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地铺挪过来吧,这么干守着太冷了。”方漾对勾衡道。
勾衡立刻去把自己破得干草乱呲的铺盖拖了过来,挨着床放,然后用薄薄的、满是补丁的被子裹紧了身体。
方漾是真的难受,见勾衡安顿好了,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她以为自己睡了好几日,睁眼时听到门外的劈柴声,她还怔愣了一下。
好在身子好多了,她翻身下床推开门,看见勾衡正在院子里劈柴。
虽然戴了斗笠,但却挡不住四面八方刮来的雪花,他的眉梢、肩头都落了点白。
勾衡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方漾。
方漾心里有些发酸——她身子不好,想休息就能躺下休息,但勾衡不能,他要捡柴火、劈柴,再把柴火驮到镇上去卖......
这一切都是因为家中贫寒。
方漾抿了抿唇,她不能让施慕虹与勾衡继续这样辛苦艰难地过日子。
前世她去西阚后不久便收到辜知易来信,说施慕虹死了,是受人蛊惑下溪水捞鱼淹死的。
施慕虹与勾衡从未做错过什么,在这样烂的世道中依然努力求生,世上千万百姓也是如此。
他们比方勤时纯粹、坚韧,却因出身不同而一辈子被人踩在泥里。
方漾不想让他们等了,即便只是让生活好转一点点,她也愿意出一份力。
“我要去一趟织段村。”她忽然开口。
勾衡放下斧头,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面比了比:你要去找那个比我高的男人?
“嗯。”方漾应声。
村子里赚钱的门路几乎都是卖力气的活儿,她眼下卖不了力气,但胜在写得一手好字,若是能搭上辜母这条线,兴许能赚点银钱补贴家用。
她这伤少说还要养两个月,重活儿不能干,但在家抄书应当是能做的。
方漾这么想着,随手将剩下的斗笠戴在头上,抬眼才发现斗笠边缺了一块,有些遮不住风雪。
这时一只瘦杆儿似的手臂从她眼前掠过,将她的斗笠摘了下来,换了一顶相对完整的。
方漾看着勾衡把缺了一块的斗笠戴在他自己脑袋上,便道:“这个遮不住风雪。”
勾衡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挪到屋檐下面去劈柴吧?当心淋雪惹风寒,我天黑前会回来。”方漾一边叮嘱一边用布条蒙住脸。
她往外走,却不见勾衡乖乖挪柴火,而是看他跟在自己身后出了院子。
“你也去?”
勾衡点点头——上次救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总盯着方漾看,他觉得此人很不对劲。
“那一起吧。”方漾也不拦他,让勾衡跟着去也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要做什么,就不会担心了,而且方漾也不太认得去织段村的路,省了问路的时间。
勾衡领先方漾半步,带着她往织段村去。
双宵的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山脚下的村子不算大,矮屋子一团团聚在一起,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远远望过去,白皑皑一片,叫人有些分不清方向。但勾衡认得路,即便在一片白雪中也畅行无阻。
两道灰色的人影缓缓在洁白画卷上划出一条路来。这路是由两人的脚印踩出来的,稀疏、蜿蜒,却在茫茫天地中连成了一道亮眼的线。
“老人家,烦请问一下,辜家屋子在哪儿?”方漾进了织段村,直接敲响了村头一户人家的门。
“里头!往里头去!”开门的老人家耳朵不好,说话嗓门也大。
“谢谢老人家!”方漾也提高了声音答他,勾衡站在她后面朝老人家鞠躬。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方漾正要再敲一户人家问路,便看见开门的正是辜母。
辜母原名连棠,生下辜知易时才十九,眼下也未到四十,瞧着很年轻。
“二位是?”连棠不确定地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大雪,猜测道,“是路过此地,被雪困住了吗?进来喝点热茶吧?”
勾衡不认得连棠,正要摆手,却听方漾应声,他顿时愣在原地。
方漾进屋自然也没忘记勾衡,她头也不回地反手拉住勾衡的手腕,将他往屋里带。
勾衡的腕子冰冷,被方漾温热的手握住时,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冷?”方漾觉察他的异样,忙转头小声问他。
这屋子不算大,即便方漾压低了声音,连棠也还是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冷吧?今天风大,又下雪,外头冷得很......”连棠一边说着,一边从烧着火的炉子上取了热水兑给两人喝。
方漾接过第一碗热水,直接转身递给了勾衡。
勾衡捧着碗,想让方漾先喝,却被她瞪了回来:快喝。
于是勾衡低头咕咚咕咚将热水喝了个精光,方漾这才接过第二碗水,摘了面巾,喝了下去。
“两位这是要赶去哪儿?这大雪天的路可不好走啊......”连棠还要打热水,被方漾拦下了,于是放下碗问两人。
“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连棠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
她带着辜知易从临占到了双宵,就是不想再与旧人有联系,再说了,他们娘俩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旧人寻上门来。
她蹙眉想了想,莫非是书局的人?可眼下她写的东西并见不得光,同书局那边也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不至于派人上门来......
就在她纠结无果时,方漾开门见山道:“我听闻您平日里会接一些抄书的活儿,便想着来问问您是否能为我引荐一二,我身子不好,干不了重活,家里都是母亲与弟弟在操持,实在辛苦......”
