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的风渡门早没了昔日的风采,宗门损失惨重不说,还失去了几位长老和好几个亲传弟子。
为了保住宗门的延续,这期间吴掌门没少忍辱负重。
几个老家伙在里头商议着事情,其余的人都在外间老实巴交的候着。
比起他们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的模样,屠镜则是坐没坐相的靠在一张椅子上,手中甩着高老头给她的铭牌。
因着她杀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众人畏惧的没敢靠近,饶是对她颇有微词,也只能强忍着不爽移开目光去。
同时又感慨,李熵的弟子果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更多的却是遗憾,若是当年自己也有此机遇的话,那么今日大出风头的便是他们了。
众人一边对她又嫉妒又恐惧,一边还得提心吊胆长老们一会出来得说些什么时,却瞧见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手中忽然多了个东西,百般无聊的在她手指上转着圈。
“长老铭牌!”
那缩在人群中的张索本想降低存在感的,可瞧见那东西后再也难以淡定了,猛的冲上去惊呼出声。
“二长老把铭牌给你了?”张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可以!
二长老就算是要找人传承衣钵,也该在宗门内选才是。
“是啊!还不跪下给我磕头问好?”屠镜懒洋洋的把铭牌收起,整个人往椅背上一躺。
“你……”张索气得面色铁青,他绝不能容忍这小畜生成为宗门长老,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冷笑着拔剑相向,蛊惑同门师兄弟们,嚷嚷着喊道:“各位师兄师弟,这妖女定是蛊惑了二长老,我名门正派岂能容她。”
屠镜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似笑非笑的等着他出手。
“张索!”
千钧一发之际里头的几个老家伙赶了出来,及时阻止了血腥扬面的发生。
“掌门,”张索急切的上前拱手劝说道:“这妖女留不得。”
“退下,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吴瑺厉声呵斥。
迫于掌门的压迫,张索只能不情不愿的退到弟子中去,心中却升起了别的打算。
“叫你们进来,是宣布一件事的,从即日起,屠镜便是风渡门的二长老了,你们对她,得如同对待老夫一样毕恭毕敬。”郑玄石咳嗽着对剩下的这些亲传弟子宣布。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所不满疑惑,但都不似张索那般鲁莽,而是毕恭毕敬的对着屠镜拱手行礼,“见过二长老。”
屠镜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好好教你们的。”
众人:“……”
郑玄石及时的咳嗽着化解了尴尬,把弟子们支了出去,这才上前嬉皮笑脸的对着她道:“小阿镜啊!日后你可就是风渡门的长老了,可得拿出点做长老的样子了。”
“我做的不够好么?”屠镜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怀抱着那把生了锈的剑,迷惑的反问。
她一来就帮风渡门渡过难关,干掉了邪教上百人,如此好的开端,不该是给她立块功德碑传颂么?
“宗门长老理应给弟子们做表率,你今日杀了那么多人,手段残忍,若让弟子们学了去,旁人会觉得我风渡门与邪门歪道同流合污。”吴瑺走到她的面前黑着脸一板一眼的训斥。
他本是不同意高寿胡来的,但眼下的风渡门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确实需要一位强者来坐镇,才方可保太平。
屠镜脸靠在剑鞘上,面对他说的这些大道理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就在高寿以为她是反省自身的时候,少女慢悠悠的反问,“他们不是邪教么?”
“是。”吴瑺愣了会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
“邪教作恶多端,不该死么?”
“该……”
“那我做的很对,你们应该感谢我。”屠镜道。
众人:“……”
让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娃娃来做宗门长老,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事,偏生她又不听管教,更是雪上加霜。
感怀无果的吴瑺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最终只得拿出做掌门的威风来,疾言厉色的道:“从前你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成了风渡门的长老,就该按我风渡门的规矩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生杀念。”
风渡门向来是以和善劝导为主,动武为辅的。
此话一出,屠镜脸垮了下来,毅然决然把长老铭牌扔还给了郑老头,“我不做了。”
“你……”
吴瑺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屠镜,你当我风渡门是什么地方,长老之位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么?”
“一个早就让邪教占领,还被鸠占鹊巢的窝囊之地?”屠镜回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高寿个个都开始暴走,指着她就是一顿痛骂。
郑玄石强撑着孱弱的身躯拉架,生怕这几个老家伙冲过去被小丫头揍一顿。
“郑老头,我不做老二。”屠镜懒得和他们掰扯,抱着自己的宝贝行者起身就往外走。
“郑玄石你给老子让开,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这目中无人的野丫头。”
“二长老你别拦着,难不成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打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
“你们连黄眉散人都打不过,还想和她打?”郑玄石用尽全力的把众人推开,随后急火攻心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几人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屠镜也停住了步伐。
她拧着眉头侧目而视。
“二长老……”吴瑺也消了怒火,关心的朝着他走去。
郑玄石抬手阻止了几人,擦了擦嘴角,虚弱的抬起头,“掌门,就当老夫求你了,听老夫一句劝吧!莫要再循规蹈矩了,若无小阿镜,风渡门五代而亡。”
“她年纪还小,做事是鲁莽了些,但绝非大奸大恶之人。”
“您就多担待些……”
都这个时候了,吴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忙上前搀扶着他,什么都答应了下来。
郑玄石则是推开他的搀扶,步履蹒跚的走到屠镜的面前,依旧是那张慈祥和善的脸,一身的仙风道骨,笑得温和的哄她,“小阿镜,不让你做老二,就让你做老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老夫和你这一生也就见过三次,一次救你,第二次见识你的成长,第三次是你来救老夫。按理说你我互不相欠了,但老夫脸皮厚,还想再求你一次。”
他颤巍巍的把沾满血迹的铭牌再次递给她,交托在她的手中,笑着吃力的压低声音道:“做长老可好玩了,你还能气气这几个老家伙。”
屠镜再次接下了铭牌,温热的鲜血于她掌间晕染开来。
咚。
在她接下的刹那,郑玄石再也撑不住的重重倒在了地上。
“二长老!”
