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吓到了，铃铛接下来老实了很多。
上午让姜晚宁学习纹样，下午则教她裁剪粗使宫女的宫装，让她用一些瑕疵布料练手，算是进入了正常的新人学习流程。
不过她大概也怕没法和赵姑姑交代，给姜晚宁布置的活儿又多又密，其他人都走了，却把姜晚宁拖住加班，半个时辰后才肯放人。
可这会儿早过了放饭的点，只有一些残羹冷炙留下。
姜晚宁要么硬着头皮在这尚衣局的小厨房吃冷饭，要么拿银子去大厨房，即御膳房打点。
尚衣局的小厨房作为员工内部食堂，倒点放饭，过了点，关系好的会给你热一热。
但有赵姑姑的交代在前，姜晚宁是没有这个待遇的，甚至她试图将这些冷饭带回屋都被拒绝了，说是不合规矩。
御膳房则属于尚食局，严格来说管着全皇宫的吃喝，二十四小时都有几个灶开着火。
倒不怕没有热饭，而且赵姑姑的手伸不到那里去。
最终姜晚宁选择了后者。
现在这个天太冷了，她的风寒才刚好，委实不能遭这样的罪。
姜晚宁找了一个面善些的小太监说明来意，对方倒是热情，但这完全不妨碍他狮子大张口。
姜晚宁硬着头皮给了二两银子，看着冒着热气的一荤一素和米饭，胃口大开的全吃完了，准备离开时想了想，找对方买米饭和鸡蛋。
小太监先是惊讶，接着了然，比了一个五。
姜晚宁：“……”她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姑娘，这可不是我坑你，米饭倒是不难，但冬天鸡蛋难得，鸡根本不愿意下蛋，这价格自然是噌噌的往上涨。”小太监猜出姜晚宁不是来打牙祭，而是被人针对了，知道能在她身上刮到油水，难得耐心解释。
“鸡蛋难得，那鸡呢，其他的肉呢？”
小太监眉飞色舞的介绍，双方一番拉扯，最终姜晚宁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做好的鸡，又花一两银子买了一大锅米饭，小太监额外送了她一个篮子。
姜晚宁提着篮子冒着风雪往回走，冬天黑得早，廊檐都挂起了宫灯。
她开始还担心赵姑姑趁夜色动手，后来脑子都木了，只埋头往前赶，摆烂的想回档就回档吧。
一路上连鬼影子都没见到，想来是受不住这寒气，早回屋躺着了。
姜晚宁敲门进屋，琥珀已经回来了，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头发上、身上都是雪，连忙接过篮子，拉着她坐到炭盆前，一边帮忙拍掉衣服上的雪，一边问：“这是怎么了？”
姜晚宁将被铃铛针对的事说了。
琥珀咬牙切齿：“这赵姑姑也太过分了，玉珠出事又不是我们干的，一个掌衣姑姑这般不要脸的对付后辈，难怪这么多年了都没升上去，原来是德不配位。”
又担忧的问：“这可怎么好？我原本也想着从膳堂给你带些吃的，你病了许久，身体亏空，胃口大增，不补一补晚上肯定又被饿醒。”
姜晚宁表情微僵，原主就是正常饭量。
但也不知是她穿过来了，还是死过一回急需能量补充，她的饭量也大了很多，养病的那些天，琥珀带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多。
幸好琥珀没怀疑，还自发的给她找了一个伤了元气的理由。
“可惜待我吃完准备去领多余的饭时，那姑姑却说你已经销了假，之前我给你外带是特殊情况，现在不允了。”琥珀有些不忿，“那饭菜我看过了，明明每日都有多的，可他们宁可倒进泔水桶，也不同意我们外带，真是可恶！”
姜晚宁眉头皱紧，她挨过饿，很讨厌人浪费食物。
“现在怎么办？去大厨房那边打点太贵了，而且你这么晚回来也不安全。”琥珀发愁。
姜晚宁定了定神，掀开篮子，把里面的鸡拿了出来：“现在先将就一阵，我想想办法。”
她今天吃的晚，这会儿不太饿，但还是拿了煮饭的壶，撕下些鸡肉和米饭放上去，就做一个汤泡饭。
琥珀咽了咽口水，她也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
姜晚宁笑着招呼他：“咱们一起吃吧。”心里想着主食和肉有了，改日抽空薅点能吃的叶子，管它好不好吃，能补充维生素就行。
