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玄呼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眼前。
姜行白浑身是血，连带面容头发，还有一身裙衫，瞧着倒像是一个真正的血人。
她跪身在地，以剑撑地，抬眸与闻玄对视上，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只是这笑才不过片刻，她就瞬间失力倒身在地。
闻玄眼神一紧，下意识移身过去扶住姜行白。
“好好好……好累……”姜行白半喘着气，正说着话，嘴里又涌出一口血。
闻玄扶额，实在忍不住道：“别说话了。”
他看了看周遭，四处都是散落的尸块，与鲜血混在一起。
孙估，被姜行白杀死了。
被鬼吞噬的人，不人不鬼，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将之杀死。
姜行白人还在喘气，她缓缓道：“我用了心剑穿身……”
闻玄听见这话一愣，忍不住转眸看向她。他眼神有些复杂。
“你何须如此……”
心剑不须神力加持，但对使用之人要求极高，全神贯注，不容一丝分神。
否则必然受此反噬，五脏惧碎。
姜行白不仅用了心剑，她还以己身为剑，将孙估穿身而过——
鬼身混沌，再夹以人恶念铸身，她稍有不慎便会被孙估反杀。
闻玄喉结微动，“这太冒险了。”
姜行白却不以为然，她怒道：“若不如此，你就要被那老儒给杀死了！”
话毕，人又吐出一口血。
闻玄看着她一声血淋淋的模样，一时间神情愣住。
他眨了眨眼，忽而咳嗽两声。
姜行白瞧他一眼，“我动作快，你没被他伤到吧。”
“嗯……”闻玄点了点头。
姜行白这才又撑着剑，慢慢拍了拍闻玄的肩。
“你放心，我既然让你为诱饵，我必定保你安全。”
闻玄一时讶然，他想到什么，面上哭笑不得。
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喉咙微动，又补充一句，“不过全无损伤的话……现在或许还有些困难。”
闻玄没应声，只笑了笑。
姜行白以为他不信，她忙认真看向他，“我说真的！”
“嗯。”闻玄点了点头，没看她眼神，只准备将人扶起来。
姜行白皱眉，两手捂着人脑袋，将闻玄双眼对上自己。她定眸望向他，严肃道：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两人眼神相对，静默片刻，姜行白眨了眨眼，只觉气氛有些微妙。
“咳咳……”
她忙地拿开自己的双手，转向一边，闻玄也察觉现下情形，敛了敛神色，嘴角泛出一抹淡笑。
闻玄先行起身，伸手向姜行白。
她也不客气，随即握住人，本想只借个力站起来，等到上身一动，她才恍然觉出伤口扯痛，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闻玄见状，微微蹙眉，揽住她肩，将她搀扶起来。
姜行白随人动作，嘴里却是不依不饶，“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东西还挺狠！！”
闻玄见她如今深受重伤还忍不住叫骂的气势，忍不住扶额。
两人身上都是伤，不能说谁比谁更好。
姜行白慢慢推开人，又凝神片刻，闻玄本想制止她，最终却还是将话咽下。
他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她。
姜行白提起桃木剑，随后往下猛然一刺，剑锋一转，原本幽黑的书楼瞬间变化情形，天空好似被人破开，一道刺眼亮光射入，将两人照得睁不开眼。
她抬手遮眉，眯眼瞧了瞧周遭。
天光大亮，一切终于恢复正常。
两人依着孙估的说法，准备去向黑水河边。
“咳咳咳……”
被孙估伤得太重，姜行白走一步咳三咳，差点没喘过气。
她暂时封住身上血脉，这才停住鲜血直流，转眸看向闻玄，却见人身上的伤口已开始渐渐凝固。
姜行白愣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人。
闻玄眼皮一跳，不解姜行白这眼神。
姜行白道：“你这人，是真走修仙路线？”
闻玄沉默片刻，喉咙微动。
姜行白眼神只在人身上扫荡：“我先前看你身上的伤也不轻啊，怎么看起来现在好像没事人一样。”
她眉头拧到一处，“你不是下凡历劫吗？不是个凡人吗？”
闻玄咽下一口水，“为何这样，我也不知道。”
姜行白心中憋闷，这一气，胸口泛痛，又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闻玄扶额，“你别多想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姜行白朝天上瞪了一眼，气哼一声。
而今她伤重难行，浑身血口，偏生气势还是一副能与人打十个回合的模样。闻玄想了想，扶着姜行白去到后院，两人拿了孙估家的马车，这才去到黑水河边。
出了孙府，才行过半条街，路边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随即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还有紧追而来脚步声。
