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忽然撩开帐帘,带着草叶与远处篝火的余烬气息,拂乱她未绾的青丝。
红袖学着她的样子仰头望天,不由得叹了口气:“若不是撞上皇后娘娘,主儿也不至于要进宫,以主儿的性子,回鹘的勇士皆会珍惜,届时主儿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许是被红袖的话触动,又许是因为小太子的乖巧可爱,云栀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喉间倏地涌起酸涩,像生咽了未熟的梅子,激得眼眶发烫。一个弃妃,怎么可能有孩子;一个替身棋子,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成为另一颗棋子。
说白了,连这具身子,她都做不得主。
忽闻地底下传来一声闷响,云栀脸色煞白,声音压得极低:“你听,可是地底在响?”
红袖静心倾听,什么都没听到,她茫然的摇摇头,显然并未听到那声闷响。
看向远处毫无反应的侍卫,云栀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心中的不安仍未消散。她起身,方才月朗星稀的夜空,此刻陷入一片沉寂。
云栀拢了拢外衫,莫名觉得一股寒气笼罩四周。
“主儿可是觉得冷了?奴婢去给您拿件鹤氅……”
地面发出饥肠辘辘的轰鸣,惊得红袖忘了说的话,登时护在云栀身前:“主儿,不会是野兽出没吧?”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猜测,脚底下传来呜咽声,像随时要将二人吞掉。红袖这才反应过来:“主儿,真的是地底在叫……”话音未落,那声闷响竟又滚过地底,似有什么巨物在翻身。
脚下草地猝然塌软,泥浪翻涌如巨兽张口。她的营帐在斜坡之上,地面突然塌陷,营帐随着塌陷的泥土松松垮垮倾斜在斜坡之上。因先前那场大雨,土地本就变得松软,有再次陷落的可能。
浓墨般的乌云骤然吞噬月轮,天地间最后一点银辉被掐灭。风声、虫鸣、远方的篝火欢笑尽数断绝。
巨雷响彻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福哥。”云栀想起还在帐中安睡的小太子,她猛地挣脱红袖的手,疯了似的冲向已经摇摇欲坠的营帐,“福哥,福哥还在帐里!”
被挣脱的红袖再次死死扼住她的手腕,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哀求道:“主儿不能去,那边地陷的更厉害,即便您去了也只会白白送命。”
“母妃!”一声惊吼,紧接着传来孩子惊惧的哭声。
那哭声过裹着土腥气砸进胸腔,疼得她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揪起。
“他唤我一声母妃。”云栀猛地挥开红袖阻拦的手,她像只被箭矢射穿的林麝,踉跄扑进动荡的黑暗,向着那尖锐的哭嚎声奔去。
哭喊声越来越近,几乎刺穿耳膜。她忽然被断木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向坑缘,在黑暗里摸索到一团颤抖的小身体,立刻用破碎的衣袖裹住孩子。
小太子冰冷的脸蛋紧贴在她的颈窝,哭声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母妃……大地吃人……怕……”
云栀尝试起身,脚上传来剧痛。
“福哥别怕,是土地公公翻身,我抱着你一起听。”云栀哼起破碎的回鹘童谣,调子抖得不成样子,手掌却稳稳护住小太子后脑。
“主儿,递手给奴婢。”红袖的哭叫声从头顶传来。
正当她伸出手时,地底突然爆出洪荒巨兽般的闷吼,更多泥土洪流般倾泻而下。她来不及多想的,奋力托举起小太子,将他递到红袖手中:“照顾好……”
云栀的身体被泥土缠住,红袖接过小太子时试图将她也拉上来,终敌不过那滚落的泥流,眼睁睁看着她被那泥流拖了下去。
“主儿!”
泥浪裹挟着她下沉,像沉入温暖的墨色江河。碎石刮过脸颊的刺痛渐渐模糊,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宁,原来死亡比宫里的金砖地更柔软。
她这身为棋子、替身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小云栀,阿爹要去打仗了,等阿爹回来你说不定就不认得阿爹了。”
云栀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奈何容貌已经模糊不清。他轻抚她的发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最终留给她一个翻身上马,驾马而去的背影。
画面一转,原本雍容华贵的妇人此刻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护在身后:“我可以就死,望你放过这两个孩子。”
立于他们身前的人没有吱声,只递过一把匕首来,玄铁刃口凝着一点冷月光。妇人接过匕首,竟笑了起来。下一秒,冒着寒光的匕首划过她的咽喉,倏然倒地。
御帐内龙涎香浓得呛人,塌前的孟太医焦头烂额,这已经是第三次下针了,面容苍白的云小主仍无动静。冷汗从他额角滑落,他抬起胳膊慌忙擦掉。
万幸,皇帝没守在塌前,不然他恐怕根本稳不下心神的施针。
可即便如此,每当屏风后面传来皇帝斥责那些人的声音时,捻着银针的手都控制不住轻颤一下。
贺兰烬一脚踹翻跪地禀报的工部侍郎,奏折砸在那人涕泪交错的脸上:“三日前地动征兆?尔等说是鼹鼠打洞?!”
