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野毛桃又红了两茬,每次都被屠镜一扫而光。
风平浪静的日子直至第三年的阳春三月彻底被打破,武鹤突然收到一封家书,火急火燎的就离开了。
而屠镜也于三月十五同样收到了一封来自风渡门的书信。
落笔之人正是当年花钱买下她的老头,对方在求救。
第一峰的地点于师徒三人而言就是他们的贼窝,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那老头也只知道大概的位置,还是经过李熵的同意她才说的。
夜里她摸到李熵的屋内,开门见山的道:“我要下山。”
皓月当空,未曾点烛火的屋内却亮堂堂的,李熵坐在蒲团上悠然自得的喝着自个酿的桃子酒,扫了一眼小徒儿道:“想去?”
“想。”
“那就去吧,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对手了。”李熵欣然同意了。
只是交代了她不能杀人。
得到他的应允,次日大早屠镜就带着把木剑,背上个小包袱准备下山了。
送她自翠竹小道尽头的李熵,想了想痛心疾首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丢给她,“出门在外,带些盘缠总归是好的。”
屠镜掂了掂,嫌弃的塞回给他,“不用了师父,你自个留着打酒喝吧!我有钱。”
“你哪来的钱?”李熵如临大敌,尖叫道:“你钻我床底了?”
“我盗墓的。”
李熵:“……”
娘的,他娘的,这小王八蛋有赚钱的门路居然瞒着他这个当师父的。
李熵难受的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指着下山的路,“给老子滚。”
想了想,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李熵在她转身的时候一脚踹了过去。
郁闷的心情总算是舒畅了。
……
风渡门位于冀州,走路须得一个多月,骑马也得四五日快马加鞭才能抵达。
下了山的屠镜却不徐不急的先去繁华之地快活了几日,又顺道去了趟肃州。
这两年半的时间内,李熵也曾游走五湖四海的为她寻找那把剑,但始终没有消息。也不知彩月她们这边可有什么动静。
几年的光景,肃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又多了几家的青楼,乃至大街小巷出现的武林盟主府的人。
“你们听说了么,风渡门被邪教的人占领了。”
“风渡门好歹也是名门正派,齐盟主就没有派人前去支援么?”有人不解的追问。
那人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两年前的逐鹿大会你可还记得?”
“此事江湖中人无人不知。”
“李熵此人可知晓?”
在扬的人异口同声,“那不是天下第一么?”
“没错,就是这天下第一。”那人吊足胃口后才娓娓道来。
坐在窗边的屠镜从原本的心不在焉,到后来的眉头紧锁。
风渡门居然是因为她的原因受到牵连的。
自当年从武林盟主府全身而退之后,关于江湖上的消息,他们几乎是断绝了的。
吃完了东西,她匆匆忙忙的去寻了彩月。
一别数年,彩月早没了当初的风尘气,多了几分的贵气,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珠钗宝石。
“师父!”
三十多岁的彩月脸上毫无疲倦之色,甚至比在烟雨楼的时候更加漂亮有韵味了,看清楚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后,激动的把人请进了自己的房中。
“你日子过得不错。”屠镜享受着她的伺候,点评道。
彩月站着毕恭毕敬的道:“若非师父当年指点迷津,徒儿如今还在苦海里挣扎呢!”
“师父此番前来是为了那把剑吧?”
屠镜点了点头。
彩月脸上蒙了层喜悦之色,神秘兮兮的走进里屋去取出来一张保存了许久的密函。
“徒儿和诸位姐妹脱离苦海后,便开始四处搜寻那把剑的消息,我那夫君恰好又是游走四方的商人,消息也更加灵通。果真于一年前打探了些许的消息。”
“此剑在邪教黄眉散人的手中,见过此剑的人太少,再加上它外形没什么出色之地,看着和寻常的佩剑一般无二,不识货的自是不知它的珍贵之处。”
“我夫君也是凑巧和邪教有过一次生意往来,无意间瞥见过,回来后和图纸上一对当真是一模一样。”
“那黄眉散人如今带着邪教的不少弟子占领了风渡门。”彩月把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屠镜收起密函,一点没带逗留的起身,“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徒儿该做的。”彩月谦虚的道。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没做挽留,将人一路送出府去。
正准备离开的屠镜猛然想起一桩事,又回头多问了句,“你可曾听说过齐麟的事?这些年他有什么消息么?”
“性情大变算么?”彩月回忆了番。
屠镜点了点头,“帮我盯着武林盟主府的一举一动,等我回来。”
“师父路上小心啊!”
彩月提着裙摆下了台阶,挥舞着手中的绢帕为那骑马远去的少女饯行。
屠镜一连赶了六天的路,饿了吃大饼,逮河里的鱼儿充饥,口渴了就露水山泉解决,这才抵达风渡门。
春日里本该生机勃勃的,可风渡门山脚下的村庄却一片荒凉,尸横遍野,就连牲口也没能幸免。
屠镜把马匹于溪边拴着,这才只身一人进了村庄,目光所及之处惨不忍睹,地上的尸体已经散发出臭味无数苍蝇蚊虫叮咬。
咻!
