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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微知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张若煦见张若杲轻松地就把谢彦换了过去, 心中很是不得劲。


    他对张若杲道:“若杲,你要啥好东西,但凡哥有的都给你, 你把彦哥儿让给我吧!”


    谢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商品,是可以随意交换的……


    此刻他太怀念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了。


    众人盯着张若杲, 只见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磨蹭了一下, 然后他翻了翻小细眼, 给了两字“不换”。


    张若煦还是不死心,用重金指使身后的郑哲去跟谢彦换位置,郑哲很是尴尬地站了起来, 想要跟谢彦换位置, 谁知张若杲直接把桌上的新砚台掷了过去, “狗娘养的,当我好欺负吗?我说不换就不换!你聋啦!”


    张若杲看着眉眼弯弯的,没想到这发起火来, 气势这么强大, 这让熟悉他的张若琛和张若煦嘴巴半天没合拢。


    好在郑哲闪的快,砚台擦过郑哲的身体撞到了墙上, 把墙砸出了一个坑。


    最终张若煦作了让步, 让愣在一旁的郑哲坐了下来。


    谢彦则和奕禛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没说话, 却心有灵犀地知道“这三个世子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令谢彦和奕禛惊讶的是, “课堂”上的动静这般大,一旁的祭酒、司业以及监丞竟然一直在“看戏”, 一句话都没说!


    见几个世子爷“自行协调好座位后”, 讲台上的孙道敏干咳了两声,“座位就这么定下了, 结对的案首要竭力辅佐世子们读书,圣上说了,辅佐的好的,可以不用乡试,直接升格为举人……”


    郁嘉和郑哲根本不在乎什么“破格升为举人”,以他俩的读书天分,考过举人只是时间问题。


    他俩之所以放弃继续科举来陪世子们读书,只是想要“豪赌”一次——若是自己辅助的世子爷能够成为太子,那他们就是半个“帝师”,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他俩多少也做了些“功课”,知道张若杲的实力最弱,不大可能成为太子,张若琛和张若煦二选一,“中奖”的概率还是很大的,万一自己辅助的那个人成不了太子,到时候也可以见个风使个舵,舔着脸归顺一下……


    总之,陪世子爷读书是不会亏的。


    所以,张若杲提出让郁嘉跟谢彦调换,他便调换了,他最在意的倒不是每个月奖赏的银子,而是张若琛做太子的机会要比张若杲大太多。


    “没有人负责我的读书吗?”奕禛举起手来抗议。


    孙道敏愣了愣,他压根没把奕禛这个人考虑进去。


    孙道敏:“你又不是世子爷,用不着比成绩,博士怎么教,你就怎么学,能学多少便是多少,没人逼着你学!”


    张若杲回过头来对奕禛道:“我不学,他就给你用了,记住哦,你欠我两个人情!要还的!”


    安排好位置后,孙道敏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本国子监监规。


    谢彦打开后粗略的看了一下,一共有三十条,第一条就是“不准迟到早退!”


    谢彦莞尔,他不禁想到前世的自己曾经亲自拟过公司的规矩,第一条也是不准迟到早退。


    隔世之后再次看到这样的字眼,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三十条监规不长,孙道敏一一读了一遍,相当于给他们学习了一遍。


    孙道敏读的时候,最前排的三个世子个个心不在焉,张若琛时不时地回头跟郁嘉搭讪,张若煦则支着下巴远远地看着谢彦,最过分的是张若杲,他仰坐在椅子上,把一双臭脚搁在了书桌上……


    依旧是没有人敢说这些世子爷!


    学习完后,谢彦合上了监规,弯腰把书笈中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到了书桌上……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奕禛没带书笈,便匀出几本放到了他的桌上充门面。


    他只带了一方砚台,见张若杲把砚台给砸了,为了感谢张若杲“争取”了自己,便把砚台给了他,结果张若杲把砚台推了回来,“我用不着,我就是来玩的。”


    谢彦:“……”他便把砚台给了奕禛。


    奕禛“来者不拒”,正拿着谢彦的《大学》绕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轻声嘀咕,“你的书怎么这么干净啊,一点墨水都不沾的,我看到好多小孩子的书都是脏兮兮的……”


    谢彦:“……”他可是个老人芯子啊,前世他这般大的时候,习字课上满脸都是墨水呢。


    排好位置之后,胡祭酒和薛监丞跟世子们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孙道敏则继续跟他们介绍。


    他告诉他们大学堂的二楼是吃饭的地方,三楼是住宿的地方。


    按照事先设定的流程,孙道敏应该带着学子们一起参观一下。


    “不就是吃和住的地方吗?我们三个又不在这吃住,就免了吧!”张若琛指了指郁嘉和郑哲,“他俩天天住在这里,对这里最熟悉不过了,也用不着参观。”


    “你俩若是想要参观,自己去罢。”张若琛朝谢彦和奕禛翻了翻眼睛,“我们可不会等你们!”


    孙道敏见张若琛发话,尬笑了两声,取消了参观二楼和三楼的项目。


    接着孙道敏低着头对张若琛笑道:“世子爷,我们去参观一下典籍厅吧。”


    张若琛站了起来,稍稍跺了跺脚,整理了一下衣服,“好吧,我倒要看看国子监的藏书能不能比的上皇宫。”


    “唉!唉!”孙道敏媚笑着在前面带路。


    典籍厅有四层楼,相当于现代的图书馆。


    孙道敏告诉他们三楼和四楼有一些前朝的禁书收藏于此处,所以被圣上下旨封闭,学子们只可以在二楼借书,因怕图书受到地面潮气的影响,一楼是没有图书的,设计了工作人员的值班房以及看书区。


    “呵,这里竟然有禁书!”张若琛率先走了进去。


    “哇!禁书!”张若煦来了兴致,跟了进去……


    在他们看来,这禁书就是“小黄书”。


    几个图书工作人员见“贵人们”到来,连忙上前朝孙道敏以及世子们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你们可以从二楼借了书到一楼来看。”孙道敏建议道。


    奕禛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一群不爱看书的纨绔,能把四书五经看懂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看什么别的书?”


    没想到奕禛的话被张若琛听到了,他回过头来瞪视着奕禛:“你说谁是不爱看书的纨绔呢?嗯?”


    奕禛毫不相让,“谁听到就是说谁。”


    张若琛看到奕禛一副藐视自己的样子,非常生气。


    若是在宁王府上,他早就把这个“目无王法”的人叉出去杖毙了,但此刻是在国子监的典籍厅,他多少要有点“文人气息”。


    他怒急反笑,很有气势地大声道:“走,我们去二楼,看看是你识字多,还是我识字多,看看到底谁才是不爱看书的纨绔!”


    众人都看向了奕禛,因为大家都知道纨绔的奕禛在首辅老家拒绝拜师读书才会被首辅领到京城亲自管教的。


    这张若琛再怎么不堪,认识的字肯定会比奕禛多。


    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想看奕禛的笑话,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谢彦一边走,一边斜着眼睛看着身边的奕禛,此刻他真的非常担心奕禛会因为挫败而被张若琛羞辱。


    结果奕禛很是从容地回了张若琛的话,“比就比!”


    谢彦:“……”他哪来的自信?


    有热闹可看,一众人都面带微笑地上了楼。


    来到二楼的藏书楼后,谢彦打量了一下,一共有十几排高高的书架,每排书架有十几米长,上面放满了书。


    这些人中最不想看热闹的除了谢彦就是孙道敏。


    他作为司业,就希望大家都和睦相处,便于他的管理。


    所以,他一上楼便开始介绍“图书馆”。


    “你们看,这上面有标注,这一排是经史子集,这一排是农书,这排是医书……”


    但张若琛根本不理会他的介绍,而是让一旁的工作人员拿了两本一模一样的医书过来。


    谢彦瞄了一眼,竟然是《皇帝内经》。


    张若琛接了过来,递了一本给奕禛,“我从未看过什么医书,我们一起看看!谁最先卡字,谁就输!” 说完,他的嘴角扯了扯,现出了必胜的表情。


    “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我就让着你,我先读!”他说着从嘴里哼了一声,“量你也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


    接着,张若琛打开了书,开始读了起来,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努力地认着,“昔在皇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


    他开始抓耳挠腮。


    谁知奕禛跟在他后面接道:“幼而循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清越的声音朗朗,读了很久还在读。


    张若琛看着手中的书,皱着眉,“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得这么多字!”


    接着他发疯似的亲自跑到书架上找书,找了半天,在“闲书区”找到一本他稍微熟悉的书,扔给了奕禛,一本正经地道:“你读一下!”


    奕禛翻过书来,看了一眼扔给了他,红着脸道:“换一本!”


    张若琛:“换什么?就读这个!读不下去就你输!”


    谢彦接过来,书的名字是《越人说》,他翻开了书,第一句话就是:“驭女心经……”妥妥的黄书!


    把这种书给奕禛读,读出来惹人笑话,不读的话就输,这不是耍流氓吗?!


    谢彦把书扔给了张若琛,“你读出来,就算你赢!”


    第52章


    奕禛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 骤然间看到这么下作的书籍,一时间很不适应。


    他见谢彦小小年纪,看到“黄书”, 不惊不慌从容淡定,还反制住了张若琛, 心中非常感佩, 当着众人的面对谢彦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赏。


    张若琛恼羞成怒, 他实在忍受不了谢彦了!


    若不是这个谢彦用圣上给的“护身符”保住了奕禛,奕禛早就被退学了,现在他只是想刁难一下奕禛、让奕禛没有面子, 又被谢彦怼了回来……


    他气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即便谢彦有圣上亲赐的“品学兼优”的字,他也不管了!


    他得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让这小子看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主”!


    他出其不意地把手中的《越人说》朝谢彦的脸扔了过去, “我让你多管闲事!”


    本来相距就近, 这书飞的又快又猛,真是避无可避。


    谢彦的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飞向了他的脸……


    站在谢彦身边的奕禛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把谢彦往自己怀里一拉, 另外一只手把那本书打飞了出去。


    众人的表情很一致,瞪大了眼睛, 微张着嘴巴, 这奕禛的身手也太快了吧!


    张若琛——自己可是拼尽了全力扔过去的,就这么被挡了?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了奕禛一眼, 猛地朝他俩扑了上来。


    众人条件反射地为他俩让开了道, 自动地留了块二平方米左右的“空地”给他们施展拳脚。


    奕禛带着谢彦一个转身,躲开了张若琛的攻击, 顺势把谢彦塞到了孙道敏的手上,接着又是一个转身对着张若琛施展了一个“扫狼腿”。


    张若琛偌大的身躯竟然被硬生生地绊倒了,他的额头撞到了门框上,顿时肉眼可见的起了一个大包包。


    没等张若琛站稳脚跟,奕禛欺身上前,甩了张若琛几个耳光,打的张若琛晕头转向……


    所有的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众人回过神来后,孙道敏连忙阻止,让奕禛停手。


    奕禛住了手,孙道敏张口想要数落奕禛,奕禛藐了他一眼,孙道敏竟然被他的气势压倒,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奕禛没有理会孙道敏,而是跟他擦肩而过,从地上捡起了那本《越人说》放到了孙道敏的手上,斥责道:“堂堂国子监的’典籍厅’怎可以放这种书!?”


    孙道敏打开看了一眼后,脸色变了变,他也没想到这里面会有这种书。


    他本想问一下管理典籍厅的付典籍“为何这里会有这种书”,但他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只好作罢。


    孙道敏白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奕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手上的书往桌上“啪”地一摔,“反了反了,你怎么可以殴打世子?!”


    奕禛:“打了又怎样?是他自找的!你们都看到了,是他朝我扑了过来,我只是自保而已。”


    张若琛被奕禛打懵了,身边又没有小厮坐镇,根本没有胆量再跟奕禛叫板。


    此刻的他,头发散落了一些,双颊又红又肿,头上还顶着鹅蛋大小青色的包,看起来非常狼狈,哪里还有一点世子爷的风度?


    他哭丧着脸:“你打我的脸……,也是自保?”


    奕禛上前一步:“那你为什么朝彦哥儿脸上扔书?”


    若不是他挡着,彦哥儿的小脸早就“开花”了。


    众人这才明了,他赏给张若琛的巴掌,原来是为了给谢彦报仇啊。


    张若琛太委屈了,“这不是被你挡开了……我没打着他,你为什么要打我的脸?”


    “你吓着他啦!”奕禛蹙着眉,把谢彦拉到自己身边,用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安抚。


    谢彦:“……”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脆弱吧。


    众人:“……”


    世子的脸可以随意打,彦哥儿不可以受到一点的惊吓。


    孙道敏从怀中拿出了《大周国子监监规》,找到了第五条,“在国子监内打架斗殴的……”


    他看了一眼后,把书重新放到了怀中,对奕禛挑了挑眉:“想要继续在此地读书,就先去绳愆厅领十大板!”


    谢彦冷笑了一下,“《大周国子监监规》第五条规定,在国子监内打架斗殴的,先动手的一方负有主要责任,打十大板,后动手的一方负次要责任,打五大板。”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孙司业不能昧着良心把罪责全部推到奕禛头上罢!刚才我们都看到了孙司业摸出了监规,看来孙司业是想要按照监规来处罚张若琛和奕禛,那就得按照监规来,先处罚了负主要责任的世子爷,再处罚奕禛吧……”


    一旁的张若煦笑着拍手,“说的有理!孙司业,我们可都是证人,就按照监规来吧,挑头的先打十大板!”


