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木桌边缘被硬生生掰下来一大块,木屑簌簌而落。
杜筠溪就要凑上前,眼睛一热,一只宽大生茧的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在混乱之际,她听到压低的嗓音冰冷地哑声传来:“别看。”
每次毒发,棠公子都不让她看,紧闭门窗,待好转之后,方才允许她抱着药箱跑进来善后。但此刻,捂住她眼睛的人是——扬长青。
杜筠溪疑惑地皱起眉。
“兄长要暴起杀人了!快逃!”那双生子里,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兄妹三人很快夺门而逃,竟是连祖母的庭院也不愿意多待一刻,方才其乐融融的气氛顷刻间消失殆尽。
杜筠溪伸手抓住遮挡自己眼睛的腕臂,却纹丝不动,棠寒英用了十足的力道,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拦抱在自己怀里,却又不敢过分逾礼,除了手腕位置,其余地方皆是虚虚揽着。
杜筠溪只好踮起脚尖,用嘴用力咬住他的手腕。棠寒英蹙眉,依旧不肯松手,他眼神近乎漠然地看着自己那僵直的身体,毫无理智,宛如野兽般地抽动,癫乱。
原来从旁观的视角来看,远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还要来得丑陋可怖!
他将女郎拉到自己身后,一个箭步上前,按住自己的身体,垂下眉眼低声说道:“我来处理,阿筠,你先出去。”
此时神思散乱的扬长青已经听不清旁边的声音,更加不知自己是什么情况,他好像回到了那晚在山野之中被猛虎撕咬的境地,冷汗簌簌而落,他抓着被掰下来的木块,眼睁睁看着红血丝蛛网般弥漫而上,尖锐的木屑扎入手心,带来刺痛感。
扬长青紧紧咬住牙,一回生两回熟,他这次将痛吟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里,没有逸出来。
棠公子没有声音,杜筠溪反而心下更焦急,她揪住挡在面前的人的衣袖,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从他身后绕了出来。
那道原本清瘦文雅的身影此时正狼狈不堪地背靠椅子,瘫坐在地上,一双长腿从被扯乱的袍衫衣摆下露出来,丝绸质地的内衬,在地面上磨搓着,鞋子已经飞走了一只。
扬长青伸着手指,扯开衣襟,肌体上遍布的血丝色泽鲜艳,越发衬得皮肤又冷又白,还滚着汗珠,像艳丽的花纹开满在一具僵冷的尸体上。
而更可怖的,是那张俊美矜贵的脸正冷汗淋漓,口吐白沫。一双如墨眉眼,充斥着猩红色,几欲滴血。
只是几欲,没有像上次那般七窍流血。
杜筠溪长舒一口气,却也不敢怠慢,她从腰间褡裢摸出银针和药丸,单膝半跪在他身边。扬长青睁着眼,看她,血红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依赖和信任。
仿佛她在这里,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看向旁边的棠寒英:“摁住我,我不想伤害到阿筠……”
棠寒英如梦初醒,上前,摁住了自己的肩颈,方便杜筠溪施针。
没有想象当中的嫌弃与厌恶,就像受了一次最寻常的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帮忙拿一只碗碟来。”杜筠溪头也不抬,手里捏着棠公子已经发黑发紫的手指,将一枚银针轻轻扎入。
棠寒英环顾四周,从地上捡来一只摔落的碗碟,里面的糕点已经散落出来,正好空了。杜筠溪示意他悬空握着,放置在指尖下。
一股颜色诡异的鲜血涌出,滴入瓷碗里,一看便是剧毒无比。
谢阳韫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自己孙儿面色苍白沁着冷汗地晕倒在女郎怀里,显然已毒发过。她定了定神,半蹲而下,细细端详脸色。杜筠溪在旁解释:“今日在门口受利箭惊吓,方才又不小心多吃了几口,这才引起毒发。”
谢阳韫见这次并没有出血,心下稍安,她抬眸,这才看清小夫妻二人的姿势。自己毒发的时候,谁都不能靠近,连她这个祖母都不行。此刻,他的手指却正紧紧抓着筠溪腰间的飘带,整个人都往她怀里倾靠。
可见,毒发的时候,他也没有排斥筠溪的靠近。
谢阳韫喜不自禁,这是极好的兆头。她连忙说道:“筠溪,你先带英哥儿回房休息。”
本想叫人进来帮忙,棠寒英已很自觉地背起自己,杜筠溪假装在前面带路,就这样三人一起回到了竹院。
竹院安静雅致,除了定点洒扫的仆妇会过来,平常都不会来人。棠安因为受到惊吓,此刻还没缓过来,开了药,只能躺在自己屋内休息。
棠寒英事事躬亲,将自己安置在厢房的床上。成亲以后,竹院的主房就留给了杜筠溪使用,他搬到隔壁的厢房。
这厢房里也到处是竹子的装饰,清新碧绿,四下无人,十分安静。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一颗原本悬浮的心,忽然也彻底静了下来。窘迫与狼狈,一一藏好。他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女郎,开口问道:“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明知她会怎么回答,他还是想问。
“阿青,你在说什么。”杜筠溪脸色很讶然,在棠寒英的注视下,她继续说道,“你忘了,我是药师,通州县方圆百里多少中毒没办法的人都送到师父的医馆来。我看到过比这可怖上百倍的中毒症状,怎么会被吓到?”
