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阒寂,群星宁静,唯有弦月循着既定的轨迹慢慢向西侧沉落。
“是客星。”白岄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寂。
就在西边的天幕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颗赤色的星星,周围拖着流焰,满天的星辰为之失色,连青白色的天狼都不能与之争辉。
对于长久地望着星空的人们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确实会令人惶恐不安。
“客星……?”
“与总是出现在天幕上的星星不同,客星会突然出现,有些持续数月,有些则仅有几夜,异常明亮者,连白天都可以看见。有些客星会在既定的时间返回,有些则不再出现,与那些恒常不变的星辰相比,祂们就像是难以捉摸的客人。”
“六年之前,客星也曾在隆冬时节出现。”白岄向西眺望着远处的原野,河水迢迢,在夜色中难以看见,“那时西土的兵卒曾渡过河水,观望商邑。”
有客星西来,色赤而大,如火照天,直犯中垣。
那曾是白岄与神官们所说的,天下易主的征兆。
白岄仰头望着夜空上不期的来客,“周公见过吗?赤色的,好像火把一样把半个天空都映亮了,持续了二十多天,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周公旦回忆了一会儿,“先王渡过河水之时,确实曾有流火止歇于上,当时渡河匆忙未及深究,现在想来,应是你所说的客星。”
那是巫祝们编出来的也好,是星辰真的有所指引也罢,时至今日,都已不重要了。
白岄抽出一根空白的竹简,测算客星与毕星、昴星之间的距离。
周公旦看着她在简牍上刻下几道难以辨认的标记,“如果客星不会再返回,记下来又有何用呢?”
“你怎么知道没用?”白岄将几枚竹简铺在掌心,“我或许是比旁人更精于算学,却也不是生来就会计算星象、云气,是过去几千年里的先民与巫祝们,夜复一夜地观望、记录群星,传至今日,才能计算日月、历法、星辰的轨迹种种……”
天极的变动极其细微难见,可将数千年的星图铺于一处,一眼就能看出。
他们当初记录的时候,也未必是为了“有用”,甚至也未必想过后人会用上这些记录,他们只是想要把满天的星星画下来而已。
“算不出也没关系的,只要先记录下来,总有一天,会有后人看懂这些,然后继续推算下去。”白岄收起手,简牍攒在她掌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就像那个故事,在商邑流传了近六百年,终于可以仅仅成为一个故事了。”
那些写下故事的人,也曾是那样坚信着,后人一定可以完成他们未竟的心愿吧?
周公旦看着她,“你要再编一个新故事吗?”
过去的故事,最终颠覆了旧的王朝,新的故事……又将要寓有何种含义呢?
白岄摇头,“那是要交托给巫祝们的事,有或是没有,都不需要世人知道。”
群星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像是披了一层轻罗。
巫祝总是与世人这样疏离,无法捉摸,难以掌控,令人心生不安。
白岄对他的忧虑了然,轻声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些事与你们无关,这样能否让你宽心呢?”
客星仍悬在西侧的夜空,无声地散发着赤色的光芒。
“离开族邑前的那晚,我与兄长最后一次看星星,那颗客星即将熄灭。”她久久地望着天幕上的来客,“兄长说,客星或许还会再回来的,只是他已不能陪我一起看星星了。”
她很少主动说起自己的事,似乎也只有在说起她的兄长时才带有一丝情感。
“白岄。”周公旦将她揽到身旁,“他们还在的。”
他们站在王宫的高台上,兄长们埋骨于地下,毕竟还是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那时候,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站在殷都的最高处,作为掌权者俯瞰这座城池——现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们了,这座城邑中的一切都可以任他们生杀予夺。
可是,想要保护的人,早已不在了。
白岄静静靠在他身侧,又看了一会儿,摇头,“很像呢,可惜不是故人。”
白葑执着灯火走近,“阿岄,回去吧。”
“族人们在等你。”白葑顿了顿,“那些族尹带着尚未离去的民众,也都在等你。”
白岄叹口气,“民众为何还不愿离去呢?真是软硬不吃啊。”
巫祝们已经招来鸱鸮,编织了最美好的梦境,写下了诱人沉溺的谎言,他们竟然还不愿听信,司马也在城中各处布下重兵,最后终究是要将所有人都强制迁离的。
白葑跟随在她身侧,轻声道:“他们不希望大邑被毁弃,他们在赌周人不敢在世人眼前损毁殷都。”
“怎么不敢?”白岄缓步走出王宫,墙垣的影子笼在她身上,一点点退去,“内服外服,诸侯方伯,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折下了金枝的人,谁都会被诱惑,即便金枝不在了,可天下总是在那里的。
族尹们已返回族邑中略作休整,此刻精神正好,见白岄出现,又齐刷刷地围了上去。
“大巫之后要去何处?听闻周人要继续向东讨伐奄国与蒲姑等地,大巫也要同去吗?”
