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郎月慈这么说,郝赫也没再多犹豫,打开通讯器下了命令。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吴愿果然从ktv里走了出来,他神色慌张犹豫,不过没用多久,他就仿佛下定了决心,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见他这样的行动路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重新戴上监听耳机。
吴愿上车后仍旧惶恐不安,郎月慈故意无视了他的情绪,说道:“上了车可就不能反悔了。”
“求小良哥带我上船!”吴愿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规矩你懂。”郎月慈拿出一个眼罩扔了过去。
“懂!我懂!”吴愿立刻接过眼罩,规规矩矩地戴在了眼睛上。
郎月慈轻轻挑了下眉,没再多说,示意石斯把吴愿带到最后排座椅上。
等石斯把吴愿拦在最后排的角落里,确认无误之后,郎月慈就示意司机开车了。
当然,目的地是市局。
很快,滨河南区分局以“接群众举报,有容留吸毒情况”为名头,直接冲入“夜色已深”ktv,当场抓获吸毒人员共39人,现场缴获各类违禁品总计720克。犯罪嫌疑人被接连带出ktv大门,分别送上了不同的押解车。
李隆在队里接应,在吴愿下车的一瞬,就给他戴上了手铐。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吴愿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
换回执勤服的郎月慈已经恢复原本的挺拔姿态,他走进审讯室,跟负责审讯的陈奥奇打了个招呼,而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聊聊。”
简单的两个字,让吴愿原本就复杂的情绪更加无处安放。他看着郎月慈,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甘与绝望。
看吴愿一直不说话,郎月慈于是主动抛出了话题:“其实是想找你问点儿别的事情,但没想到你身上挂了这么多东西,反正不管哪一个,事都不算小,你这次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给你个机会吧,你现在自己说的都算你主动交代,你考虑考虑,打算从哪件事?”
“你……你……”吴愿其实不结巴,但面对郎月慈,他此时却如一团乱麻,脑子里熬浆糊,嘴里自然也说不利落。
“干什么?是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郎月慈双臂环在胸前,淡淡地看向吴愿。
吴愿感觉到一股寒意缓缓窜上后背,他缩了下脖子,避开郎月慈的目光,低声说:“我没贩毒,也没吸,你给我的我都没碰。”
郎月慈看向他:“没贩毒但是知道宁阿公,没吸毒但是毛发检测阳性。”
“我真没吸!那毛发检测能查半年的!我这几个月真没吸!你们不是抽血验尿了吗?!怎么还冤枉人啊?!”
“我冤枉你了吗?”郎月慈拿出快检试剂盒说,“别以为换了新货我们就测不出来,你是新接触的这一类物品,但我们可不是。”
吴愿的检测报告显示,他也曾使用过与死者张玉茗一样的lsd。
“我……!”
“别挣扎了。”郎月慈把试剂盒随手扔在桌上,靠在椅背上说道,“你自己想想,我刚才用了什么身份,跟你说了什么话,点了你几件事?识相的就一个一个交代,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说出来的,那就算你主动交代,这能算立功表现。要是让我们开口问,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吴愿垂头抠着自己的手。
郎月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那行吧,我问了。4月25号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没杀人!”吴愿几乎没多思考就脱口而出。
郎月慈轻笑一声:“你要是杀了人,我都不用费时间去ktv钓你。”
吴愿拼命解释着:“我真没杀人!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满床都是血啊!我吓都吓死了!我就在窗户边上看了一眼!我发誓!”
“就去看一眼?”郎月慈进一步逼问,“就去看一眼窗户上会有你的指纹?就去看一眼那窗户外边的绿化里会有你来来回回的鞋印?”
“我真的!我没骗人!我真没骗人!”
“看见死人了不报警,你也够可以的。”陈奥奇配合着郎月慈接过话来,“说说吧,你又没杀人,跑什么?”
“我没跑!我……我是害怕啊!我真害怕!她脖子都断开了!”
陈奥奇:“看得倒是挺仔细。”
“我……我真没杀人!我还追她呢,怎么可能杀她啊?!”吴愿双手抓着面前的桌板,身体前倾,急切地说道。
“追她,但看见她的尸体只会自己闷头躲起来,你这是喜欢吗?”陈奥奇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怂成这样,谁能看上你啊?你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不报警?就因为你还在社区戒毒期间?真就觉得我们会把你当嫌疑犯抓了然后屈打成招?”