    他说着用眼睛瞄了一下张若琛,有那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张、若、煦!”张若琛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然后鄙夷地看了一眼张若煦,“别得意的太早!小叔的嫡子已经诞生,你这世子的位置保不保的住还两说呢……”


    张若煦的脸色变了变,每个人都有“痛处”,这便是张若煦的“痛”。


    ——他不是康王妃所生,而是侧妃所生。作为正妃的康王妃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在前些日子生下了一个男孩,康王妃三天两头地跟康王闹着,要把张若煦的“世子身份”给撤掉,让自己儿子做世子呢。


    “张若琛……”张若煦怒吼道。


    张若琛扬了扬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张若煦跟张若琛开始吵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道敏的头都大了,在国子监吵架也是“每人五板子”的处罚,若是真的按照监规来罚,张若琛得罚十五板子……


    “算了算了,念在你们头次犯监规,就不罚你们了,从明天起,按照监规办事……”孙道敏开始有目的地和稀泥,然后趁机拉开了两个吵架的世子。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孙司业真没意思,就这么把好好的一台戏给搅黄了!我还没看够呢。”张若杲说完,微笑着吹着口哨朝楼下走去。


    折腾了一上午,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郁嘉和郑哲就住在大学堂的三楼,基本上一天三顿都在国子监内用餐;奕禛要到晚上才自行回首辅府,中午会跟郁嘉、郑哲一起在大学堂的二楼用餐。


    谢彦和三个世子们则被各自府中的马车接了回去。


    国子监在京城的中北部,马车绕过两条道后,来到鸿门大街上,一路朝南,走了一刻钟后,转了一个弯才到南宫府。


    一路上,谢彦想着自己回到南宫府后,定会被南宫瑾盘问在国子监的细节,如实说出来的话,南宫瑾定然会不满意,但这事想瞒也瞒不住,谢彦便不再多想,决定如果南宫瑾问,他便如实说。


    谢彦到了南宫府后拜见了赵氏。


    赵氏告诉他,南宫瑾被圣上留在了宫中,他们不需要等他吃午饭。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暂且不用像小孩子似的被南宫瑾这个“大人”盘问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南宫羽却问个不停。


    谢彦念在她平时对自己很好的份上,跟她娓娓道来,但刻意隐瞒了“奕禛唤狗”的那一段。


    他怕这一段被传出去后,对自己对奕禛都不好。


    南宫羽听完后,委婉地赞扬了一句,“奕禛还真是个好男孩呢。”


    谢彦:“……”我就不好吗?


    赵氏则叹了口气,说谢彦受委屈了,世子们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根本不把寒门子弟放在眼里……


    吃完午饭后,谢彦在南宫府稍稍休息了一下后,坐了马车来到国子监的大学堂。


    他来的并不迟,但他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而且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博士的出现。


    郁嘉、郑哲以及奕禛没出国子监能提前到,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三个特别有性格的世子爷竟然也能提前到。


    谢彦进门后,便对上了奕禛清澈的目光,脸上虽无笑容,却是满眼的笑意。


    此刻的谢彦像是站在一弯清水边,沐浴着徐徐的清风。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回头对奕禛微微一笑,塞给了奕禛几个桂花糕和茯苓饼,轻声道,“南宫府的东西,你尝尝。”


    没想到张若杲回头,问谢彦:“我的呢?”


    谢彦:“……”他压根没想过世子爷会想要吃自己的东西,有些尴尬。


    奕禛把糕点塞到了怀中:“去,没你的,这都是给我留的。”


    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博士的衣服,一个穿着助教的衣服,各自提着一个书篮进门了。


    博士的书篮里放的是几本《大学》和上好的纸,助教的书篮里放的是笔墨以及砚台。


    博士和助教来到了讲台上,开始了“自我介绍”。


    博士姓曹,叫曹遇,是周文帝葵卯年的探花,曾经担任过翰林院的编修,今年二十八岁,算是年轻有为了,第一年的课都是他教。


    助教姓沈名善,是个举人,今年四十二岁了,会跟在曹遇后面一起负责大学堂的教学。


    他俩介绍完自我后,曹博士亲自为每个学子发了一本《大学》。


    谢彦发现这些书不是手抄本,而是印刷本。


    ——这就比云林县要“高级”许多。


    云林县所有的“教科书”都是手抄的,买的不好便会有错别字,这让谢彦误会了好久,一度认为如今的大周没有印刷术呢。


    自从看到了南宫羽送给他的彩印小人书,才刷新了他对大周印刷术的认知。


    他拿了《大学》,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比起谢彦在云林县的书,这纸张的光滑度要好一些,但肯定还是不能跟现代去比。谢彦用现代的眼光审视了这印刷术,还是太粗糙了。


    沈助教为没有笔墨和砚台的学子发了笔墨砚台以及纸张后,走出了大学堂。


    曹博士开始授课……


    来自民间的谢彦、郁嘉以及郑哲对《大学》都烂熟于胸了,为了做世子们的榜样,腰板挺的直直地听着。


    反观最前面的三个世子,张若杲半躺在椅子上抖着腿,张若琛倒是很想好好听,但架不住哈欠连天,只得强撑着眼睛。


    一眼看过去,三个里最好的便是张若煦,因为他的身子坐的最直,但架不住仔细看,因为他用一根粗竹棍顶着自己的下巴,垂眸打着瞌睡……


    曹博士见三个世子如此情况,唤了几遍之后他们会好一些,但过不了几时,依旧如故。


    谢彦似乎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呼噜声,一开始他以为是张若琛或者是张若煦发出的,直到曹博士叫了“奕禛”的名字后,这呼噜声停止,他才知道这是他身后的“奕禛”发出来的。


    “奕禛,你站起来说说,我刚才讲的是什么?”曹博士有些生气。


    谢彦转头看着奕禛,只见他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谢彦:“……”这学习态度很有问题啊。


    曹博士眼看着就要发怒。


    奕禛:“你讲的不好!”奕禛说完打了个哈欠,“若是彦哥儿讲,我肯定不会睡觉!”


    谢彦一下子成了众人观看的焦点。


    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为什么?”


    奕禛被问的彻底清醒了过来,连忙跟曹博士解释,方才是“梦话”。


    第53章


    “噗……梦话?”


    正在打瞌睡的张若煦忍不住笑出了声。


    奕禛的话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注入到了三个世子爷的体内, 让他们睡意全无。


    张若琛和张若对视了一眼,然后拍着桌子轰然大笑。


    张若煦则用那根支下巴的竹棍子敲打着桌面,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谢彦看向了跟他同排的郁嘉, 问他:“你觉得…好笑吗?”


    郁嘉摇了摇头,谢彦也跟着摇了摇头, 他还真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 这笑点也太低了!


    奕禛想到了方才说的“梦话”, 尴尬极了。


    他一抬眼,对上了谢彦的一汪秋水,“对不起。”


    谢彦看着奕禛睡的红红的双眼, “……你没有对不起我, 这事你应该跟博士道歉!”


    “还有你们!”谢彦站了起来, 指着前面嘲笑奕禛的三个世子爷,“这事有什么好笑的?这是课堂,课堂就得讲纪律!不允许睡觉, 更不能喧哗!”


    谢彦说完看向了讲台上一脸黑线的曹博士。


    “曹博士, 您是各位世子的老师,您得拿出做老师的威严, 您桌上不是有戒尺吗?谁不听话, 您就训斥谁……我听说圣上会亲自审阅各位世子周考和月考的试卷,课堂上总是这样的纪律, 您认为三个世子爷会学好吗?若是他们每个人都学不好, 圣上会作何感想?他是会说世子爷们不会学,还是会说你不会教?”


    谢彦的一席话, 让原本嬉闹的课堂变的严肃起来。


    曹博士是圣上亲点的“未来帝师”, 圣上让他执教,赋予了他无比的信任。


    他是真的想把世子们教好以不负圣恩。


    三个世子爷则更是明白圣上的用意, “学而优则仕”,他们三个谁学的最好,谁就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正因为他们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学习态度”是极好的,中午早早地就来到了学堂,做到了国子监最起码的监规,“不迟到不早退”。


    但他们三个是玩习惯了的,一下子收不了心……


    谢彦的话警醒了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身负重担”。


    曹博士忍不住拿起了讲台上的戒尺,三个世子则止住了嬉笑的神情。


    曹博士看向了奕禛,“你说的对,彦哥儿的确讲的很好也很对!没有方圆不成规矩是不行的,违反课堂纪律就应该挨罚,你不好好学习,在课堂上睡觉,我要罚你十个手板心,你可心服?”


    奕禛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手心,曹博士拿着戒尺走上前来,对着奕禛的手心毫不留情地打了十个手板。


    虽然奕禛一声不吭地顶了下来,但谢彦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疼痛……


    谢彦闭上了眼睛,他本想让曹博士整顿课堂纪律,没想到曹博士会这么“听自己的话”,率先把奕禛“开刀”。


    听到那啪啪的手板声,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奕禛……


    曹博士打完奕禛后,便想回讲台。


    谢彦叫住了他:“王子犯法应该与庶民同罪,几个世子爷上课喧哗,也应该受到惩罚。”


    三个世子爷同时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谢彦毫不在意,作为总经理的他实在看不了乱哄哄的课堂,他得让课堂的纪律严明起来。


    只要把事情做好,他一向不怕得罪人。


    前世的时候,董事长就是看中了他的对事不对人的实干精神,才提拔他做了总经理。


    谢彦原想着曹博士会像祭酒司业以及监丞一般,不敢得罪几位世子爷,直接拒绝自己或者和个稀泥,把这事搪塞过去。


    没想到曹博士转眼看了看谢彦,对三个世子爷道:“彦哥儿说的对!三位世子爷课堂上嬉笑喧哗,每人打五手板,你们可心服?”


    世子爷们还没说话,谢彦接道:“课堂嬉笑喧哗,影响别人听课比独自睡觉还恶劣,每人十五手板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谢彦说的义正词严,几个世子爷竟无言以对,曹博士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们每人十五个手板,打的他们个个鬼哭狼嚎。


    这般整顿下来,大家的困意全无。


    曹博士从头讲课,三个世子爷也开始专注地听课了。


    谢彦时不时地侧头斜乜一眼奕禛,见他神色坦然,也没有困意,才略微放了心。


    曹博士及时吸取了“教授经验”——不能自顾自地讲课,要互动。


    于是,他把《大学》的第一段讲完之后,让谢彦带领大家一句一句的念了一遍。


    接着郁嘉和郑哲领着大家又念了一遍……


    曹博士让张若杲独自念《大学》第一段。


    张若杲只磕磕巴巴地念了第一句,便念不下去了。


    曹博士摇了摇头,让张若琛念。


    张若琛念的磕磕巴巴,但总算全部念了出来。


    接着,曹博士让张若煦念,张若煦念的非常流利。


    张若煦念完后,一转头对上了张若琛敌对的目光。


    张若琛瞪着他,朝他挥了挥拳头:“可恶!”


    张若煦斜乜了一眼张若琛,“本世子又不像某些人笨,只是以前不屑于念书而已,如今想念书了,你们又怎么念的过我?”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张若琛和张若杲,很显然,他嘴里的“某些人”和“你们”指的就是他这两个堂兄弟。


    张若杲听了他这话后倒是无所谓,张若琛则坐立不安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存了跟他夺太子之位的心思!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别开心的太早,我们走着瞧!周考见真章!”


    张若琛第一个回合输给了张若煦,但他不能把自己的面子给输了,便用这话来挽救自己的一点自尊心。


    奕禛没想到曹博士竟然还会让自己读。


    他站了起来,快速流利地把第一段背了一下。


    曹博士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奕禛:“有什么好的?前面的人都读了那么多遍了,我最后一个,再不会背,不就是傻瓜了吗?”


    张若琛哈哈笑了两声,朝张若煦扮了个鬼脸,“傻瓜,傻瓜……”


    张若煦:“……”只要比你强就行。


    接下来是一堂写字课,曹博士讲解笔法和注意事项,然后跟助教沈善一起手把手地教世子们怎么运笔。


    世子们虽然字认的不多,但还是会写字的,在博士和助教的帮助下,很快掌握了要领。


    谢彦一回头,看到奕禛左手拿着笔,右手的手指不停地在笔杆上摆弄着,不知道如何下手。


    ——很明显,他不知道怎么握笔,正在揣摩。


    谢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之前奕禛和张若琛比试“读书”的时候,读《黄帝内经》可流利了,说明他是认得字的,怎么会连笔都不会拿?


