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徵完全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温迎的内心已经经历了一场挣扎。
他只是看到她依旧紧闭双眼,仿佛连他的道歉都不愿意接受,这让他心中的悔恨和无力感更深了。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温迎!”
一个急切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风似的脚步声,黄嘉薇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直接扑到了病床边。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你吓死我了!我今天给你家打了好多个电话,刚刚电话里的老伯说你在医院,我一下班就赶过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会住院呢?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啊?”
她连珠炮似的问题砸下来,温迎心里一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了嘉薇,别担心,都是小伤,就是出了点意外,不小心摔了一下。”
黄嘉薇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心疼地念叨:“吓死我了真是……以后可得小心点……”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病床边还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气质冷峻的男人,长相极其英俊。
黄嘉薇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温迎,用眼神询问:这位是……?
温迎移开视线,不太自然地介绍道:“这位是……周玉徵,小宝的爸爸。”
然后她又对周玉徵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同事,黄嘉薇。”
周玉徵听到“小宝的爸爸”这个介绍时,眉头蹙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对着黄嘉薇微微颔首。
“黄同志,你好。谢谢你平时在工作上和生活上对我妻子的照顾。”
黄嘉薇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周同志您太客气了,其实是温迎她很照顾我才对……”
话还没说完,温迎注意到了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贺为京不知何时来的,正斜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脸色凝重。
他的目光越过房间里的几人,落在温迎身上。
黄嘉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小声对温迎解释道:“那什么……温迎,我是坐贺同志的车来的。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旁边听到了……,就说……就顺路送我一起过来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小,感觉病房里的气压好像突然变低了。
温迎了然地点点头:“贺同志,麻烦你了。”
贺为京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周玉徵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贺为京看向温迎的视线。
他面色平静,但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冷意,淡淡开口:“你还有事?”
贺为京挑了挑眉,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不羁:“怎么?同事生病了,过来探望一下,不行吗?”
空气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弥漫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温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她赶紧给床边的黄嘉薇使了个眼色。
黄嘉薇立刻心领神会,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我今天晚上还有个相亲呢!这都快到点了!”
她说着,走到贺为京面前,一脸恳求:“贺同志,能不能再麻烦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麻烦你了!”
贺为京懒洋洋地点点头:“行吧,助人为乐。”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方向,转身率先离开了。
黄嘉薇松了口气,赶紧回头对温迎挥挥手:“宝贝,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哦!”
说完,她也溜出了病房,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周玉徵和温迎两人。
温迎只觉得身心俱疲,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累的是心。
她闭上眼,声音冷漠:“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说完,她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绵长,仿佛真的已经瞬间入睡,拒绝再与他进行任何交流。
周玉徵站在床边,看着她那张写满抗拒的苍白小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那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知道她在生气,在怨他。
他无从辩解,也无法立刻弥补。
他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走近,动作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地退回到床边的椅子上,依旧固执地守在那里。
仿佛只有这样守着,才能稍微缓解一点他内心的煎熬和自责。
也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温迎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她的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恍惚间,她以第一视角经历着一段人生——
她躲在破旧的柴房门后,惊恐地听着外面男女压低声音的争吵:
“……赔钱货!捡来做什么?”
“以后咱儿子娶媳妇可以把她卖了换彩礼呀。”
“行,能换钱就行!死丫头随便给口稀饭养着吧。”
小女孩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流淌,浑身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画面猛地一转,又变成了一个少女。
少女对着家里那面模糊的破镜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朵野花插在鬓边,看着镜中虽然稚嫩却已初现妩媚的脸庞,眼底有着一丝属于这个年龄的虚荣和渴望。
她听到村里那些男人背地里的议论,说她是个“小妖精”,她既害怕又隐隐有种畸形的得意。
接着,场景变成了县中学。
少女躲在树后,痴迷地看着一个气质斯文的男生和几个同学谈笑风生地走过。
她疯狂地收集关于他的一切,甚至偷偷跟踪他回家。
然后是一些混乱的、充满恶意的画面:
少女被几个女生堵在墙角,撕扯她的头发,骂她“不要脸”、“勾引人”、“骚货”!
她倔强地瞪着她们,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笑,仿佛她们的欺凌反而证明了自己的魅力。
她确实偷过同桌那支漂亮的英雄钢笔,只因为嫉妒对方总能得到老师的表扬。
她欺负过班里那个更弱小的女生,抢过她的零食,享受着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
梦境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黑暗。
她看到“自己”是如何更加疯狂地纠缠宋齐,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把写得歪歪扭扭的情书塞给他,甚至跑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去哭闹,宣称宋齐对她做了什么……
搞得宋齐一家不胜其烦,学校领导震怒,差点将她开除。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
她偷听到了父母最终决定,要把她嫁那个实在娶不上媳妇的哥哥。
她像疯了一样在屋里翻找,最终在父母床底下的破瓦罐里,摸到了那卷钞票。
旁边传来父母的鼾声。
她紧紧攥着那卷钱,一件行李都没拿,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然后朝着镇火车站的方向,发足狂奔。
冰冷的铁轨,昏暗的车厢,陌生的旅客……
她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捂着装钱的口袋,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旁边的大妈好心给她冲了一杯麦乳精,她欣喜地接过,毫无防备地喝下后……便陷入了沉睡。
……接着,画面跳转到一个昏暗的房子里,她被浑身束缚着。
她看见火车上那位大妈笑着接过钱,然后一个老头走了过来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到最后她的嗓子都喊哑了。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她找机会反杀了那个老头。
而她也身受重伤,倒在了那个破房子里。
永远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