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漾来满勾村养病,勾衡就没见过她冷脸,这会儿见她忽然对树下的这个男人不耐出声,他便顿时敏锐觉察到二人之间有关系。
辜知易愣了愣,一贯从容冷峻的脸上浮现刹那失措。
客观来说,辜知易此人脸长得确实好看,凤眸剑眉、高鼻薄唇,妥妥的清俊样貌。
即便后来随方漾回了临占那样美人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方,也常被人夸长相好看。
但自方漾看透了这个虚伪的男人,便觉得他长得也不过如此,眼尾上吊得厉害,还不如勾衡眼尾下垂的狗狗眼漂亮。
眼见着雨要下大了,勾衡忙上前拉了拉方漾的袖子,向她比划了一下。
勾衡:前面有避雨的地方,我背他去。
方漾是真想直接把辜知易扔这儿淋死算了,但勾衡焦急的眼中传递的是“想救人”的情绪,她怕吓到小孩,只好点了点头。
勾衡见状,忙将后背的背篓移到前面来背,然后背对着辜知易蹲下身。
辜知易今年二十岁,身量高大结实,压在又薄又瘦的勾衡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令人惊奇的是,勾衡居然真的将高大的男人背起来了,连方漾都在心中咋舌:小小身躯竟有如此力气!
勾衡憋着一口气背着人往前走,随着走动,背上的男人慢慢滑下来了些,勾衡不敢停,怕一旦停下,便很难再将人背起来。
半只脚掌已经踩在地上的辜知易也不敢乱动,生怕方漾会让这个小哑巴直接将他扔下——虽然并不知道方漾为何初见面就对自己态度那样差。
眼见着两人以别扭的姿势走远,方漾垂眸看了一眼树下辜知易留下的背篓......
啧,麻烦死了。
她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背篓拎了起来,拔腿跟上前面的勾衡。
倒不是她对辜知易还留着情,只是眼下天寒地冻,辜知易来捡柴火是给辜母取暖用的。
辜知易在镇子里读书,回村次数少,每每回来,都会将家中的柴火捡好、劈好,若非如此,辜母一个女子怕是要在家里冻病了。
前世方漾曾同辜母见过几面,在她的印象中,辜母是个温柔又有些娇俏的女子,话语间尽是对女子立世的通透见解,同方漾说起女子嫁娶之事时,会坚定地告诉她“遵从本心”,说起有趣的事时,辜母又笑得像个未出阁的少女。
以至于前世方漾听到她的死讯时,怅惘良久。
方漾拎着背篓,冰凉的雨水砸在头顶,额上的头发没一会儿就湿了,一缕一缕黏在眉毛边。
她回想起前世与辜知易相处的过程,其实两人尚在双宵时,日子还是很快活的。
抽丝剥茧地回望过去,辜知易的面具似是从辜母死后开始戴的,只是方漾彼时忙着同方勤时斗,也心系西阚战事,并无暇顾及他的情绪......
虽然方漾恨辜知易,但辜母并未做错什么。
在头发彻底被打湿前,方漾终于到了勾衡“说”的避雨处。
这是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茅草亭子,只有四根竹竿支着一片薄薄的茅草顶。
方漾甚至觉得随意吹来一阵风,这亭子便要倒了。
可随着雨势渐大,亭子却还依然屹立不倒,她便也跟着稍稍放心了些。
方漾将背篓扔在辜知易身前,什么都没说,转身抱臂望向林中。
她心中自然盛着前世怒火,恨他骗自己十余年,也恨他真的能狠得下心砍下她的头颅。
眼下再次相遇,看在辜母的面子上,方漾只想离辜知易远远的,但若辜知易执意要来打扰她,那她也不会手软。
这么想着,她怒火微息,情绪消退后,周身便迅速冷了下来——头发湿湿的,整个脑门都在发冷。
忽然肩上多了一双手,方漾转头去看,是勾衡将他自己的浅色袄子脱了下来,搭在了方漾的肩头。
方漾正要让他自己穿回去,却又见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干布,看着像是什么绢料的帕子,只是帕子老旧了,已然看不清上面的绣样,布料也破了几个洞。
勾衡将帕子递给方漾,示意她擦擦头发。
方漾抬手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你把袄子穿好,我擦干头发就没事了,不冷。”
勾衡接过她挥落的袄子,在原地站着没动。
方漾眸子一转,直直盯着勾衡,压了压眉毛,道:“穿。”
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偶尔有些犟,非要人瞪一眼才肯听话。
果然勾衡被方漾瞪了之后,立刻将袄子穿了回去。
坐在地上看着两人互动的辜知易觉得自己存在感太低,于是见缝插针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方漾的注意。
但方漾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将脸转向了雨幕。
勾衡从背篓中抽出柴火,转到方漾面前比划。
勾衡:要烧柴火取暖吗?
方漾垂眸思索了一下,果断点头——柴火用完了,改天再来捡就行,但要是因为淋雨生了病,那药费可不是小钱。
辜知易揪了揪自己衣裳下摆——方漾宁愿看哑巴比比划划也不愿意同他搭话......
他自认长相不俗,难道说这位从战场上回来的公主并不喜他这副书生样貌?
勾衡捡着没怎么被淋湿的柴火,在亭子中间搭好,不一会儿,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细碎响起,在这山中大雨中并不明显,却足够让三人感到温暖。
“姑娘是织段村人吗?先前没见过你。”辜知易试图搭话。
方漾知道他这是想试探出自己的住处,她侧头看了辜知易一眼,冷声道:“路过而已。”
“啊......我观姑娘面善,又在山中与姑娘结缘,想结做好友,姑娘意下如何?”