    他见奕禛的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液,从怀中拿出了窈姐儿为他做的一方手帕帮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液。


    接着,谢彦回过身拿了自己的毛笔,跟他比划:“这样…这样……”


    在谢彦“手把手”的教导下,奕禛很快掌握了握笔的要领。


    谢彦瞥眼看到沈助教正在教张若杲写字,便把自己磨好墨汁的砚台放到了奕禛的桌上,让他蘸墨水写字。


    “这样蘸,然后在砚台的边上滤掉多余的墨水……”谢彦一边说,一边示范。


    奕禛照着做后,还是第一时间在纸上留下了一点墨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没关系,反正是练习,你在下面练习横和竖……”谢彦鼓励他道。


    谢彦瞧着他练习,见他手生不得要领,忍不住下了座位,绕过课桌走到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这样写……”


    习字课后,已经是申时三刻,曹博士宣布下学。


    三个世子爷像是笼中的鸟被打开了笼门,飞一般地朝外冲去。


    谢彦、奕禛以及郁嘉和郑哲则规矩地朝曹博士和沈助教行了个礼,让博士和助教先走。


    郁嘉和郑哲就住在大学堂的三楼,此刻尚未到用餐的时间,他俩准备先到三楼休息一下,再到二楼吃饭,便礼貌地朝谢彦和奕禛行了个同辈礼,上了三楼。


    “肚子饿了吧?”奕禛从怀中拿出了谢彦中午送给他的桂花糕和茯苓饼,“吃哪种?”


    谢彦从他手心中拿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奕禛则把吃了茯苓糕。


    “好吃!”奕禛笑容灿烂,“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谢彦:“……你没吃过茯苓糕?”


    “吃过啊,只是没有这么好吃。”奕禛笑着,也许是跟眼前的人一起分享,东西的味道也会变好吧。


    他俩吃完后,一起走出了大学堂。


    冬日的白天较短,还未到酉时,日头便西沉了,但还没有落下去,照的西边半边天红彤彤的一片,很是美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谢彦见此情景,忍不住想到李商隐的一句诗。


    “用不着如此伤感,太阳总会升起来,明天的景色一定会更美好。”奕禛低头朝谢彦笑着,“这世间有太多美丽的东西,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谢彦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了国子监的门外,南宫府的马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谢彦的眼睛转了一圈,没看到首辅家的人来接,知道奕禛在首辅家的地位不高,首辅没有派马车来接他,便让他上自己的马车。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奕禛笑了笑。


    他惊讶地发现,谢彦能“赏心悦目”,只要看到他,或者听到他讲话,便会心情愉悦。


    他不是不想跟彦哥儿同车,而是他知道彦哥儿也只是“寄人篱下”,不想蹭这个车。


    若是自己有辆车就好了,他们可以驾车游遍五湖四海。


    “又在做美梦呢!”奕禛摇了摇头。


    有了车,彦哥儿会放弃学业跟他同行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奕禛,上车!”,让他清醒了过来。


    奕禛一回头,见南宫府的马车停在了自己的身边,谢彦探出头伸出了手臂来邀请他。


    盛情实在难却,这次他没再犹豫,轻轻搭了谢彦的小手,跳上了马车。


    第54章


    奕禛上了马车后, 在谢彦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没有说话,眼神流盼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朝气与向往。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年龄比他小,却是个老人芯子, 早已经失去了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少年气息。


    “疼吗?”谢彦突然问道。


    “什么?”奕禛说完后, 后知后觉地知道谢彦在问自己的手。


    他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谢彦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查看。


    那双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 尤其是掌心, 布满了老茧。


    “对不起, 我没考虑周全,让你受苦了。”谢彦道。


    奕禛收回了自己的手,摸了摸谢彦的头, “我皮糙肉厚的, 几个手板而已,小意思啦。”


    他得意地扬了扬头, “你让那几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受到了处罚, 真是大快人心啊!”


    谢彦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握着少年的手, 看着他明亮的眼睛。


    此刻,谢彦的心中有无数疑问, 诸如奕禛的身世, 为何今日没有骑马,他手上的老茧以及为何他能识字却不会写字……


    但他知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随意问的。


    ——今天那些深处高位的世子爷对奕禛的轻视已经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奕禛坎坷的身世和经历。


    也许一个不经意的问题,便会触及少年曾经受伤的心灵。


    少年低下了头,红唇微启。


    谢彦知道即便自己不问,少年想自己开口了。他理解少年的心思,既然是朋友,就不想有隐瞒。


    但谢彦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好不容易能独处,为何要说一些不开心的话呢?


    虽然占着原主年轻的身体,但他的芯子是个年过不惑毫无趣味的老人。他被眼前少年清澈如水纯净到极致的眼眸吸引住了,他不想让这样的一双眼睛蒙上阴翳。


    他用手按住了他的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emmm,像是青草的味道,又有点茶叶的味道……”


    奕禛笑了笑,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香囊,“是这个的香味。”


    他有些羞赧地红了红脸:“这个是我自己用手帕乱缝起来的,很不好看……”


    “嗯,的确不好看。”谢彦笑着接过了香囊,仔细地观赏了一下,青色的香囊上绣着茱萸,针脚非常粗糙。


    “不过能做起来,已经很不错了,我都不会做呢,咦,这里面放着什么?”谢彦说着轻轻捏了捏香囊,通过手感,他感受到里面是一些草木。


    “是一些木兰、柏叶和茶叶,这味道清爽,我非常喜欢,便做了把它戴在了身上了。”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奕禛看起来大大咧咧,很粗线条的样子,没想到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奕禛似乎意识到,他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现在了谢彦的面前,脸红了红,快速地拿回了香囊塞进了自己的袖带中。


    谢彦还真没想到这样的少年会害羞,他岔开了话题。


    “你的狗呢?”谢彦的确好奇今日他的狗为什么会突然从天而降。


    “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一定在我百米之内,只消我吹一下这埙,它们便会很快现身。”奕禛指了指挂在胸口的铁埙。


    “这么厉害吗?”谢彦看着他胸口乌黑的埙,用手轻轻地触了触。


    奕禛笑着把埙从脖子上拿了下来,递给了谢彦,“不厉害啦,若是你在它们很小的时候就训练它们,它们也会听你的指挥。”


    谢彦想到了现代的警察破案的时候用的那种特训犬……


    “我能吹一下试试吗?”谢彦问。


    奕禛笑道:“当然能,只不过…你吹了,是不能把狗唤过来的。”


    谢彦把埙放到了嘴边开始吹了起来。


    他本不擅长音律,这铁埙也不大好吹,一阵胡乱地吹了出来后,像是在鬼哭狼嚎。


    谢彦笑着把埙还给了奕禛,“见笑了,给你。”


    奕禛接过埙放到嘴边吹了起来,埙声清越,听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奕禛撩起了马车的门帘子,谢彦便看到两条鬣狗出现在了马车的前面。


    谢彦:“……”这也太厉害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训练不了这狗的,就吹埙而言,他永远也吹不到奕禛这般的好。


    “前面我得下车了。”奕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岔道口,“我从那边下,回家没多少路了。”


    谢彦点了点头,吩咐赶车的车夫在岔道口停车。


    马车停了,奕禛跳下了车,回头对探出头的谢彦笑了笑,道了声“明天见”,便跳着带着他的狗走进了胡同。


    谢彦也是满脸的微笑,他好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一直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后,才关上了车帘子。


    谢彦坐着马车来到南宫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淡了下来。


    他一下车便看到黄管家亲自迎了上来,告诉他南宫大人在书房等他。


    谢彦:“……”南宫瑾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上学的情况啊。


    他跟着黄管家来到了南宫瑾的书房,南宫瑾坐在“休闲区”的一张椅子上背对着门,黄管家把谢彦领到了南宫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便退了出去。


    谢彦坐下来之后,发现面前的“休闲桌”上已经准备了茶水和糕点。


    他对上了南宫瑾幽深的双眸。


    南宫瑾“职业性”地微笑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说。”


    谢彦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假装不知道,“说什么?”


    南宫瑾眨了眨眼睛:“说说你为什么要跟张若琛为敌,去帮奕禛?”


    谢彦拿了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他就知道舅母和表姐一定会把自己的话传达给南宫瑾。


    谢彦缓缓地道:“张若琛有勇无谋、刚愎自用、不顾大局,他做不了太子。”


    南宫瑾的嘴角翘了翘,“哦?那你认为是张若煦做的了太子还是张若杲?”


    谢彦:“都不够格……”


    “那你说谁够格?”南宫瑾说话依旧平和,但语气却不太好了。


    “……平心而论,若您是当今圣上,您会放心把这江山交给他们其中一个吗?”谢彦反问道。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吁了口气,“这不是没得选吗?只能矮子里拔高子。如今宁王的势力最大,宫中有亲生母亲董太后撑腰,自己的妹妹怡佳公主嫁给了首辅古钰家的嫡子古之信,如今古之信可是镇北大将军,镇守北疆,控制着整个北方的军权……别的世子哪有这样的后台啊?”


    谢彦垂眸,今天早上他从张若琛小厮骂人的话中得知,奕禛的父亲就是这个“镇北大将军”……


    那么…奕禛的嫡母便是张若琛口中的“姑母”怡佳公主!


    谢彦回想白天听到的,终于知道了张若琛为何要跟奕禛过不去了——奕禛回到古府后,跟怡佳公主以及怡佳公主的儿子起了冲突,后者吃亏了,张若琛为了给自己的姑母和表兄弟“报仇雪恨”,这才故意拦住奕禛想要羞辱他,甚至想要断了奕禛的求学之路……


    今日若不是自己用圣上赐字来保护奕禛,还真就…如张若琛所愿了。


    谢彦叹了口气,“之前听您说,当今圣上本是想要把他立为太子的……这样的人?可能当今圣上也跟我们有同样的想法,才会多加考虑吧。”


    接着谢彦把张若煦的课堂表现好于张若琛的事情跟南宫瑾说了一下,南宫瑾支颐想了想,“张若琛是否能得到太子之位,还真的难说……”


    谢彦之所以提“张若煦的课堂表现好于张若琛”,只是想要转移南宫瑾的注意力,让他别老把目光放在张若琛身上,别的世子也是存在可能性的。


    果真起了效果。


    他知道奕禛不受南宫瑾待见,打算尽量不在南宫瑾面前提起奕禛。


    与此同时,宁王府。


    张若琛被宁王一顿训斥,“早跟你说过了,你一定要跟谢彦处好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他坐你后面跟你结对,你倒好,拱手让人了!”


    张若琛十分委屈,“儿子也想跟他处好关系啊,您不知道,他一来就站在那个奕禛一边跟我作对!我觉得…我跟他八字不合,我们不能处好关系!”


    宁王气的给了他一巴掌,“你去国子监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你去跟下作的奕禛较劲吗?他值得你去较劲?你竟然连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


    张若琛捂着脸颊,撇着嘴道:“儿子当然知道去学习的目的……但看到那个欺负姑母和表弟的人就不开心,忍不住想要教训他!”


    宁王听到张若琛的解释更气了,一脚踹翻了他。


    “整天在女人堆里打转,就知道一些三姑长六姑短的内宅之事,你能不能长进点,把眼光放远一点,看到这江山和天下!”


    大周朝重嫡不重长,当年的文帝就是占着“嫡子”的优势才成了皇帝。


    周武帝一生征战,从马背上夺取了这天下。宁王不仅长的像武帝,骑马射箭也是不在话下,他总是幻想着凭借自己的“优秀”,能得到武帝的青眼有加,把这皇位传给他。


    没想到,到头来,他的父皇会把这江山给一个占了“嫡子”名分的弟弟。


    愤恨之下,他自请去西域平寇,让西域得以安宁……


    没想到,武帝临死之前,特意把他召了回来,名义上说想看他最后一面,其实只是想要没收他的兵权,让他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


    当年武帝跟武皇后鹣鲽情深,武皇后去世后,他便没有再立皇后,后宫实际上由宁王的生母把持,武帝临死前把宁王的兵权交给了文帝后,嘱咐文帝,他死后可封宁王的生母为太后……


    ——他用兵权换得了母妃的太后之路。


    他太心寒了,他为大周做了这么多,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一直防备着他!


    于是他整日喝酒解闷,心灰意冷地看着他的弟弟一统江山。


    十几年之后,他有儿有女,没想到文帝后宫无数,竟然生不出一个子女!


    他逐渐来了精神,自己坐不上那个位置,也许自己的儿子可以。


    在董太后和宁王的巧妙运作下,周文帝答应了册立张若琛为太子。


    只是宁王没想到周文帝会因为一个“告发”而改变心意……


    有人在周文帝面前告发了张若琛“养狮为患”。


    他是武将,在他看来,世子爷养头狮子弄死几个贱民,并不是什么大错。


    周文帝之所以“小题大做”,只是不想很爽利地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已。


    接着周文帝搞了一个国子监的大学堂来为难他和自己的儿子,但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即便再难,他也得接下。


    “你不知道吗?谢彦不仅仅是圣上表彰的人,更是户部尚书的侄子,你跟他的关系处好了,不仅圣上高兴,又能得到户部尚书的助力,可谓是一举两得,你,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懂!”


    宁王说着又想要揍张若琛,被宁王妃拦住了。


    “王爷,他今天受了太多的罪了,求您饶了他罢!”


    “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惯着,才把他惯成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宁王叹息道。


    接着,在宁王妃的劝说下,父子二人坐下来平静地“聊天”了。


    宁王先让张若琛把学堂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宁王听完后,得知张若煦读书比自己儿子流利,立即让宁王妃去安排夫子来家为张若琛补习功课。


    接着,宁王跟张若琛强调,告诉他一定会有人把三个世子在学堂的情况反应给圣上。


    他让张若琛在学堂的时候一定要“贤明”,博得一个好名声。


    第二天,谢彦上学。


    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了下来,谢彦撩开马车的门帘便看到一只熟悉的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奕禛。”他心中一热,走出了车厢,便看到奕禛灿烂的笑脸。


    “来。”奕禛叉开了双手把他抱下了马车,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子太小了,得多吃点才能长的快!”


