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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求亲

作者:雀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杜筠溪看到浮动在阳光里的尘埃缓缓落地,正落在她眼前的锦绣凤袍衣摆上:“还请太后明示。”


    辛罗绮带着审视的目光将面前的年轻女郎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满头青丝只用木簪挽了个发髻,浑身不见金玉装饰,打扮朴素自然,态度却不卑不亢,见到她除了怔愣之外,并无诚惶诚恐。


    女官郑雅在一旁察言观色,再度开口,声音依旧肃穆严厉:“九月廿七的晚上,你在何处?”


    九月廿七,正是北阳侯府世子顾信钦葬身火灾的日子。


    杜筠溪心中已有数,恭声道:“我与我的夫君在府中饮茶谈心,早早便歇下了。”


    “到了这里,安敢扯谎?!”女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取出一红色托盘,递到杜筠溪面前,“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几枚血迹斑斑的银针尾部烧焦,整齐地罗列在上面。


    杜筠溪呼吸一屏,她的银针皆是妥善保管,即便用过也不会随意丢弃,而是处理干净,以免毒素侵染。


    此刻却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银针,杜筠溪极力稳住心绪,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这些时日里看过自己使用银针,并会选择背叛的人,无非是那江湖女郎,以及国舅爷辛卫天。


    辛卫天与辛太后面和心不和,身上的毒还没有彻底解开,没有理由这样做,剩下的也就只有林景黛了。


    林景黛竟是辛太后的人?!


    不对,她若是辛太后的人,为何又要对付同为太后效力的顾信钦以及索命门?!在害死顾信钦后,反手就出卖了自己,让太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更像是栽赃嫁祸,以求全身而退!


    杜筠溪迅速审时度势,在惊出一身冷汗之后,再度伏地说道:“我确实从京都城八竹巷善药堂采购过银针,这家药堂生意极好,同一款卖给多个人,也是正常的。太后娘娘为何认定这些银针就是民女的?”


    “哦,这不是你特意定制的?”女官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过来。


    杜筠溪重新坐直身体,抬眸与她对视着,笃定地说道:“不是。”


    她太淡定了,虽然有紧绷,但看上去依旧从容不迫,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辛罗绮收回目光,抬脚越过尚且跪地的杜筠溪,慵懒地坐在了上座,以手支额,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女官双手击掌,门外很快涌进来一群人。他们抬着一名面色蜡黄、气息奄奄的老宫女,放在杜筠溪面前。


    “此人病入膏肓,你可能断其症结,延续她的性命?”女官指着这名老宫女说道。


    杜筠溪闻言上前,就着跪坐的姿势,指尖轻按老宫女腕脉,又仔细观察她的指甲、眼睑。她沉吟道:“指甲泛灰,眼睑却鲜红如鱼鳃,这并非疾病,而是中毒的征兆。脉象显示毒已侵入脏腑,却并未深刻影响肌体,可见是急性中毒,大约半个时辰之前中毒。”


    见她连中毒时辰都能诊断出来,辛太后方才稍稍坐正了身体,开口说道:“依你之见,此人可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大殿?”


    辛太后的声音低沉,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场,脸上的表情却是在似笑非笑。


    杜筠溪垂下眉眼,看着横躺在自己腿边面若金纸的宫女,她神志不清,但仍然能感觉到疼痛,一双苍老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裙摆,干涸的嘴唇抖了抖,想发出声音,却只有意味不明的“嗬嗬”声。


    “她看似濒死,但还有挽救的余地。以银针渡穴,逼出毒血,辅以鹿茸犀角,或有一线生机。”杜筠溪重新抬起脸,却不再看向高高在上的辛太后,而是望着前方的虚空平静地说道。


    “鹿茸犀角,是昂贵珍稀之物。怎能用在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身上。”女官在一旁冷声说道。


    杜筠溪已经预料到这个回答,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从袖中摸出自己的药匣,取下银针,垂眸说道:“那只能先用银针一试,至于她能不能撑过去,且看天意。”


