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鹊一直以来都是冷情寡言,此刻却因既云的伤而方寸大乱,言辞如刀。方才那隐隐带着点哭腔又凌厉无比的几句斥骂如冷水泼面,叫在场之人,连带重阑之内皆是一怔。
重阑脾气不算差,可如此被当面斥责过去也从未有过,脸色还是不自觉地沉了沉。
只是看着这个名叫昭鹊的少年泛红的眼眶,和怀中已昏迷过去的既云,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此时方才确有疏忽,若非昭鹊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昭鹊才懒得管这么多。他以前就没觉得这些西边出来的人和寻常族人有什么区别,都是两个眼睛四条腿的,哪来那么多尊贵卑贱,如今这样状况,更是顾不上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和眼底的酸涩,一只手紧紧环住既云的腰身支撑着他,空着的那只手又极其娴熟地探入既云微敞的领口,在内衫的暗袋里摸索起来。
那动作熟悉得像是早已做过无数次,周遭不少人都有些惊疑,却无人敢出声。
下一瞬,一块半掌大的木牌被带着勾了出来。昭鹊看也未看,手腕一扬,那木牌便带着破空声,直直朝着重阑的方向飞了过去。
“接着,”昭鹊有在刻意控制自己的状态,可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未平的怒气,他扫过周围一众战士和俘虏,最后落在刚伸手接住木牌的重阑身上。
“我先前与你说过的那位风骑少主,还有一位姑娘便在前方那片洼地里,带出来,怎么问话,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将在峡谷时与重阑商议的内容尽数化为指令,明明年纪是在场之人中最小的,此刻却给人一种不敢违逆之感。
不等重阑回应,他已半抱半扶地架起既云,转身客帐区的方向去,头也不回地丢下最后一句:
“无事勿要叨扰。”
……
数日后,风骑族主营地。
连日来的肃清与整顿,风骑族营地内的混乱已基本平定。
卢佐身死,树倒猢狲散,其麾下核心党羽或在当晚顽抗中被格杀,或已被缴械关押。重阑暂代了营地管理之责,凭借着强势的武力威慑和那枚木牌,倒也暂时稳住了风骑族内部的状况。
审讯诸事皆按序推进。被俘侍卫在严加盘问下,供出诸多内情。只是这么一番盘问下来,那些遍布营地的“哑奴”们的情况,倒是远比重阑预想的要复杂许多。
经分头讯问与细查,他们的人发现,这些“哑奴”之中,颇多人并非真的不能言语。他们伪作失语之人,藏身于乌罗儿麾下的真哑奴之中,暗中行监视、传讯之事。
这无疑便是卢佐安插的暗棋,用以渗透其中,洞悉乌罗儿的每一步动向。
其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临时搭建的帐内,重阑正揉着眉心,听着手下人禀报前事。
这时帐帘被忽然掀开,一位族人有些激动地闯了进来:“大少,那位翠微夫人,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等了。”
重阑沉凝的面色稍缓了一瞬,冲帐内原本还在禀报地汉子摆了摆手:“你们暂且先退下吧,说罢。”
族人应了声道:“那夜从洼地中带出的男人便是二少身边那位小兄弟说的风骑少主,名为乌罗儿,他的确并非并非风骑族正统血脉。”
“此人幼时被草原上的行商拐卖,因容貌与风骑族早年丢失的嫡子有几分相似,被当时一心想要稳固故主地位的卢佐看中,不惜重金买下,带回族中,充作嫡子替身。”
“卢佐初衷,或是想以此安抚当时因失子而悲痛欲绝的嫡母,并借此保住本该属于嫡子的一切,以抗衡族长其他子嗣的威胁。他对乌罗儿严加管教,望将其培养成合格的继承大统之人。”
“只是可惜,乌罗儿自小遭遇非人待遇,性情倔强难驯,加之或隐约知晓自己身世,与卢佐及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关系并不友善,总不顺从。嫡母最终郁郁而终,卢佐因此被激怒,对其动辄打骂折辱,常年囚禁于暗帐之中……”
“这般年深日久的折磨下来,乌罗儿的心智便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甚至时常认不清人。性情也愈发乖张偏执,难以常理度之。”
族人稍微顿了顿:“翠微夫人并非风骑族人,而是早年与风骑定下婚约的山炉族大姑娘,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状,她并不愿告知我等。”
重阑:“都是她一人说的?那乌罗儿还未醒来么?”