    谢彦:“……”这不是吃的问题,他的皮囊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又能长多高呢。


    “你多大?”谢彦仰着头看着比他高许多的“大哥哥”。


    “我十二了!”奕禛得意地笑了笑,牵着“小弟弟”的手来到了大学堂。


    一进门便看到张若琛朝他俩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我为昨天的不当言论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谢彦:“……”


    奕禛白了他一眼:“我不想做大人,只想做小人!”


    说完,他拉了谢彦坐到了座位上。


    张若琛大吼道:“我都跟你们道歉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谢彦跟奕禛同时摇了摇头,骂了句“草包!”


    张若琛的脸逐渐转黑,他原想别人称赞他“知错能改”,没想到会得到“草包”的结论。


    他气的胸口起伏,但因为不忘要“贤明”,不好发作。


    第55章


    为了那个位置, 张若琛和张若煦铆足了劲,开始比学习。


    张若琛随身带了冰块,若是自己打瞌睡, 便会把冰块放到自己额头上降温刺激,让自己的神经兴奋起来。


    张若煦做的不像张若琛这般明显, 他打瞌睡的时候, 会暗戳戳地用一根三棱针扎自己的手指……


    只有张若杲依旧我行我素。


    虽然他上课的时候从不打瞌睡, 也不讲话,但曹博士问他问题,他没有一个能回答出来的。


    用曹博士的话讲, “他是神游天外, 人在心不在。”


    下课的时候, 张若琛故意笑问张若杲,“你上课发呆,在想女人么?”


    张若杲点了点头, 闭着眼咂着嘴, “软玉温香,回味无穷啊……”


    张若琛和张若煦听后大笑, 让他不要来上课了, 回家抱女人去罢!


    郁嘉和郑哲见他们三个谈的有趣,偷偷掩嘴而笑。


    谢彦是老人芯子, 听过的晕段子太多太劲爆, 对他来说这么一点实在是小儿科。


    奕禛则非常讨厌他们这种说话方式,更不会笑了。


    所以他们俩只是对视了一眼, 然后沉浸在他俩的世界中


    ——练字。


    奕禛意识到了自己不会写字是个“很大的缺陷”, 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练字当中。


    张若杲“不求上进”,也拒绝谢彦管他, 谢彦乐的不管他,开始辅导奕禛写字。


    奕禛非常勤奋认真,白天在大学堂练习,回家挑灯练字。


    谢彦得知他这么“拼命”,让他悠着点,别把眼睛熬坏了。


    奕禛本就认得字,没几天便掌握了写字的诀窍,虽然写的没有谢彦好,但总算是能写出来了,还自己抄写了一本《孙子兵法》送给了谢彦。


    “那些掉书包的四书五经实在没意思,还不如这本《孙子兵法》实用,你拿着好好研究一下,总会用的着的。”


    谢彦接过了这本手抄的《孙子兵法》,微笑着翻看了起来,字写的虽然一般,却很认真,没有一个错别字,看的出来,字里行间是极其用心的。


    “你写了多少遍?”谢彦问。


    奕禛刚学写字几天,能写成这样,真的非常不简单。


    奕禛眉眼弯弯,“实在记不清了,哪一页有错的,我就会重写……”


    谢彦面色不愉,把《孙子兵法》还给了他,道了声“不要”,便回过头气嘟嘟地趴在自己的书桌上。


    “我写的不好吗?我回去重写……”奕禛有些不知所措。


    谢彦见他冥顽不化,只好回头把话挑明:“我让你不要太拼,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你听了吗?!你知不知道夜间练字太伤眼睛啊……”


    奕禛:“……知道啦,下不为例!你就别生气了……”


    谢彦夺过他手中的《孙子兵法》,仔细地放到了自己的怀中,“暂且收下了,若是你再犯,我就不要!”


    他知道奕禛的父亲是镇北大将军,子承父业,喜欢兵书也在情理之中。


    奕禛连忙答应。


    在曹博士看来,张若杲放弃了学习和竞争,便把重心放到了张若琛和张若煦的身上,根据他俩能接受的进度教学。


    他俩虽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但接受过启蒙教育,也会写一些字,做一些简单的算术。


    曹博士因材施教,跳过了所有的启蒙,直接讲到了四书,从《大学》开始讲起。


    两位世子爷铆足了劲学习竞争,曹博士讲课的进度就很快,五天下来,便把《大学》讲了一半。


    根据圣上的要求,第六天要考试,第七天可以休息一天,周而复始。


    试卷是圣上亲自出,也是圣上亲自阅卷。


    十一月二十三是考试的日子。


    这天宫中来了两位内侍亲自为学子们发放了试卷,然后守在了门口。


    谢彦拿了试卷,把题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共六道题目,五道填空题,写了上句要求写下句,或者写了下句要求写上句。


    五道填空题比较简单,难的是最后一道问答题。


    题目是:说说你是怎么修身正心的?


    谢彦忍不住想到了县学的题目,县学没有简单的填空题,所有的题目都是要求学子们讲圣人是怎么理解这段话,圣人对这段话是怎么注解的?


    谢彦看着当今圣上出的最后一道“灵魂题”,感受到了身处高位的人跟普通士子学习的重点是不一样的,不是圣人怎么说,而是“你”怎么看?


    谢彦很快便把前面的五道题给完成了,着重想最后一道题。


    他结合了“理想、奋斗、自律……”等现代元素洋洋洒洒地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一张纸。


    写好后,他又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感觉有理有据,很是满意。


    此刻,他前面的张若杲已经交卷回家;张若琛则揪着耳朵不停地左顾右盼;张若煦闷头疾书……


    张若琛实在写不出来了,悄悄地一回头,便被曹博士喝了一声,只好打消了偷看郁嘉的主意。


    谢彦笑了笑,门口有两个内侍监督,门内有曹博士和沈助教监考,四双眼睛盯着七个人,这考场纪律也是够严明的了,从侧面说明了当今圣上对大学堂的重视程度。


    他拿着试卷站了起来,想去交卷,门口的一个内侍迎了过来,拿走了他的试卷。


    奕禛也跟着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试卷给了那个内侍。


    谢彦惊鸿一瞥,看到奕禛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偌大的空白处只写了一句话——我怎么想便怎么做!


    潜台词是“无需修身正心”。


    谢彦忍不住腹诽,这毕竟是当今圣上出的试卷,你写不出什么,好歹多凑一点字数,表示你对这场考试的“认真态度”吧,你倒好,只用一句话来敷衍。


    敷衍也就罢了,还跟圣上“唱反调”,人家叫你写怎么修身正心,你说“无需修身正心”!


    谢彦闭目叹了口气,还真是少年轻狂啊!


    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了他的小手,“我们出去罢。”


    谢彦一阵甜蜜,感受到了温暖的传递,他抬头朝他笑了笑,自己不就是被他的轻狂所吸引么?


    少年不狂,什么时候狂呢?!


    早上考试,下午圣上便御批了名次发到了大学堂。


    谢彦第一,奕禛第二,郑哲第三,郁嘉第四,张若煦第五,张若琛第六,张若杲最末。


    谢彦看到这种出乎意料的结局,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奕禛的一句唱反调的话,会被御批成第二名!反而让郁嘉和郑哲排到了后面。


    他不知道周文帝是怎么想的,但此刻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周文帝就是个“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帝王面前没有标准答案,帝王的答案就是答案。


    张若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然会排在最末尾!


    ——在他内心深处已经把张若杲排除在外了,所以现在的倒数第二就是最末尾。


    比不过三个案首,他认了。


    比不过张若煦,他也勉强认了——张若煦只比他高一点,下次还是有机会赢他的。


    但那个“没受过教育”的奕禛不仅爬到了他的头上,还排到了第二名,就让他很不服气。


    若是有作答的试卷,他定然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看看奕禛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可惜试卷都被圣上收去了……


    他不敢置喙圣上,只能瞪着名单上面周文帝的御用章。


    他憋着气,胸口便不断地起伏着。


    张若煦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憋气,指着张若琛得意地大笑着。


    ——他的名次在张若琛之上!


    总算是赢的!


    张若琛气的更厉害了,忍不住扑了上去,狠狠地把张若煦揍了一遍,张若煦的武力值不如他,被揍的鼻青眼肿……


    谢彦跑到曹博士那里,跟他告了“两世子打架斗殴”的状,让曹博士按照监规来处罚他俩。


    两世子被打了手板,还被罚站……


    ***


    第二天是休息天。


    奕禛约了谢彦出去逛街,谢彦欣然同意。


    他回到南宫府后,想了想,觉得这事还得跟南宫瑾以及赵氏说一声,征得他们的同意再跟奕禛出游。


    ——他如今还是个“孩童”,寄居在大舅家,大舅就是“监护人”。


    若是他不征得他们的同意,贸然跟奕禛出去游玩,回家后被他们训斥,他这张“老脸”往哪搁呢?


    他知道南宫瑾不待见奕禛,贸然说“我明天跟奕禛出去游玩”,定然会遭到反对。


    于是,他讲究了策略。


    他先不说游玩的事情,而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闲聊起圣上考察他们的情况。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谢彦知道南宫瑾关心这个,便仔细地把这事说了一遍,着重讲了考试的试题,尤其是最后一题。


    他跟南宫瑾说了自己的思路和作答后,南宫瑾笑着拍手,“这样的立意和文采,定然是第一名吧。”


    谢彦笑了笑,点了点头。


    接着,南宫瑾急于知道名次。


    谢彦告诉他,奕禛是第二名的时候,南宫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彦哥儿,不能乱说啊。”


    谢彦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圣上御笔亲批的,又不是我说的。”


    南宫瑾这才相信。


    他见谢彦回答的好,以此推断,奕禛也是回答的非常好才会得第二名……


    等他们“消化”了“奕禛的优秀”后,谢彦才提了明天要跟奕禛出去走走……


    南宫瑾和赵氏没有理由拒绝谢彦跟一个“优秀的人”交往。


    次日,谢彦一大早起床,精心打扮了一下,穿上了一件红袍,腰间系了黑革带。


    从去年开始,他的发量明显增加,他让思罔帮他把头发挽了上去,用簪子簪住,戴上了时下流行的黑色发冠。


    思罔帮他穿戴好之后,怔怔地看着他。


    谢彦转眸,“傻站着干什么?”


    思罔嗅了嗅鼻子:“您现在就这么好看,若是长开了,那得多标致啊……”


    谢彦用手打了一下他的头,“你会用词吗?什么‘标致’?应该用英俊!”


    思罔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不对,我也说的不对,应该叫‘俊媚’……”


    “胡编乱造,哪有这个词啊?”谢彦笑道。


    思罔嘟着嘴,“真的,我觉得这个词最适合你,俊而不英,媚而不妖……”


    谢彦懒得理会他,拿了些铜板和碎银子放到了袖袋中,带着他出了门。


    第56章


    今日天气虽冷, 但阳光甚好,万里无云,风也不大, 对出游逛街的人来说,十分友好。


    谢彦带着思罔出了南宫府, 走出了小巷道, 拐了一个弯后, 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奕禛站在一个店铺的廊下,腰背劲瘦挺|拔,风姿卓绝, 清晨初升的太阳照着他完美弧度的侧颜, 让谢彦由衷地感觉到这世间的美好。


    奕禛感受到了谢彦的到来, 转头朝向谢彦,满脸的欢喜,太阳光闪进了他的眸子里, 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愈发地亮了起来。


    “彦哥儿。”他跑上前来拉住了谢彦的手, 愣愣地看了谢彦一会儿,嘴角微启。


    谢彦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依旧是青衣小帽,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是是簇新的, 穿青衣小帽的人很多, 却没有人能穿出他这般光风霁月的气质。


    此刻谢彦切实感受到了“人穿衣”的内涵。


    一旁的思罔看了笑道:“你就是彦哥儿嘴里的奕禛?”奕禛没有回他的话。


    思罔继续道:“你俩站在一起也太养眼了!你们看大街上的人都朝你俩看过来了……”


    谢彦这才注意到他俩吸引了过路人几乎百分百的目光。


    “走,我们上马!”奕禛扶着谢彦的肩膀朝前面的弄堂走去。


    思罔跟了过去。


    奕禛回头:“没你的位置, 你回去吧, 今天我来照顾彦哥儿。”


    思罔耷拉着脸,“夫人让我跟着彦哥儿的。”


    谢彦从袖袋里摸了二两银子递给了他, 让他一个人出去逛逛,到申时的时候在前面的小弄堂里等他,到时候两人一起回去……


    思罔高兴地掂了掂银子,一个人走了。


    “我想好了,我骑着马带你溜达,看到好玩的或者好吃的,随时可以停下来。”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他的这具小身板还真的禁不住长时间的走路。


    接着奕禛从巷子里把马牵了出来,谢彦见过这匹马,就是他第一次见奕禛的时候,奕禛骑的那匹枣红色的马。


    奕禛用手摸了摸马鬃,在马耳边道,“乖乖的让彦哥儿先上去啊。”


    谢彦笑道:“他能听懂你的话吗?”


