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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方伯

作者:竹叶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秋风吹至,草木黄落,白氏的族邑内安静异常,甚至显得萧索。


    白葑带着白氏族人在道路旁修剪乱生的灌木,拔除枯萎的杂草。


    见白岄返回族邑,族人们围拢过去,一边翻检着她身上的衣衫与饰物,一边切切地询问她。


    “阿岄脸色怎么不好?这几日累到了吗?”


    “其他族邑没有为难你吧?”


    “这件祭服旧了,你的屋子里应当还有没来得及带走的衣物,我去翻出来晒一晒,明日就能换上了。”


    “这枚骨饰也弄脏了,摘下来去打磨一下吧?”


    “这颗松石怎么磕破了一个角,唔……这链子的样式也许久没换了,快取下来我们重新串。”


    “哎呀……”一名年长的妇人正为白岄梳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拈到一线银白,“……阿岄都有白头发了。”


    白岄瞥了一眼,抬手扯下白发,吹进风中,“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快要追上兄长了,阿岘也长大了。”


    族人们沉默了一瞬,迅速传递了眼神,然后继续方才的事。


    妇人仍是慈爱地为她梳着头发,嗔怪道:“乱说什么?阿岄还小呢,只是近来忙于殷都的事务,太过辛苦,忧思所致。接下来几日住在族中吧?姑姑来陪着你,每晚都给你梳头,不会再有白发的。”


    白葑站在远处,“王城中应当有许多事务要处理,那些族邑不会全都听信微子,还需要进行劝说或是威慑,周公为何放下那些事,来到白氏的族邑?”


    “她昨日动手杀了贞人,我不放心……”周公旦看着白岄被族人们围着,正努力安抚他们的担忧、回应他们的关心,“你们都很喜欢她。”


    白葑讶异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难怪阿岄总是对贞人的纠缠和挑衅不作反应。”


    她分明是不肯受欺负的强硬性子,原来是正在密谋这样的大事,才能按捺住性子。


    “阿岄是族尹之女,又留于族中以奉祭祀,上任族长就她一个女儿,自幼聪颖懂事,她的兄长一向宠爱她,族人们更是将她视作女儿爱护。”


    白葑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族人们并不希望她去做主祭,更不要做什么‘大巫’。”


    “那是她自己选的吧?”


    “是,阿岄与她父亲一般,独断专行,说一不二,谁也劝不动。”白葑看了看那些随从,“周公带了许多人来,进去暂歇一阵吧?这些年来族邑中失于修缮,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见白岄好不容易从族人之间脱身,巫腧迎上前,“大巫回来了,还有十余名病患在此。这两年来,我们四处寻访,没有再见他人发病。”


    白氏离开殷都的那段时间,这里渐渐成了各族巫医与小疾医的聚集之处,除了他们,族邑内就只剩下那些沉睡的病患。


    这是一个暮气沉沉的族邑,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其上,久久不散。


    白岄与巫腧一路向病舍走,一路问道:“那巫医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微子将要启程前往亳地,各国建立不久,也都缺少巫医,丰镐还有专职的医师——你们想去何处呢?”


    巫腧沉吟了一阵,答道:“那些病患已活不了多久,最多只有一季,我和众位巫医、小疾医想在这里守着他们,送他们最后一程,也算完成阿屺的心愿。希望大巫能够成全这份心意。”


    白葑摇头,劝道:“巫腧,之前不是说了,要尽快撤出殷都吗?他们终究是好不了了,他们的族邑也早已离开,你们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何必再……”


    “一季吗?”白岄制止了白葑,看向周公旦,“一季之内,应当还不会离开殷都吧?”


    “可以,但在春耕之前,要将殷民全部迁离。”


    巫腧低眸,“足够了,今年的冬天想必很冷,他们熬不过去的。”


    白岄轻轻推开病舍的门,浓重的熏药气味飘散出来,屋舍内弥漫着薄薄的烟雾,巫医们正在为沉睡的病患施针。


    周公旦打量着安静躺着的人们,他们十分瘦削,大约是久未见到阳光,面色白得几乎透明,“他们看起来并没有病痛,只是睡着了……”


    白岄走近其中一名病患,垂手覆在他的额上,“他们得了病,会逐渐癫狂,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所以用针与药令他们陷入沉睡,在好梦之中慢慢地耗尽生命。”


    “治不好吗?”


    “巫祝们找了很久,没有办法。”白岄为病患掖好滑落下去的薄被,“至少在沉睡中,可以多活数年。”


    但这陷于美梦之中虚假的年岁,又真的能算活着吗?


    巫医们不忍杀死他们,这究竟是温柔,还是残忍呢?


    “为什么不唤醒他们,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他们已经疯了,不是从前的自己了,他们不能做决定。”


    离开病舍的时候已近日中,白葑提议道:“这次离开殷都就再不会回来了,之前两次都走得匆忙,族尹的屋舍中想必还有些物件没带走,阿岄再去看看吧?”


