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往西斜,江渺练完最后一组接头,把纱锭收拾好。
萧煜那件换下来的湿衬衫搭在石凳上,她犹豫了下,还是拎起来往洗衣池边走。
“我帮你洗洗吧,很快就能晒干。”
“不用麻烦你……”
萧煜刚要推辞,就被江渺打断。
“不麻烦的,萧叔叔。”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心里都记着呢。”
萧煜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凉棚外看着,夕阳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渺蹲在洗衣池旁搓衣服时,动作轻轻柔柔的,没有了平常练线头的利落劲儿。
他没走过去打扰,只是默默看着。
江渺晾完衣裳,转身回凉棚时,看见萧煜正帮她整理图纸。
每张都按类别叠得整齐,还把卷边的纸角给捋平。
江渺看见他指尖拂过图纸的样子,想起这些日子他陪着自己划重点,修工具。
有他在,备考都变得那么安稳。
屋里头的江心美正坐在床上,面前摊着那本崭新的《办公室礼仪》,指尖书页上划来划去。
虽然都是花哨的插画图,但没翻两页就看得她眼皮发沉,满脑子都是穿红衣裳被考官夸赞的模样。
“什么破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撕了算了,反正考官看的是脸,又不是这些破字。”
她烦躁地把书往桌上一摔,
床头柜上的凉白开不小心洒到了书角上。
江心美瞅着那块更心烦,抓起剪刀“咔嚓咔嚓”的剪开。
整本书都被扯变形,
碎纸扔的满床都是。
何秀英端着鸡汤进来,看见眼前这副场景,气得手里的碗“哐当”砸在桌上。
“死丫头!你疯了?这书花了我三块钱!”
江心美被吓得一哆嗦,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梗着脖子就开始哭闹。
“娘!这书根本没用!考官看我穿得体面,肯定会要我!看这些破字有啥用?”
“你还敢狡辩!”
何秀英扬起手想打,却又舍不得落下,最后只能跺着脚叹气。
“罢了罢了,娘去求厂长夫人,看看能不能走个后门。”
第二天一早,何秀英就拎着两斤红糖,揣着攒了半年的私房钱,灰头土脸地往厂长家跑。
可没等她把红糖递过去,对方就皱着眉打断。
“你家闺女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免谈。”
何秀英手里的红糖“啪嗒”掉在地上,包装纸裂开,糖粒撒了一地。
她愣在原地,张着嘴还想说点什么,看着厂长夫人转身进屋的背影,只能灰溜溜的往回走。
折腾半天,钱和心思都白花了,江心美考办公室的念想,怕是要黄了。
回到家时,何秀英把捡回来的糖往桌上一摔,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厂长夫人不帮忙,你自己要是考不上,就回家喂鸡!”
凉棚下的煤油灯还亮着。
江渺正低着头写笔记,笔尖在册子上不断划着重点,旁边放着萧煜帮她整理的实操要点,字迹清隽有力。
萧煜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她的工具盒,逐一检查着,每样都用软布擦得干干净净,按顺序摆好。
“明天考试别慌。”
萧煜把工具盒推到她面前,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海绵。
“理论题按笔记答,实操时就当是在做平时的练习。”
“你平时练得比谁都熟练,肯定没问题。”
江渺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温柔,心里的慌意也散了一大半。
“我知道。”
“其实我有点怕实操时紧张,忘了步骤。”
“不会的。”
萧煜把工具盒盖好,往她面前推了推,
“我帮你把常考的都写在便签上,你考前看一眼,就当是提醒自己。”
萧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便签,要点都列的清清楚楚。
“你自己再检查一遍用具,一样都不能落下。”
江渺跟着他逐一核对着,钢笔吸满了墨汁,橡皮擦得干净,没有半点污渍,工具里的小刷子也换了新的刷毛。
这都是萧煜帮她细心收拾的,不然她自己肯定不会注意到。
江渺攥着工具盒的把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心里却踏实得很。
“都齐了,谢谢你,萧叔叔。”
“跟我还客气什么。”
萧煜笑了笑,伸手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轻柔。
“我明早七点来接你,早点去熟悉一下环境,时间也会充裕些。”
程娟端着盘刚烙好的玉米饼出来,香气飘得满院都是。
“渺渺,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熬太晚伤眼睛。”
“萧煜,你也吃点。”
江渺拿起一块饼子递过去,看着萧煜咬下一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没多久就攥着平安锁出来,是上次在病房里,萧煜送给她的。
她把平安锁带到脖子上,抬头时眼里闪着光。
“萧叔叔你看,我戴着平安锁,就像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一样踏实。”
萧煜耳尖悄悄泛红,但还是强装着镇定,拿起一块玉米饼,咬了一大口。
“明天肯定能行,我就在考场外等你。”
“考完我就带你去吃那家馄饨,馅超足的那家。”
夜色渐深,江渺把笔记本,便签和工具盒摆在一起,像列好队的士兵,整整齐齐。
萧煜帮她把凉棚的布帘拉严,免得夜里的露水打进来弄湿图纸。
“今晚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发挥好。“
“好,你就放心吧。”
江渺点了点头,看着萧煜收拾好东西往院外走,突然开口喊住他,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依赖。
“萧叔叔,明天……你会一直在考场外等我吧?”
萧煜回头,月光落在他脸上,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笔直,眼里却满是温柔。
“会,一直等,不管考得怎么样,我都在。”
江渺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和夜色融在一起。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锁,又翻开笔记本上萧煜写的要点,心里的紧张慢慢变成了底气。
明天的考试,她不是一个人在闯,有萧煜的陪伴,有自己练了这么久的本事,就算遇到难题,也能稳稳接住。
回到屋里,她把工具盒放在枕头边,指尖摩挲着盒面,又把萧煜写的便签贴在床头,这样一睁眼就能看见。
指尖划过便签末尾,突然发现四个小字,是用铅笔写得“别怕,我在”,字迹比前面轻了不少。
月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屋子,照亮了那四个小字,也照亮了江渺嘴角的笑意。
江渺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锁,渐渐睡熟,梦里都是明天考试凯旋归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