“孙先生！孙先生……”
姜行白原本倚靠着车厢，听着这声音眉眼一跳，猛地坐起身来。
闻玄驾停了马车，掀开车帘，看向外边。
李儒扶靠着马车，一面喘气，一面施礼，“孙孙先生，打扰了……小生……李儒……”
他呼了一大口气，慢慢抬起头，等到与车内人视线对上，他面上一愣，浑身僵住。
“怎么是神明大人……？”
他咽下一口水，疑惑道：“这不是孙先生的马车吗？”
他眼神又将两人身上都打量过一番，看见两人一身鲜血，嘴唇微微颤抖，“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咳咳咳……”姜行白本想喊人，奈何伤重，她咳嗽个不停。
闻玄无奈，转身轻抚她背，给她顺了顺气。
姜行白终于是顺通了气，她看向李儒的眼神复杂。
“你想找孙估拜师？”
李儒咽下一口水，眼神有些怯，脑中却下意识回想起姜行白前日里对他说的话。
他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姜行白喉咙紧了紧，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李儒看人神情，心里忽而明白什么。
姜行白在清风寨里的那一战，他知道她是个好铲奸除恶的。
只是……他心中不免还存有幻想在。
李儒嘴角泛出一丝苦笑，他试探道：“是……孙估先生吗？”他语气里还带着一分期翼。
姜行白敛住神情，叹了一息。
她直白道：“是。孙估受鬼道人蛊惑，已被我杀死了。”
李儒瞳孔骤缩，脚步不稳，险些退倒在地。
“原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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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姜行白定眸瞧住人，“你不怕我说的是假话？”
毕竟她不是文人，两人也没有共同爱好。
李儒深吸了一口气。
他苦涩一笑，坦白道：“我确实不愿相信。”
他扶住马车的手有些颤抖，话里强硬克制着自己，“我相信神明大人的为人，我也景仰孙估先生的学问……将这两者牵扯到一切，我……我一时间也想不通。”
姜行白话语认真，“人事复杂，千人千面，你不要轻信一个人，一个说法，一种道义。”
李儒默了默，点了点头。
姜行白忽而一笑，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是读书人，指点不了你，”她澄澈眼瞳亮如星辰，
“你若心有执念，一路奉行，纵使一无所获，自己的心该是满足的。”
“大人……”李儒为之鼓舞，不禁眼中泛泪。
“哎呀呀，”姜行白可受不了这煽情场面，“就这样，我们走了，后会有期。”
说着，她忙推了推闻玄，马车这才又悠悠往前驶去。
……
两人来到黑水河边，远看浓黑弥漫，近看却是清白透明，实在一筹莫展。
姜行白坐在河边石头上，将沿河景观一览入目，心中只是惆怅。
她懊悔道：“早知道就该抓紧质问的，这老家伙，太狡猾了。”
闻玄看着汩汩流淌的河水，若有所思。人正在想着，余光一转，只见姜行白慢慢走下河水。
他皱眉站起身，“你要做什么？你身上不是带伤吗？”
姜行白踩下河水，一手拨着水花，浇在自己身上。
“我受不了这身上的血，我得洗洗。”
闻玄只见原本清亮的河水，随即被鲜血沾染，泛出鲜红色。
姜行白瞧他一眼，“你也洗洗你身上吧。”
闻玄应了一声，走下河水。
两人才洗了没多久，忽而遥遥听到下游一阵叫骂声，叽叽喳喳，姜行白皱眉停了手上动作，看了过去。
“喂！你俩干什么呢！”
姜行白站起身，眯眼看向走上来的农夫。
“说的就是你俩！”那农夫提着锄头，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人面前，瞪眼将两人身上打量一番：
“你！还有你！”农夫面色忿忿，“你俩在这把水污染了，让下游的人怎么用水？！”
姜行白眉眼一跳，“这水看着乌黑一片，你们还敢用的？”
农夫啐了一声，“你眼瞎吗？这水明明清清白白的，哪里黑了？”
姜行白被人这么一骂，她也提起气来，“远看这水就是黑的啊！”
农夫一愣，眯眼瞧住人。
他喉咙微动，“你是新来县的人？”
姜行白察觉这话里有话，按捺心气，“是。”
农夫瞥人一眼，“这黑水河三十年前就是如此了，大家吃喝还是用的这里的水，也没发生什么问题。”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不过就是远远看去黑了些，近看也很干净嘛！”
姜行白敛住神情，“三十年前，这附近可有发生什么意外吗？”
农夫疑惑地看着她，想了想半晌，还是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便是。”
农夫张口欲说，随即又住了嘴。
他走到两人前面，“你们跟我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