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野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眸色深得仿佛要将人吞噬。
他缓缓转头的那一刻,正撞见刚刚走进来的贺云川。
后者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他和叶星澜之间,那距离近得几乎擦出火星的氛围,让贺云川眉心狠狠一跳,喉结滚动,仿佛是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当场转身离开。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滞,叶星澜的脸也红得恨不能滴出血来。
秦骁野微微偏头,将她揽在自己的身后,眼神沉沉地扫了贺云川一眼,冷得像冰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怨责:
“有你们几个,可真是我的福气。”
贺云川假咳一声,强作镇定地撇开视线,佯装没有看见刚才那旖.旎暧昧的场面,语气恢复惯有的清冷克制:
“陆家内讧了。”
“现在陆家易主,陆家家主已经成了陆临川。”
话音落下,空气就像瞬间冷了几分。
窝在秦骁野怀中的叶星澜倏然僵住,原本还未散去的红晕,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陆临川的夺.权是在她逃离秦骁野之后才发生的,远不是在这个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的心不由紧了起来。
从温韶宁到陆临川。
一环扣一环,像是看不见的丝线将她牢牢缠绕。
叶星澜似乎本能地感觉到,所有的事情都在提前。
那她和秦骁野的结局……
也会吗?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秦骁野的衣角,眼底浮现一抹惊惶未定的挣扎。
秦骁野察觉她情绪异样,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眼神冷凝地望向贺云川: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云川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道:
“你知道温韶宁去医院,是为了什么吗?”
秦骁野眸色一敛,低声:
“做什么?”
“她,是为了救一个人。”
“谁?”
贺云川抬手,将一叠文件与几张照片递过来。
“陆婉宁。”
秦骁野接过,修长指节翻动纸张,眉眼越看越沉,脸色也一点点阴冷下来。
照片很快翻到了最新的一张。
急救室内的灯光很苍白,陆婉宁躺在手术台上,满身鲜血,最致命的就是那片深深嵌入她身体的玻璃碎片……
秦骁野眉头紧蹙,眼神黑沉到极致。
“怎么回事?”
“具体的还没有查出来,但是陆婉宁是谁?陆家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陆家在江城和你分庭抗礼,除了你大名鼎鼎的秦爷外,还有谁敢动陆家的人?”
“除了——”
贺云川的指尖点在了玻璃碎片的一角上,那里有些微几乎看不清楚印记的编号,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分辨出,那其实是一组用激光蚀刻的编号印记。
“这是一组高定镜片的专属序列编码,只有订制者本人才会拥有这组编号。”
“这种镜片是定制品,一年只出产十副,制作流程极为苛刻,每一个镜片编号,都和订制者的虹膜绑定,一人一号,无法复制。”
“整个江城只有两副。”
贺云川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镜框。
“一副在这儿。”
“而另一副——”
“属于陆临川。”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
秦骁野认真地望向贺云川,眸色深沉:
“你的意思是,是陆临川动的手?”
贺云川点头。
“陆临川和陆崇山之间的不睦,由来已久。”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取下陆临川脸上的眼镜,再将碎片刺入到陆婉宁的身体里。”
片刻的时光。
整个室内针落可闻。
良久。
秦骁野才嗤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和照片,眼神冷得瘆人:
“他们陆家还真是一贯的‘手足情深’啊。”
贺云川轻笑一声,语气凉薄至极却又透着绝对的笃定:
“我想,再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过来了。”
秦骁野停了停了,随后又问:
“那温韶宁又是怎么和陆家搅在一起的?”
贺云川蹙了眉,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秦骁野:
“目前都不清楚,我们只知道是温韶宁将陆婉宁送到的医院,至于温韶宁为什么会参与进陆家的内.斗,将陆婉宁救下——”
他顿了顿,语气沉下来:
“我们还没有查到原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旁的叶星澜一眼,像是在对叶星澜说,又像是在对秦骁野说:
“阿野,温家的橄榄枝对于我们很重要,他们愿意和我们结盟,对于我们来说是大有裨益的。”
“但如果你想要得到温家的助力——总得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否则……”
贺云川停了停,目光最终定格再叶星澜身上,眼神淡漠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锋芒,话锋一转,似是意有所指:
“你知道的,温家在江城也很需要一个体面且稳固的合作对象。”
叶星澜心头一震,指尖倏然收紧,嵌进了掌心。
她听懂了贺云川话里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点破,但他话里的每一个意思都在说——
她是变量。
是被放在天平上用来和温韶宁衡量,并且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替代的那一个。
秦骁野在江城是万众仰望的秦爷,他站得有多高、有多少人仰望,就有多少人想要将他从那个峰顶上将他拉下来、就有多少人想要将刀捅进他的胸膛。
无数人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盯着他身边的人,只等着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如果这场婚姻中,她带来的筹码不能超过温韶宁,那她变成了这场从江城到京都的博弈中,最不合时宜的存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叶星澜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温韶宁未必对秦骁野动.情,但温韶宁若愿意披上那一层名叫联姻的外衣,一封婚约,就足以让所有人的心、所有的风雨都朝另一个方向倾斜。
而她呢?
或许对于所有人来说,她作为“礼物”送进秦氏庄园的身份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她。
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清理、被舍弃的棋子罢了。
可是在此之前。
叶星澜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
而此时此刻,她才忽然明白,秦骁野面临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的冰冷无情。
前世的她被困在那座名叫陆临川的囚笼里,从未真正见过这些风刀霜剑是如何将孤身一人的他逼至悬崖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星澜竟生出了几分退缩的感觉。
或许……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温韶宁都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不是……
她。
可就在她陷入短暂沉默的刹那,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而后不由分说地与她十指相扣,分毫不允许她逃离。
秦骁野垂眸望着她,眼神漆黑深沉,可眼底却像藏着一丛燃烧的火,隐忍而又热烈。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努力地不让那些忍了很久的情绪喷薄而发,而是一点点地向着她倾泻:
“澜澜,我不需要温家的未婚妻。”
“我要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他恳切地说着。
却也毫不客气地将她心里暗藏的恐惧剖了出来。
声音不高,甚至透着几分暴风雨来临前骇人的平静。
贺云川眉心微动,似想开口,但随之就被秦骁野投来的冷然目光制止。
“你说得都对。”
他声音平稳,却透着逼人的压迫。
“温家的确是助力,但无论是江城还是京都,我得到助力的前提,都不应该是牺牲我爱的人作为代价。”
“她不该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哪怕结盟需要付出一切,那承担这一切的人该是我,而不是她。”
“贺云川,她从来都不是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