    奕禛:“我这马通灵性的,听的懂呢,你看,它眨了眨眼,说明他同意了。”


    谢彦:“……”这眨眼不是自然反应吗?


    不过,奕禛把谢彦抱上马之后,马是一动也没动,谢彦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认知。


    接着奕禛飞身上马,提着马缰慢悠悠地开始逛街溜达。


    谢彦第一次骑马,坐的直直的,全身紧绷着。


    “你这样紧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累的,放松,有我在呢,没事的。”奕禛笑着把他的小身板拨了拨,让他放松。


    谢彦开始试着放松,随着马的节奏起伏,不久便适应了下来。


    “对对,就是这样。”奕禛道。


    他在心里由衷地称赞谢彦聪慧,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能三次小案首……


    为了避开南宫家的人,奕禛不走大道,而是带着谢彦“走街串巷”。


    谢彦平时去国子监走的都是官道,还是坐在马车内,体验不到京城民众的真正生活。


    跟现代社会一样,巷子深处才是真正精彩的生活百态。


    店铺、摊位、各种买卖都聚集在这里,本来小巷便不如官道宽,加上人气旺,便会显得街面特别挤。


    这条巷子全是行人,见不到马和马车。


    “那边有寄存马和马车的地方。”奕禛策马小跑了过去,寄存好马后,携着谢彦开始逛小巷。


    奕禛跟寄存的人了解到,这条巷子叫“绿雅巷”,基本上都是卖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以及各种首饰的,这条巷子过去是“国风巷”,专门卖吃食的地方……


    他们对卖女孩子的东西不感兴趣,倒是对吃食产生了兴趣。


    但要到国风巷,横穿绿雅巷是最近的。


    于是他俩携手进了绿雅巷。


    逛绿雅巷的人大都是女孩子,也有一些男人。


    “好俊的哥儿俩!”


    “真是璧人啊!”


    “这人间造化的精髓都集中到他俩身上了吗?造化不公,造化不公啊!”


    谢彦和奕禛没想到一进绿雅巷便会被“群关”,弄的进退维谷。


    他俩好不容易挤到了国风巷的边上,见这里的女人没有那么多,异口同声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去去去!有多远滚多远!你卖吃的东西,不去国风巷,站在我旁边做什么?!我是卖珠宝的,买我首饰的人都是有钱人,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有你这种人站在我旁边还有谁会买我的东西?你挡我的财路了!快滚!”


    谢彦和奕禛同时朝说话的人看过去,发现一个卖珠宝的年轻男子真在驱赶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那个老婆婆手中拿了两树糖葫芦站在墙角,很显然她是卖糖葫芦的。


    那个老婆婆委屈道:“我站的地方是国风街啊……”


    “走远点,走远点……”年轻男子继续驱赶。


    那个老婆婆被驱赶到国风街后,又有人开始驱赶她……


    谢彦:“……”穷人无立锥之地啊。


    他跑上前去给了老婆婆二两银子,买下了她手中的两树糖葫芦,给了一树给奕禛,“我们免费分给路人吃罢。”


    老婆婆感谢后就要走开,奕禛叫住了她,把手中的一树糖葫芦塞到了她的手里,对谢彦道,“我们帮助她卖。”


    谢彦笑了笑,道了声“好”。


    他没想到奕禛还有经商头脑,两人站在路中间吆喝起来。


    女人们见两个靓哥为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卖冰糖葫芦,觉得他俩“人美心更美”,便围了过来照顾生意,两树糖葫芦很快就卖完了。


    奕禛把卖完的钱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收了奕禛的钱,便想把谢彦给的二两银子还给谢彦,谢彦没肯收回,说这钱给她买新棉衣。


    老婆婆千恩万谢地走开了,那个卖珠宝的年轻公子见两个靓丽的小哥这么快便把糖葫芦卖完了,上来邀请他俩帮自己卖珠宝,他俩一口回绝,拉着手笑着跑到了国风街。


    “哇!啧啧,这里的牛肉面定然会很好吃,可惜我现在肚子不饿……哦,你想进去吗?”奕禛道。


    谢彦摇了摇头。


    “这个肉饼店的门口排着这么多的人,做的定然是不错的……下次休沐我来排队买给你吃……”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


    “这个早茶店环境好,一看就不错的样子,坐在里面吃东西品茶听说书,一定很有趣,下次我们早点来。”


    谢彦点了点头。


    ……


    两人牵着手一路闲逛。


    谢彦不禁想到了前世,他跟女孩相亲的情景。


    相亲完之后,按照惯例,他会陪女孩子逛街。此刻便是女孩子“买买买”的时候,而他则成了“免费购物车”。


    可谓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今日,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逛街,才知道这逛街也是挺开心的一件事。


    帮老婆婆卖糖葫芦开心,听奕禛充满对未知探索的唠叨,更开心!


    “好俊俏的小哥,进来玩玩,姐姐让你们开个窍,不收钱的。”


    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朝他俩招手,吓的他俩像见到母老虎般回头便跑……


    跑到看不见她们了,便相视而笑。


    他俩在路人那里得知国风巷还有几个这样的青楼,才知道为什么国风巷和绿雅巷相距如此近,几乎没有什么女人朝这边走。


    临近中午,他俩肚子饿了,跟路人打听了“庆祥饭馆”的烤鸭以及红烧甲鱼好吃,便去了庆祥饭馆。


    他俩来的早,饭馆里的人不多,便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国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饭馆的小二拿了菜单让他们点菜。


    除了两个特色菜,他俩又点了两荤两素,加上鱼头汤。


    菜还没上来,奕禛跟小二拿来了一壶酒。


    他先为谢彦斟了一杯茶,“你还太小,这酒不能喝。”


    谢彦点了点头,“你也少喝点。”


    奕禛两杯酒下肚后,用灼灼目光看着谢彦,“彦哥儿,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我的身世,不愿意跟我来往,你却…不嫌弃?”


    谢彦笑了笑,奕禛还是忍不住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他用手拍了拍奕禛的手背,“武皇帝还曾经放过牛,英雄不问出处,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英雄就是英雄,好人就是好人!我这个人跟别人还真有点不一样,我从来只看人不看出身……”


    “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两位小哥如果不嫌弃,到在下这边来一叙,可否?”


    两人同时侧眸,看到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贵公子从包厢中走了出来,邀请他们。


    他俩同时摇头,“……”


    他们真没注意到会有人偷听他俩的谈话。


    年轻贵公子见他俩拒绝,很自来熟地坐到了他俩中间的椅子上,打开了一柄黄金折扇轻轻摇了起来。


    谢彦:“……”


    奕禛:“……”


    这是在炫富吗?


    “我是宋承煊,听说过吗?”年轻贵公子自报家门。


    谢彦和奕禛同时摇头。


    奕禛斜乜了他一眼,“你这么有名吗?我们为什么要听说过你?”


    宋承煊站了起来,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好,很好!”。


    接着,他对包厢中说了句,“把他俩抓起来!”


    从包厢中冲出了几个彪形大汉,把他俩围了起来。


    奕禛抓住了谢彦的手,挡在了他的身前,眼珠快速转着,想要寻找突破口……


    可惜好汉难敌人多,最终他俩被抓进了包厢,强行绑到了椅子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宋承煊潇洒地摇着扇子。


    此时饭馆小二进来送菜,谢彦扯着嗓子朝他喊“救命”。


    宋承煊扔给了小二两个金元宝,“今日的场子,我全包了,够了吧?”


    店小二直点头。


    “把不相干的人赶走,除了工部侍郎家那小子,谁也不能放进来!闭上你的嘴,闷声才能发财,懂吗?”


    店小二睁大了眼睛,还是直点头。


    “出去罢。”宋承煊合上扇子朝门指了指,店小二便退了出去。


    这是遇上坏人了!


    谢彦知道喊破嗓子也没,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奕禛:“宋承煊,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他放了,小爷陪你玩!”


    宋承煊邪魅一笑,“你们都是我的盘中餐,吃腻了这个吃那个,我两个都想要吃,为什么要放他?”


    奕禛:“你想干什么?”


    “谁让你们长的这么靓,带回我的府邸,伺候我。”宋承煊又打开了扇子摇着。


    奕禛:“……”他第一次知道男孩子在外面也会有危险。


    谢彦:“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顺康王宋睿忠的孙子,世子爷宋宏基的儿子,对不对?”


    宋承煊愣了楞,他没想到眼前的稚童会曝出他的身世。


    宋承煊笑了,“是又怎么样?既然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能伺候我是你们的福分!你俩识相的话,乖乖就犯,保你们家中衣食无忧,若是敢违抗我,哼哼,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谢彦和奕禛对视了一眼,知道遇到疯子了。


    宋承煊这么说,定然以为他俩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百姓。


    此刻若是说出自己的“不凡身世”,很有可能立即遭到诛杀灭口。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奕禛瞠目圆睁,朝宋承煊吐了一口吐沫,“你就熄了这个心思吧,老子宁死也不可能…伺候你!”


    宋承煊不怒反笑,“呵呵呵,我喜欢,等你上完了我的十二大酷刑后,再说这句话,我就放了你。”


    “小侯爷,越岱来了!”


    宋承煊眯了眯眼睛,“叫他进来!”


    第57章


    谢彦和奕禛被绑在靠门边的椅子上, 门帘微动,他俩同时转头,便看到一个身穿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清秀、皮肤异常白皙。


    伴随着一声怒吼“你还知道要来见我!”, 宋承煊手中的金扇子朝越岱的脸上飞了过去……


    谢彦对“飞来之物”很有经验, 他看的出来, 这扇子飞的并不快,越岱想要躲避是轻而易举的,但他并未躲。


    扇子不偏不倚, 正中越岱的面门, 然后滑落到了地上, 俊俏的一张脸顿时血流如注。


    在红色血液的衬托下,越岱的脸又诡异又妖冶。


    众人:“…………”


    宋承煊跺了跺脚跑了过来,“你存心想要气我, 是吧!?好吧,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说着,他便从鞋梆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朝自己身上刺去。


    一旁的彪形大汉好像“熟知了他的套路”, 及时止住了他的自|残。


    宋承煊虽没有自|杀成功,却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刀不大不小的口子。


    几个彪形大汉夺去他的短刀后, 想要帮他止血, 被他用手势止住了。


    “不就是比谁淌的血多吗?哼哼,我陪你!”


    宋承煊说着把手腕垂了下来, 任由血往下流……


    人的头部比手背的血流丰富, 破损之后,更容易流血。


    宋承煊见越岱头上的血流的比他多, 发狠般地把自己的手往椅子上撞。


    越岱突然朝他跪了下来,“小侯爷,你就放过我吧!”


    宋承煊赤红着眼盯着他:“我就这么惹人厌烦?!”


    越岱没吭声,只是朝他磕头。


    宋承煊狂笑着,任凭手上的血沾染自己白色的袍子,不一会儿,笑声变成了哭声。


    “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不行了吗?你看他俩……”宋承煊指着谢彦和奕禛继续道,“容色比你好多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一天换一个……”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


    由于失血过多,越岱体力逐渐不支,倒了下去。


    宋承煊立即跑过去蹲了下来,把他搂在怀中,撕下自己的衣袍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了他头部出血的地方。


    他一边绑一边语无伦次,“你个傻瓜,你明明可以躲掉,就是想要气我!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止血?还是想要气我!想要逃?在这大周,你逃的掉吗?!”


    越岱头上的血被止住后,悠悠转醒,宋承煊让人从桌上拿了一碗汤给他喝了几口后,越岱有了点力气,便从宋承煊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他垂眸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放过我,那就遣散你府中所有的稚童,包括他俩。”


    越岱指了指谢彦和奕禛。


    “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依你!”宋承煊道。


    越岱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去为谢彦和奕禛解绳子。


    宋承煊见到越岱此举,非常高兴,连忙让手下人帮越岱解开了谢彦和奕禛身上的绳子。


    绳子解开后,奕禛扶着谢彦便想离开。


    没想到,此刻庆祥饭馆的大门被撞飞了,几个身穿青衣面戴铜色面具的人闯了进来。


    宋承煊还没来得及问店小二怎么回事,那几个人便飞奔到了楼上。


    宋承煊的护卫见有陌生人闯入,连忙迎上去干架。


    宋承煊一把勒住了越岱的脖子,恨恨地道:“是你!是你!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带他们来?”


