蹭什么呢?找到没有?赵经历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