御膳房的实在太贵了。
茶壶很快就咕噜咕噜开始冒泡，飘出淡淡的鸡汤香气，两人都开始咽口水，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姜晚宁说：“现在开始吃？”
“吃！”琥珀发狠的说，“我今日占了你的便宜，明日偷偷藏一些鸡蛋馒头在怀里，我就不信了，膳堂的管事还能搜我的身。”
衣食住行，宫中娘娘们群芳斗艳争宠，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衣，恨不得把视觉感官玩出花来。
自然，尚衣局不是不受宠的冷宫，供给都是足足的，没有定量的说法，只要你能吃，就管够。
所以琥珀说那些饭菜每日还有剩。
姜晚宁也笑了：“不急，赵姑姑刚发威，指定让人盯着你我，别叫她抓住把柄，反正这鸡和米饭已经买了，能撑几日。”
琥珀反应过来：“我听你的。”
两人拿了茶杯开始分吃夜宵，好好的茶壶茶杯这样用，可谓焚琴煮鹤，但在场谁在意？
热腾腾的鸡肉入口，姜晚宁咀嚼了几下，脸色微变。
琥珀脱口而出：“这鸡肉怎么好生寡淡？”
姜晚宁苦笑：“我找他买的是一只炖鸡，因为鸡汤不太方便拿，没想到那小太监这么黑心，取炖过许久的鸡给我，还收了我五两银子！”
她想着炖鸡一般是老母鸡做的，补身体有营养，结果忘了这宫里的御厨怕是每天都要准备好几锅高汤做菜。
这高汤里的肉，滋味都被榨尽了。
后世有研究表明炖鸡的营养物质还在肉里，反倒是汤，嘌呤和油脂居多，只是后者更适合需要快速补充营养的病人。
姜晚宁把那口气压了下去，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等我出息了，定要找他好好算账。”
五两银子就买了这样一只鸡，她的心恨的都在滴血。
嘴里寡淡无味，姜晚宁艰难咽下，她此前在家中多帮姥姥干活，早就养成了重口味。
琥珀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问：“你还没打消那个主意啊？”说的却是原主志向远大想当小主娘娘。
“当然。”姜晚宁没告诉她自己有任务在身，而是道，“我既然有这样一张脸，便敢去放手拼一拼，为你、为我争出一个前程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我当小主娘娘，你当我身边最得力最威风的大宫女。”直接将琥珀拉入自己的团队。
虽然姜晚宁才刚过试用期，但画饼的技术却是相当熟练，把饼画得又大又圆。
“只有当了娘娘才不会被人欺负，似赵姑姑还有刘太监这样的小人，只有给咱们舔鞋的份儿！”姜晚宁声音坚定。
琥珀有些激动地拉住姜晚宁的手：“我帮你！”
姜晚宁反手抓住他，两双手交握：“咱们姐妹同心，一起在这后宫里闯出一片天来！”
“好。”琥珀眼中泛出泪花。
在这个寒冬的腊月，两人的心却是一样的火热。
吃完夜宵，简单擦洗一番回到床上，姜晚宁眼中的热度冷却。
赵姑姑摆明针对她，她的分量可比玉珠高多了，表现出鲜明的倾向后，今日上值，原先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宫女纷纷避着她走。
铃铛是第一个针对她的，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且铃铛虽然被她吓住，但拖堂看似是小事，卡住的却是民以食为天这个口。
姜晚宁拿走了玉珠的部分存款，积蓄仍然不多，这般去大厨房买饭坚持不了多久。
如此孤立无援，必须尽可能拉拢盟友。
琥珀本就和她关系好，又是难得不怕赵姑姑报复的人，背后必定有别的靠山，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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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当然不会放过。
