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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钱佑的故事

作者:钟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是,”钱佑又瞪了爹爹一眼,“我也不知道,他自己闻着你走了的味儿就来了。”


    “那我想看他一眼还得用点儿计谋。”钱爹爹摸了摸胡子。


    钱佑等啊等,等到爹爹又出了好几次门,那个胆小鬼还是没有来,甚至有一次后巷又有人打架,钱佑还壮起胆子踩着凳子爬上墙头看了看。也不知怎地那么巧,那几个混混正好打累了在歇着,钱佑只好连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忙你们忙”地从天上给人家道歉。


    钱佑小时候听爹爹讲过一个魔头被困住的故事,说是刚被困住的几百年魔头决定有人救他他就报答人家,但是后来一直没有人去救魔头,魔头自己越想越气,就决定再有人来救他他就要杀了人家。


    那时候钱佑觉得这个魔头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吧,人家救你还不行吗,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魔头。


    一个大魔头。


    这个生着巨气的大魔头终于在一个冬日的晴暖天气里等到了该杀的那个少年。


    “你这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敢来了呢!”


    杨野叼着根草坐在院墙上,本来正准备跳下来,看着面前眼圈红红的少女,突然就坐着不动了。


    “你杨爷这两个月有点忙嘛。”他底气有些不足。


    墙根下仰着脖子的少女一定以为自己现在瞪着眼睛的样子十分凶猛,能让敌人又害怕又悔恨。她十分凶猛地抹了一把眼睛,接着瞪墙上好看又气人的胆小鬼。


    杨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久都没有动,他微微低着头看着院子里那个努力抽着鼻子的倔强少女,脸上的嬉皮笑脸慢慢收了起来。


    上午的阳光并不热烈,横亘在两个少年之间的,是鸟鸣狗叫一样琐屑飞舞着的光线。


    “第一次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反正我爹爹也不在家,前门又不是不能走,你是傻子吗为什么每次都非要翻墙?”长久的对峙中,钱佑恶狠狠地说。


    杨野撑着墙利落地跳在地上,把嘴里叼着的草潇洒一扔。


    “混混当然要翻墙才算称职。今天做了什么,快快端上来,饿死你杨爷了。”


    “自己去盛。我又不是你大爷,还要把饭喂到你嘴里。”


    “谁大爷专门给人喂饭的……”杨野嘟嘟囔囔地把袖子挽起来,自己进厨房去盛了两碗饭,“这是什么……你别告诉我这是鸡蛋,不是阿黄拉在……”


    杨野被钱佑冲进来暴捶了一顿终于老实了,两个人安静地坐在竹桌上吃饭。


    “你一点儿也不想见见我爹爹吗?”钱佑问。


    “不想。”杨野回答得很快。


    钱佑不说话了,她低头扒了两口饭,很不引人注意地扫了一眼杨野英俊的侧脸。她在听爹爹说那件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直接问一问杨野,但今天见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有一股气堵在胸口。


    钱佑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非问不可了。


    “我听说,你之前打架,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她好像很不经意地说起这句话。


    “谁跟你说的,什么女孩子……什么男孩子女孩子的,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些东西。”


    “你心虚了,就是女孩子。”钱佑不高兴地撅嘴。


    “那就是女孩子吧。和你有什么关系。”杨野不看她。


    钱佑揣着手认真思考了一下,“和我是没有什么关系,仔细想一想你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伸手去抢杨野的筷子,“把我的菜还给我!”


    杨野用手臂格着她,飞快地端起盘子往嘴里划拉。


    钱佑又气又急,“你怎么还护食啊,”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大黄狗,连忙大喊:“阿黄,咬他!”


    阿黄很通人性地大叫起来,一片兵荒马乱中杨野忽然像被施了定身术慢慢僵硬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无措地捏捏手指,“就这么点儿事,至于气哭了嘛,我每次吃的也不多啊。”


    钱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越哭越觉得自己这样真是丢人,越觉得自己丢人越是控制不住眼泪,最后索性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杨野从前觉得哭就是哭嘛,女孩子哭起来都是很可怜的,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为什么会有鬼哭狼号这个词,他觉得自己的头皮跟着钱佑一波又一波的哭声一块儿发麻。院子里的阿黄不知道是听见主人的哭声,还是也被钱佑吓着了,跟着狂叫起来。


    杨野的头涨涨的,自己被五六个人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好像也没现在这个情况棘手。他有点想求钱佑别哭了,又有点想求阿黄别叫了,最后看来看去觉得还是阿黄更好沟通一些。


    他背对着钱佑,给阿黄比划“嘘”的手势,又喊它“坐!坐回去”,最后没办法地捡起脚边一块石头朝阿黄扔了过去泄愤。


    “你干嘛打我的狗!”钱佑当场逮捕杨野。


    “因为我……坏?”杨野有点拿不准,他在十七年的人生里罕见地无师自通了察言观色这个技能,“你不哭啦?”