“他那脑子想不了那么多。”郎月慈在吴愿开口回答之前就抢先说了话,“不报警只是因为这事说不清楚,稍微一查就知道他是把张玉茗当成耗子了。耗子窝里那么多东西,他没法说,也不敢说。”
吴愿看着郎月慈,惊恐不已:“小良哥……你到底哪条道上的?”
郎月慈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工夫跟你绕圈子,把能吐的吐干净了,跟你没关系的事自然扯不上你。你要是还耍小聪明,那有什么后果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吴愿瞠目结舌,半晌之后,他垂了头,开始交代。
案发当晚,吴愿确实曾去过案发现场,但正如之前推断的那样,他在到达张玉茗家窗外时,张玉茗已经被害。
吴愿每次去找死者都会在窗外先敲窗户提醒,案发当晚,吴愿敲窗没有得到回应,扒在窗台上往屋内看,被满床鲜血和近乎身首异处的尸体吓到,慌忙逃回自己家中。
根据吴愿交代的时间线来看,他发现死者的时间确实明确晚于法医推测的张玉茗的死亡时间。
在确认吴愿已经把关于命案的问题都交代清楚之后,郎月慈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原本是准备出门交接的,结果卢恺推门走进来,拍了下郎月慈示意他继续,同时加入了审讯。
郎月慈见状也只好服从命令,他用笔戳了两下桌面,提醒吴愿不要走神,说:“张玉茗的事情,后续我们会继续调查。现在该说说你了。”
“我?我什么?”
“别演。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没事,现在不会坐在这里。”郎月慈说,“先说说吧,为什么选她当耗子。”
“不是我选的!她本来就是耗子!”
听到这话,郎月慈和卢恺心中都打起了精神。如果张玉茗不是吴愿这条线上的,那就证明她身后还有别的人。
在前期调查中,他们并没有发现张玉茗更多的社交关系,这也就意味着,有一条隐秘的并未被警方察觉的贩毒线的末端是张玉茗。
有一种可能,张玉茗是警方已知的团伙的下线,只是因为太小或者太新而未被掌握;而另一种可能,对警方来说既幸运又不幸——本地出现了新的或是一直潜藏的未被发现的贩毒团伙。
当然,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表露出来。
郎月慈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整理好了思路,掌控住了审讯的节奏:“反正她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我没有撒谎!我真没撒谎!”吴愿忙不迭地说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耗子了!我知道当耗子没什么好结果,她又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想拉她出来,可是我拉不动啊!警察叔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撒谎!”
郎月慈没有动,只淡淡说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我不知道她上线是谁,但我知道她在接触什么东西!这个线索可以吗?”吴愿乞求又期盼得看向郎月慈。
“说说看。”郎月慈依旧很平静。
不被嫌疑人的情绪和线索影响已经是本能了,即便现在吴愿说认识大毒枭,郎月慈和卢恺也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样的态度落在吴愿这样的人眼中,倒是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
吴愿抿了抿干到起皮的嘴唇,用力咽了下口水,说:“其实,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叫张玉茗,她跟我说她叫宋雅。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她的两张身份证?”
其实并没有找到。现场只有一张身份证,而户籍信息显示,死者曾用名叫张雅,并不是宋雅。
这个“宋雅”的情况,郎月慈是第一次知道,但他仍旧没有表现出意外。
吴愿根本承受不住来自郎月慈的沉默施压,没多停顿就又说:“我没有要打听你们办案进度的意思,我只是在说我知道的情况。”
“那你就好好说,现在是我们问你问题,你不要用反问句。”陈奥奇有自己的审讯技巧,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给出什么样的配合。他虽然仍旧冷着脸,但跟身边的郎月慈和卢恺相比,已经是“好说话”的形象了。
吴愿点了头,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夜场,当时她应该是第一次用咖啡糖,几个人想趁她上劲的时候欺负她,正好我认识那些人,没让他们把她带走,算是救了她吧。”
“你有这么好心?”卢恺问道。
“她太好看了!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她当时站在那里,我感觉全世界都暗了,只有她身上有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那是因为有聚光灯。”卢恺十分“不解风情”地戳破,“不用把见色起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要真是为了她好,就不该靠近她。”
“我承认我是个烂人,但我也有追求美的资格吧?更何况……”吴愿嗤笑一声,“能去那种夜场,穿成那样跟陌生人跳舞喝酒的人,难道就真是什么好人?那天晚上她求着我带她走,是她自己愿意让我睡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郎月慈问。
吴愿无所谓地说:“两年……三年前吧?记不清了,反正挺早的了。”
郎月慈继续问:“你知道死者有两张身份证,那你看过吗?”
