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指针滑过凌晨12点，林夏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音轨波形似乎开始扭曲跳动。
朴熙珠组长从茶水间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看样子是去泡今晚不知第几杯浓茶。经过林夏妍工位时，她停下了脚步。
“还没回去？”她声音很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林夏妍抬起头：“快了，组长。还有一些收尾。”
朴组长点点头，没有立刻离开。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她屏幕上打开的文件，忽然说道：“啊，对了，你知道吧？公司有合作的心理咨询室。环境还不错，员工的话可以免费。”
夏妍愣住了，诧异地看向她。
“我每周都会去一次。定时定点，像上班打卡一样。”
朴组长喝了口茶，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那些沉默的昂贵设备：“在那里，能获得一小时的喘息。跟咨询师聊聊……主要是学习如何与一种状态共存。”
“一种创造性的死亡状态。”
“就是，你明知道你做的绝大部分东西，那些熬了无数个夜、投入了无数热情和想法的作品，最终命运可能就是躺在硬盘的某个角落里永远不见天日。你不断地创作，然后看着它们被否定、被修改、被放弃。周而复始。”
她的视线转回工位，看向自己电脑屏幕上依然开着的工程文件——那首她今天刚被部长否定了方向、要求推翻重做的曲子。
“然后，从咨询室出来，回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林夏妍的肩膀，“继续修改那首可能永远也不会被选中的demo。”
“很有意思，对吧？公司为我们提供治疗，治疗那些因工作而产生的心理问题。然后，好让我们能‘健康’地……投入到那些会产生新的心理问题的工作里去。”
润滑一下因为高速运转而即将过热或磨损的零件，然后把它们重新装回去，保证这台巨大的造梦机器能继续精准地运行下去。
“所以，”她最后说道，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适当的释放压力，对身体有好处。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去试试看。别硬扛着。”
说完，她端着那杯似乎已经不那么热的茶，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戴上了耳机，沉浸回那片音轨之中。
林夏妍坐在工位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创造性的死亡状态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手指放回键盘上。手机屏幕跳动了下。
是李楷灿发来的消息：明天的聚会很热闹！有别的女孩子来，放心来玩吧！
回复了一个好。
又更新了下INS，上传了之前吉他弹唱的一张照片，是思语给她拍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公寓灯光偏暗，氛围轻松，林夏妍到的时候，朴志焄和吉赛尔已经坐在了一起，两人正肩并肩，在沙发一角低声谈笑着什么。看到她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楷灿活泼地迎上来：“哦！夏妍来了！”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看吧，说了有别的女孩子……啊，还有，你看那边，”他眼神瞟向一个角落，“帝努一般都不太来这种聚会的，今天是为了……”
话没说完，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李帝努拿起一个抱枕轻轻扔向李楷灿：“楷灿呐！”
李楷灿大笑着躲开。
这时，门又被推开，崔秀彬和崔杋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哦！秀彬，杋圭！”李楷灿再次活跃起来。
林夏妍有些意外地看向崔杋圭，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男人的友谊，呵。
李楷灿正想介绍，崔杋圭主动说：“不用介绍，我们见过的。”
朴志焄举着手机，笑着说：“我叫了善旴过来，他刚好在附近。”他说这话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林夏妍。
过了一会儿，金善旴果然到了，和在场的人都打了一圈招呼，到夏妍时，眼神多停留了几秒才转到下一个人。
大家喝酒聊天，玩了一会儿简单的游戏，气氛逐渐热络。
李楷灿突然提议：“我们玩折手指吧！ classic才是最好玩的！”
游戏开始。前面几轮无非是那些常见问题：“没吃晚饭的折手指”、“昨天没洗头的折手指”、“身高不超过180的折手指”……笑声和起哄声不断。
轮到金善旴出题时，他举着酒杯，眼神在在场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林夏妍的方向，开口道：
“在场的人里……有你好感的人，折手指。”
问题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朴志焄和吉赛尔几乎是同时，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折下了手指，然后对视一笑。大家的起哄声立刻转向他们。
紧接着，坐在稍远位置的李帝努，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看向林夏妍，安静地折下了自己的手指。
金善旴看到了李帝努的动作，他脸上的笑意不变，带着点挑战意味地直视着林夏妍，然后，慢慢地折下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手指。
他在等待她的答案。李帝努也是。
被目光包围的人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仍然保持温柔淡然。
周围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她折了。
金善旴的脸色变幻，那点笑意彻底消失，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被掩饰下去。
“哇！！善旴啊！你输了！喝酒喝酒！”李楷灿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立刻大声嚷嚷着打破僵局，“快喝快喝！不许耍赖！”
崔秀彬看了眼手机，指了指，做一个接电话的手势出去了。
游戏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进行了几轮，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室内开始玩起了叠叠乐游戏，李楷灿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烟。夏妍有些心烦，借口去洗手间，走到了连接着的露台透透气。露台上挂着串灯，冰冷的夜风吹来，叮叮当当作响。
手机突然尖锐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完全陌生的韩国本地号码。
“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应，只传来嘈杂的背景音——震耳欲聋的音乐节拍、模糊的人声喧哗和男女说笑声。
过了几秒，一个带着醉意、口齿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喂？... 喂？... 听得到吗？... 啊... 通了... 夏... 夏妍？... 是林夏妍吗？....”
