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回慌忙遮掩:“没什么的……”
崔鸢宁已握住他的手腕,三指已搭上他的脉搏,这才发现他身弱体虚,片刻后,她便从荷包取出一个小瓷瓶:“每日三次,外敷。”
陈回还要推辞,公孙留良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轻声道:
“崔姑娘给的药可是千金难求,你就收下吧。”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药瓶,然后塞进陈回手中:“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陈回一时间感动不已,他家境清寒,进入白鹿书院完全是因为天赋异禀,所以时常受到来自官宦子弟的欺辱,公孙留良的这番话,让他眼眶微热,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低声道:
“多谢公孙大人,多谢崔姑娘。”
崔鸢宁见他这般模样,声音清冷道:
“白鹿书院虽以才学论高低,但终究难逃世俗之见。你既入了书院,便不必妄自菲薄。”
她顿了顿,又道,“若日后身子不适,可随时来药斋寻我。”
陈回深深一揖,心中暖意涌动。
他自幼孤苦,鲜少有人这般待他,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崔墨白也拉拉他的手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学堂,再耽搁下去,可能会迟到了。”
崔鸢宁和公孙留良二人护送着他们一同往讲堂走去,路上不时有学子侧目而视。
公孙留良是往届书院的风云人物,而崔鸢宁是得了圣上眷顾的侯府嫡女,如今他们二人竟与寒门出身的陈回同行,不免引人议论。
陈回察觉到四周的目光,脚步微顿,下意识地落后半步。
公孙留良却似有所觉,回头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朗声道:
“陈师弟,我听闻你的策论不错,山长可是赞不绝口啊!”
他声音洪亮,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陈回一愣,随即明白公孙留良是在替他撑腰,心中感激更甚。
崔鸢宁瞥了公孙留良一眼,嘴角微扬,却并未多言。
到了讲堂,崔墨白与陈回各自入座。
陈回翻开书本,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摩挲着袖中的药瓶,暗下决心,定要更加勤勉,不辜负这份善意。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课间休息时,几个锦衣华服的学子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平日里最爱刁难陈回的赵家公子——赵翊。
“哟,陈回,攀上了高枝就是不一样啊。”赵翊阴阳怪气道,“连公孙大人都为你说话,真是好本事。”
陈回握紧了拳头,却不想生事,只是淡淡道:“赵师兄言重了,同门之间互相照拂,本是应当。”
“同门?”赵翊嗤笑一声,“你也配?”他伸手就要去推陈回。
突然,一只手扣住了赵翊的手腕。
崔墨白冷着脸道:“赵师弟,书院禁止私斗,你这是要违反院规?”
他现在每日都跟着僧人练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样子了。
赵翊脸色一变,挣了挣,竟没能挣脱。
他没想到一个如此瘦弱少年的手劲居然这么大,他咬牙道:
“崔墨白,你何必为了一个寒门子弟与我作对?”
崔墨白声音依旧疏离冷漠:
“书院之内,只论才学,不论出身。赵师弟若有异议,不妨去山长面前分说。”
赵翊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陈回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去。
陈回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麻烦崔兄。”
崔墨白摇摇头:“无妨,不过我见赵翊此人睚眦必报,你日后还需小心。”
崔鸢宁与公孙留良在外看完了整个经过,一时间欣慰不已,如今不管谁恐怕都欺负不到墨白了,如此他们才放心离开。
二人走在下山的路上时,一只白鸽忽然停在了崔鸢宁的肩上,她抬手轻轻将其捉下便看到了其腿上绑了一封信件,她指尖轻巧地拆开信笺,眉头却渐渐蹙起。
公孙留良察觉到她神色变化,低声问道:“可是醉香楼又出事了?”
崔鸢宁摇摇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燕三派人传信过来,说裴烬到了醉香楼,想要请玉公子出面医治。
崔鸢宁算算日子确实到了该给他施针的时候,今日天色尚早自己过去一趟也无妨,她淡淡道:“我要去趟醉香楼给,师兄今日就先回去吧。”
恰好公孙留良今日也有事,便没有多留,二人于山脚下分道扬镳。
崔鸢宁换了一身素色男装,戴上人皮面具,策马向醉香楼疾驰而去。
醉香楼后院,燕三早已候在廊下。
见崔鸢宁翻身下马,连忙迎上前低声道:“玉公子,那位公子在二楼雅间,伤势似乎比上次更重了。”
崔鸢宁指尖微顿。
裴烬的寒毒按理说每月施针压制,不该恶化才对。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提着药箱踏上木质楼梯。
推开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清冷的贵公子半倚在榻上,一身宽松的长袍已被冷汗浸透,左肩一道箭伤狰狞外翻,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公子为何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崔鸢宁故意压低声线成了玉公子特有的清冷嗓音,心中更是有几分不满,她救一个人十分不容易,好不容易将他体内的毒素祛除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他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看来是根本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裴烬抬眼看她,苍白的唇扯出个笑:“抱歉,仇家上门,躲也躲不过......”
崔鸢宁却知晓他没有说实话,如今只有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而他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裴烬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崔鸢宁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寒毒侵入心脉的症状!
她快步上前扣住裴烬手腕,脉象紊乱如麻,竟比几个月初见时还要凶险。
“脱衣服。”
她冷声命令,同时从药箱取出金针在烛火上消毒。见
裴烬动作迟缓,干脆自己动手扯开他衣襟。
精壮的胸膛上,蛛网状的青黑纹路正从心口向四周蔓延。
燕三倒吸一口凉气:“这......”
“出去守着。”崔鸢宁头也不抬,金针已精准刺入膻中穴。
裴烬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她手背。
“忍着点。”她又接连落下七针,指尖在针尾轻弹,细如牛毛的金针竟发出嗡嗡颤鸣。
施这种针对医者的要求极高,若是一不小心,恐怕就会遭到反噬。
裴烬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玉公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双狭长的双眸看起来竟然和崔家的女郎有那么几分相像。
崔家女郎这几日对他冷淡了许多,反而和大理寺少卿公孙留良的关系似乎十分不错……
他派人去查了,也未曾查出来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其他的关联。
所以说……
崔姑娘难道是心悦公孙留良么?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心中一痛,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想要触碰,却在即将触到对方时被狠狠拍开。
“想死就继续乱动。”
崔鸢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最后一针必须刺入百会穴,稍有偏差两人都会经脉尽断。
她凝神屏息,指尖的金针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裴烬似乎也意识到情况危急,强撑着保持清醒,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仍紧紧盯着她,仿佛想要看清她真实的面目一般。
崔鸢宁察觉到了那道炽热的视线,下意识皱起眉头冷声道,
“闭眼。”
她并不喜欢那般被旁人认真注视。
虽然师兄给她的面具制作精良,可万一有什么差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