“不如何。”方漾斩钉截铁道。
从前她是真没发现辜知易是这么忘恩负义之人,分明是勾衡费力气将他背至此处,还大方贡献自己捡的柴火给大家取暖,辜知易却只盯着自己,对勾衡连句道谢都没有。
方漾忍不住将脑袋转向另一边,去看那身形单薄的小哑巴。
小哑巴正拿着一根树枝去拨弄火堆,生怕它灭了,感觉到方漾在看自己,他便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方漾顿时更加觉得辜知易不是人了。
辜知易见方漾不理会自己,这下也没了招,只好闭上嘴,默默等雨停。
勾衡将先前方漾擦头发擦湿的破帕子烘干,又重新递给了方漾。
他抬手指了指方漾的脑袋,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方漾也不客气,接过干帕子将自己头上剩余的雨水都擦干了,见帕子还有一半是干爽的,她便干脆地掰过勾衡的脑袋,将他头上的水也擦干了。
勾衡被方漾抓着后颈,只能不自觉仰起头。
破旧的帕子早就不如从前柔软,粗糙的帕子刮在脸上本是该疼的,但方漾给他擦水的手力道并不强,刚刚好能擦水,又不至于磨得皮肤疼。
勾衡只瑟缩了一下,便乖乖放松下来由着方漾擦了。
方漾感受着指尖干瘦的脖颈,不自觉微微蹙眉——这小孩真的太瘦了......
辜知易在一旁默默用湿了半边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发觉无用后,只好往前挪了挪,伸手让火苗烤干袖子先。
勾衡从破帕子的缝隙看见了辜知易的动作。
他不傻,从遇上辜知易到方才辜知易主动搭话,他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在故意引起方漾的注意。
可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常不靠谱,又没礼貌又急功近利,勾衡不喜欢他。
雨停后天已几近全黑,柴火堆灭了后周遭便愈发看不清了。
方漾起身对勾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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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衡忙背起背篓战起身。
“路上黑,不若我送姑娘下山?”辜知易也跟着站起身,单腿站着。
方漾转头看向他,正要出言嘲讽,却感觉衣摆被人扯了扯。
勾衡抱住双臂,做了个打抖的动作。
“冷?”方漾蹙眉,火灭了确实有点冷,得赶紧回家去,于是领着勾衡往来时的路走,将辜知易抛在了脑后。
勾衡走了两步,又默默转头望向辜知易——那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面对勾衡时,他不屑戴面具。
勾衡抿了抿唇,没做什么,而是转头跟上了方漾。
还未到家,两人就远远看见施慕虹在门前等着。
妇人身形瘦弱,袄子也不算厚,佝偻着身子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向外张望,看见方漾与勾衡的身影时,她立刻举手朝两人喊:“回来了?”
没有斥责两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有觉得两人一个下午只捡了半筐柴火回来很没用。
施慕虹进屋后便取了用来换洗的袄子给两人取暖,还去厨房架锅烧热水。
方漾裹着干净的袄子坐在屋子里,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只是想出去活动一下,没想到还给人添麻烦了。
好在两人淋雨后及时擦了水,夜里用热水擦干净身子后,两人都没有生病迹象。
相反,辜知易这边就惨多了。
他背着背篓一瘸一拐走回了家,辜母心疼得不行,忙去叫了村子里的赤脚大夫来,可大夫才给他处理了脚踝的伤离开,辜知易却又发起热来。
辜母不得已,只能又去请了赤脚大夫来。
大夫是个有仁心的,夜里被叫来叫去两趟也未生气,给辜知易抓了药才又离开。
“娘......”烧得两颊发红的辜知易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喃喃喊着辜母。
辜母担忧地坐在床头,用凉帕子给他擦汗,回应他:“娘在呢......娘在......”
“娘......别怕......我会救你......我这就去求她......”辜知易还在闭眼说着梦话。
“求谁啊?娘没事呢......”辜母不知道儿子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一般说要“救”自己。
她不知道,在辜知易的梦中,她被一群彪形大汉带去了牢狱中,官府说她传播禁书,影响巨大,要处死她。
辜知易先是说理后是威胁,最终在官府门前磕头下跪,得到的也仍是一句“回去吧,你娘的罪已定了”。
辜知易走投无路,于是散尽家财,托人往临占宫中送信,企盼着方漾能收到他的求救,来双宵救辜母......
而彼时方漾被软禁于宫中,方勤时给她吃喝,却又不许任何人同她说话,也不许她做任何事,活像个被人夺去手脚与声音的宠物......
如今回忆起被软禁于宫中的日子,方漾仍心有余悸。
四面都是高墙,宫殿里没有一丝声音,除了她,周遭没有活物,要不是能看见日升日落,她怕是连当下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方勤时想折磨她,起先她以为自己能扛过去。
但一个月后,她便开始出现幻觉,时常在宫殿花园中看见涵柘战场上呼救的战士,尸山血河散发出的腐烂臭气叫她呼吸不得......
“呵......”方漾猛地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看见那熟悉的茅草顶,身子才微微放松了些。
屋子角落里忽然有动静,她警觉地转头望过去——是勾衡被她吵醒了。
小哑巴撑起上半身,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方漾看。
方漾顿时收回了锐利的目光,仰躺在床上调整呼吸。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勾衡正在靠近。冰凉的瓷碗碰了碰方漾的脸颊,她转头看向勾衡。
勾衡正端着一碗水看向她:要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