而且在她七岁那年,她的父亲去世了。他是被人活活下毒又暴打致死的。扬叔把他救回来,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一张原本清俊温润的脸毒肿得根本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但是她没有感觉可怕,她只是遗憾,她没有办法救活自己的父亲。
从那以后,她刻苦学习那本药簿,照着上面的方法,辨别毒草,豢养各类毒虫毒物,盛暑祁寒,未有一日停歇。
棠寒英喉咙滚动:“可是,他是你的夫君。你以后可能都要日日面对这样的怪物。”
“夫君不是怪物,他只是中毒了。”杜筠溪心中疑惑重重,今天他的言行举止实在太古怪了。阿青虽然总是冷脸待人,但他从不在背后妄议他人。
见她起疑了,棠寒英不再说话。他看向桌上的茶具:“你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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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番受惊,我去泡壶茶。”
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公子,君子六艺,琴棋茶画,无一不精。棠寒英因身中奇毒,无法正常外出与人来往,常年待在深深宅院,却依旧名满京都城,便是因为他的才情。
如今市面上对他的画已经千金难求,他撰写的琴谱,被教坊乐工争相学习,茶经多在勋贵人家流传模仿。更有人上门讨教,无一不折服而去。
就连远在通州县的杜筠溪,偶尔也会听人谈起这位百年世家的贵族公子,如何惊才绝艳,可惜久病缠身,恐活不过弱冠,引来世人扼腕叹息。
若不是他鲜少露面,就凭着这张脸和身段,也会是京都城的风流人物。
竹院常备好茶,棠寒英揣测女郎的口味,挑了一款顾渚紫笋,又亲自打捞井水,燃炭煮沸,以铜壶装好,取出珍藏的白瓷茶具。
杜筠溪看着他拿刀剑的手,斯斯文文地握着茶壶,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又自然。她心想难道阿青在他们分别的几个月里,跑去学茶艺?!
疑点甚多,但杜筠溪想不通其中关窍。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问,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还没有苏醒过来的夫君身上。
茶香袅袅而来时,杜筠溪已凝思细想,拟出一张新的药方。她抬眸,就看到那俊朗的少年郎动作沉稳地倒茶。
他端坐在茶桌边上,示意她过来,然后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白瓷中,泡开的茶叶嫩芽紫尖如笋,汤色清朗,煞是好看。
杜筠溪忍不住赞叹道:“这茶水颜色,真漂亮。”
说完,她却没有急着喝。棠寒英抬眸,询问:“为何不品尝?”
杜筠溪将视线落在青纱帐后的人影,说道:“我等夫君醒来,跟他一起喝。”
“……”棠寒英默了一瞬,然后抬手,将铜壶盖好盖子,以免热气逸散。他状似随口一问,“你们感情甚好。”
杜筠溪眉眼已含笑,其实一点都不好。
不过为了宽慰他,让他放心,杜筠溪只好点点头:“嗯。所以阿青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回通州县吧。我怕国舅爷派人抓你回去给他当儿子。”
棠寒英垂下眉眼,心想两个月来,他对她冷漠厌倦至极,恐怕说不上一个“好”字。
他忽然心烦意乱至极,借故去拿新的茶包,起身离开。待他回来,扬长青已经醒了,杜筠溪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扬长青还有些虚弱,他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也没见过阿筠这般珍惜地对待自己。
棠寒英将茶包放在茶壶边上,踱步过去,站在杜筠溪身边。
他看到自己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筠溪,那眼神,赤诚热烈,又欢喜不胜。扬长青甚至没有看到他,眼中只有他的夫人。
他们都在等着他缓过神。
半晌,扬长青坐在床上,屈起一条腿,手撑在身边,仰头皱眉:“阿筠,我嘴里渴,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