“...姜太显？有什么事吗？而且... 这是谁的号码？”
“...啊... 号码？... 朋友的... 我的手机... 没电了？还是丢了？... 不重要...” 他的呼吸声很重，带着酒精蒸腾后的灼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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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听筒传来。
“...只是... 想起了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虽然... 虽然的确喝了几杯... 但... 不是因为酒醉才想起你的...”
在酒吧？或者夜店？
男人只要深深投入到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情角色，连同他的悲伤，也成了他的勋章。
有些让人烦躁，又有些想要笑。
“...对不起…在这个时间联系你…不要去照亮...别的地方…”
背景的喧嚣又涌了上来，伴随着几声朋友模糊的呼唤“太显啊!”。姜太显的声音变得更加混乱，最后只剩下不成句的、反复的“对不起”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嘟...嘟...嘟...”
露台的门被轻轻推开，安静的空间被打破。李帝努走了出来。他走到她身边。
“夏妍，最近还好吗？”
“还好。”
“你最近还在玩CS吗？”他努力地从记忆里搜刮着一个共同话题。
“啊，不怎么玩了。”
他沉默了，手指张握推动着栏杆，还在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
在爱豆里，他不算坏，至少日常的关心是真诚的，消息也没有潜意识的性别优越感。但真心的、完全的no jam。
他好像缺乏接收和解读他人情感信号的能力，只能看到一些一眼可见的东西。
比如此刻，他看不出夏妍只想要一个人静静。
有点烦人呐。
夏妍突然转过头，看向李帝努，直接开口：
“欧巴折的那根手指，是因为我吗。”
李帝努显然没料到她会那么直接，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诚实地喃喃点头：“……嗯。”
“欧巴，你猜我的手指是对谁折的。”夏妍一边说，一边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他们的距离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
“欧巴怎么不回答呀。”夏妍露出一个微妙的、难以捉摸的笑容。
微微俯身，在对方微微睁大的眼睛中捕捉到自己的倒影后，向后退了一步，只留下淡淡的、湿润的玫瑰花香。
提示音： “检测到有效肢体接触：李帝努，生存天数+30天。
“好了，不和欧巴开玩笑了。”夏妍又恢复了平时淡淡的微笑。“我的手指是…”
“那个……他们又开始新游戏了，好像很有趣，你们……要过来吗？”露台另一侧，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是崔杋圭。
夏妍把手指对准崔杋圭。
“莫？”崔杋圭迷茫地举起手指，“我吗？”
他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从耳根到脖颈一片通红，尴尬得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我……我那个…我去看看他们玩什么！”
露台上只剩下林夏妍和李帝努。
李帝努后知后觉地接收到情感信号，深深叹了口气：“刚刚是心情不太好吗？我打扰到你了对吗？作为赔罪，我送你回去休息，好吗？”
夏妍点点头。
李帝努摇摇头：“走吧，我陪你去拿东西。”
他陪着林夏妍回到室内，简单跟李楷灿和其他人解释了一下夏妍先回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车很快来了。
他们坐在后座的两边没有说话，李帝努的脸在路灯的明明灭灭着，脸上并没有失落或者被戏弄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