    奕禛见宋承煊又发疯,一个刀削掌砍在了他的手腕上,宋承煊禁不住松开了手,奕禛没让他缓气,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一手拉着谢彦一手拉着越岱朝楼下跑去。


    宋承煊爬起来之后,看到他们三个已经跑下了楼,奕禛还回头朝他扮了一个鬼脸,气的他就想追上去揍人,不想被青衣铜面的人给拦住了。


    青衣铜面的武力值明显地要比宋承煊的人高许多,他们只是拦住宋承煊,并没有伤害他,看起来在故意拖延时间,等三人走远后,便撤退了。


    这让宋承煊越发地觉得越岱请的前来没有诚意,这些人定然是他事先说好替他解围的。


    宋承煊咬着牙齿,对身边的护卫道,“他跑的了初一,跑的了十五吗?既然撕开脸了,我就用强的!走,我们快马加鞭,去侍郎府周围蹲他……”


    奕禛拉着谢彦和越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藏在了国风巷的一个小岔道的深处,远远地瞅见宋承煊带着一队人马离开后,又藏了一会儿,确定宋承煊不再回头后,从另外一个岔道来到了国风巷。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三人的肚子饿极了,看到一个羊肉馆,便走了进去。


    越岱穿着黑色衣服,上面的血迹不是很明显,但脸上以及额头上缠绕的白色布上的血迹却是非常明显。


    谢彦看到店小二看越岱的眼神,便知道越岱“很违和”。


    谢彦主动朝店小二解释道,“他只顾着看美女,走路磕了一跤,就这样了。”


    店小二听后笑了笑,让越岱到后面把脸上的血迹清理一下再出来吃东西。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人并不多,谢彦和奕禛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包厢坐了下来,包厢里有取暖的炭火,很是温暖。


    他俩点了红烧羊肉、烤羊肉串以及羊蝎子汤,又点了几个炒菜。


    奕禛要了一壶酒,为谢彦倒了一杯,然后为自己满上后,两人豪气地干了一杯。


    奕禛叹了口气,抓住了谢彦的小手,“让你受惊了。”


    谢彦笑了笑,“我哪有这么脆弱?”


    不一会儿,越岱出来了,脸上的血迹被洗干净了,他把宋承煊为他缠的白色布给扯掉了,露出了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在额头正中间偏左一些,结了一层新月似的薄薄的红疤,在他肤白胜雪肌肤的映衬下,越发地好看了。


    他出来后,对奕禛和谢彦抱了抱拳,然后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谢谢两位小哥…不过,我有负两位的好意,我必须回到他那个狼屋…这顿饭我请了,吃完后,我就去找他。”


    奕禛剑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把你救出来,是害了你?”你不会因为那个疯批把你那个了,你就真的想要跟着他吧。


    “不不不。”越岱摇了摇头:“您误会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谢彦皱着眉,“这么说,那些青衣铜面之人不是你叫来的?”


    越岱叹了口气,“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看起来武功很是高强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奇怪,他们想要救我们,但又不想伤了宋承煊。”


    三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


    谢彦转移话题:“你想回去把那些人给换回来?”


    越岱点了点头,“是的!我有罪,我对不起他们。”


    谢彦和奕禛:“…………”这是那个宋承煊在作恶,跟你有什么关系?


    饭菜上来后,三人慢慢吃着,越岱跟他们讲了他跟宋承煊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他俩早在五年前就认识了。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他十八岁……”


    十八岁的宋承煊被当今圣上封为“临阳侯”,因为他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怡和公主,圣上特准他开府,还亲自为他写了“临阳侯府”四个字,足见圣上对这个侄子的爱重。


    “他建府后不久,便举行了一场‘机关术’的比赛,第一名奖励一百两金子。”


    “我倒不是冲着奖励去的…我知道会有很多机关高手冲着奖励去,便想去证道。”


    “结果,我做了一个傲天飞翔的海东青拔得了头筹。”


    谢彦倒嘶了一口气,那不就是无人飞机吗?


    只有现代才有的东西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用什么能量转化为动能的?”谢彦忍不住追问。


    越岱:“……”


    能量?动能?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听不懂。


    谢彦有些激动,“我是说,你是怎么让他飞上天的?”


    越岱:“很简单啊,在海东青的肚子里装上一个发条,上紧实后,让发条缓慢地松开,海东青的翅膀便会缓慢地动起来,在肚子里点一个特制的油灯,利用的是孔明灯的原理,它便会飞到空中…因为有翅膀的气流以及空气中的自然气流,它不会直飞,而会盘旋着朝前飞……”【注1】


    谢彦在心中感叹他是个人才,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这之后,越岱得了一百两金子。


    接着,宋承煊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为他府邸打造一个“机关地宫”。


    年少的他接到这个任务后,欣然应允。


    他觉得这是一个挑战,而这个挑战更能证明自己“机关术的高明”。


    他没想到的是,他把那个“天衣无缝”的机关打造完之后,他竟然把他关在了里面。


    越岱:“那是一个齿轮机关,从上面把人送下去后,里面放了我精心设计的…十二大酷刑!”


    他说着停下了筷子,把头埋在手臂弯里,“我罪有应得,自己设计的东西自己受了!”


    谢彦:“……”


    此刻他倒是对这十二大“酷刑”很感兴趣,设计定然是非常巧妙的。但越岱此刻负罪感十足,他也不好多问。


    但那个有升降功能的“齿轮机关”,定然是现代电梯的雏形。


    越岱抽泣道:“他把我关在里面,一关就是三年多!……真的是生不如死!”


    谢彦和奕禛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认为这宋承煊是个“变态”。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奕禛看着他孱弱的小身板问。


    越岱:“有一天他喝多了,我才有机会把他打昏,跑了出来……”


    奕禛:“你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什么还要跑回去受罪?我知道你想牺牲自己,跟那些人做交换,但你根本不需要你这么做!你父亲是工部侍郎吧,完全可以让他把这事上达天听,让当今圣上裁断。”


    越岱面现难以言表的为难之色:“……其实除了我想赎罪之外,我父亲也主动让我回他的身边……”


    谢彦奕禛:“???”


    “!!!”


    虎毒不食子,这工部侍郎的脑子进水了吗?


    第58章


    虎毒不食子, 这工部侍郎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奕禛问:“你是不受宠的庶子?”


    谢彦:“……”看来这孩子对自己的身份还是耿耿于怀啊。


    越岱的脸红了红,摇了摇头:“不,我是嫡子, 之前…我爹娘很宠我……”


    此时,店小二端了一盘红烧羊肉进来, 大家自觉地闭上了嘴。


    奕禛支棱着下巴, 瞄了越岱一眼, 为他斟了一杯酒。


    谢彦则为他夹了一块肥羊肉,“肥的好吃,你太瘦了, 多吃点。”


    奕禛乜了谢彦一眼, 拿起筷子为谢彦夹了一块更肥的, “你也得多吃一点,快快长大。”


    谢彦看着那肥肉,皱了眉, 他实在吃不下这么多啊!


    奕禛为他倒了一杯酒, “小口喝酒,大口吃肉, 很快就吃下去了。”


    谢彦:“……”


    菜很快上齐了, 店小二退了出去。


    奕禛盯着越岱,继续前面的话题:“既然你爹娘这么宠你, 为什么让你主动投向那个狼窝?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让你万劫不复?”


    越岱低着头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奕禛没再问, 而是夹了一块羊肉大嚼了起来。


    谢彦喝了一小口酒后,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慢慢吃着。


    “宋承煊用你爹的前途要挟你们全家?”谢彦大胆猜测。


    越岱抬眼看向谢彦, 有些愕然, 他没想到谢彦小小年纪,一下子便能说到点子上,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就变相承认了谢彦“猜”的没错。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工部侍郎是圣上和内阁任命的,宋承煊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小侯爷,他的父亲也只是顺康王世子,只不过娶了当今圣上的妹妹而已,说的好听点是驸马,说的难听点便是当年武皇帝为了牵制顺康王留在京城中的质子,名声很大,权力却不高,他家人拿什么来要挟你的父亲?你父亲为何要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奕禛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越岱。


    越岱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过,我爹是很害怕的。我爹跟我说,他是寒门子弟、科举入仕,周旋于官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他不想被外放到偏远地区做一个小官……”


    越岱说到这,眼眶红了,拿出了手帕轻轻拭泪,“我爹权衡再三,实在是没有法子,才作此决定的……”


    他的父亲在前途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前途。


    奕禛摇了摇头,沉默了半响之后问道,“你想牺牲自己成全你父亲?”


    越岱摸了摸袖子里的路引,这是他父亲让他来赴约的时候,他的母亲偷偷塞到他的袖子里的。


    很明显,他母亲此举是想让他逃走。


    “不……”越岱摇了摇头,很是伤感地道:“我只是没得选而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一手造的机关地宫外,又有哪里能容的下我呢?那个地方是我造的孽,我得去把人换回来。”


    奕禛轻笑了一下,“天真!你以为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去就能把别人换回来?他把你往机关地宫里一关,把那些人换个地方关着,你会知道?再说了,谁说你没得选?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豪气万丈、放眼天下,总是悲悲戚戚的,成何体统?!”


    谢彦没想到奕禛会训越岱。


    奕禛说的虽有道理,但他怕内敛的越岱接受不了,连忙用话来打圆场,没想到越岱却反过来赞同奕禛的话。


    谢彦感到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奕禛见越岱赞同自己,语气和缓了许多,“只要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没有办不到的!彦哥儿分析的没错,他们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贬一个工部侍郎的官!这一点,你不用害怕!好在你没有迂腐到认命,还有的救!这样罢,我们三个好好想一下究竟怎么办……”


    此刻谢彦想到了方氏用南宫蔷的嫁妆在京郊买的一百亩地。


    谢彦听桂香说过,那里有一对王姓老伯的夫妇替他们管理并负责收田租。


    谢彦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他俩。


    奕禛听后,笑道:“巧了,这个地方我认识,跟我姑奶奶家相距不远,我是在我姑奶奶家长大的,小的时候常去那里玩。”


    谢彦见奕禛如此说,心中更有底气了。


    谢彦和奕禛算了时间,商量着怎样今日把这事情给搞定。


    不久后,便确定了行动路线。


    三人结完帐后,一起来到绿雅巷口,奕禛拿回了马匹。


    谢彦是“金主”,花了五十两银子为越岱买了一匹马。


    谢彦跟奕禛同乘一匹马,越岱骑一匹马。


    他们一起来到南宫府附近的小巷子里,谢彦回自己房间拿了地契给了奕禛。


    ——王老伯可以不认谢彦本人,却不能不认得这张地契。


    接着奕禛带着越岱一起去了田庄。


    谢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到了前任云林县县令、如今的国子监司业孙道敏以及现任的云林县县令尚峰。他们之所以能往上爬,背后依靠的就是顺康王的力量。


    大周州府以及州府以下的官职都是吏部任命,州府以上的官职是内阁和圣上商量了任命的。虽说最终的决定权在圣上,但圣上很多时候都会听从内阁决议。


    谢彦这么一想,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基层有顺康王的势力,京城也有顺康王的势力。顺康王跟武皇帝同辈,已经年迈,古稀之年这般扩充自己在朝中的实力,其志向不小啊。


    谢彦闭了闭眼睛,若是他想要举事,应该不会太久了……


    这事情关系到国计民生,他不能坐视不理。


    吃过晚饭后,谢彦主动找了南宫瑾,把孙道敏和尚峰攀附顺康王升官的事情,跟南宫瑾说了。


    “州府以及州府以下的官员任命是吏部的事情,这顺康王能左右吏部的任命?我还听说,他竟然还能左右的了五品以上的京官,难道内阁中也有他的人?”


    为了不暴露越岱的行踪,谢彦没指名道姓地说工部侍郎。


    南宫瑾捋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对谢彦道:“你还小,官场上的好些事,你还不懂,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久了,谁还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呢?就说我吧,虽然做官不久,不也能为你父亲做保护伞吗?”


    谢彦没有混过官场,好歹是一个管理整个集团的总经理,他从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南宫瑾的这种心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保心态。


    果真南宫瑾见谢彦不说话,继续道:“这样罢,我先暗地里核实一下,有些事情是要讲证据的,顺康王也不是个小官,我若是贸然去圣上那里告状,圣上听完后,定然会去申斥顺康王,顺康王跟我对簿公堂让拿出证据,我拿不出来的话,反而被动。”


    南宫瑾笑了笑,“到时候,我不能把你往前一推说,这是我外甥说的,那不让满朝文武笑话我吗?”


    谢彦知道南宫瑾太“油滑”了,即便他口头答应也是无用的,便不再多说什么,回自己屋子去了。


    第二天,谢彦坐马车去国子监,大老远他便撩开了车帘看到了在国子监门口等他的奕禛。


    他出了马车车厢后,奕禛把他抱下了车。


    谢彦挽着奕禛的手臂向他询问了去田庄的事情,得知一切顺利后,便放下心来。


    “你昨日到家一定很迟了吧?”谢彦问。


    奕禛:“我在姑奶奶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进城的。”


    谢彦的心微微一暖,一大早过来,还一如既往地在国子监门口接他下车。


    昨晚,谢彦跟赵氏和南宫瑾说过,来往路上费时太多,国子监的午餐也是不错的,以后中午就在国子监用餐了。


    所以中午的时候,他跟奕禛一起在大学堂的二楼用了餐。


    三菜一汤,二荤二素。


    郁嘉和郑哲把饭菜端到了三楼的寝室,偌大的二楼餐厅只剩下谢彦和奕禛二人。


    谢彦一边吃饭一边跟奕禛唠嗑,轻声地把顺康王在云林县培植自己势力的事情缓缓地说了。


    奕禛听后,结合工部侍郎忌惮宋家的事情,笑着摸了摸谢彦的头:“你怀疑吏部尚书和我祖父都是顺康王的人?”


    谢彦叹了口气:“如果首辅大人和吏部尚书都是他的人,他早就动手了……,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吏部和内阁都有他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周初定,人心思稳,我们都不想看到再一次的生灵涂炭,对不对?”


