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见她神色坦然,心中疑虑稍减,但想到近日种种流言,仍觉不安。
他正欲再问,却见江蕴珠身子微微一晃,似有些站立不稳。
“珠儿!”他连忙扶住她,“可是伤势未愈?”
江蕴珠顺势靠在他肩上,声音虚弱:“这几日忧思过重,伤口又隐隐作痛……”
陆湛见她面色苍白,顿时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追问,连忙道:
“我送你回府,再请府医过来看看。”
江蕴珠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陆湛如今对她百依百顺,即便镇北王世子那边谈不成功,自己退而求其次,嫁的也能比崔鸢宁那丑八怪好上千倍。
而崔鸢宁恐怕只能嫁与劣等粗俗的农夫,蹉跎一生。
江蕴珠敛下暗色,任凭着陆湛将自己送了回去。
想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去寻找世子……
而崔鸢宁这边正在查找解毒的药方,在黑市的时候她信誓旦旦说能够替那青年解了身上的毒,可现在一想,却又发现他的情况棘手,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恐怕还要废上一番功夫。
思来想去竟有几分后悔,早知她就直接买了玄灵花,也不用欠下这个人情。
但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她眉头微蹙,翻阅了一本又一本的古籍,能够用于治疗沈公子的法子却是少之又少。
换句话说,沈公子还是第一个中了这种奇毒还能活到现在的人。
可崔鸢宁知道的越多,眸色就越深。
一堆的疑难杂症不仅没有吓到她,反而让她更为兴奋了些。
毕竟治好一个病患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挑战。
越是复杂的她越是欣喜。
只不过沈公子的病症还无从下手,必须找准法子。
她忽然想起曾在醉香楼的藏书阁中见过一本《南疆毒经》,其中记载了不少罕见奇毒,或许能找到线索。
她立刻起身,吩咐青杏:
“备马车,我要去醉香楼一趟。”
待崔鸢宁到了藏书阁,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尘封的书架间,找到了那本泛黄的《南疆毒经》。
她迅速翻至“寒髓蛊毒”一节,指尖蓦然一顿。
原来此毒并非寻常剧毒,而是南疆秘术所炼,中毒者会逐渐经脉凝滞,最终生机断绝。
解毒之法极为苛刻,需以蛨蛤为引,辅以三味奇药,再施以金针渡穴之术。
“难怪他肯用玄灵花交换。”崔鸢宁合上书,眸光微闪,“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解毒之法,只是药材难寻。”
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三日后,醉香楼中。
崔鸢宁身着一身男装,如约而至。
裴烬坐在雅间里面色苍白如雪,那双眸子如沉渊静月,分毫未动,唯有看向崔鸢宁是才升起了一丝波澜。
少年眉目清秀,身姿不俗,莫名的让人觉得亲近。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略显得谦和的笑意,“玉公子……”
崔鸢宁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他:
“这里面装的是蛨蛤,另外三味药我也备齐了。”
裴烬一怔,显然没想到她居然集齐这些珍稀药材,就连他想要凑够这些东西都要花废巨大的代价。
他接过锦盒,指尖微微发紧:“多谢。”
崔鸢宁淡淡道:“不必谢我,交易而已。”
不管这些药材有多珍贵,都比不上玄灵花。
算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崔鸢宁抬眸直视他,“不过金针渡穴需精准无误,稍有差池便会经脉尽断,你可信得过我?”
裴烬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玉公子若想害我,大可不必费这番功夫。”
他径直坐下,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诡异的青黑色纹路,显然是寒髓蛊毒已经开始蔓延。
崔鸢宁不再多言,取出金针,凝神静气。
针尖刺入穴道的瞬间,裴烬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始终未动分毫。
直到后一针落下,崔鸢宁长舒一口气,额间已沁出细汗。
替人医治往往也需要耗心费力。
这沈公子的病症又不是寻常可以解决的。
只能慢慢来。
裴烬缓缓睁开眼,看到胸口处原本青黑的毒纹竟褪去大半。
“毒已解了大半,余下的需服药调理。”崔鸢宁收起金针,语气依旧平静,“但后面仍旧需要每隔三日施一次针。”
裴烬慢慢的穿好衣衫,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莫名的觉得这玉公子施针的手法与崔家女郎有些相似。
就连他们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一男一女,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如何又能够联系在一起。
他拢好衣袖,随后对着身边的侍卫抬了抬手。
那侍卫顿时明了,拿过了一个锦盒。
里面赫然装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裴烬缓缓道:“这是在下备的谢礼,还望玉公子莫要嫌弃。”
崔鸢宁目光扫过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却未伸手去接。
她将药箱合上,淡淡道:“沈公子既已付过诊金,不必再破费。”
裴烬却将锦盒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似乎这些稀世珍宝对他来说只是稀疏平常可见的玩意儿。
于崔鸢宁而言亦是这样,早年间她创下了一个藏宝阁,收纳天下至宝,像这样的夜明珠,藏宝阁中数以千计,她早就对这些玩意儿没了什么兴趣。
裴烬见她神色淡然,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寻常人见到这等珍宝,莫不是趋之若鹜,可眼前这位玉公子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让他越发的好奇她她的身份。
他忽然轻笑一声:“玉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崔鸢宁收拾好药箱,闻言抬眸:“若无其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她不想与他过多的寒暄,裴烬却忽然抬手拦住她:“玉公子且慢。”
崔鸢宁脚步一顿,侧目看他:“有何指教?”
裴烬的声音带着几分温和,“我能否请玉公子入府,做我的专属医师。”
眼下他的情况并不能够让他时常出门,否则极为被有心之人利用。
崔鸢宁闻言,唇角微勾:“沈公子说笑了。在下闲散惯了,受不得拘束。”
她只是为了还一个恩情而已,自然是不会去到他的家中。
话罢后推门而出,背影清冷而又决绝。
“主子,可要派人跟着?”侍卫低声询问。
裴烬摇摇头:“不必。”
这少年的身份神秘,若是自己派人步步紧逼恐怕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慢慢的探查,终有一日会明了。
崔鸢宁出了醉香楼后就换回了原来的装扮,路过济世堂的时候脚步一顿。
陈掌柜看到她顿时喜笑颜开,上门迎接道:“小姐,您来了。”
崔鸢宁目光扫过大厅,随后道:“阿寂呢?在什么地方。”
陈掌柜伸手指了指后面,“阿寂在辨认草药,不得不说他的领悟能力和天赋极高,我只是教他一遍,就能够记得清清楚楚。”
崔鸢宁闻言微微颔首,掀帘步入后院。
药香扑面而来,只见少年正俯身在药架前,修长手指捻着一株白芨细细比对。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隽轮廓。
她出声道:“这是水白芨,性寒味苦。左边的是云纹白芨叶脉有金线。”
少年回过头,眸光中隐有几分讶异,向后一退点头应道:“嗯。”
他性子内向,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戒备。
崔鸢宁却知有些事急不得,她缓声道:“好好学,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了。”
阿寂手中拿着药杵,而后低垂下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眉眼,他声音极小,似乎是在询问,
“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