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勘查持续到了中午,郎月慈给大家准备了午饭,他自己则去会议室里提前做准备。
办公室内,吃完饭的韦亦悦踱步到郎月慈桌前,瞟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轻哼一声,开口说道:“咱们辛辛苦苦出现场,他坐在办公室里看上一个案子,怎么着?打算找出个什么错漏去打小报告吗?”
“你有病吧?!”张尚翔皱着眉看向韦亦悦,“郎哥懒得搭理你,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看上一个案子的案卷怎么了?别说那案子还没移交,就是移交了,也没人规定他就不能看。郎哥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你狗腿给谁看呢?他又不在办公室!”
张尚翔:“郎哥在这儿我也这么说,倒是你,你敢把刚才的话当面跟他说吗?!”
“都闭嘴!”李隆冷声道,“开会去!”
看到成云霞走进会议室,郎月慈把她叫到旁边,拿出刚刚打印好的现场照片,指了一下上面的一个图案。
成云霞愣了下,低声询问:“万字案?”
这次是李隆带队去的现场,成云霞因为要开会没跟去,所以现在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符号不常见。杜君衡那个案子也确实有现场出现万字符的消息流出。杜君衡肯定是模仿作案,但这个万字出现在这里,是凶手模仿杜君衡,还是模仿当年的万字案凶手,又或者,最坏的可能是……”
“万字案凶手重出江湖。”成云霞没多犹豫,接着就说道,“我现在去找领导,你等我消息。”
模仿作案会有一定的概率引出被模仿者出来“宣示正统”,这是当初施也反复强调这个案子要保密的原因之一。前一天刚刚控制住了网上的舆论,官方蓝底白字的通告还没发布,现在就出现了形式相同的案件,这不是个好兆头。
副局长办公室内,袁和庆听完成云霞的汇报,又再次粗略看过一边案件资料,说:“这案子让小郎参与进来吧。”
成云霞有些犹豫:“如果这真的是当年的万字案,让他进来,会不会影响不好?”
袁和庆微微皱眉,无奈道:“这么多年了,你脑子里那根弦还是没接通啊!”
“什么意思?”成云霞不解。
“小郎调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他是来刷履历的。”
“我知道啊!可如果真是当年的万字案,这么重要的案子给他刷履历,这对队里其他人也不公平。”
“你就别在我这儿演了,你心里压根不是这么想的。”袁和庆深呼吸了一下,看向成云霞,语重心长地说,“跟你交个底吧,小郎刷履历的目的就是参与重案专案组。当年上面准备启动旧案重查的‘清零计划’,他是省厅点名的培养对象,而万字案就在这个计划之中。杜君衡的案子虽然不是万字案,但也是跟万字案有关系对吧?如果现在你们这个案子真的是万字案相关,甚至就是当年的凶手作案,这个案子就算咱们不破,等清零计划正式启动,他去了专案组,他也还是要参与进来。
“现在案子是否关联还不清楚,但这个万字符确实已经是相当明显的指向了。这样的案子咱们也兜不住,肯定要上报省厅的,如果确认关联,部里肯定会下批复,还会派人来。与其让上面下命令指派小郎参加,不如你先让他参与进来。假设咱们运气好,这案子在他还在支队的时候就破了,这是小郎的履历高光,也是刑侦和咱们整个市局的荣誉。”
成云霞恍然大悟:“我懂了!这下我真懂了!谢谢领导!”
“你啊!当了这么多年支队长,怎么这些事情还是想不通!”
“我真没长那脑子!”成云霞说,“谢谢领导指点,那我先去开分析会了。”
成云霞很快回到会议室主持案件分析会。
死者张玉茗,曾用名张雅,女性,17岁。身高169.2cm,体重41kg,体型偏瘦。
死亡原因是利器割开颈动脉导致的失血性休克。尸体颈部被切断超过95%,颈椎上有骨骼劈裂痕迹,创口无生活反应,可以推断为死后斩首。
根据创口形状及深度分析,可确认致死工具是沉重锐器,推测为斧子,且斩首过程凶手至少砍了两次。死亡时间推测为3天前,死者体表没有抵抗伤,阴|道有陈旧性撕裂伤,死前未发生过性行为。
“死者基本情况比较简单,通过遗留在案发现场的身份证已经找到她的亲属,后续我会安排认尸工作。”高韵介绍完尸体情况,切换了投影上的照片,准备介绍现场情况。
郎月慈抬手示意,而后问道:“给死者做过毒检吗?”