稳住琥珀后，姜晚宁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铃铛身上。
她还有一块毒点心，不过姜晚宁不打算给铃铛吃，铃铛只是赵姑姑的爪牙。
没了铃铛还有别人，至少铃铛胆小，容易被吓住，换了个人恐生变数。
“得想个办法让铃铛站在我这边，她明面上可以为难我，暗地里要偷工减料放水给好处。”姜晚宁心想，沉沉睡去。
*
姜晚宁很快就找到了机会，事情还得从铃铛得赵姑姑吩咐给云美人做舞裙时说起。
云美人是去年大选入宫的秀女，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选侍，在一众秀女中并不算出彩。
结果去年六月皇上诞辰，竟凭借一只惊鸿舞入了他的眼，自此一月里有五六天翻牌子。
短短一年多，就从九品选侍晋升为七品美人。
连原主这个今年小选进来的都知道，在一众下位小主中，云美人是最出彩的一个，得奉承着。
在后宫中，皇上的宠爱就是风向，尚衣局顶头的大佬自是矜持，但如赵姑姑这样的掌衣却很是巴结，遇到云美人的单子都颇为殷勤。
这舞裙又不一样，云美人便是靠着一舞迷住了皇上，舞裙若是大为出彩，不仅讨好了云美人，也讨好了皇上。
所以赵姑姑那是斗志昂扬，要做出一件前所未有的华美舞裙。
谁知别说动工，连出几样图纸都被驳了回来，还被云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好一番讥讽。
说赵姑姑年岁大了，那眼光也格外老派，还是尽早退休，让有才华的新人上位。
赵姑姑气得倒仰，偏偏人家受宠，也只能在暗地里咒骂几句，面上还真尽职尽责，将这一桩事分发到自己管辖的三个组中。
铃铛虽然没有实际上的职称，不能算女官，却是货真价实的小组长，月例不变，福利比姜晚宁这些三等宫女好了不知多少。
比如她们住的寝室就是两人间，再做出些成绩住单间也不是不可。
只是铃铛这个小组长当得不是很稳，她才华不及那前面的两个，是靠着奉承赵姑姑、拍她马屁上位的，赵姑姑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她去干，这次把姜晚宁分过来也是一样。
可这样的愚忠之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姜晚宁观察两日，发现她并没有摆烂，平时除了固定日常——给宫女太监们做四季衣服，也有翻看尚衣局的一众纹样积蓄，试图设计出舞裙一鸣惊人。
之所以让姜晚宁学习过往纹样也是这个原因，光明正大复习资料。
姜晚宁心中有数后便在对方的一次拖堂时，装作不经意把一个半成品的舞裙图纸落下。
次日姜晚宁故意装作着急寻找了一番，当然是没找到。
铃铛盯着她，表情阴晴不定，但并没有提及此事。
后面几日姜晚宁做出图纸不见失落打击的模样，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在试探自己的灵感。
铃铛说含蓄些，她就装听不懂，一脸茫然：“铃铛姐姐在说什么？纹样我有在学的，你要考考我吗？我记得可熟了。”
她说得直白了，姜晚宁就满脸惶恐的推脱：“什么新式舞裙？我才刚入这行，正是该好好学基础的时候，哪能连爬都不会，先学会了跑？铃铛姐姐谬赞了。”
铃铛知道她在装，更知道她是故意装给自己看。
奈何铃铛自从见了那半张图纸，脑中便只有那一件舞裙，别的都入不了眼，偏偏她试图模仿风格然后补全，却宛如狗尾续貂，滑之大稽。
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日拖堂，铃铛一改之前两人心知肚明的糊弄，开门见山的拍出了那半张图纸：“你想要什么？”
姜晚宁不答，反问：“铃铛姐姐，你想更进一步当上掌衣姑姑吗？”
她是可以带着图纸去教好其他人，但……铃铛可是赵姑姑最忠心的心腹啊。
姜晚宁意味深长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