    老宫女年龄已大,皮肤皱巴,银针不易寻找穴位。杜筠溪全神贯注,一时之间倒也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只想极尽所能将她体内的毒素逼出,让她减少疼痛感。


    大开的宫殿门,阳光灿烈烈地照射进来,杜筠溪弯下的脊背很快被晒得发烫,发丝覆盖的后颈也闷出了一层细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起银针,擦了擦额角细汗,退到一边,说道:“烦请将人抬回床上,平躺卧息几日。”


    老宫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明显好受多了。她睁开浑浊的眼,一看眼前的情形,整个人恐惧地开始颤抖。


    辛太后看完杜筠溪诊治的全过程,她慢条斯理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起死回生的老宫女,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人带下去。”


    女官郑雅连忙命人将老宫女抬下去,一时殿内恢复安静,杜筠溪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跪坐在一旁。


    “这些都是杜猗教你的?”杜筠溪看到她的鞋尖儿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紧接着,她的下巴被锋利的护甲套轻慢地抬高。她对上辛太后那双深沉内敛的眼眸。


    看来这位久居深宫的太后早已派人将自己的身世来历调查过了。


    杜筠溪被托着下巴,无法点头,只能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示回答:“是。一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前任太医令杜猗是我的师父。”


    “看来你对此事很不满。认为公家处事不公,冤枉了你的师父?所以你千方百计踏入京都城,还用百年虫参这个噱头,引起国舅爷和医药世家王家的注意,乃至,我对你的注意。”


    杜筠溪感觉下巴传来刺痛感,应当是被太后的护甲划伤了。她努力保持身子不动,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太后,我可以为您效命。”


    辛罗绮看着这个从乡下来的年轻姑娘,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请为我的师父杜猗正名。”


    辛罗绮松开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都姓杜,莫非他不是你的师父,实则是你的祖父?”


    “我来自通州县,出生在那里的人大多都姓杜。”杜筠溪解释道,“我与师父他老人家只能算是本家。”


    “放心,既然要为你的师父正名,你到底是什么人就不重要了。”辛罗绮松开手,抬脚自顾往前走,“跟上来。”


    杜筠溪连忙起身,她整了整衣摆,跟着她踏出殿门。走下石阶,杜筠溪忽然定住,她看向蔓延在地砖上的鲜血。


    几位洒扫太监和宫女正在处理善后。而在不远处,两个太监抬着担架正往偏门走去,那担架蒙着白布,随着走动,白布滑落一角,露出老宫女白发苍苍的脑袋。


    杜筠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迅速地收回视线,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继续沉默地跟在辛太后身后。但她的胃就跟硬生生填进去冷硬的铁石般难受。她努力忍住翻涌的情绪,忽然明白了辛太后之前所说的“此人可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大殿”?


    从她作为棋子被中毒抬进来,就注定不能了。


    身份低微之人,即便能被解毒救回来,上位者一句发令,她不死也得死。


    杜筠溪遍体生寒,太后此举是在对自己杀鸡儆猴吗?


    正思及此,手腕忽然一暖,太后不知何时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脸长得极其明艳美丽,几乎看不出年纪,此刻靠近过来,那深沉的眉眼还含着令人胆寒的笑意,杜筠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怎么,你还想继续救她?”


    杜筠溪在此刻感觉自己成了她手掌心握着的一只老鼠,她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猫一样,喜欢在抓到猎物后饶有兴致地观察反应。


    越是这般情形,越是不能露怯!杜筠溪垂下眉眼,温和地回道:“若是解毒,我有好几种方法可以将她救活。但若是太后执意要她死,我便是豁出自己这条性命也无济于事了。”


    辛罗绮闻言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边说道:“我喜欢聪明人。你不要让我失望。”


    宫殿外的秋海棠开了满枝头,金黄的银杏叶子铺满了石阶,入目之处,金色与红色相交映,极其富丽堂皇。但杜筠溪从头到尾都无心欣赏眼前美景。


    她被女官带到了附近一座正殿,太监与宫女跪了一地,无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满殿死寂,杜筠溪一踏入,便感受到了凝重死寂的氛围。


    就在这片死寂当中,一道微弱的沙哑童音从层层叠叠的纱帐后传来:“谁,是谁站在那里?”


