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提拔,也是驱逐。
他不想再看到柳清溪那张坦然的脸。
柳清溪一怔,随即躬身领命:“臣……遵旨。”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官玄,见对方别过脸望着窗外,侧脸冷硬如冰,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殿内重归寂静,上官玄望着窗外飘落的桃花瓣,像极了她当年落在发间的模样。
他缓缓闭上眼。
他可以是皇帝,可以是兄长,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她的心上人。
而柳清溪,却可以站在阳光下,说一句 “心悦公主”。
这份嫉妒,像毒藤一样缠了他许久。
【上官玄这是干嘛?突然这么大脾气?】
【哎!还能干嘛,估计嫉妒柳大人了!】
【这半个多月,上官玄就没正常过……】
【呜呜呜凝凝为什么呀,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凝凝那么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可能是另一种解脱?至少她自由了,不必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中。】
“杨全。” 上官玄低声唤道。
杨公公连忙进来:“奴才在。”
“让阮阮来见朕。”上官玄揉着太阳穴。
阮阮提着裙摆走进檀月殿时,脸上还带着笑意,手里捧着一小碟刚做好的杏仁酥。
“皇兄。” 她声音软软的,跑到他身边,“杨公公说你找我?”
上官玄抬眼看向她,这张脸确实与记忆里那个明媚的身影有几分相似,可眉宇间的怯懦与娇憨,却全然不同。
他心中一颤,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开始在阮阮身上找她的影子。
他压下心头的复杂,淡淡 “嗯” 了一声。
阮阮将杏仁酥放在桌上,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皇兄又在想……凝姐姐了吗?”
她垂下眼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伤感,“我知道凝姐姐不在了,兄长心里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总这样伤怀,凝姐姐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皇兄?” 阮阮见他不说话,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我以后多来陪你,给你做你爱吃的点心,像凝姐姐从前一样,陪着你……”
“不必。” 上官玄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你是朕的亲妹妹,不必学任何人。”
阮阮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皇兄。”
上官玄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开口:“女学的事,你做得有些急躁了。”
阮阮脸色、微变,小声辩解:“我只是觉得,女子学那些经史策论没什么用,不如学好针黹女红,将来嫁个好人家……”
“这不是你该决定的。” 上官玄打断她,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女学是当初凝儿一手创办,她的初衷,是让天下女子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困在闺阁里等着‘嫁个好人家’。”
他看着阮阮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道:“周老夫人是难得的大儒,你把她气走,寒的是天下学子的心。明日起,把国子监的先生辞了,亲自去请周老夫人回来。”
阮阮咬着唇,眼眶泛红:“皇兄,你是不是怪我,我知道这是凝姐姐的心血,我也只是想要替凝姐姐守好,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上官玄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那点刚升起的火气又被按了下去。
终究是自己亏欠多年的亲妹妹,纵有不满,也狠不下心重责。
“朕不是怪你。” 他放缓了语气,指尖在桌案上轻轻点了点,“只是你要明白,守好一样东西,不是按自己的心意去改造它,而是要懂它原本的分量。”
他想起上官凝当初为了说服朝臣开办女学,在金銮殿上据理力争样子。
“周老夫人是凝儿三顾茅庐才请出山的,你亲自去赔个不是。” 上官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她若不肯回,你便在府外多等几日,直到她肯点头为止。”
阮阮咬着下唇,手指绞着帕子,小声应道:“是,皇兄。”
心里却委屈得厉害。
她明明是想替皇兄分忧,想让这个 “冒牌货” 留下的东西更合规矩,怎么反倒成了过错?
可看着上官玄眼底的疲惫与坚持,她终究没敢再多说。
上官玄挥了挥手:“下去吧,记得明日就去。”
阮阮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时,脚步都带着几分踉跄。
走到殿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皇兄又重新望向窗外,背影孤得像座孤岛,心里忽然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慌。
难道,她永远也取代不了那个冒牌货在皇兄心里的位置?
她费尽心思离开,皇兄却对她念念不忘。
抢走她的身份,她的一切,连同皇兄爱,凭什么!
“阮阮公主?”杨全见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由出声唤她。
上官阮阮压下心中的不甘,朝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微微颔首,抬脚离开了檀月殿。
殿内重归寂静,上官玄拿起一块阮阮带来的杏仁酥,入口却觉得寡淡无味。
他将杏仁酥放回碟中,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最底层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女学章程》。
字迹张扬,像极了她的人。
……
上官阮阮回到寝宫,贴身丫鬟迎了上去:“公主,您脸色难看,是发生何事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想一个人待会,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进来。”她道。
“是。”
寝宫内只剩下上官阮阮一人时,她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面具瞬间碎裂。
她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凭什么!” 她低吼出声,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怨毒,“我才是皇兄唯一的亲妹妹!那个冒牌货早就该去死了,凭什么她的东西还要我来维护?凭什么皇兄到现在还想着她?”
她想起方才在檀月殿,皇兄提起 “凝儿” 时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怅然,心口就像被毒蛇啃噬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