    奕禛点了点头,答应谢彦把这事跟他祖父好好说说,让他祖父引起重视。


    大周的内阁权力很大,皇帝下来便是内阁,很多事情都是由内阁投票决定后,让圣上盖一下印章。


    古首辅年岁大了,闹不好这里面真有顺康王的人带节奏……


    谢彦习惯了睡午觉,吃过饭后不一会儿,便开始犯困,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虽然大学堂中有地龙,但睡着后还是会冷。


    奕禛怕他受凉,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把他包裹住后,像抱小孩般横抱在手上。


    他看着他俊秀的脸庞,浓密的睫毛,心中叹了口气,年岁不大,倒是忧国忧民。


    他在心中想,你得笑啊,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迷人吗?


    第二日,奕禛便帮谢彦申请了三楼的一间房间用于中午休息。


    他自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中午吃完饭后,便在国子监内溜达。


    转眼又到“周考时间”。


    发成绩的时候,圣上专程让贴身内侍卫公公来公布了成绩,谢彦依旧是第一,奕禛依旧是第二。


    因为是圣上贴身内侍亲临,久不见面的祭酒、司业以及四厅六堂的人都来了,挤满了大学堂。


    公布完成绩后,没有人关注这“徒有虚名”的第一和第二。


    根据站队的不一样,好多人都去庆贺张若琛和张若煦了,张若杲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谢彦注意到大都数人都去了张若琛那里,包括胡祭酒和薛监丞。


    站队顺康王的孙司业则哪边都没有去,而是跟卫公公攀谈……


    曹博士和沈助教则低头站在一个角落。


    卫公公见大家“失态”,干咳了几声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道圣旨,大声道:“国子监祭酒胡景文,国子监大学堂学子谢彦接旨!”


    听到有圣旨,满屋子的人都陪着谢彦和胡景文跪下来接旨。


    接下来,卫公公宣读了圣旨。


    圣旨说,谢彦德才兼备,圣上特赐一把戒尺,用这把戒尺可以代替圣上教育大学堂的任何一个学子,包括世子。


    谢彦谢过圣恩后,接过了戒尺。


    卫公公满怀深意地看了一眼三个世子爷,让谢彦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


    卫公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要回宫复命。


    大家一起把他送到了国子监门口……


    卫公公走后,胡景文第一个上前来祝贺谢彦。


    大家见祭酒带头卑躬屈膝趋炎附势,都纷纷效仿。


    谢彦:“……”这也太现实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戒尺的“权力”,相当于一把可以“斩世子的上封宝剑”!


    第59章


    送走卫公公后, 胡祭酒从谢彦手上请过戒尺,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把铜制的戒尺,约一寸宽, 三尺长,正反面都写着“仁义礼智信”, 上面还有周文帝的亲笔签名——大周文帝恒。


    胡祭酒手托着戒尺朝大学堂走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


    到了大学堂后, 胡祭酒亲自把戒尺庄严地放到了讲台上,带头朝戒尺行叩拜之礼,众人则跟在他后面行礼。


    胡祭酒庄严地把戒尺放回谢彦手上, 算是完成了对圣赐之物的尊重。


    接着, 胡祭酒遣散了众人, 让谢彦去他的办公室“谈话”。


    胡祭酒先是祝贺了谢彦,然后便是一通赞扬。


    谢彦“久经沙场”,知道这奉承之后定有深意。


    果真胡祭酒话风一转, 试探道:“三个世子, 依你看,哪个最堪重用?”


    谢彦:“……”这话题也太敏感了吧!


    不就是变相问他, 谁可以做未来皇帝?


    亦或者是在问他——他想谁做未来皇帝?


    谢彦沉默, 三个世子,他一个都不中意。


    于他而言, 三个人中, 谁做皇帝都是家国不幸。


    但他早已不是“耿直的少年”了,若是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定然会遭受不必要的麻烦。


    他朝胡祭酒行了个礼:“学生不甚明白, 还请祭酒明示。”


    胡祭酒没有明示,更没有提张若琛, 而是把宁王的背景和功绩跟谢彦详细地说了一遍。


    早在谢彦来国子监之前,便听南宫瑾说过了,如今从胡祭酒嘴里再听了一遍。


    谢彦想到了八个字“威震朝野,结党营私”。


    他学过历史,知道帝王最嫉恨的便是这八个字。


    为了不让自己的日子难过,胡祭酒说什么,谢彦便同意什么,看起来像是个“乖宝宝”。


    胡祭酒说完后,和颜悦色地对谢彦道:“回去后,把我与你的谈话告诉你大舅。”


    谢彦:“……”这是想要户部尚书也站队宁王家吗?


    谢彦想到上次宁王和康王送了好些东西到尚书府,就是想要南宫瑾和谢彦站队,结果老奸巨猾的南宫瑾硬是没有站任何人的一边。


    胡祭酒见谢彦识趣,便开始“暗示”,话里话外都让谢彦不要辜负圣意,选好“明主”,站队张若琛。


    谢彦回到大学堂,便看到张若琛和张若煦合伙“欺辱”奕禛。


    他想都没想,拿着手中的戒尺便朝两位世子爷身上招呼了过去。


    两位世子爷看到戒尺朝自己身上招呼,吓到脸色白了白。


    被打之后,两人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相视大笑。


    张若琛:“哈哈哈哈哈,像是挠痒痒一样,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来来来,再来几戒尺!”


    张若煦则走到谢彦面前,对谢彦挤了挤眼睛:“来呀,爷乐意被你打!”


    只是下一秒,他俩便“鬼哭狼嚎”起来。


    因为奕禛拿过了谢彦手中的戒尺朝他俩身上抽打了过去。


    三尺长的铜戒尺有一定的弹性和韧性,在奕禛手中使唤起来,像是一个软鞭。


    他专朝他俩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打,打的他俩把手缩进衣袖中后,便朝他俩脸上招呼……


    结果,两世子被教训的鼻青脸肿。


    曹博士和沈助教来讲课,张若琛和张若煦便跟他们告状,说谢彦“有负圣恩”,把戒尺给了奕禛来教训他们,还扬言“若是曹博士不好好处理这事,便把这事闹到胡祭酒那里……”


    曹博士和沈助教迫于两世子的压力,便用话训斥谢彦,指责谢彦不该把圣上赐给他戒尺给别人使用……


    奕禛气的牙痒痒的,“这不关彦哥儿的事!是我拿了戒尺教训两个王八蛋的!”


    两世子对奕禛瞠目结舌,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以前都是他俩骂别人“王八蛋”,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般骂。


    一向“低调”的张若杲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笑,“好玩……好玩……”


    笑玩后,他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失态了,啊!”


    谢彦并没有因为曹博士和沈助教的指责而“知罪”。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方才的圣旨,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大声读了一遍。


    众人:“…………”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彦解释道:“圣旨中说了,我可以使用这个戒尺,却没有限制我让别人行使戒尺的权利,所以说我并没有违背圣意。”


    接着谢彦把方才两世子欺负奕禛,嘲笑他用戒尺打人不疼的事情跟曹博士和沈助教说了一遍。


    “他俩不是嘲笑我,而是嘲笑了‘圣威’,我把戒尺给了奕禛维护圣威,有何错处?这件事情即便闹到圣上那里,我也是不怕的!”


    “我人小,打人不疼,难以服众,为了不负圣恩,以后我想要行使戒尺权力的时候,就交给奕禛了!”


    奕禛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曹博士和沈助教不知道两位世子嘲笑“谢彦打人不疼”的事情,如今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帮着谢彦反过来指责两位世子的不当言行。


    张若琛和张若煦:“…………”.


    两人坐上马车回家,奕禛把戒尺翻过来复过去查看,对谢彦竖起了大拇指,“彦哥儿,你好棒!”


    谢彦洒然一笑,“就因为我得了圣上的戒尺?”


    奕禛摇了摇头,笑道:“不,是你今日在曹博士面前的那番辩白,真的太棒了!”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谢彦的头:“我想钻进你这小脑袋瓜里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谢彦抓住了他的手,叹了口气:“就怕有一天你把我看穿了,然后不再理我……”


    如果有朝一日,他得知他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年迈的灵魂,他定然会被吓坏,然后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头也不回地跑掉……


    “怎么会呢?你多虑了,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的!”奕禛道。


    谢彦笑了笑,誓言是用来打破的,尤其是年轻人的誓言,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听听即可。


    前世今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能够看的下去的人”,他不得不珍惜缘分活在当下。


    即便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即便以后有可能反目成仇,那又怎么样呢?


    奕禛反抓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谢彦:“你我不用言谢!”


    奕禛笑道:“对!我错了,以后再不说这种混账话了!”


    少年的笑容如同雨后彩虹般灿烂,谢彦心中升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为了这笑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这种情绪如梦似幻,他有些恐惧地摇了摇头。


    但今天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前一秒还虚与委蛇地应付胡祭酒要站队张若琛,后一秒看到奕禛受了委屈,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


    跟往常一样,马车把奕禛放到了岔路口。


    奕禛站在岔道口目送着马车,看到谢彦探头回望他,他对他摆了摆手,“明天我会准时在巷子里等你。”


    马车在南宫府门口停了下来。


    谢彦撩开马车的门帘走了出来,看到南宫瑾带着全家上下的人站在门口迎候,不免愣了愣。


    他记得他初来南宫府的那一天,南宫瑾只是带着赵氏、昀哥儿以及羽姐儿来门口迎他,如今却是整个南宫府的人……


    他眼珠一转,随即知道,自己的面子可没这么大,他们在此地迎候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圣上亲赐的戒尺”。


    南宫瑾看到谢彦出现,亲微笑着上前来,亲自把谢彦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南宫瑾的“笑容”一向很难看,因为他笑的时候只是嘴角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意,但这次谢彦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笑意。


    还真的不简单!看来这次他是“真的高兴”?


    谢彦把身上的戒尺递给了南宫瑾。


    南宫瑾拿了戒尺后,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双手把戒尺举过头顶,众人朝戒尺跪拜。


    接着,南宫瑾举着戒尺,庄重地进了南宫府。


    众人跟在他后面,一路进了堂屋。


    此刻的堂屋灯火通明,异常亮堂。


    堂屋正中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很高的长桌,长桌上放着一个金色底座。


    谢彦知道堂屋的装扮本不是如此,看来这是南宫瑾为了迎接戒尺特意布置的。


    只见南宫瑾把戒尺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金色底座上,然后率领众人朝戒尺行跪叩礼……


    谢彦在埋怨“古人太重礼节”的同时,不得不入乡随俗。


    是夜,南宫府阖府宴饮,庆祝谢彦得圣上赐戒尺。


    酒足饭饱之后,南宫瑾叫了谢彦去他的书房。


    他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谢彦“这是今日宁王给我的。”


    谢彦接过信,看了一眼封面,什么字都没有。


    接着,他从信封中抽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忠义伯”三个字。


    谢彦:“……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瑾:“他让我站队支持他,事成之后南宫家忠义伯,世袭罔替。”


    谢彦:“你答应了?”


    南宫瑾笑了笑:“我倒是想不答应……,但我有的选吗?如今朝堂上下、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站队的呢?我是想要观望,但由的了我吗?前几日,康王也找到了我,口头许了我侯爵之位,世袭罔替……”


    谢彦当然知道南宫瑾的难处。


    他把今日胡祭酒找他谈话的内容跟南宫瑾说了之后,南宫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看来只有站队宁王了。”


    第60章


    南宫瑾轻轻拍了下桌子, “看来只有站队宁王了?”


    谢彦沉默,他只跟南宫瑾说了胡祭酒找他谈话的事情,并没有如实反映接下来他为了奕禛用戒尺打两位世子还把使用戒尺的权力下放给了奕禛……


    且不说今日两位世子被奕禛打的不轻, 就他那番下放戒尺的言论算是彻底得罪了两位世子爷!


    当时,他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得罪世子爷”, 但为了奕禛不再受他们欺辱,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我就不站队了, 你随意。”谢彦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跟我划清界线?”南宫瑾很是生气,语气便有些生硬。


    谢彦轻笑了一下:“就算是我想要跟你划清界线的罢!我姓谢,而你姓南宫, 即便是父子, 政见不同也不能混为一谈, 对吧?所以说,我是不会站队的,至于你想不想站, 那是你的事了……”


    这话说的够“绝情”, 但南宫瑾是听懂了。


    所以他没有生气,更没有说话, 只是眉毛动了动。


    谢彦知道他的内心在做衡量。


    南宫瑾一手拿着那张“忠义伯”的纸, 一手拿着茶杯喝茶,一言不发, 整整喝完一杯茶后, 才缓缓挤出了一个“好”字。


    谢彦离开了,他知道南宫瑾有自己的难处和迫不得已。


    如今形势很是“明朗”, 储君必然是在张若琛和张若煦之中诞生。


    而两位王爷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若是一味地想要“明哲保身不识抬举”,以后无论谁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都不会受到重用。


    再说了,他得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南宫昀的读书资质实在一般,走科举之路,功名遥遥无期 ……


    谢彦知道,于南宫瑾而言,“忠义伯世袭罔替”的诱惑太大了,这可以保南宫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南宫瑾主动把宁王的那封信拿出来给谢彦看,便是有站队宁王的意思,而谢彦不想跟着他一起站队,不得不跟他划清界线!.