正当她迈着步伐穿过尸体往前继续探去时,身后响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她头也不回的抬手稳稳接住了飞来的暗器。
“出来!”屠镜厉声道。
话音刚落,寂静的四周沸腾了起来,一群人齐刷刷的从暗处飞了出来,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屠镜眯着眼打量他们,心中赫然升起迷惑,天云门的人怎会在此?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为首的弟子拔剑相向,警惕的质问。
“与你何干?”屠镜不耐烦的径直绕过他。
那弟子被她的话给激怒了,气急败坏的就要出手将她拿下时,被匆匆赶来的段归禹阻止了。
“邓师兄手下留情!”段归禹拦下他的剑,又对着师兄弟们解释,“自己人,自己人。”
少年眼底都是偶遇故人的喜悦和诧异,少女依旧是那熟悉的一袭黑衣,身量倒是长了许多,他朝着屠镜拱手赔不是,“屠师妹,别来无恙。”
阔别两年,他日日夜夜都想再和对方打上一架。
“你也是来帮风渡门的么?”
他们下山历练,恰好碰见此事,便想着留在这里一探究竟,没想到会遇见屠镜。
“是你,”屠镜对于强者的记忆力向来是极好的,一眼就认出了他,却没有工夫和他叙旧,而是不领情的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我们是帮风渡门,又不是帮你,轮的着你说话?瞧你小小年纪,如此目中无人,也不知是谁的徒弟。”邓粤拧着眉拿腔拿调的怼她。
段归禹及时上前把人隔开,表情纠结的介绍道:“邓师兄,这位是李前辈的徒弟,她出自风渡门。”
“李前辈?”邓粤愣了愣,良久才不大确定的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天下第一的李前辈?”
“昂……”段归禹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被齐盟主下了追杀令么?”
天云门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屠镜懒得搭理几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段归禹见状快步追上,“屠师妹邪教的人不在少数,你一个人寡不敌众,还是与我们一道比较安全。”
“段归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屠镜停下脚步提醒他。
段归禹脚步顿住。
两年前武林盟主府的事情,天云门的长老们也参与了。
回过神来时,一袭黑衣的少女已经没入了村庄的尽头处,朝着风渡门的方向而去了。
“段师弟,咱们回去吧!这风渡门和李熵之间关系匪浅,早就被正派人士驱逐了,如今李熵的徒儿都来了,咱们别再逗留了。”邓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起初是出于侠义之心,如今看来倒是自作多情了。
若再不离开,叫正派人士的知晓了,会给天云门带来麻烦的。
然而正得发邪的段归禹说什么也不肯,目光坚定的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才更加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人送死,并非是正派人士所为。”
“邓师兄,你们先回去,我去帮屠师妹。”
“哎哎哎!”
没等邓粤反应过来呢,段归禹已经追出老远了,急得他团团转。
“邓师兄,咱们还走么?”有弟子上前讪讪的问。
邓粤没好气的吼道:“走个鬼啊!段师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掌门还不摘了我脑袋啊!”
“你们继续在这守着,我跟上去看看。”
下山历练的弟子们年纪都尚小,而且武功平平,若是一起上山,指定有去无回。
山顶,风渡门。
屠镜没从大道上过,而是自悬崖峭壁处飞上去的。
段归禹一路尾随,所以二人在悬崖上相逢了。
他拍了拍灰尘扑扑的衣衫,面色严峻的道:“屠师妹,当年的事情咱们暂且不提,先帮风渡门渡过难关。”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
少年说得一脸认真,换做旁人早就感激涕零,认为他品德高尚不计前嫌的出手相助。
然而落在屠镜的眼中就是,一根搅屎棍追着她没完没了的捣乱。
“你死了我不会救你。”屠镜收回目光,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段鬼禹握着手中的佩剑,自信的扬起唇瓣,“屠师妹未免看轻了人。”
除了想帮风渡门以外,他也很渴望跟真正的邪教中人交手,只有这样才能知晓自己真正的实力和潜力。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风渡门当中。等到邓粤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时候,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人,只有悬崖底下不断灌上来的风。
两人都没来过风渡门,所以只能靠着直觉四处躲藏,还不忘干晕了两个邪教弟子,换上他们的行头。
一圈下来对于风渡门如今的情况也算是掌握了不少,没有瞧见尸体,那就证明人都还活着,只是不知囚禁在何处。
他们怕是不知道风渡门和各大门派之间的事情,所以才想着把人留着引他们前来救援,以此一网打尽。
“分头行动,你去找关押风渡门众人的地方,我去找黄眉散人。”屠镜推了推脸上丑得惨绝人寰的面具,低声道。
“不可,这太危险了。”段归禹的英雄心总是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一副危险事应该男人挺身而出的模样。
屠镜看着面前的少年,话锋一转,认真的道:“两个人太招摇了,我先去探探风头,你把人救出来后便来寻我,我会沿途给你留下记号的。”
“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无法对抗他们。”
“好,”段归禹成功的被说服,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若是遇到危险先跑,莫要和他们正面冲突。”
“嗯嗯嗯!”屠镜乖巧的点了点头,挥着手把人送走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扭头单枪匹马的杀去了风渡门的大殿。
月黑风高夜,少女衣袂飘飘,负手立于大殿外石柱子上,一掌就将大门全数震开了。
“什么人!”
巨大的动静顷刻间就让所有巡逻的人提起了戒备,纷纷拔出佩刀四处巡视。
“在哪!”
巡视了一圈,总算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踪影,立马嚷嚷着就要一拥而上。屠镜屹立不动,等着他们攻上来,手中抢来的佩剑都没拔出来,就把进攻的人个个击落。
伴随着哀嚎声地面也躺满了人,她将最后攻上来的人踹飞,整个人也随着飞了出去,将人踩在脚下,对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喊道:“还不出来么?”
“阁下是何人?夜闯我风渡门有何目的?”大殿内一袭白衣,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满眼的慈祥,瞎话张口就来。
屠镜抬眸睨他,“你这野狗,怎么来人家门口溜达了一圈,便幻化人形,自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