    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低声回道:“圣上,是太后娘娘为您找了名医。”


    “孤不要什么名医,就要母后……”小皇帝直接哭闹了起来,就如同这个年龄的孩童一般任性。


    那几位宫女连忙围上去,好言哄着。小皇帝却变本加厉,闹得更凶了。装着热水的茶盏直接被掷了出来,砸在厚重的地毯上,闷声滚了好几圈,同时夹杂着尖利愤怒的童音:“滚,让她滚!”


    杜筠溪弯腰将滚在自己脚边的茶盏拾起来,白瓷边沿黏着几片茶叶,她放在鼻尖嗅了嗅,寻常的柏岩茶混杂了一些药材,泡茶的技艺也不怎么高明。她环顾宫殿,殿内的摆设低调平淡,并无奢华之气。负责此殿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皆是垂眸寡言,灰扑扑地立在一边,宛如无血肉的木偶。


    纱帐内,小皇帝闹了许久,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躺回床榻上。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外面安静地站着的身影,只等着对方一旦踏入,就将手中的九连环当成武器扔出去。


    但他等了许久,对方始终站在原地,手中握着茶盏。在他停下来缓和气息的时候,杜筠溪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温声说道:“陛下。我并非名医,只是一位药师。如果您感觉气闷心慌,夜里难以入眠,或许我可以给您一剂药方。”


    “你如何知道这些?”


    杜筠溪举起手里的茶盏,说道:“我在里面发现一些茶渣,这是药茶,里面有安神助眠的成分。”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四下一时无人发出声音,殿内又恢复寂静。


    “你回去告诉母后,孤会好好喝药,作为儿子,却让她如此担忧,是孤的罪过。”小皇帝心神俱疲地躺回被毯里。


    杜筠溪行了个礼,告退出去。


    外面却没了引路的女官。她站在宫殿的廊下,抬起头远远望去。


    正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


    杜筠溪僵立在原地,她下意识地想要跑过去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看到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拔腿朝自己狂奔过来。


    于是她不动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几步跑到自己跟前。


    身高腿长的少年郎,跑得衣摆飞扬,黑色抹额也飞扬到了半空中。扬长青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阿筠已经开始安慰他:“我没事,别担心。”


    扬长青难过地看着她,他很想伸出手拥抱她。她一定是受惊了,额角都是细细的冷汗。但这样的场合,他压根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这样做。他刚才那般失态地跑过来,已经是非常不对。


    杜筠溪本来想说他几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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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的神情,便又将话咽了下去。她振作起精神,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棠寒英让人将消息传过来,我央求了父亲……”扬长青别开视线,好半天才艰难地说道,“他此刻正在和太后商量我和你的婚事。”


    “嗯……什么?!阿青,你在说什么?!”杜筠溪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瞬间睁大眼睛看向他。


    扬长青看着她的反应,震惊、不可置信等等,唯独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想正大光明地保护你。更何况,辛卫天不可能看着我们没名没分地来往。他要让你和棠寒英和离,嫁给我。”


    杜筠溪脑子一团乱麻,这个安排不在她预定的计划当中。


    此时此景显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杜筠溪抬脚越过他,径直往石阶下匆匆赶往太后议事的大殿。


    手腕却一紧,扬长青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了她。他站在她身后,并不敢看她的眼睛和脸,低低地询问:“阿筠,你不想嫁给我吗?”


    杜筠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尽力恢复冷静,不对他发火。但她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音提醒他:“阿青,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乱了我们原先的计划!”


