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一片丝竹声，伴随着人群喧嚷攒动。
楼内的景象让刚进来的李芸愣怔片刻。
很快有人朝李芸迎过来，对她的出现猝不及防：“呦，哪来的小孩？”
“你找谁啊？你家大人呢？”
人们一见着李芸一个小孩，都很惊讶。
不知不觉地有人围过来，遮挡着她四处搜寻的视线，语气乐呵地调侃逗弄她。
“哎呦，这小孩长得还挺好看，白白净净的～”
“是啊是啊，到底是谁家孩子——”
混乱间，她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李芸闻到不同的胭脂水粉味道，脸还被人捏了几下。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我来找沈夫子，麻烦让一让。”
“老师你在楼上吗？”
说着，她费力挤开人群，试图摆脱这些人。
而其中一手持折扇的女人，因为她的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是沈知秋吧？你叫她老师？还真是招笑！”
“是啊哈哈哈，姓沈的，你“徒弟”来了！
有人调笑着，推她上楼。
李芸就在一片哄笑声中，来了二楼。
楼上只比楼下更热闹，许多探究的目光落在李芸身上。
李芸则迅速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人，只见沈知秋正坐在左边一处画着绿色翠竹的精致屏风后面。
还挡着脸，似乎不想让李芸认出她来。
“沈夫子！”李芸却一眼认出对方，穿过围观人群朝她走去。
沈知秋见状，也露出一双愠怒眼神看着她：“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哎呀，沈夫子你怎么能对你徒弟这么说话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收了徒就好好教，整天泡在花楼里不是耽误人家？”
“呵呵，能拜她为师的估计没什么眼光，也不是个聪明的。”
“你连梧桐书院都拒绝了，到底谁还有勇气找你拜师啊。”
伴随着那些嘲弄的声音在这层楼偌大的空间里回响，不少人用好奇的目光在李芸和沈知秋之间来回打量。
李芸被他们的目光盯着，硬着头皮朝沈知秋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后，她将自己背篓里的一沓子整理好的纸拿了出来，递到沈知秋面前：“老师，上次你让我写的《中庸》的注释，我写完了。”
沈知秋只是静静看着她，半晌没动。
李芸不敢抬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觉得酸了。
期间因为对方不说话也让她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主动来春兰阁找她的这一举动，让她恼怒了。
先前自己想尽办法努力达到沈知秋的要求。
要真是因此，对方连看都不看就要当众拒绝她了，那可真是打击人。
“《中庸》的注释？她看起来才七八岁吧？你竟然让她写这个？”
“不愧是沈夫子啊，收徒要求真高。”
“她真的写出来了？”
“小小年纪在这儿吹牛吧？怪不得沈知秋是这反应呢？恐怕是一眼看出来她在撒谎。”
周围的围观者里，有人惊讶地质疑着。
即便不相信李芸的话，却还是盯着她手里的那一沓纸，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就在李芸举着的手臂快坚持不住，要放下的时候，她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嗖”的一下，那一沓纸被她夺了过去。
“我看看啊——”沈知秋回去继续坐在椅子上，咕哝着语气漫不经心地读起上面的内容。
“嗯，你对‘天命’、‘道’的理解颇有意思。”
“对其原文的读解也算独道，只是关于‘择乎中庸，得一善’这里，你并不认为他真的得到了吗？”
“可惜——”说到这里她表情浮现一抹遗憾。
与此同时，距离他不远的几个人也偷摸靠近她身边，听着她这话，更是好奇地凑过来跟她一起看起来。
几个人第一眼虽来不及看具体内容，却立刻纷纷发出惊叹和倒吸冷气声：
“沈知秋你在挑什么啊？你看这字？她竟然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是啊，光看这字就不一般。”
“而且看样子是写了一整本《中庸》的注释读解，小小年纪能有此毅力，不容易啊——”
沈知秋听到这话则被逗笑，“是吗？”
也不知是不认可他们，还是不认可她。
李芸觉得应该是后者。
“老师有什么批评，尽管说就是。”李芸耐不住性子问她。
也想知道沈知秋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会不会因此而彻底拒绝收她为徒。
不过如果是理念、原则方面不同，李芸也不打算勉强。
只是觉得浪费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可惜。
沈知秋的声音在她面前平和地响起：“你否认了颜回在选择中庸之道后，得到了好处，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否定了中庸之道的益处本身。”
“这样的观点，十分大胆，倒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
“老师难道是怀疑，这不是我写的？”李芸直接问。
本来许多人还没听懂沈知秋的话，而李芸这一问就让不少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甚至不少人在看李芸时，神情流露出鄙夷。
“老沈的判断哪有出错的时候呢？怪不得最开始她对这娃娃态度那样不好。”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小娃娃还真是不配拜其为师。”
“好歹沈知秋可是曾经的状元之师啊……”
那些传入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难听，李芸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一股烦躁暴怒的情绪。
自己虽然因为生在现代，确实多了些对这些内容的更新颖、复杂的理解，也从不少前人身上学习，受过启发。
但沈知秋将任务交给她的时候，她也是有认真去完成的，因此并不甘心被人如此非议。
接着，一直坐在椅子上沈知秋突然开口，不耐烦的打断那些人的话：“你们都放什么屁呢？谁说我怀疑她？”
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那群人的为首者，此时一脸懵：“额，这不是你徒弟自己说的吗？”
“你？”沈知秋看向李芸，“谁让你那么理解的？”
“我、咳咳——难道不是吗？”李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可能是因为对方提了她年纪，让李芸下意识防备，误会了对方。
说到底正常情况下自己这年纪，确实不该做出这些理解，这也是她唯一“作弊”的地方了。
此时沈知秋突然站起来，走到李芸面前拍了她肩膀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并不怀疑你，我只是觉得，你如此费尽心思要拜我为师，是想走仕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