“大巫与周王这样亲近,为何不为我们争取一些好处呢?”
“您毕竟也出身商邑,原该与我们更亲厚才是啊。”
“我们各族若能取得要职,不也能像微氏外史一样,成为您的依靠吗?”
“是啊,周人这样狡诈,言而无信,我们应当站在一处,不可生分啊。”
“大巫希望我们怎么做?只要您开口,我们必定会听从。”
白岄抬眼瞥向那名族尹,民众面前,她自矜于身份,自然不会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
“神明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既然已派遣神鸟前来指引人们,为何不跟随祂们而去呢?”
民众们群聚过来,“神明希望我们去洛邑吗?您也是这样希望的吗?”
“大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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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了吗?”
“是啊,大邑这样好,这数百年来也未遭水患、大灾,墙垣屋舍时时修缮,并无破蔽,为什么要弃祂而去呢?”
白岄温声答道:“当年盘庚王逐雨水迁来此地,如今降雨减少,这里已不是最好的居所。”
“可是……”
白岄仍耐着性子宽慰道:“南亳雨水丰沛,洛邑河流环抱,选一处作为你们新的城邑吧。”
殷民们彼此看着,不置一词。
她说的道理他们自然也懂,这是天下最好的两处,地势平坦,水源充沛,植被丰茂,且没有兵乱之患,没有外族之扰。
令他们迁居彼处,确实是一种优待。
可他们不想放弃生活了这么久的城邑,如果再等一段时间,或许……神明又会让雨水返回呢?
白葑拦住了他们,“我们将要返回族邑,夜已深了,还请各位族尹也带着民众返回吧。”
白氏的族人已在族邑之外等候,还有几名族尹缠在白岄身旁,不愿离去。
白岄回过头,语气冷然:“当年的事我们并没有忘记,父亲与兄长是怎样为你们所害,应当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们吧?白氏的族邑不欢迎你们,请回吧。”
族尹们对于她的表态毫不在乎。
“大巫怎么还在挂怀那些事呢?若是大巫的父兄还在,你又怎么能被周人奉为上宾,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就是啊,争权夺利的路上,总是要有些牺牲的。”
“而且那都是贞人的主意,是先王下的命令,和我们可没……”
“回去吧。”白葑吹灭了灯火,横过一柄小钺挡住了他们,“你们应当也知道,贞人涅是巫箴所杀,再添上你们几个,想必周人也不会介意的——何况,你们这样顽固不化,周人只是找不到借口杀你们,若是巫箴动手,他们想必是乐见其成吧?”
族尹们刹住脚步,他们也都认得白葑的。
他是白岄的族兄,是精于祭祀的男巫,起初是其兄长白屺的助祭,后来又成为白岄的助祭。
他的性子不似白屺随和宽仁,也不像他的兄长圆滑完满,而是与白岄一般冷情,否则也不会担任人祭的助祭长达十余年之久。
他的这些话听起来……总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连微子启都已离开殷都,百工、百官、小臣尽数撤出,那些机灵的族尹带着族人们各奔前程,如今他们余下的这些人,就算是无声无息地与大邑死在了一处,又有谁会真的在乎呢?
月亮已沉入了西侧的地平线之下,白氏的族邑内却还喧嚷未歇。
巫腧迎上前,解释道:“大巫迟迟未归,族人们忧心你,都不愿去歇下。恰好有一名病患亡故,大家等得心焦,便索性为他开凿墓室,连夜安葬。”
白岄远远看着忙碌的人们,商人生于族中,长于族中,死后葬于族中,从生到死,都不与族人分开。
“那些病患,还剩了几个?”
巫腧面色一凝,“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