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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减肥成功的高考状元1

作者:江怀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春之死了。


    死在了她得知自己是高考状元的第二天。


    她是2023年江海省的理科状元,考了702分,但是死的时候也和任何人别无二致。


    她脑袋朝下地倒在草丛里,泥土的腥气是她记忆里最后涌现的东西。味道、光线、视野、听力都在慢慢地淡去。


    裴春之眼睛一直没有闭上,她仿佛看见身边都是光斑。


    再一晃眼,自己还是五岁,阳光从窗纱外过滤进来,她朦朦胧胧地知道天快亮了。


    远处有大人们说话的声音,外婆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在门外轻轻叩门,用方言喊:


    “之之哇,已经十二点啦,太阳晒屁股啦。”


    但是不起床也没有关系吧。


    裴春之想到,眼皮子越来越重,直到太阳越来越亮,几乎把她完全包裹。


    她才忽然想到,原来外婆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原来自己要死了。


    这个时候和平常也没有任何区别,地球照常地转了下去,没有裴春之这个人也不会发生什么。


    她的死亡,只在三天后给江海省的刑警们带来了极大的工作压力。


    至于此时此刻,会为找不到裴春之而感到伤心的,也只有满大街寻找理科状元的记者们。


    她是被人杀害的,嫌疑人身份不明。


    但另一方面,她逃跑失败的一大原因是她低血糖犯了。


    对方砍了她两刀,都不致命。


    可是加上低血糖,再加上她刚刚熬了一个大夜还没有吃东西,所有的这些合在一块儿就要了裴春之的命。


    血从身体里缓缓地渗出来,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这个时候正是晚上六点,指针滑过的那一秒,满城的灯火在一瞬间闪烁起来。


    此时是初夏的六点,天还很亮。


    裴春之的妈妈刚刚接到了女儿是理科状元的消息,甚至不是从裴春之的嘴里,而是从大市里喜不自禁的通报。


    她们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陆林花正对着新闻报道发呆,努力从“理科状元裴春之”几个字里抠出一点虚假新闻的意思——这是她的女儿,虽然她很久没有想起来她了。


    陆林花想了很多,从裴春之出生时丑到皱皱巴巴的脸,到后来很难回忆起的、小时候的样子。


    裴春之从小就胖,父母吵架时她会躲在厕所里,不说话,也不哭不闹。


    他们没有那么看重这个孩子,陆林花把她送到了外婆家里养着。


    老人养的孩子,使裴春之性格也越来越自闭。


    陆林花慢慢忽视了她,没有什么其他原因。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当她有两个孩子的时候。


    一碗水是不会端平的。


    大儿子裴载之更活泼,更会说话,他会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哭着跑过来哄他们高兴,会时不时冒出来一句“我最喜欢妈妈了!”。


    大儿子从小没胖过,精致漂亮,看见他的人都夸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而转向裴春之就变成了“这个孩子老实。”


    裴春之……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又胖又丑的小孩,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陆林花恍惚地看着报道上裴春之的照片,她很瘦,面白如玉,一瘦下来五官都分明了,和陆林花年轻的时候有七成像,另外三成估计随了裴永明。


    可是裴春之比陆林花年轻时候还要好看,她有一种书卷气,端庄宁静地坐着,除了那个厚厚的眼镜,她几乎全身都挑不出不好看的地方。


    陆林花忽然有点后悔了。


    离婚时,大儿子被父母抢来抢去,最后陆林花带着裴载之连夜坐飞机来到了现在的城市,获得了这场抚养权争夺战的大胜利。


    那天赶往飞机场时,裴春之才知道父母的打算,追在出租车后面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妈妈”,她声音颤抖,大概是哭了。


    只是人是不可能追上汽车的,裴春之追出一公里,最后气喘吁吁地跪在了地上。


    那时候她还很胖,陆林花在后视镜里看见她追赶的身影,心里只是庆幸地想:


    幸好自己抢先要了儿子。


    她以为裴永明会被迫接受这个现实,抚养裴春之长大的。


    一直到裴春之死在家门口巷子里的野草丛中时,她都还一直这样以为。


    裴永明刚刚喝了酒,他还记得这个女儿,他一直摩挲着手里的手机,上面列着一串号码。


    如果裴春之能看到,一眼就会认出这是陆林花的手机号码。


    他不知道自己前妻生的女儿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他只是正在想,如果这个女儿有前途的话,可以考虑恢复一下关系。


    陆林花带着大儿子连夜离开铜州市的那天,裴永明把裴春之扔回了陆林花的母亲家里,也就是裴春之的外婆。


    他自己拎着行李,离开了这个城市。


    他和陆林花已经分居多年,直到三年前才正式办理离婚。


    但是两个孩子,他都有快十年没见过了。


    离婚前陆林花防着他,不让他接近孩子;离婚后他自己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还有两个孩子的事实。再婚的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过两个孩子。


    裴永明想了又想,裴春之的样貌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


    一件小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他想起来这个女儿五六岁时,他曾经带她去钓鱼,下饵的时候才发现裴春之害怕蚯蚓。


    他大发了一通火,把裴春之丢在河边不管了。


    那天凌晨,裴春之自己摸索着回到了家里。


    现在,他不记得这个女儿长什么样了。


    听说成绩不错。


    他拨通了前妻的电话。


    裴春之的哥哥,裴载之,正窝在大学宿舍里打游戏,他上的是三本,不过今年合并成二本了。


    坐地升格,这么好的事。裴载之得意地到处说也就他有这种好运道。


    照理来说现在裴载之应该准备一下期末周,但他更愿意把手头这把打完。


    “裴载之!今天是不是高考出成绩啊?”