    第二天一大早,奕禛如约而至,骑马带着谢彦去了郊外的田庄。


    北方的冬季,万物凋零,一眼看过去,特别空旷。


    天阴沉沉的,像是笼盖在头上方的灰白色的纱。


    今日的天气很冷,可谓是滴水成冰。


    奕禛策马,谢彦坐在他的前面,两人逆风而行。


    此刻的谢彦有种“梦幻般的错觉”——无所畏惧,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他笑了笑,仰头看着少年专注的眼神。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那种专属于年轻人盲目自信的“梦幻般的错觉”,是眼前的少年传染给他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兴奋剂,让他的心重新鲜活起来了。


    “你的狗呢?”谢彦问。


    奕禛笑了笑,指了指斜后方,“在那边。”


    谢彦歪着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小黑点”在远处的河道上跑着。


    “要让它们过来吗?”奕禛问。


    “不用了,只是问问。”谢彦对动物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


    “你看那边的小房子,那就是王老伯跟他老伴住的地方,那片种着冬小麦的平地便是你的地啦,哈哈哈,那块地可真大啊,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地主呢!以后哇,我就跟着你混了!为你种田,谢大地主只要赏口饭吃就成……”奕禛笑道。


    说完,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跑的更快了。


    他俩离那小房子越来越近。


    临近了,谢彦看到越岱站在门口的空地上劈柴,姿势很是标准,看起来有模有样。


    “越岱,我们来看你了!”临近后,奕禛刹住了马儿,马在越岱的身边停了下来。


    越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想要把谢彦从马背上抱下来。


    “不用,不用,我来!我抱习惯了。”奕禛跳下了马,牵着马,把马系到了门口的一棵小树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谢彦从马背上轻轻抱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越岱:“……”


    “你别傻站着啊,王老伯呢?”奕禛问。


    越岱回过神来:“他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跟他夫人一起去镇上买鱼买肉了,还没回来呢。”


    接着奕禛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袋子,递给了越岱。


    “拿着,这些是我们带给你和王老伯的。”


    越岱把袋子扛进了屋,打了一些水让他俩洗了手。


    奕禛上次来过,对这里还算熟悉,便自告奋勇地带着谢彦参观了几间“茅屋”。


    这里一共有四间茅屋,王老伯夫妇住最东头;越岱住最西头;中间两个房间,一间是灶间,连带着吃饭的地方,另外一间是储物间,里面存放着粮食柴火以及各种农具。


    简单参观完之后,越岱把他们领到了屋子外面,指着前面的小麦地道:“彦哥儿,你看,这一大片地都是你的,你看到远处的那个小山包了吗?”


    谢彦点了点头。


    越岱继续道:“小山包的那一边,也有一小块地是你的。”


    谢彦“哦”了一声。


    看完“专属地”之后,越岱又领着他们进了灶间的那间屋子。


    ——那里面有大灶的热度,还有火盆,相对而言,比较暖和。


    越岱和王大爷、王大娘三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呆着。


    谢彦和奕禛进了屋子后,依着八仙桌坐了下来。


    谢彦看着桌上用薄纱罩着的两个小菜问越岱:“平时你们就在这里吃饭?”


    越岱点了点头:“对!这间屋子暖和,进出做事都很方便,我们大都呆在这里面。”


    越岱说完朝火盆里添了些炭火。


    谢彦叹了口气,想到了越岱房间中没有火盆,没有炕床,很是清冷。


    奕禛忍不住问了出来:“住的地方太简陋了,你晚上冷不冷啊?”


    谢彦没想到越岱的语气很是松快:“我用三个汤婆子,加上有火盆,不冷的。”


    接着越岱感谢了他俩。


    “我家中的条件是好,因为‘他’的原因,让我们全家都活的憋屈,这里的条件虽然差,我活的很开心……”


    奕禛知道他想问他的父母。


    “放心,我祖父知晓这件事情了,定然不会让坏人得逞的。”


    越岱叹了口气,连道了两声“好”。


    有些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


    “等来年开了春,在这里盖个瓦房吧,铺上地龙,明年冬天就不冷了。”谢彦道。


    越岱露出了笑脸:“那好,这个我在行,打明天开始,我便开始设计一下,你准备造几间屋子……”


    说话间,王大爷和王大娘每人提着一个菜篮回来了。


    他俩看到奕禛便笑着迎了过来,得知谢彦是他们的“东家”后,便要跪下来磕头。


    谢彦和奕禛连忙把他俩给扶住了,让他们“不必多礼”。


    谢彦打量了他们,两人约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副“忠厚的相貌”。


    但谢彦知道人不可貌相,便跟王大爷要了账本来看。


    王大娘见越岱没有帮他们倒茶,便亲自为他们倒了茶水。


    “乡野之地,茶水不比京城,两位公子哥将就着喝喝吧。”


    不一会儿,王大爷拿来了账本,王大娘则挎着篮子出去捡菜了。


    谢彦一边翻看账本,一边跟王大爷了解了各个租户的情况。


    谢彦翻完账本后,笑着问王大爷:“老伯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


    王大爷:“原来是做账房的,年龄大了,脑子转不过来,繁复的账算不了,便来这里收收租,到处走走,顺便锻炼身体。”


    谢彦把账本还给了他,“怪不得,这账本做的不错!”几乎是天衣无缝。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老伯带我去租户那里走走?”谢彦道。


    账目上看不出什么,谢彦想要去租户家实地了解情况。


    一来是真的想对这个世界多加了解,二来顺便核对一下账目。


    王大爷拒绝道:“东家还请原谅…,之前内子生了一场病,身体刚刚好转,做不得那么多菜,我得跟她一起做……,否则,我们中午吃什么呢?”


    王老夫人坐在水井边一手压水,一手捂着嘴狠命地咳了一气,然后半喘着对王大爷道:“东家要去看,你就带他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谢彦:“……”这叫一个人能行?


    明摆着是“我不行”嘛!


    若是谢彦强行叫王大爷去租户家,这事情定然会传到租户的耳朵里……


    传成什么样,谢彦不知,但定然会把名声给毁了。


    到时候,即便账目有造假,不知内情的外人也会指责谢彦“不体恤下人,过于苛刻……”。


    一旁的越岱见谢彦面色不豫,第一个站出来帮王大爷和王大娘抱不平。


    “彦哥儿,你也看到了,王老夫人的病真的没好,平时这里的饭菜都是王老伯做,你让王老伯带你去租户家?一时三刻肯定回不来,我也不会做饭,中午我们吃什么呢?”


    奕禛暗戳戳地捏了捏谢彦的手,笑着对谢彦道:“你看看你,学习的时候拼了命的学,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带你出来放松一下,你还要乱折腾,方才王老伯不是跟你说过租户家的情况了吗?去有什么意义呢?”


    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你忘记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看完王老伯就去碧霞温泉放松一下,去看什么租户啊?我们马上去碧霞温泉!王老伯,不好意思啊,碧霞温泉离这里还有段路,我们得赶过去,去迟了,便没有位置了,就不叨扰了,这饭啊,你们自己吃吧。”


    谢彦:“……”


    他根本没有拼了命地学习,更没有计划去泡什么温泉!


    但谢彦知道奕禛的用意,看来奕禛也看出了王大爷的“猫腻”了,现在的确不是他跟王大爷翻脸的好时机。


    “好吧,就依你,今日出来是放松的,那就去碧霞温泉好好放松一下!”谢彦的语气轻快起来。


    王大爷和王大娘见谢彦不去租户家,打心中高兴。


    王大也更是拍着胸脯对谢彦道:“少东家放心,有我在,保管帮你打理的妥妥帖帖……”


    谢彦:“……”


    假帐做的妥妥帖帖吧!


    接着谢彦和奕禛询问了越岱在此处的“表现”。


    看的出来,王大爷和王大娘十分喜欢越岱。


    王老夫人指着身边的水井笑道:“你们看,这个盖子是岱哥儿特地为我做的,我体力弱,打不动水,以往这些粗活都是老头子做,没想到我现在也能做了。我只需要坐在那儿按几下手柄,井里面的水便会自动吸上来,可方便了……”


    说到越岱,王老夫人的嘴便停不下来,“岱哥儿还说,来年春天为我们老两口造什么‘自温水’,不用烧水便可以用来洗澡……”


    奕禛听后,跟着夫妻两一起夸赞越岱。


    谢彦则沉默着……,此刻,他已然有了新的思路.


    奕禛把谢彦抱上了马,然后自己跨上马,跟他们道别后,离开了。


    奕禛轻轻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王老伯看起来一副老实样,做的事可不老实啊!你今天若是揭了他的老底,定然会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无论是对簿公堂还是你让步,他都会撂挑子,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他的位置……别的不说,就说越岱吧,离了那老两口,还真不能独自过活……事缓则圆,王老伯介绍租户的时候,我倒是记下了几个租户的名字和地点,我在姑奶奶家长大,附近有我几个儿时的死党,我让他们空闲的时候帮我们去租户家调查……然后我再物色信得过的新人来管租户,所有准备都做好之后,到时候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谢彦笑了笑:“知道你考虑的周全,走,我们去碧霞温泉。”


    “你确定要去?”奕禛道。


    “对啊,你不是说去的吗。”谢彦笑道。


    “那我先带你去这里的镇子上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再去。”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


    这个镇子叫朝霞镇,奕禛带了谢彦来到一家“正茂斋”。


    “这里的菜比较有特色,我猜你会喜欢。”奕禛牵着谢彦的手,来到了正茂斋的楼上。


    奕禛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选了一个僻静的小包厢坐了下来。


    菜上来之后,谢彦一看,类似于现代的火锅。


    现代火锅的下面是用的电,这里用的是炭盆。


    奕禛知道谢彦喜欢吃鱼,便叫了鱼汤底料,又点了好些鱼片……


    他俩一边刷火锅一边谈话。


    奕禛:“其实,方才我之所以不想在田庄吃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谢彦:“什么原因?”


    奕禛:“她那么咳,我怎么放心让你吃她洗的菜呢?万一她得了肺痨怎么办?”肺痨可是绝症。


    谢彦笑了笑,为奕禛夹了一块鱼片放到他的碗里。


    他又何尝没有同样的想法呢?


    奕禛吃完鱼片之后,喝了几口酒。


    “说老实话,我是真的想顶了王老伯的位置,在这里替你管好这方田地……”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祖父和我父亲都是这样的人。我也曾经想过,长大后跟我父亲去北疆守护大周江山……”


    “但是……如今一想到是为张氏兄弟那样的人效命……”他说着闭了闭眼,“心有不愿!”


    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着光,“还不如为你去管好这方田地呢!只是,你在国子监,我得在那里守护你!”


    “我之所以不喜欢四书五经,是因为我姑奶奶的两个儿子动不动便用‘圣人之言’来约束别人……如今学了之后,方才知道那里面并非全是糟粕,好多话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我现在是发自内心地爱学,不为任何人,只为多一些认知……”


    谢彦了解了奕禛的心里后,实在感动,原来奕禛能“顽强地”留在国子监,一直都是因为自己。


    他想到了第一天去国子监报到,遇到奕禛的时候,奕禛被张若琛羞辱后,正准备离开……


    但看到自己来了,便留了下来……


    他为奕禛倒了一杯酒,然后为自己满上,举起酒杯跟奕禛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谢彦:“说心里话,我也不想为他们效命!只是圣命难违……”


    谢彦说着,不再坐奕禛的对面,而是挪了个位置,坐到了奕禛的身边,跟他窃窃私语。


    “四书五经固然要读,但能让国家强盛的,却是科学技术。”


    奕禛:“何为科学技术?”


    谢彦:“你看到越岱帮那个王大娘修的那个井了吗?他是利用了大气压的原理把井里的水成功地压了出来,这就是……科学技术。”


    奕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谢彦继续道:“你爹在边疆用什么杀敌?”


    奕禛:“刀剑枪矛……”


    谢彦:“其实可以用制作爆竹的原理去制作火炮,用不着面对面的厮杀,大老远便能把敌人给灭了……这就是科学技术。”


    奕禛惊讶地看着谢彦,“这么厉害?”


    谢彦点了点头。


    奕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谢彦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自己悟出来的,之前我在云林县的时候,看到好些人不擅长读四书五经,却擅长这些众人口中的‘奇技淫巧’,被说成不学无术,殊不知,只有这种‘奇技淫巧’,才能使国力强盛……”


    谢彦解释,奕禛点头。


    谢彦继续道:“其实这种奇技淫巧不光可以让国力强盛,还可以挣钱!”


    奕禛的眼睛一亮:“挣钱?”


    他曾经梦想过,自己能挣好多钱,买辆豪华的马车,雇上顶级护卫,带着彦哥儿游历这世间……


    谢彦点了点头,“对!”


    谢彦继续给奕禛“科普”。


    “若是能够有很多像越岱这种人,让他们聚集在一起探讨,集思广益,有了好的主意便能赚很多钱……”


    奕禛:“很多钱是多少?”


    谢彦:“富可敌国!”


    奕禛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谢彦:“好,我们回去好好筹谋一下,既然我们都不想为未来的朝廷效劳,那就为我们自己效劳吧!”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轻轻击了一下掌。


    吃完饭后,奕禛对谢彦道:“跟你说实话吧,这个天去碧霞温泉的人特别多,都是一些老爷们……光天化日之下,个个赤条条的。你,你确定要去吗?”


    谢彦:“……”这不就相当于大澡堂吗?


    “去,为啥不去?都是大老爷们,有啥不好意思的?”谢彦无所畏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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