    族尹的屋舍位于族邑的中心,院落四周建有半人高的矮墙,院外是族邑中举行祭祀与集会的场地。


    曾经这里应当守卫森严,但如今门庭寥落,院子内的花草肆意生长,枯萎的枝叶茎秆纠缠起来,将碎石铺成的小路都淹没了。


    白葑取来一柄小钺略作清理,随后推开被蠹虫咬得斑驳的木门。


    白岄推开窗,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屋内飞扬的细灰与尘埃,“这里是过去父亲的屋舍,我和兄长、阿岘住在东侧,叔父和姑母住在西侧。”


    屋角的几案下堆放着数十卷竹简,上面盖着早已泛黄变脆的苎麻布。


    白葑将竹简都搬了出来,“这些要带走吗?应是族长留下的记录,先前走得急,只能优先带走族中代传的文书,这里的文书还没有整理过。”


    “送回丰镐吧,还有我与兄长的那些简牍,都交给阿岘,留个念想。这个……”白岄从垒得整齐的简牍中抽出一卷,那上面捆着朱红色的丝绦,竹简的颜色也与其他不同。


    大约已陈放了太久,上面的丝绦一碰就碎成几段,编绳也断裂了,被卷在中心的竹简滑落下去,霎时撒了一地。


    白葑俯身去捡,“啊呀,阿岄你也太不小心了……”


    周公旦看向她手中仅余的几枚竹简,见是熟悉的字迹,“这是……”


    “是当初西伯留在族邑之中的,与你们在宗庙所藏的那几卷内容大同小异,或许还有可以互相印证之处。”白岄半跪下去,将散落的竹简一一拾起,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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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膝上,“可惜都散了,拼回去要花些功夫。”


    白葑回忆道:“原来是西伯留下的,都过了十余年,难怪连编绳都断了。当初王上将西伯从羑里迎回殷都,西伯确实来拜访过族长讨论筮法,箕子和鬻子也常与他同来。”


    白葑一边整理七零八落的竹简,一边感慨,“我听族长和父兄说起过,西伯精于筮法,很有见解,先王原本希望西伯留在殷都,就像鬻子一样,在王城中担任要职,或许能削弱贞人的权力。”


    “先王还任命西伯的长子作驭,随他出行、畋猎,也算十分信任,丽季似乎也是那时被先王任命为小史。”


    有许多方国的首领携着家眷在殷都任职,他们有些是来此为质,有些是自愿追随商王,还有些是兵败被俘、降了商王,他们在殷都或充任贞人、巫祝、史官参与神事,或领兵出征,为商王开疆拓土。


    商王用无上的武力,与繁华的城邑来打动那些顽固的方伯,使他们融入到商人的信仰之中。


    而方伯们在殷都无所依傍,自然会更亲近、忠于商王,助他对抗宗亲旧贵。


    他们会在大邑之中安家,与商人的族邑结为姻亲,最后埋葬于大邑之旁,再不返回故土。


    到那个时候,他们也会认同自己是商人吧?


    周公旦捡起一枚竹简,摩挲着上面略微淡褪的字迹,“那时,我也随父兄在殷都。”


    白葑捡拾简牍的动作一顿,“这样吗……?所以当时流传的说法是真的,西伯分明已打算长住在殷都,还将年长的孩子们召来,打算与殷都的族邑缔结姻亲。若不是九邦恰好作乱,西伯受命前去平定,或许……”


    商王曾打算拉拢西土、东夷与荆蛮的方伯们来对抗贵族和巫祝,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力。


    如果能按他预想的那样发展,这座大邑中的一切原本都会有所不同。


    白岄轻声道:“崇侯不可能作乱。”


    崇国是外服诸侯,多子族的后裔,商人的同姓藩属,并不是外族的方国,没有任何理由作乱。


    “九邦那时应当已被西伯拉拢了不少,所谓的作乱,恐怕也很难说清。”白岄抵着额角思索,“西伯原本打算接受先王的提议,留在殷都与商人结亲,后来却改变了主意,执意返回西土。先王那时想必也动了疑心,因此希望在神明的注视之下与西伯结盟。”


    白岄拂去案上的灰尘,将零散的竹简尽数铺开,“平定九邦之后,西伯没有再返回殷都述职,反而声称自己取得了‘天命’,不再臣服于商。箕子和鬻子都不会有这样悖逆常理的想法,那么……是因为遇到了太公吗?”


    “是,留在这里也很好。但父亲与太公谈过之后,决定返回西土。”


    没有人会觉得殷都不好,祂这样繁华、自由,足以使人忘掉所有的烦恼。就像那些在药物之中沉睡的人们,只要他们那时接受了商王的示好,就可以也沉醉到这个美梦之中,再不醒来。


    白葑猛地想起旧事,恍然道:“阿岄,所以当时族长推掉了所有贵族与巫族的亲事,难道是为了与西伯……”


    “原来你不知道。父亲是有过那种打算,但兄长不同意。”白岄摇了摇头,“叔父和你父亲也都不同意,后来西伯离开了殷都,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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