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百年沉疴终得缓,天庭冷眼观沉浮
灌江口,真君神殿深处。
杨戬将沉香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一处早已准备好的由万年温玉和诸多安魂定魄神料构筑的疗伤法阵中央。法阵四周,镶嵌着无数极品仙晶,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的能量。
敖听心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沉香体内那糟糕到极点的情况:经脉寸断,五脏六腑破碎,金丹黯淡几乎碎裂,最严重的是魂魄,残破不堪,布满了被魔气侵蚀的裂痕,仅有一丝微弱的生机被杨戬渡入的法力强行吊住。
“他…他怎么伤得这么重…”敖听心声音颤抖,眼圈发红。她难以想象沉香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杨戬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救治之中。他双手结印,眉心暗金道纹亮起,浩瀚如海却又精纯温和到极点的《八九镇狱天功》法力,如同甘霖般源源不断地注入沉香体内,小心翼翼地滋养修复着那些破碎的经脉和内腑。
同时,他取出各种珍藏的足以让大罗金仙都眼红的疗伤圣药:老君亲手炼制的九转还魂丹、王母娘娘赐下的瑶池仙莲芯、乃至一滴他自己凝练的本命精血…毫不吝惜地化入沉香口中,以无上法力助其炼化吸收。
这个过程极其繁琐且耗费心神。沉香的伤势太重,尤其是魂魄的损伤,需要水磨工夫,一点点驱散魔气烙印,缝合魂魄裂痕,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杨戬这一坐,便是整整十年。
十年间,他寸步不离,如同石雕般守在法阵前,不断地输出法力,调整药力,引导生机。敖听心也在灌江口住了下来,从旁协助,处理一些琐事,心中对杨戬的坚韧与付出感到无比震撼。
十年后,沉香体内的经脉和内腑终于在无数灵药和杨戬的法力滋养下初步愈合,但那残破的魂魄,依旧进展缓慢,只是勉强稳定下来,不再继续恶化,人却始终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杨戬眉头紧锁。他知道,常规手段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修复沉香的魂魄了。除非…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自那日后,杨戬除了每日固定时间以法力温养沉香肉身和魂魄外,开始长时间地静坐于沉香身旁,双手虚按在其额前。
这一次,他输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法力,而是蕴含了他自身对大道法则的感悟、以及最为精纯的本源魂力!他竟是在以自身道果为引,魂力为薪,为沉香重筑魂魄根基!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损耗的是他自己的道基与本源!一旦中途出现差错,不仅沉香救不回,他自己也可能道果受损,修为大跌!
但杨戬义无反顾。他的眼神坚定而平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灌江口的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转眼间,又是九十年过去。
加上最初的十年,整整一百年光阴!
这一日,真君神殿深处,那持续运转了百年的温玉法阵,光芒渐渐柔和下来。
杨戬缓缓收回了按在沉香额前的双手,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眉心的暗金道纹也似乎黯淡了几分。但他看向沉香的眼神,却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芒。
法阵中央,沉香静静地躺着。他的脸色不再是吓人的惨白,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悠长而平稳,体内的法力虽然微弱,却已然自行缓缓运转,散发出纯净的生机。魂魄上的裂痕已被尽数抚平,魔气侵蚀的痕迹也被彻底净化,魂魄之光虽不璀璨,却稳定而坚韧。
最危险的关头,终于过去了。他的命,保住了。
然而,他依旧没有醒来。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沉眠,或者说,他的意识在经历了那般可怕的折磨与撕裂后,选择了自我封闭,进行最深层次的自我保护与修复。
杨戬轻轻叹了口气,替沉香掖好被角。他知道,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靠沉香自己,以及…等待一个唤醒他的契机。
