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儿子而爱屋及乌,那些没有保留给予纪明珠的细密温暖,却是因为内心纯粹的柔软善良。
许轻尘的一家都很善良,可许轻尘才走了两年,他的妈妈就在抢救室生死未卜了,她要怎么跟许轻尘交代?
“进去多久了?”纪明珠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快三个小时了,早晨起来我就觉得她精神头不好,体检的时候说她心脏不好了,我留意了的。”
护工生怕被纪明珠埋怨,忙跟她说前后过程:“看她不对劲,立马给她塞了硝酸甘油,叫了救护车,在救护车上,这人就越来越硬,这又进去这么久,哎呦梅姐呀。”
护工唉声叹气,纪明珠只是平静又麻木地刷卡缴费,病危通知书她没资格签,又签了一堆保证书承诺书。
心脏麻木到疼痛,她呆呆地看着手术室一直亮着的灯,看着穿梭忙碌的医护。
怎么会不难受呢,虽然没有血缘,她也是李梅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手术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纪明珠反而不敢起身。
掌心已经快被指甲抠出血,不敢面对也要面对,她还是走上前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也怕病人家属担心,先说了结论:
“手术成功,但是患者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观察七十二小时,她心脏左主干病变,堵塞超过百分之九十,太严重了,七十二小时内如果没有出血,衰竭等等这些症状,脱离生命危险的概率就很大了。”
七十二小时,整整三天时间,这种煎熬经历的人才会懂。
纪明珠让护工回去休息,护工叹着气离开了,临走给她买了饭,还说明早来替她。
纪明珠抱着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在T国时候给许轻尘买的佛牌。
她不信往生,也没有信仰。
可是当一个东西恰好被赋予了心中希冀的灵韵,任谁都会为这份念想买单。
她双手握着小小的佛牌,抵在额头,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心里虔诚许愿:许轻尘,你在天有灵,保佑妈妈平安。
她想起之前看过一句话: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到的祈祷更多。
因为失去得那么真实,所以迫切地想要抓住;因为那样无能为力,不能以身代之,所以只能祈求虚妄。
第二天一早,护工就带着早饭过来,看见纪明珠蜷缩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一夜而已,人已经憔悴不堪。
护工也难免心里不是滋味,轻轻推推她说:
“纪小姐,你回去睡一觉吧,我在这守着。”
纪明珠当然是疲惫到极致的,大脑却有根弦支撑着分外清醒。她轻轻摇摇头:“我不困。”
护工叹了口气:“纪小姐啊,你这么熬,身体扛不住,别梅姐没脱离危险,你先垮了。”
纪明珠反过来安慰道:“我没事,是真的不困,我在这等我妈出来。”
护工把早饭简单的饼和豆浆给她打开:“吃点吧,一会儿能进去看梅姐了,别没力气。”
纪明珠应声接过,往嘴里送了一口,速度忘了咽下去。
“纪小姐,你这样,梅姐要心疼死啊,我看着都想掉眼泪。”护工心疼道。
“我真的没事,我妈现在又没怎么样。我等她出来,不会垮的。”她说的是真的,这种感觉纪明珠并不陌生。
人在这种顶级压力下,会因为应激激素的飙升而使人的身体进入高强度运转状态,这个力道会在事情结束后,才会像膨胀到极点的气球,砰地炸开,气力全消。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许轻尘刚走的时候。
正恍惚着,一个长相俏丽的小护士走过来,调门挺高,说出的话却是善意关心的:
“这位家属,我看你一直在这坐着,当心身体吃不消,你去我们护士休息室躺一会吧。”
一夜没睡,纪明珠反应慢半拍,她懂了又好像没懂,这是家属可以有的待遇么?
还没等她说什么,护工已经拍着大腿开始道谢:“哎呀小姑娘,你人真好啊,我们家小姐真是要熬坏了”又转头对纪明珠说:“纪小姐,你快去吧,有什么事我去叫你。”
纪明珠放心不下李梅,刚要开口拒绝,小护士又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医院之前有像你一样的家属,出现过意外,哎呀你可千万别有侥幸心理,时间久不休息很容易猝死的,住院部离急诊又远,到时候抢救来不及的,这种情况医院是不赔偿的。”
护工心里啧啧:挺好个小丫头,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心里虽然这么想,还是起身边跟护士道谢边推纪明珠往休息站走。
小护士虽然耿直,态度却特好,给她们指着路还不忘说:“休息室里的零食都是随便吃的,你别客气,都是医院发的。”
休息室有八张床,中间两个桌子。纪明珠直到被护工按倒在床上还是懵的,尤其是看见桌子上堆放的各式水果零食,其中一个曲奇饼干是她最喜欢吃的,一小盒要六百块钱。
医院的待遇这么好的么?
她没有多问,许久没挨过床,一躺上确实犯瞌睡。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人是睡过去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因为担心李梅,梦里恍然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都是从前和李梅在一起的片段,还有许轻尘。
年轻和煦的男孩拉着她的手,把自己头顶的阳光分给她,告诉她,她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女孩。
她用力反手扣住了许轻尘的手,一遍遍的喊他别走。
听着她的挽留,许轻尘的笑脸逐渐变得阴郁,似是不甘,似是担忧。最终变为不忍,终于抱住了纪明珠。
这种拥抱,两人之间并没有过,许轻尘是她男朋友,却连手都没牵过。
真挚的相恋一回,牵手拥抱都是发生在他走了两年后的梦里。
他的拥抱让她无比的熟悉又安心,亦让她的心彻底碎掉。
许轻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