其实方漾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来寻人帮忙都是要带礼的,可她实在没钱去置办这些,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若是真的能靠抄书赚些银钱,她以后定会补上这份礼。
连棠听了方漾说的,不疑有他,毕竟她对外都说自己在家抄书赚钱,这事儿附近村子的人也都知晓的。
先前还有村民想将家中幼龄的孩子送来学字,但她那时已经在写风月本子了,所以到底还是没有接这差事。
连棠见方漾眉眼周正英气,虽面色苍白了些,却透着股坚韧劲儿,是在偏远村子里难得一见的女子气概,她的眼中不自觉带上了些欣赏。
勾衡不知道方漾要做什么,明明一开始是说来找辜知易的。
不明所以的勾衡站在方漾后背悄悄观察了连棠一会儿,忽然发觉她与辜知易长相相似,他忽然福至心灵——这里真的是辜知易的家!
勾衡在震惊中一直盯着连棠看,直到连棠的目光转到他脸上来。
勾衡眨了眨眼,忙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喉咙,而后摆摆手:我不会说话。
“我弟弟说不了话,您见谅。”方漾适时开口道。
连棠点点头,面前这对姐弟穿着都十分朴素,即便是在这偏远村子里,也算得上是“贫寒”了。
尤其是方漾双手上缠着的布条。
连棠还记得,当初辜家被抄,他们一群人流落街头时也是这样的冬日。
彼时辜父双腿已断,动弹不得,只能在寒风中硬扛。她怕辜父冻坏手,便将自己的衣摆裁下来给辜父裹手取暖......
“你字写得如何?”连棠问。
方漾听了便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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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于是正色道:“算得上端正,可以试字。”
原先书局试字是要去掌柜那里交押金,再将要抄的书册带回来,抄写完再送回去等消息的。
但连棠与书局掌柜相熟,家中也有笔墨,于是当场便铺了纸笔,让方漾写字。
卧床许久,方漾再次提笔时,手都有些颤抖,笔尖墨汁不当心落在纸面上,很快晕成了一朵细瓣乌花。
勾衡双手相握,有些紧张地看向方漾。
他不笨,经过连棠与方漾一来一回的对话,他也能看出来,方漾是来寻差事做的。
可两人穿过冰天雪地一路走过来,才进屋子没多久,手还僵着,这会儿写字怕是对方漾不利。
勾衡想同连棠解释,却见方漾凝神将笔尖落在了纸上。
方漾虽自小不受方勤时重视,但乔浣玉却处处替她打点得周到。
吃穿上虽不似方天佑那样极度奢靡,但至少干净、合礼数,其他一应用度也是如此,因此方漾才未养成方天佑那样的骄纵性子。
到了开蒙的年纪,方勤时对方漾不闻不问。乔浣玉想了许多法子,让相熟的太监、宫女们在方勤时面前暗示他,他却如同压根没生过这个女儿一般,一点都想不起来。
乔浣玉怕错过方漾开蒙的年纪,只好自己去国子监求人。碰壁多次后,终于有人应了她的请求。
应她的人是李晃,国子监祭酒,白日里都待在宫中,只有晚上才散值回府。
小方漾不便出宫,乔浣玉便自己拎着精心准备的拜师礼上门。
李晃什么都没收,只说待他教会了小方漾识字后,想让小方漾送他一副墨宝。
原因无他,当初李晃初入朝堂,性格刚烈,曾失言顶撞过方勤时。
是卢夏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夸赞李晃字写得好,想同他讨要一副墨宝,这才巧妙地将顶撞之事敷衍了过去,让李晃躲过一劫。
眼下朝堂上无人在意小方漾,都默认方勤时早晚会将这位小公主扔出皇宫。而李晃却一直默默注意着方漾,即便乔浣玉不找过来,他也会找过去。
恩人之子不应当被永远困于高墙中,况且一国太子从小受尽溺爱,明眼人都瞧得出国之根基已经开始被腐蚀,若不尽快锐意求变,只怕待大家反应过来时,大荆的倾颓之势已不可挽回。
方漾在李晃的眼中,就是大荆最后的希望。
李晃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了方漾,他的学识、见解、方略,还有他被世人称赞的字。
方漾落下最后一笔,收了手。
勾衡低头去看,纸上只有两句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笔力遒劲、方正有度,却总觉得缺了些意味,勾衡感到心中闷闷的。
连棠低头看了一眼,心中连连赞赏。
这两句诗本是抒怀解意、气势磅礴之势,却被困于端正字体中,如雄鹰伏笼、猛虎落阱,叫人心中难平。
但细究,又能看出这字并非单纯板正,落笔人在练字上是下过苦功夫的。
看得出,方漾不仅能写这样端正的字体,还能写更加狂放肆意的字,只是抄书无需那样强烈的风格,所以她才收了气势、换了字体。
方漾抬眸去看连棠的脸色,见她眼中有光,便知晓此事大约是成了。
但她心中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门外走进的一人打搅了心情。
“娘,雪下得大,夫子让我们雪停后再返院......”辜知易低着头推开门,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说话,并未注意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人。
方漾默默转过脸去翻了个白眼,连棠没看见,却被一直盯着方漾看的勾衡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