“一百年了…”杨戬站起身,走到殿外。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抹深沉的疲惫与忧虑。
敖听心悄然来到他身后,轻声道:“真君,辛苦了。沉香他…”
“命保住了,但何时能醒,尚未可知。”杨戬望着远方的云海,声音有些缥缈,“让他好好休息吧。有些坎,终究需要他自己迈过去。”
敖听心看着杨戬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心中涌起难言的复杂情绪。这一百年,她亲眼见证了这位司法天神为救外甥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真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戬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沉香之伤,根源在那血神子,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牵扯。有些账,该好好算一算了。”
“而且,”他顿了顿,“这一百年,外界怕是已天翻地覆了吧…”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南瞻部洲乃至整个三界,那因仙缘流散、妖魔纷争、佛道相争而变得更加混乱的局势。
风雨,似乎并未停歇,反而即将迎来更大的浪潮。而灌江口,这短暂的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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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光阴,于凡间已是几度王朝更迭,沧海桑田。
大梁王朝,自老皇帝萧衍驾崩后,已历经三帝。如今的皇帝,是一位年少登基,自幼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耳根子软又贪图享乐的少年天子。朝政大多把持在几位权臣和内侍宦官手中。
而在这百年间,一个关于“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隐秘信仰,如同无声的瘟疫,在王朝底层百姓、甚至部分不得志的低阶修士和中小宗门中悄然蔓延。传播此信仰的,据说是一位慈悲悯人,法力无边的“圣女”。她总能出现在人们最绝望、最困苦之时,施以微不足道的恩惠,倾听他们的痛苦,然后悄无声息地播下“六欲心魔种”的种子。
这种子并非强行控制,而是放大受种者内心的欲望、执念、怨恨与恐惧,潜移默化地扭曲其心志,使其对现实愈发不满,对“无生老母”许诺的“真空家乡”(一个没有痛苦、只有极致享乐与满足的虚幻彼岸)产生疯狂的向往。最终,道心被破,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切,成为那位“圣女”最忠诚的傀儡——心魔傀儡。
这些心魔傀儡,保留着生前的部分修为和能力,甚至因为无所顾忌地催发潜能、吞噬同类或借助魔气,实力反而比生前更显诡异强大。但他们思维扭曲,唯“圣女”之命是从,成为潜伏在王朝肌理中的毒瘤,不断将更多失意者拉入深渊。
那位神秘的“圣女”,自然便是百年前自骨灰罐中金蝉脱壳蛰伏潜修恢复的青衣女子。百年经营,她的势力已如蛛网般渗透至大梁乃至周边国度的许多角落。
这一日,大梁京都,天坛。
本该是每年一度,由皇帝亲自主持,汇聚万民愿力、以国运龙气滋养“天垣御极幡”的大祭之日。然而,祭坛冷清,唯有秋风卷起几片枯叶。
高耸的神幡依旧矗立,淡金色的光芒却明显黯淡了许多,幡面上那周天星辰般的符文闪烁不定,其上守护的英灵虚影也显得模糊不清,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戾气——那是幡体深处,那道因百花仙子执念而产生的裂痕,在长期缺乏正统国运愿力滋养,反而不断受到王朝内部滋生蔓延的六欲戾气侵蚀下,逐渐扩大的征兆!
“陛下,该启驾前往天坛了…”有老臣颤巍巍地进言。
龙椅上的少年皇帝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去不去!年年祭祀,劳民伤财,有何用处?如今国泰民安(表面现象),有辑魔司和各大仙门守护,何必拜那杆破幡?朕还要去西苑看新进贡的异兽呢!”
台下,几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黑气的官员立刻附和:“陛下圣明!如今天下修士皆感念皇恩,自有仙师们护佑江山,那等古老仪式,确可简省。”
“可是陛下!”另一位忠直之臣跪地泣诉,“此乃显圣真君法旨!真君言明,需年年祭祀,以镇国运!近几十年来,祭祀愈发简略,近十年更是彻底废止!臣观神幡光芒日黯,各地虽看似平静,然妖异之事频发,人心不古,此非吉兆啊陛下!”