    一己之私?扬长青冷着眉眼,将手指一点点松开,一开口,还是掩不住受伤:“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他抛下自尊和脸面,跟害死自己母亲、没有养过自己一天的生身父亲跪下求情,才换来入宫救人的机会。她却说这只是自己的一己之私……一己之私的意思,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她完全没有升起过嫁给自己的念头么,哪怕是一瞬间……


    “阿筠,我本来已经准备提亲了的。”


    杜筠溪再度诧异地看向他。扬长青压着眉眼,跟她的眼睛对视上,继续说道:“我用这些年卖兽皮兽骨和武器的钱,在通州县买了一家小药店。它很小,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但他没机会送出去了。在他好不容易攒够钱,鼓起勇气提出求亲的时候,阿筠留下一封书信,独自踏入京都城,成了别人的新娘子。


    而这个别人,是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力,都不是他能比得过的世家贵公子。


    若不是天降奇缘,竟然让他跟对方互换了灵魂,或许他连今天站在这里说出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杜筠溪紧紧握住手指,忍住流泪的冲动。如果此刻他们不是在京都城,而是在那个与世无争的通州小县城,在她听到阿青这些话后,她一定会抱住他的手臂,用力点头说自己喜欢的。


    现在时机不对,场合不对,身份也不对。所以她只能用平静的语气和表情说道:“我知道了。”


    只有四个字,看上去简直冷硬得不为所动。


    扬长青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胸腔一颗心却不断在起伏,剧烈地跳动着,全身的血液却冰冷,仿佛被冻结住了。此刻他宁愿她继续训斥责骂自己,也不想她这样。


    杜筠溪连一眼都不敢看他了。她抬脚,继续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扬长青立在原地,任凭冰凉的秋风吹着自己的衣摆。直到阿筠走远了,他才保持着距离,从后面慢慢地跟上。


    殿内紧闭。女官立在石阶之上,客气疏离地说道:“太后有令,直接送杜姑娘出宫,不必觐见。”


    杜筠溪发觉她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也不知道国舅爷是怎么说的,难道是当着满殿的人,直接说要给自己儿子讨一门婚事么……


    太后不见自己,杜筠溪只好跟着女官一同出宫。而宫内竟无人管扬长青,任凭他来去自如。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很快便踏出了这规矩森严的宫廷。


    在越过一道宫门时,他们恰好与一位长须苍白的老者擦肩而过。杜筠溪觉得眼熟,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只见过往侍卫和宫人都对他十分恭敬有礼。


    正准备收回视线,杜筠溪就看到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


    老者伸手捻须,竟朝她微微一笑,随及转身继续朝里健步走去。


    等人走远了,女官方才面无表情地介绍道:“刚刚那位是朝中葛太傅,乃陛下帝师,三朝元老。杜姑娘认识他?”


    “略有耳闻,并未见过面。”杜筠溪摇摇头。心里却突地一跳,就在刚刚对视时,杜筠溪其实认出他了。那晚棠府双生子在偏僻院里跟一位老者商量事情,分明就是这位葛太傅。


    据说如今京都城的太学归他掌管,满朝文臣以及世家子弟有近一半曾拜在他门下以及第一代亲传弟子,乃是师祖的地位。如今太后与国舅争权夺利到白热化地步,也不敢得罪此人。


    出了宫门,附近一直在监视的目光终于消散了。杜筠溪看到棠府的马车早已停在路边,或许是怕她错过,棠安一直守在外面,抬头东张西望着。


    他一看到杜筠溪出来,连忙举手示意,也不敢大声喧哗。


    杜筠溪踩着矮凳,上了马车。一到熟悉的环境,她全程紧绷的弦方才骤然放松,双脚一软,直接瘫坐在了马车垫子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冷汗凉透,就像刚刚踩着尖利的刀刃走过一段长长的路。


    她一侧头,带着淡淡青竹气息的怀抱紧跟而来。她才惊觉马车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棠寒英伸手将她轻轻扶坐在位置上,让她坐好之后,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垂眸询问:“受惊了?”


    杜筠溪看到他,不知为何,一直被冷硬的感觉塞着的胃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阵翻涌。她抓着他宽松的衣袖,一偏头,忍不住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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