    钱佑狠狠地背过身去,竹椅在地上砸出“咚”的一声。


    钱佑已经没有在哭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抽着气,杨野看着小姑娘的肩膀一耸一耸,头上粉色的丝带也跟着一晃一晃。他盯着那根飘得很活泼的丝带,慢慢地说:“……你是说悌姐吗?她经常被人欺负……又不像你有能撑腰的家人,我只是帮她出头而已,”少年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你也看到了,我打又打不过他们,可见也没出成什么头。”


    “那我能见见她吗?”钱佑闷着声儿说。


    “见呗,有什么不能见的。”


    那天的最后,天生笑眼的少年骑在墙头上,微微俯着身轻声地问院子里牵着大黄狗的少女:“……我以后还能来吃饭吗?”


    以后饭当然是能吃的,不仅能吃,还能连吃带拿,反正杨野只要稍稍眯起眼睛对钱佑笑一笑她就又晕了头。


    但钱佑晕着头还能想起来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悌姐啊?”


    杨野筷子顿了一顿,“见谁?你能出门吗?你家阿黄不是看你看得很紧吗?”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钱佑跺脚。


    “我还答应过你这个呢?”


    “就上次我哭啊。”钱佑攥紧了锅铲,她打算眼前这个无赖不承认的话就给他一铲子。


    “哦哦那回啊,那回你哭的地动山摇的,别说让我带你去见人,你让我吃屎我也答应啊,”杨野抹了把嘴,“你不会真信了吧?”


    “可是你明明说了的!”钱佑想不明白怎么有这样的人。


    “你不是老说我是狗,狗屁你也听?”


    杨野夹了一筷子枣泥糕,送到嘴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觑着钱佑的神情,“……如果我不带你去的话,你不会又要哭吧?”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因为你这个混混哭呢。”


    “那就好,那我就不带了,对了,”杨野拿筷子点点空了的枣泥糕盘子,“你这个糕做的很不错诶,下次能不能再给我做点带走?”


    “是要拿给你的悌姐尝尝吗?”钱佑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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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野愣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钱佑:“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呢……我怎么会这么想。”钱佑无知觉地重复了一遍,盯着空空的糕点盘。


    “那个,我,”杨野这个混混好像也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讪讪说着,“我最近要去一趟临县,你不用给我留饭了。”


    “你去吧。”钱佑没动。


    “……你没事吧?”杨野靠近钱佑的额头,“怎么没骂我?不是应该说‘你是什么狗东西我还会特意给你留饭?’你被什么好东西附体了吗?”


    钱佑伸手摁在杨野的脸上,把他的一张大脸推远,“快滚吧你,贱皮子。”


    “这就对了嘛。”杨野开心地翻墙走了。


    “看!琉璃碗!装它回来的时候可不容易,我一眼就看中这个了,你知道这东西多容易坏吗?”


    墙头上笑眼弯弯的少年神采飞扬,人还没翻过墙,已经先把手里蓝色的琉璃碗递了过来。


    “哪儿来的?好精致啊。”钱佑踮脚接过来,她从没见过这样盈盈的蓝,在阳光照耀下像是要活了一样,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一个颜色活了的想法。


    这只碗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是灰灰的,甚至也不单纯是碗的蓝色,像是古琴上有一根弦叫做蓝色,而乐师指尖优雅地从它周围的弦上滑过,于是在地上溶了一片分不开的绿色蓝色黄色,像一篇分不清音节的和谐乐章,投成一颗圆圆的小彩虹。


    钱佑看得简直有些呆了。


    “就前一阵去临县拿的啊。”杨野翻身跳到地上。


    “你是去偷东西了!”钱佑叫起来,她觉得这只碗一下子就不宝贝了。


    杨野赶紧捂住她的嘴,“什么叫偷,那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我兄弟干活还不给工钱,我们是去替天行道的,”他还认识成语,“不是有个词叫劫富济贫嘛,我济一济自己。”


    “那还是偷东西。”钱佑皱着眉。


    “偷东西偷东西!不偷东西我怎么活这么大?给你杨爷饿死得了,”杨野恶狠狠地抵着钱佑的脑门,“等你杨爷饿死了,正好把我的头割下来放你床头上天天盯着你,反正你也喜欢看。身子就给你家阿黄加餐,这么想一想是不是更盼着你杨爷饿死了?”


    钱佑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羞得,涨红了一张脸使劲推开杨野,“你…你……”,她“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我,我就是个混混,游手好闲,正事不做,满嘴胡话,还偷鸡摸狗,你难道不知道吗?”杨野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发狠,他吊儿郎当地说着话,视线却死死盯着钱佑,手臂上好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钱佑忽然冷静下来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吃多少饭,我从来没在这里之外的地方见过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品种的混蛋!”她大喊着。


    这回说不上来话的变成了杨野。


    "我…混混的生活有什么好知道的。"他几乎是嗫嚅了。


    这样的示弱并没有成功换来钱佑的仁慈,钱佑还是一动不动地仰着头看着这个已经可以说是半个大人的少年。


    “我……”杨野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爬上钱佑家的墙头,这座县城那么多的荒废角落,怎么偏偏就选在这里约架呢。但冥冥中有种本能在提醒他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起码不是现在。


    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或许从现在起他就不该再来了,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很难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在害怕,但不知道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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