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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缝纫机

作者:芸芸财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渺端着水回来时,见萧煜正抬手将竹竿上的衣服理得更平整些。


    萧煜的蓝色衬衫袖口沾着片干黄的草叶,或许是刚刚洗衣服时院子里的树落下的叶子,此刻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只停驻的枯叶蝶。


    江渺把搪瓷碗往萧煜手里递去,碗边的温度烫得他手指头直哆嗦,但他却没吭声,稳稳地接了过去。


    “晾过的,不烫。”


    萧煜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喉结滚动时,脖颈的线条绷得紧紧地。


    江渺瞥见发现他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痣,藏在耳廓里,像粒没被人发现的黑豆子。


    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觉得脸颊发烫,赶忙移开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拧着衣角,假装研究地上水坑里的云朵影子。


    “老师傅说,纺织厂的夜班费比白班多那么点儿,”


    萧煜把碗往石桌上放,声音平稳当地像池子里的水。


    “但你不用急着挣,先把技术练扎实。”


    江渺的手指在石桌上划着圈,刚好圈住一小摊水。


    “我想快点学会,赶紧挣钱,给二叔买只老母鸡补补身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也想……早点攒够钱,买台缝纫机。”


    萧煜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风吹晃动的烛火。


    江渺瞧着他眼里的光闪过几秒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沉稳。


    “我帮你攒。”


    他说得又快又急,刚说完就感觉到不妥,喉结动了动,指节在石桌上轻轻拍打着,才继续接着说。


    “我常年在外打工,还是有点积蓄在的,先帮你凑一点没问题。”


    江渺抬眼瞅着他,眉梢挑得老高,语气里带着点嗔怪。


    “我自己能行。”


    江渺向来就是不会服软的性子,前世她可是靠着自己的双手给温家带来好日子,现在这点困难怎么可能把她难住,而此刻瞅着萧煜的眼神里,却藏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萧煜没再坚持,只是从布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的玉米饼。


    “上次你给的,我觉得好吃,自己学做了点儿。”


    萧煜把饼子往江渺手里递,指尖擦过她的掌心,稍稍一顿,快速地收了回去。


    江渺接过饼,咬下一口,粗粝的麸皮在舌尖蹭的有点发痒。


    抬眼时,正撞见他的目光望向自己,嘴角悄悄扬起,耳根子也微微泛红。


    他蹲下身收拾洗衣池里的东西,脏衣篮里碰撞出轻响,突然冒出一句。


    “明天我去老师傅那,把她那台旧的缝纫机借来给你练练手。”


    江渺的心跳漏了半拍,嘴里的玉米饼都忘了嚼。


    “不用这么麻烦的,萧叔叔。”


    “不麻烦。”


    萧煜打断她,声音里透着让人安心的靠谱。


    “老师傅人很好的,她还说欠我个人情呢,之前她家自行车链条坏了,也是我帮忙修好的。”


    江渺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想起前阵子他帮老师傅修自行车时,衬衫浸湿了一大片,想来那天定是费了好大一功夫。


    晚风裹着槐花香扑过来,竹竿子上晾好的衣服被吹得哗哗作响。


    江渺瞅着萧煜低头捆皂角的样子,越看越觉得这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靠谱劲儿。


    “萧叔叔。”


    江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定亲的事,谢谢你。”


    若不是萧煜配合着,江心美传得那些谣言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萧煜的动作顿了顿,闻言抬头对江渺笑了笑。


    江渺望着他那淡淡的笑容,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瞧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没事,总不能让你个小姑娘家被人败坏了名声。”


    江渺看着萧煜,喉咙紧了紧,还想说点什么,萧煜却已起身,往院门口走去。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早我把缝纫机借来。”


    江渺忙低下头嗯了一声,转身往病房走。


    手攥着衣角蹭了蹭,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好像走慢一步,那点不好意思就要从脸上淌下来。


    江渺回到病房时,江大友正对着油灯看着人民日报,报纸上的油渍被他用袖口擦得淡了些。“萧老弟走了?”


    江大友抬头看向江渺,眼神里带着打趣的笑意。


    “我瞅着他晾衣服时,总往你这儿瞟。”


    “二叔净瞎说,再取笑我,就不给你留饼子吃了。”


    江大友咬了口饼子,满足地叹了口气。


    “萧老弟是个实诚人,你奶奶那边要是再作妖,你就和萧老弟说,让他护着你。”


    江渺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槐树。


    时不时摸摸兜里的平安锁,锁身已经被体温捂得发烫,像揣着个小红薯。


    窗外的蝉鸣总像是能听见萧煜的脚步声,沉稳又踏实。


    江渺想起他说要帮忙借缝纫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棉纱一样,慢慢的织着,也能织成一块温暖的布。


    江渺把搪瓷碗往桌上一放,碗底的水珠溅在报纸上,晕开一小圈印子。


    她转过身去倒热水,瞅见镜子里自己发烫的耳根子,像被夕阳染透的晚霞。


    半夜起夜时,江渺瞥见窗台上放着个东西。


    借着月光一瞧,是一个蓝布包,布包上扭扭捏捏还绣着个“萧”字,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得玉米饼。


    这萧煜什么时候偷偷放进来的。


    江渺的心里像闯进了什么东西,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夜里她摸着平安锁上的纹路,突然盼着天快点亮起来。


    那些藏在心里的情愫,像院外的牵牛花,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在暧昧的相处里,慢慢生根发芽。


    第二天一早,江渺刚把盛着小米粥的搪瓷碗递给江大友,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早啊,二叔,江丫头。”


    萧煜扛着个木架子走进来,上面放着台老式缝纫机,机身掉了块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铁皮,却擦得锃亮。


    “我去老师傅那借了台缝纫机,说这台是她年轻时用的。”


    “当年凭票都难抢的。”


    萧煜把缝纫机往墙角挪,缝纫机的角上还垫了块旧布,以防刮花地板。


    江渺看着他一套动作下来,细心稳当,都不带喘气的。


    好像这些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些什么。


    “就是脚蹬子有点松,我昨晚修好了。”


    机头上还贴着泛黄的纸条,用钢笔工整的写道1970年7月修,字迹带着点女性的秀气。


    萧煜从贴身背着军绿色帆布包里摸出个布卷,里面是些针线和碎布。


    “老师傅说练接线头得先练纫针,这些碎布跟招工考试时用得一样,你试试。”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缝纫机上投下格子影,像一幅幅田园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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