“我当然是看过才知道的啊!当然了,我只看过两张,她还有没有别的我不知道。”
“嗯。”郎月慈面色未改,很平静地继续着询问,“你知道她平常都用什么毒品吗?”
“就是叶子,她说过,她老板不让她碰别的东西。”
“刚还说看见她用摇头|丸呢,你撒谎能不能过过脑子!”卢恺带了几分讽刺。
咖啡糖是摇头|丸的另一种代称,因为很多摇头|丸都是棕褐色的片剂,和咖啡的颜色很像,所以会有这种代称。
吴愿明显表露出一种被冤枉之后的无力感,他辩驳道:“我是见她碰过咖啡糖,但不代表她一直用啊!反正跟她认识这几年,她很少碰咖啡糖。”
法医在死者体内确实没有检测出摇头|丸残留,摇头|丸成瘾性比大|麻要高,但如果吴愿没有撒谎,张玉茗只用过一次,确实很难达到成瘾,残留的毒品被完全代谢干净也是有可能的。
郎月慈继续问道:“刚才你说她老板不让她碰其他东西,具体说说。”
“小良哥?我要是说了,算不算有立功表现?”吴愿身子向前凑了凑,“我这可是独家新闻!”
郎月慈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吴愿心中一凛,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他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讪讪地向后,在约束椅上坐好,主动交代起来:“后来她开始用邮票了,邮票那东西,一上劲可比咖啡糖飘忽,有一次她用了邮票,找我去泄火,那天她给我折磨得啊……”
“说、重、点!”卢恺一字一顿地警告道。
吴愿撇了撇嘴,说:“这不是那次她上头了嘛,她迷迷糊糊地跟我说,她老板在做一个什么特别牛逼的东西,说那东西做出来之后,我就得巴着她了。当时她跟我说,她趁着春节期间刚替他老板谈成了一笔上千万的生意。我就笑话她做春秋大梦,她看我不信,直接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交易金额,我数了半天,有七位数,而且交易金额还是美元。我问她谈成一单她能挣多少,她说这单提成还没出,但十几万肯定有。这么挣钱的生意,谁不想做啊?!我当时就清醒了,想问她能不能带着我做。结果她睡了,死活叫不醒,等醒来之后我再怎么问她都不说,非说是我嗑high了有幻觉。”
“她一单提成十几万,还住在月租八百的房子里?”陈奥奇抓住漏洞立刻询问。
“我真没撒谎!后来我确实看见钱了。”吴愿说道,“你们别看她住的地方破,但她是真有钱,她哥哥订婚,她拎了一个箱子回家,那一箱子全是现金啊!我估计至少得有几十万。不过也是从那次开始,她就跟家里断联了,具体情况我也没问,不过就是看她能挣钱,家里人想让她贴补,她不乐意了呗。现在的小姑娘,上网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脑子都坏了。”
“没让你发表意见。”郎月慈冷声打断道,“继续,说说她老板。”
“嗐,我这不是见钱眼开嘛,就缠着她让她带我见见世面。她一直不答应,后来有一天我看她又拿了不少钱回来,我是真的眼红手痒,我就找人弄了个定位软件装在她手机里,结果还真让我定位到了。产业园那边有一片还没有开发完的荒地你们知道吧?那片荒地后面是老旧厂房,基本也都废了。她就在那片厂房里上班。我确定位置之后偷摸去看过,那个地方不大,就一个小工厂,我倒是没见着她老板,不过我看出来了,那地方绝对是制毒的。”
郎月慈:“这么肯定?”
“那当然!我好歹是……”
“是什么啊?”郎月慈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稍稍挑了下眉,说,“好歹是跟着顺爷混的,见识过大场面,是吧?”
吴愿张了张嘴,再说话时声音有些细微地发颤:“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多了。”郎月慈双臂环于胸前,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是跟着顺爷混的,我还知道顺爷最近换了新地方和新路径,而你根本就不知道。吴愿,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当初你被点炮,真的是意外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