“哼,危言耸听!”一位被心魔种侵蚀的权臣冷笑道,“真君?百年来可曾再现?只怕早已不管这凡间琐事了!如今是人的时代,当靠人自身!陛下,莫听这些迂腐之言!”
少年皇帝本就厌烦这些繁琐礼仪,闻言更是懒得再听:“好了好了!此事休要再提!摆驾西苑!”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忠臣绝望的叹息和心魔傀儡们隐晦的得意冷笑。
无人注意,天垣御极幡上,那道粉红色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隐隐有哀怨的哭泣声从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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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天庭,凌霄宝殿。
千里眼顺风耳二位神将,正躬身向玉帝禀报下界见闻。
“启禀陛下,”千里眼眼中神光收敛,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臣观下界大梁王朝,其镇国神幡‘天垣御极幡’光芒黯淡,已有五十年未曾得到正统国运愿力滋养,幡体似有复发、戾气反噬之兆。且臣观其国运,看似平稳,实则内部暗流汹涌,有一股诡异魔气于民间潜滋暗长,恐非吉兆。”
顺风耳亦补充道:“臣亦听闻,下界有‘无生老母’邪信流传,惑乱人心,似与那魔气根源有关。长此以往,恐生大祸。”
宝殿之内,众仙官闻言,窃窃私语。有仙家露出担忧之色,毕竟下界若生大乱,怨气冲霄,也会影响天庭清静。
然而,御座之上的玉帝,面色却平淡如水,甚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弘而淡漠,响彻大殿:“百年前,下界妖魔肆虐,生灵涂炭,朕念及苍生疾苦,已遣司法天神下界,赐下神幡仙法,助其渡过难关。如今百年已过,下界修士辈出,宗门林立,可谓百花齐放,实力远胜往昔。”
玉帝的目光扫过众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既已得享百年太平,拥有超凡之力,便当有自保自救之能。岂能事事依赖天庭?此等劫难,或许正是对其心性、能力的磨砺与考验。渡过,则道统昌盛;渡不过,亦是其命数使然。”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淡漠,甚至隐含一丝厌烦:“更何况,如今下界,佛道相争,门派倾轧,凡人只知叩拜山门,祈求仙佛,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天帝?可还有天庭法度?朕观那凡间王朝,皇帝都不急,我等又何必越俎代庖?”
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透露出玉帝对如今凡间格局的深深不满。天庭的权威在凡间日渐淡化,这是他无法容忍的。既然你们觉得不需要天庭也能过得很好,那便自己面对劫难吧。正好借机敲打一番,让那些凡人修士知道,谁才是三界正统!
至于那场可能到来的浩劫?在玉帝看来,不过是癣疥之疾,就算闹大了,难道还能动摇天庭根基不成?正好借此消耗一下凡间过于膨胀的修仙力量。
“此事,朕已知晓。”玉帝最终一锤定音,“天庭不予干预,静观其变。各部天神,各司其职,不得擅自插手凡间事务。”
“陛下圣明!”众仙官齐声应诺,但不少仙家心中暗自凛然,明白玉帝这是要坐视凡间生乱了。
旨意很快也传到了灌江口。
杨戬听完康安裕的回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殿外,目光仿佛能穿透云层,仿佛能看到那杆光芒日渐黯淡的天垣御极幡,看到那在王朝阴影下滋生的魔影。
那幡的裂痕,他早已感知。那暗中的魔气,他也有所察觉。
但那又如何?
百年前,他已尽力。神幡赐下,法门相传,仁至义尽。是那凡间帝王自己昏聩,废弃祭祀;是那些修士贪图享乐,内斗不休;是那人心鬼蜮,自甘堕落。
如今幡体异动,魔劫将起,与他杨戬何干?
天庭既然选择冷眼旁观,他这早已“挂职”的司法天神,又何必去操那份闲心?
谁的劫,谁来渡。谁的锅,谁来背。
他转身走回殿内,目光落在依旧沉睡的沉香身上。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如何彻底唤醒这个外甥。至于凡间是歌舞升平还是水深火热,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