高韵:“尸检是分局那边做的,尸体刚转过来,如果他们没做那就是没有。”
“做一个吧。”郎月慈用捏起装有死者手机的物证袋,“这手机上有大|麻味。”
“郎哥,你确定吗?”马博看向郎月慈,“我们在现场没发现毒品痕迹。而且这孩子才17岁,还没成年。”
“吸毒跟年龄无关。”郎月慈回答得很简短。
“郎哥是专业的,那我一会儿做——”
高韵的话还没说完,韦亦悦就开了口:“郎哥你都三年没干缉毒了,而且你之前嗅觉失灵过,你说你闻到了,可我们都没闻到啊,这要是查出来没有毒品可怎么办?那不是浪费资源吗?”
郎月慈盯着韦亦悦,正色道:“排查一切可能本来就是破案的正规流程,我说我闻到了,你说你没闻到,那就更应该让实验室去做检测,数据不会骗人,血检结果能证明咱们俩是谁对。实验室的资源是否浪费不由你说了算。就算最后血检证实死者没有吸毒,那也是排除了一条错误线索。我是嗅觉失灵过,但现在已经痊愈了。我给出的判断是基于我十年的禁毒经验,你提出质疑的根据只是对我的个人意见。如果你认为个人情感偏好能够凌驾于证据和真相之上,那我看这案子也没必要查了,你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直接抓了得了。”
“毒检本来就是要花时间用耗材啊,我又没说错。我可不敢对你有意见,毕竟你是功勋警员。”韦亦悦这话说得太过阴阳怪气,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成云霞把手中的笔记本扔在桌上,呵斥道:“韦亦悦,你出去。想好该怎么跟前辈同事相处之前,你不用参与这个案子了。”
“我……”
“出去!”成云霞提高了音量。
韦亦悦以前没被这么当众骂过,他涨得脸色通红,拿起面前的笔记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会议室。
郎月慈看着韦亦悦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高韵以眼神询问成云霞,在得到许可之后开口:“我这就让实验室做毒检,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成云霞点头,说道:“继续说说现场情况吧。”
“高主任,我来吧。”马博接过话来。
队内不合闹到这种程度,任谁脸上都没光。马博接话之后,高韵就非常知趣地以加急去做毒检为由,离开了会议室。
高韵的离开让会议室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没有了那种当着外人丢脸的尴尬和局促,马博也开始介绍起来。
死者被发现死于出租屋内,报案人是房东,因为月底要收房租,给死者发了三天消息一直没有回应,上门来看,发现了尸体,于是报案。
初步推测出租屋为第一现场,门锁被破坏,窗户完好,现场有翻动痕迹,但尚不能确认是否为侵财。案发现场提取到的脚印和指纹都属于死者和房东的,没有第三人的痕迹,其他生物检材还在逐步检验之中。
房东称案发时候她与家人在一起,房东及家人的笔录都已经记录,今晚之前就会整理好上传系统。
介绍完这些之后,马博调出两张照片,接着说道:“根据痕检和法医的推测,死者是在睡梦中被割喉,算得上是一刀致命,几乎没有反抗,死亡之后才被斩首,死者的头颅与躯干部分还有很少的肌腱和皮肤连接着,推测死者在死后并没有被挪动,凶手先是割喉,等死者没了呼吸之后又补了两三下,把脑袋砍断。在现场我们发现了这两处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是作为第一现场的卧室,死者仰面躺在床上,在她头部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这样的符号。另一个就是死者的右手握着一个挂件。”
马博看向郎月慈,问道:“郎哥,关于这个,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能确定。”郎月慈回答,“我没办过万字案,甚至都没有看过万字案的卷宗,即便这个万字符和挂件真的与万字案有关,也不能由我来确认。”
成云霞接过话来:“刚才我去找过袁副局了。无论是不是万字案,未成年人命案都是大案,更何况是分尸,更是需要全力侦破的,咱们责无旁贷,是否为万字案与现在的侦破途径并不冲突。咱们先按照现有的证据去查。”
会后各自去着手调查,成云霞单独留下郎月慈,询问他关于毒检的事情。
郎月慈回答:“我确信我闻到了,而且我怀疑不止有大|麻,那个味道更像是多种毒品混合。”
成云霞点头:“本来毒检就是正常程序,就算你不提,尸检报告上没有的话高韵也会再去补充检查,这件事你没做错。至于韦亦悦,你放心,我会处理,也会给你个交代。”
郎月慈说:“处不处理,怎么处理,那都是领导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他不影响案件侦破,我也懒得跟他计较。”
成云霞道:“我知道你脾气好,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小郎,你跟姐交个底,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跟案子?”