帐外暴雨如注,冲刷着泥浆中半掩的蟠龙旗。他忽然冷笑:“既然喜欢在地底钻营——传旨,涉事官员全族罚去皇陵修地宫,世世代代不得出。”
金吾卫拖人时的哀嚎刺破雨幕,而他转身望向昏迷不醒的云栀的眼神,比浸血的泥浆更冷。
她既然是太后的人,为何要舍命救福哥?明知他根本无意宠幸她,甚至反过来利用她对抗太后,她为何还要去救福哥?
于太后一党而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连福哥身边都出现了叛徒,放任福哥坠入泥流,偏她不顾生死,将福哥托举出来。
彼时,他刚刚从宴席上赶来,惨白的电光劈开雨幕,恰召见云栀半身陷在泥淖里,双臂却高高托举着小太子。
贺兰烬狂奔的脚步猝然钉在原地,龙靴陷进污浊。他看见小太子被人接过后,她微微弯起的眼眸。
下一秒惊雷炸响,泥浪彻底的吞没那道目光。他徒劳伸手,只接到漫天冰冷的雨水。
云麓猎场的金吾卫尽数被调了过来,所幸动作迅速,陷下去的人很快被捞了上来。
泥土混着雨水占据了鼻翼,难以想象,若是再晚些,他见到的可能就是她冰冷的尸身。
御帐内烛火通明,贺兰烬只觉烛火晃的眼睛疼,不由自主阖上眼眸,抬手捏了捏有些疼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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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高良儒无声的睨了眼帝王紧绷的指节,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忙示意一旁王朝恩换茶。
王朝恩了然,弯腰撤下冷透的残茶。以往万岁爷只要有这种心神不宁的征兆,师傅总会命他更换成清心静气的新茶来。新沏的碧螺春上来,白汽氤氲了贺兰烬晦暗的面容。
帐外暴雨歇止,更漏声撕开死寂。贺兰烬再睁眼时,眸底已沉静如万年冰封的寒潭。帐帘猛地被人掀开,贺兰翳狭着夜雨湿气闯进来,衣摆上还沾着泥点。
“情况如何?”
贺兰翳尚未站定,就听见贺兰烬迫不及待询问的声音。他一怔,任由一旁的宫人才将将褪去他身上的玉针蓑。
“福哥只是受了惊吓,眼下已经入水。至于地动,其他地方问题不大,震动范围较小,没有人员伤亡,”话至此处,听到里面孟太医指挥宫婢的声音,贺兰翳面上露出难色,“此处塌陷的原因还要追究到前几日的那场大雨,再加上云嫔的营帐所处位置确实……”不妥当。
贺兰翳没有说出口,还不是因为临行前才决定多带一个人,即便他有未卜先知,提前备好生活用品及营帐,但营帐在什么位置,总要问过他这个皇帝。
贺兰烬凝视着帐外停歇雨夜,侧脸在烛火中凝成的一道冷硬的剪影。
贺兰翳斜靠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转着玉扳指。他睨着屏风后孟太医忙碌的身影,对这位传闻中的云嫔更为好奇。方才篝火宴席上,他本以为能够一睹昭贵妃相似的面容,不曾想尚未寻到人,便出了这档子事。
“听闻皇兄处置了工部侍郎?”
“怎么?你有意见?还是说,你想代他受罚?”贺兰烬没好气的说道。
贺兰翳闻声坐直身子:“皇兄何苦开我玩笑,只是提醒皇兄一句,那工部侍郎是太后的人。”
“所以呢?”贺兰烬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答,视线瞥过屏风,眼神晦暗不明。莫说区区工部侍郎,就连此刻躺在他榻上的也是太后的人。
“皇兄如此轻而易举处置了他,臣弟怕太后老人家再为皇兄的后宫添几位美人,”他笑眼弯弯如月牙,用戏谑的腔调道出眼前事实,“皇兄总要顾及一下太后的脸面。”
贺兰烬长舒一口气,面上却浮起淡笑:“朕这皇帝,不当也罢。”
贺兰翳骤然敛起笑意:“皇兄此话可说不得。”
贺兰烬眉眼微抬,将贺兰翳紧张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自主露出一丝苦笑:“相比朕,你倒更像她的孩子。”
“臣弟岂敢……”贺兰翳慌忙起身时带翻了圈椅,膝头下一秒就要跪下。
贺兰烬拦住他,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她巴不得朕同你一样,当一个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图的王爷。若不是他们……想要朕的命,朕或许真能同你一起游遍千山万水,逍遥自在。”
贺兰翳挺拔如松的背影竟晃了晃,瞳孔深处倒映出七年前那场大雪,失踪多日的少年天子仿若从地府爬出冤魂,突然出现在宫门。
他如同变了一个人,遇佛灭佛,遇鬼杀鬼,他亲手终结的“上京之变”也给他冠上了“暴君”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