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刚落下,沈昭双腿僵住,像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
心脏在一瞬被揪紧,喘不过气。
“我马上来医院。”
周凛很快挂掉电话,甚至来不及再去顾及沈昭,直接长腿一迈,走到不远处卡宴车旁,上车,扬长而去。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沈昭在冷风里无比难看的脸色。
和在卡宴疾驰而去之后,对方匆匆跑到街边,拦下出租车的焦急身影。
暮色四合时,周凛赶到医院。
病房里,穿着高级手工定制西服的周淮序身形挺拔体面,神色淡漠疏离,长身立在病床旁边。
如果不是额角贴了块纱布,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周凛第一时间,想关心周淮序伤势。
却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视线下移。
裴雅坐在病床边,化着精致妆容的美丽脸庞挂着似珍珠般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保养得看不出丝毫皱纹的纤长手指,紧抓着周淮序的手。
女人神色里的担心和紧张显而易见,阖动的唇不停呢喃:“淮序,我的淮序,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被紧紧攥住的周淮序,脸上却没有一分一毫的波动。
只不过,也看不出任何不耐和厌烦。
周淮序只是平静如水地看着裴雅,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随意抽了两张纸巾,递到自己母亲跟前。
裴雅没有接,仍不停地抹着眼泪。
周淮序轻描淡写地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穿着白大褂的苏执舟视线掠过两人,贴心对裴雅安慰道:“裴姨,您放心吧,淮序只是最近没休息好,疲劳过度才会晕倒,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没别的问题。您别太激动,把自己身体累着。”
“我哥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周凛目光扫过周淮序额头纱布,看向苏执舟问道。
苏执舟笑道:“晕倒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问题不大,你也不用担心。”
周凛松了口气,但眼里担忧却不减。
苏执舟捕捉到他情绪,突然想到什么,又看了眼周淮序。
周淮序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裴雅眼泪止不住地流,伤心的模样,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苏执舟和周凛看着她,眼里都有同样的诧异和不解。
和周淮序同样见怪不怪的周砚泽走到自己夫人跟前,拍了拍她肩膀,将人往怀里拢了拢,柔声说:
“执舟都说了,淮序没事,难道你还信不过他?”
“我只是太害怕……”裴雅啜泣着,头埋进周砚泽胸口,“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淮序的痛苦。”
周砚泽安抚地轻拍她肩。
夫妻俩拥抱在一起,乍看之下,情深不已。
周凛旁观着,桃花眼底,浮起暗色冷意。
苏执舟看见这一幕,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明明周淮序,就在他们面前好端端站着,这两位说出口的话,又全彰显着,周淮序对他们,有多重要。
可偏偏,不管是裴雅还是周砚泽,都没给过周淮序一个正眼。
而身为焦点的周淮序,此时此刻,整个人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看着裴雅,声音冷淡疏离:
“不会的,妈。”
话落的同时,看了苏执舟一眼。
苏执舟意会,立刻对周砚泽恭敬说道:“周叔,我今晚正好值班,可以陪着淮序,您和裴姨先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周砚泽看了眼情绪失控的裴雅,倒是没强行留下。
只不过离开时,对周凛说道:“你留下来,多陪陪你哥。”
周凛:“嗯。”
苏执舟跟着走出病房,送周砚泽和裴雅离开。
门关上后过了一分钟,周淮序目光落在周凛身上,淡声开口:“除夕都不回家,去哪儿了?”
周凛闻言一顿,旋即扯开笑说:“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总归都是到处玩乐,没个定性。再说,我回不回来,也没差别。”
“又去找沈昭了?”
“……”
轻松被周淮序拆穿,周凛面露尴尬,但没有愠色。
他抿了抿唇,嘴硬道:“我是想打听林颂琴那个女人的下落。”
“她当年既然干得出来抛夫弃女一走了之的事,又藏了这么多年,对自己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你还指望一个连还债都还不过来的沈昭能知道些什么?”
周淮序声音冷冽如冰,周凛听出其中十分不悦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
周凛突然有一种,他哥似乎在帮着沈昭说话的感觉。
不过周凛没多想,只话锋一转,说:“哥,我看你妈刚才那个样子,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她怎么好意思说害怕失去你的,明明一直伤害你的都是她。”
上回裴雅精神状态不好住院,用刀划伤周淮序的事,他可还记着的。
“还有,你今天晕倒真的只是因为太劳累,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周凛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件事,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周凛母亲走得早,但对周凛,可以说是极尽所能,给了最好的爱。
所以,周凛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是——
身为周淮序母亲的裴雅,为什么可以,骗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吃下带有大量安眠药的饭,再把人放进浴缸,割开手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生命一点点的流淌逝去。
而那时候,周淮序只有十岁。
如果那天,周凛没有悄悄溜进周家,发现躺在血池里昏迷不醒的周淮序,迅速叫了救护车。
周淮序的生命,就会被裴雅亲手夺走。
“跟她没关系。”
周淮序冷清的声音打断周凛回忆,淡声说道:
“你也不用留在这里,今天除夕,你回家陪他们。”
周凛顿了下,也知道周淮序习惯什么事都一个人,倒也没强行留下,只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苏执舟是在周凛离开后五分钟,再进来病房的。
比起刚才在裴雅和周砚泽面前露出的,那副温和斯文的模样,此刻的苏执舟,眉眼严肃,脸色绷得很紧,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