“应该还行吧。”
“咱们一上案子肯定是没日没夜的。这样吧,就从这个案子开始,我给你自由度,你根据自己身体情况来决定要不要跟着大家的节奏一起。身体能支撑的情况下就参与进来,当然也别硬撑,完全由你来决定。”
“行。”郎月慈答应了下来。
晚上七点,技术支队把毒检报告上传到了系统中,在死者的毛发和血液之中检测到了麦角|酸二乙酰胺和大|麻成分,同时,在死者的衣服上检测到了甲基苯|丙胺残留。
拿到这份报告,徐圣昭发出由衷的感慨:“郎哥真神了!”
“没什么神的,见得多了你也能。”郎月慈靠在椅背上看向徐圣昭的方向,目光淡淡从韦亦悦身上扫过,接着说,“我这只是缉毒警的基本素养,大|麻和冰|毒都有特殊的味道,你去禁毒支队随便抓一个人回来都能闻得出来。禁毒那边每年定期进修辨认新型毒品,还有无数次直面吸毒者和毒贩,那些味道早就刻在脑子里了。我们虽然没有缉毒犬那么灵敏的嗅觉,但闻个大|麻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是当然。”徐圣昭立刻接话,“而且郎哥当年可是蝉联了好几年技术大赛冠军的。”
郎月慈意外于徐圣昭知道这件事,毕竟那是他还没当上大队长时候的事情,那时徐圣昭还没从警。他问:“你听谁说的?”
“禁毒郝支跟我说的。他说你是连续四年蒙眼辨毒的单项冠军,连成分配比都能说得出来,他总不能骗我吧?”无师自通的,徐圣昭站起身撑在桌前的挡板上,“恰好”在韦亦悦的头顶说出了这句话。
郎月慈淡淡说道:“过去的事了。毕竟我嗅觉失灵过,万一不准呢,对吧?”
拿话噎人谁都会,徐圣昭本来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性格,郎月慈接了话,不咸不淡地“阐述事实”,这话落在韦亦悦耳朵里倒更像是带着刺。
接收到了郎月慈“不再忍耐”的信号,徐圣昭会心一笑。其实她现在巴不得韦亦悦跳脚,这样她就更有机会骂他一顿了。
当然,韦亦悦此时是不会说话的。
郎月慈也并没有真的要挑起事端的意思,于是拿了块巧克力扔给徐圣昭:”忙你的吧,现在确认有毒品残留,调查方向就要稍微调整一下了。”
“郎哥,这该怎么调整?”张尚翔接话问道。
“冰|毒的成分每一批都不一样,产地、制造人、销货途径这些都会给冰|毒成分增加特殊的水印,幸运的话,成分分析结果能直接指向冰|毒的来源,从来源顺着追查,能摸排到死者周围的社会关系。”郎月慈站起身来,“我去找禁毒那边通个气。”
“小郎,”李隆叫住了郎月慈,“时间也不早了,你去禁毒那边交代完就直接下班吧,今天辛苦你了。现在这案子牵扯到毒品,后续调查你肯定得继续参与,给咱们提供信息。队里有你总归是比邀请禁毒协助办案要更方便,你养好精神咱们才能继续工作。”
郎月慈明白李隆的意思,他轻轻点了头,说:“也行。那我跟禁毒那边简单说两句。”
“辛苦你了。”
收拾好东西从禁毒支队出来后,郎月慈就没有再回办公室,直接开车离开了市局。
回到家后,郎月慈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放空。暖黄的落地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只照亮很小的一片区域,在未被照亮的沙发角落,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引得郎月慈投去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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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月慈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过手机解锁。他并没有点进那条推送,而是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