“郑玄石!”
一阵嘈杂声中,郑老头彻底的没了呼吸。
他本就伤势惨重,全凭着要见到屠镜一面的信念强撑着一口气到现在的。
咚咚咚!
一炷香后,风渡门的钟声于夜里响起,十三声——大丧。
行至山脚下的段归禹脚步一顿,回眸瞧着那灯火通明的山顶心事重重。
武林中人本该是团结一致的,可如今风渡门遭此劫难,所有门派都袖手旁观,甚至给他们冠上了勾结邪教的罪名。
少年眼中蒙了层灰色,于前路迷茫不清,
郑玄石的丧事加上风渡门死去的那些弟子长老,都凑在一起办了,棺材都是从老远的镇上购买来的,大多不合身,却也没法了。
如今宗门还需要整顿。
原本风和日丽的春日竟来了扬倒春寒,下起了连绵不绝的细雨,屠镜跟随着他们一块将所有人下葬,一样的白花花孝服,唯独她依旧是那身黑衣,于无形之中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少女没带雨伞,只是抱着她那把宝贝剑。行走间黑色的衣衫随着冷风猎猎作响,那内力像不要钱似的波动,所到之处雨水难侵。
这丫头竟强悍如此。
吴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难怪高寿死活都要将她留下来。
风渡门的未来,或许真的能由她来开阔。
“他们的坟前是不是该放点祭品?”屠镜看着空荡荡的二三十个坟墓,扭头对着吴瑺问。
“二长老有所不知,宗门的余粮都被那些个邪教的人挥霍光了,剩下的只够弟子们勉强撑着半个月,实在是没多余的东西来上贡了。”管着宗门伙食开销的弟子立马上前解释道。
屠镜反问道:“用那些邪教的人头不是更好?还有什么祭品比仇人的脑袋来得更大快人心的?”
管事的弟子啊了一声,显然没听过这样的阴间发言。
吴瑺及时上前阻止了她更为惊悚的发言,“这种小事就不劳二长老费心了,弟子们来操办就行。”
“哦!”屠镜欣然接受了这个说辞。
“杨眉,陪二长老回去。”吴瑺生怕她还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来,忙吩咐人把她送走。
被点名的杨眉屁颠屁颠的上前,满眼崇拜的带着屠镜离开。
“割人头需要快准狠,若是你们不会,可以来找我代劳。”
临走时屠镜还不忘善解人意的补了一句。
众人:“……”
吴瑺顶着巨大的压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宗门有个强者固然很好,可若是强者比邪魔歪道还要邪,那就另当别论了。
忧喜参半。
……
屠镜在风渡门小住了半月,等到一切都恢复得差不多,确认没有邪教中人来冒犯,这才准备离开的。
临行前把自己的住址告知给了吴瑺一人。
这期间她时不时的也会对那些弟子指点一二,而且用的还是风渡门的剑法,渐渐的让原本对她颇有微词的弟子们,一个个的开始崇拜起来。
得知她要离开的消息都万般不舍。
二长老她只是性情古怪,可她武功高强啊!强者有些小毛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么。
“掌门……真让她这么走了?若是邪教的人卷土重来,咱们……”七长老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
对于屠镜的强他们有目共睹,哪怕是再不想承认,事实就在眼前,风渡门想要高枕无忧,确实是需要仰仗她。
如今的风渡门被正派挤兑,被邪教盯着,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吴瑺负手而立,站在山门前看着那不走寻常路离开的少女,面色沉重的道:“我也不想放她走,但是我们谁也拦不住她。”
况且昨夜屠镜来找过他了。
她的话成功的说服了他,想要维护一个宗门光靠着隐忍,退步,和善是远远不够的。
“等我成为了天下第一,你觉得还有人敢动风渡门么?”
他耳畔直到现在都还萦绕着少女的话,狂妄至极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说不出半句质疑的话来。
回程的途中屠镜一直在研究剑,可就是瞧不出半点的特殊之处,偏偏黄眉散人宝贝似的一直不离身。
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的她,便只能先带着宝贝回了第一峰。
回到第一峰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没瞧见李熵那总是玩世不恭的身影,和楼城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鸡鸭鹅,羊群的叫声。
正当她迷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阵脚步声,步伐虚浮无力。
“啊啊啊啊!”陆赟看见她回来喜出望外,用说不出话的嗓子努力的发出些许尖锐的声音来。
“陆伯。”屠镜疑惑的看着出现的人。
她走的这两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
陆赟放下手中的柴火,顾不上擦手拉起她就往屋里去,一通翻找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封书信给她。
阿镜,为师出趟远门。你回来后若为师还迟迟未归,便来武林盟主府寻为师。
屠镜看完后问,“楼城呢?”
陆赟拿出纸墨笔砚,洋洋洒洒的写下一行字,“和先生去金陵了。”
“我在守家,等你回来。速去,李先生可能有危险。”
“李先生是收到一封书信才离开的,走的时候心事重重。”
一个月前,先生和他又重返第一峰,先生带走了少主留下他在此等候。
没多久,李先生也离开了。
那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他心中一直不踏实。
屠镜重重的点了点头,抱着宝贝剑又一次踏上了前往肃州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