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朝，燕京。
皇宫，御花园。
早朝的钟声余音散尽，李兴脱下了繁复的龙袍，换上一身便服。
他负手立于一株盛放的玉兰树下，几位心腹重臣环侍在侧。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
最大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钱。
为安抚天下，李兴下令免税三年，此举赢得了万民归心，却也让国库空得能跑马。
户部尚书，面带愁容地躬身道：“陛下，如今各处开销巨大，军饷、官俸、安抚流民……再不想办法，国库撑不过一年。”
一名武将出身的大臣提议：“陛下，不如效仿前朝，推行军屯制，令驻军开荒屯田，自给自足。”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立刻摇头。
“不可。”
“如今新朝未稳，边境尚有残余势力蠢蠢欲动，各地驻军乃是定海神针，岂能分心农事？军屯制下，军队以生产为主，战力必然大打折扣，届时若有战事，调动不及，悔之晚矣！”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文臣也附和道：“安抚为上，安抚为上啊陛下，如今政局不稳，人心思定，不宜再有大的变动。”
这时，一个锐气十足的年轻官员忍不住冷哼一声。
“笑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安抚？诸位大人可知，那些自诩清流的士子，背地里都怎么说我们的？”
“一群泥腿子，土包子，也配治理天下？”
“他们一个个阴阳怪气，坐等我朝分崩离析！还有那些富可敌国的商贾，前朝的亡国之徒，一个个还敢如此嚣张！”
年轻官员的眼神里燃着火焰，话语也越发激进。
“依臣之见，何须如此束手束脚！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士子、脑满肠肥的富户，统统杀了！财产充公！国库不就充盈了吗！”
“妄言！”
户部尚书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厉声呵斥。
“你要将天下士子都杀光吗？商贾巨富中，亦有不从政的安分守己之辈，此例一开，天下大乱！你这是要动摇国本！”
争论声骤然激烈起来。
御花园内的空气都变得焦灼。
李兴一直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我们不就是土包子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让所有激烈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满园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年轻官员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在李兴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却很温和。
“不要总想着以武力镇压，屠刀解决不了一切，只会制造更多的仇恨。”
“那些富户的税要加，但不是现在，三年后，新政推行，再行恢复，但也不能将人逼上绝路，那与强盗何异？”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道：“陛下圣明，还有如今朝中六部，大半官员皆是前朝留任，国家的运转，暂时还离不开他们，许多事，急不得。”
年轻官员仍旧不甘心，他攥紧拳头，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那些被抄家的前朝皇室宗亲呢？陛下当真不诛杀么？就这么圈养着？”
李兴的目光投向天空，思索了片刻，才给出答案。
“全部发配庞城，贬为奴籍，让他们去开发周边的农田，终生不得离开庞城半步。”
“陛下，三思啊！”
年轻官员急切地向前一步。
“这些人皆是前朝皇室宗亲的血脉，留着他们，终是后患无穷！”
李兴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语气淡然。
“要杀，也不是现在。”
“再等等吧。”
……
一个月后。
官道旁的茶寮里，热气腾腾。
粗瓷碗里盛着寡淡的茶水，几只苍蝇在简陋的木桌上空盘旋。
李清凝托着腮，小口小口地啃着一块干硬的麦饼，蓝色的眼睛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过往的行商走卒，听着他们南腔北调地闲聊。
姜明则安静地坐在她对面，指尖捻着一枚色泽翠绿的植物种子。
这一个月，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白天赶路，行侠仗义是师姐的日常，治病救人是她的乐趣。
姜明负责善后，顺便将地脉网络的种子，像蒲公英一样，撒向这片广袤的大地。
他们没有动用蓝玉盘进行空间跳跃。
修行，亦是修心。
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看见最真实的风景，触碰到这个世界最细微的脉搏。
“走了，天黑前我们得到前面那座山头。”
“好嘞！”
李清凝三两口把剩下的麦饼塞进嘴里吃完，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土路继续前行。
……
又过了数日。
当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时，连着走了半个多月山路的李清凝，发出了一声欢呼。
“小师弟，快看！我们到啦！”
她小跑几步，站在高坡上，高兴地向姜明招手。
“是罗城！”
姜明走到她身边，眺望着那座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
罗城。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故地重游。
上一次来这里，自己还未成仙。
也是在这里，和无限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
当时自己托大，没有动用时间之力，最后略输一招。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还是太嫩了点。
如今，物是人非。
“在想什么呢？”李清凝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姜明笑了笑，“在想今晚不用在野外露营了。”
“走吧，师姐，我们进城。”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罗城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官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一股属于尘世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对了，”姜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我们顺便去看看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李清凝歪了歪头，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忽然，她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师弟，你说的该不会是……”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是之前在燕京，刺杀皇帝陛下的那个前燕国国师？”
姜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师姐的记性一向很好。
“是的，他叫潘靖。”
“哇！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他被关起来了。”
“师父把他收入麾下了。”
“据我所知，他被安排在罗城的妖精驿站，当掌柜。”
“正好，我们去看看他这位新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