“这、的确还未醒来……”
帐内一时寂静声息。这般曲折残酷的真相,纵是见过不少风浪的重阑,也觉心头沉了几分。
只因一人的执念与私欲,竟酿出一场绵延数十年的悲剧,这期间害死了不知多少人,更让整个部族陷入风雨飘摇。
而这乌罗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上位者为达目一路上的牺牲品,一个被困在替身与疯子躯壳里的可怜人罢了。
既云在此地盘桓多月,周旋于卢佐此等心思深沉之人身侧,竟能窥得线索,步步为营,最终引其暴露,破开此局。这份心智与胆识,远超他的预料。
阿爸这些年啊,是真的轻视他这二弟了。
见重阑久久无言,下边跪着的族人却有些紧张,担心责怪,便又道:“兄弟们瞧翠微夫人这几日待那乌罗儿寸步不离,想来二人感情应是极好,她不愿说,大约也是些私密事……”
话音未落,重阑却打断了他:“那真正的风骑族嫡子、寻着了么?”
族人怔了一瞬,这才明白方才大少不过是在兀自思索,不由松了口气,摇头道:“卢佐至死都未曾放弃寻找,据其心腹交代,当初有过消息,却被乌罗儿察觉,先一步带走了人,这才有后来的事。”
重阑闻言心下了然,知晓这便是昭鹊说的卢佐对乌罗儿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的缘由。
只是那日他们的人进入那片诡异的帐区后,翻遍其中,除去一众真哑奴,也只有乌罗儿与翠微两个活人,哪有卢佐心心念念的小主人?
若是如此,便只能是并未藏在其中。只是这几日他们已将风骑族地界翻了个遍,什么隐秘难寻的都寻过了,却始终不见这么个人。
还有那片洼地帐区,昭鹊先前并未说明里边的状况如此可怖,询问风骑族人或是那帮俘虏,也是些他们弄不明白的内容。
说到这儿,重阑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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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无奈:萨满长老没将事情的原委妥帖告知,唯二的知情人一个伤,一个不愿见人,实在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事。
这其中必然还藏着其他关窍,只是暂且指望不上旁人,只能靠他自己琢磨了。
重阑默然片刻,又问:“那位……翠微,她现在人在哪?”
族人立即意识到主人这是要亲自去寻人了,一时有些着急:“您、她,她去客帐区那片寻二少与那小兄弟了……”
重阑听罢怔了一怔,想起那两人,眉头又是一蹙。
那个名唤“昭鹊”的年轻人,初见时他便觉此人不凡,随后又在混战中见识了他的身手,更是欣赏。
只是过去,他竟从未在族中听说过此人。
重阑毕竟不是不通人事的古板之人,那夜一见二人间非同寻常的亲密与袒护,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有不敢轻易下定论。
既云离家北上不过这些时日,从何处结识这般人物?又怎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
他与既云虽然一直以来都不亲近,但的确是没有恩怨牵连。既是如此,他们总归是兄弟,他过去也从未听闻过二弟有这方面的偏好,略有担忧也是常事。
重阑想着又摇了摇头,将这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眼下处理风骑族的烂摊子,才是首要之事。
“大少,要派人去跟着么?听听他们……”下人见他听完又不说话了,只好硬着头皮揣测着。
“不必,”重阑回过神,已有了算盘,“说到底她如今才是这风骑族明面上的主人,我们不过暂代处理一些事务,还是勿要干涉过多为妙。”
……
风骑族客帐区,昔日的沉闷气氛已然在无形中消散,却也谈不上喧闹。那夜动荡洗礼过后,原本负责看守他们的风骑侍卫早已被羁押或遣散,剩下几顶苍狩族的客帐还立着,也多是空的。
昭鹊独自一人,坐在他与既云那顶帐篷外的一方矮木桩上。这木桩原是拴马所用,表面被磨得挺光滑,坐着也不硌人。
原先跟随既云的二十余名族人,此刻大多去了重阑那边听用。风骑族骤失首领,内部一片混乱,诸多事务需人手协助处理,清点俘虏、安抚族人什么的,千头万绪。
他们先前都来探望过既云,但既云伤重,又非寻常药石所能速愈,他们留在此处也无大用,反而人多口杂。
昭鹊更觉得吵闹,不利于既云静养,便总是守在帐外。只是他近日情绪不佳,连应付也免了,神色冷得唬人,又不言不语,除去医师,众人也就都识趣地不再来频繁打搅了。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不知多久,从晨露未晞到日头渐高。帐篷里躺着的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营地边缘的湖泊依旧波光潋滟,远方的雪山巍然矗立,牛羊的叫声悠远传来,与营地里偶尔的号令声还有一些动静混杂在一起,景致依旧,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和。
可落在昭鹊眼里,却好似隔了层看不清又抓不住的纱,恍然又模糊,仿佛不是真的一般。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不知多久,日日从晨露未晞到日头渐高。
帐篷里躺着的人,却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