    “嗯”他匆匆忙忙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然后迟来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小屁孩是不是今年高考?


    好像是,不确定,问问看?


    裴载之眼睛瞟了一眼血条,遂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把这局打完再说——成绩什么时候不能问啊。


    不过,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已经有快三年不曾见过这个妹妹了。


    印象里,裴春之个头略矮,胖乎乎的,说肥胖又有点夸张,但绝对不大健康。


    当年妈妈带着他离开的时候裴春之追着出租车跑了一路,他记得很清楚。


    他从车窗外探出脑袋看着她奔跑的身影,她被甩的越来越远,只能看见甩动的身子一晃一晃的。


    裴春之很白,很文静,整日地坐在座位上学习,顶着两个六百多度的眼镜片。


    标准的书呆子。


    裴载之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这个妹妹,但确实是眼不见为净。


    他当时和裴春之一个初中上学,有一回裴春之来找他,被他同班同学看了个正着。


    一些不嫌事大的男生立刻大声喊道:“老裴!这,这你妹妹啊?”


    裴载之退了一步,嘴巴死死地抿了起来,手用力一别,裴春之被他绊了一下,两眼迷茫地看着他。


    “你上来找我干嘛?!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找我吗?”


    “我……我……”


    裴载之扶额,身后的男生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谁也没明说,但是裴载之心里一清二楚。


    所有的这些闲言碎语,都是一句“校草的妹妹居然是坦克裴春之”。


    裴载之发了大火,根本没心情听裴春之想说什么,一口气下不去,推了她一下。


    谁知道裴春之就摔下了楼梯,骨折了。


    裴载之不愿再去想后来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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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室友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


    “裴载之,今年你们江海省理科状元是你们市的诶。”


    “真的假的,”另一个舍友凑上去,“裴载之不是铜州的吗?铜州教育质量哪里比得过江北?”


    “裴载之,你来看看啊,是不是你高中的直系啊?”


    裴载之把结束游戏的手机一扔,顺势漫不经心地往下瞥了一眼。


    他的视线凝固了。


    他不自觉地念了出声,声音有些颤抖,他自己都没发现。


    “铜州市一中……裴春之?”


    他一个翻身下了床,蹿到了舍友手机跟前,不由分说地把页面往下一滑。


    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清秀漂亮,纤细苗条的美丽女孩正端坐在课桌前,有一点惊讶地抬了头。


    女孩皮肤雪白,黑色的长发干净地扎在脑后,一直垂到肩胛骨。


    除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漂亮,和他记忆里的妹妹没有半分相似。


    裴春之的同学们在水群里疯狂地一层层刷楼,熟悉的,不熟悉的,只听过名字的,所有人都被一种别样的癫狂附身。


    “这是我同学!”的消息随着指尖迅速地转移给其他的群聊,好像平静水面里荡开的巨大涟漪。


    菁华大学和中央大学的教授和招生办已经整装待发,即将抵达铜州这个城市。


    裴春之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时刻。


    她感觉眼前的视线一阵阵模糊,有光圈闪耀。


    混乱中,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一生白驹过隙,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父母争吵的日子、她站在板凳上烧饭被烫到了手、哥哥用力抢走了她的糖;


    妈妈把肯德基的汉堡掰成两半分给兄妹俩,没有掰平均,她犹豫了一下,把更大的一半递给了哥哥;


    父亲带她去钓鱼,她害怕蚯蚓,却不敢让父亲失望,在下饵的时候才缩了起来,父亲一气之下把她扔在了河边,最后她一个人哭了一路走回了家里;


    母亲忙着工作,没有心思照顾两个孩子,把她和哥哥都扔给了外婆。没待几天,哥哥就受不了外婆家的破旧平房,吵着闹着要回城里住,妈妈同意了;


    她考了双百,外婆给她买了最贵的梦龙,她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


    她从乡村小学转到城里小学的那天,她胖得一坐到座位上椅子就咯吱咯吱地响,同学们哈哈大笑;


    母亲带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出租车,她愣住了,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哥哥神色复杂地坐在后座。


    车窗被摇了下来,哥哥看着她,眼神怜悯,没有说话。


    前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师傅快点啊!”


    父亲喝着白酒,酒气熏熏地离开了这个家,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


    裴春之没有追到那辆车,也没有等到母亲嘴里会出现的父亲。


    她把外婆接到了城里居住,外婆没有问她母亲和哥哥去哪了,只是用粗粝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我们之之,要考上好大学,要离这里远远的,要生活得很幸福。”


    外婆给她整理衣服,笑着说:“之之把这些亲人都忘掉,有外婆在就好了。”


    她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那一年她初三毕业,考上了铜州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她的体育八百米怎么跑都跑不到满分,如果多了那五分,她就是大市中考状元。


    两年后外婆去世,母亲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给外婆办完了葬礼。


    也是这一年,她瘦了下来,从一百六十几斤暴跌到了一百斤不到。


    高考,她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


    她是高考状元,她能上最好的大学,能离开这里,能够生活得很幸福。


    现在她死了。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只有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好倒霉。


    好倒霉好倒霉的裴春之的一生,从一个乡下小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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