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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章

作者:散步花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023年10月】


    ‘你去见了她吗?’


    连秋仪坐在冷气充沛的办公室里,盯着这条微信出神。


    不一会儿,有人敲敲门,是她堂妹到了。


    这是个周五,两人约好了下班一块儿去看电影吃火锅。


    连氏本就是家族企业,许多小辈学成后也回了公司帮忙,她在业务部,堂妹在人力资源部。


    “姐,你这办公室也太老气了。这柜子颜色太深,有空换一个呗。”


    “算了,我爸又要说我正事不干,闲事不少了。”


    红木大玻璃书柜,里面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一些励志读物和人物传记。


    “欸,姐,你这合照怎么放柜子里头啊。这是你读书开店的时候吧?这俩人是你朋友吗?你那时候不是说没有朋友嘛?”堂妹揶揄她


    “这俩人我咋从来没见过。这男生长得还挺帅,这女生也挺可爱啊,他俩是情侣吧。”


    “嗯,那时候我们关系挺好的。不过没过多久就疫情了,后来... 就... 断联了。”


    “人家指不定都结婚了呢... 对了,大伯又叫我给你物色对象了...”


    连秋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照片放置在高处第二层,坐在她的位置只能隐约看见相片的左角上半。林悠悠带着滑稽的厨师帽和蓝色圆点小领巾,站在崭新的店面前微笑。


    -


    【2019年9月】


    九月初,连秋仪最近因开店的事情忙得上蹿下跳,焦头烂额。


    开店这事情连父没有插手,更没有给予资金上的帮助,而且还放话给了深城和墨尔本的一些老友,谁都不许借钱给她。


    连秋仪虽是女孩,连父从小对她却管教严格,也不溺爱,将她当成接班人培养。连秋仪自小好强,从不轻易认输,高中时代连父做主将她扔到了墨尔本的私立寄宿学校就读,刚开始来时英文不够好,也被霸凌孤立过,但连秋仪岂是轻易认输的人,等到了Year 12的时候,无论成绩和社会活动都让当初霸凌她的那些人望尘莫及了。


    如她所料,同组那个给自己取名叫Xavier的潮牌男果然是个freerider,眼看着期中作业就要due了,那个男生不是自己生病,就是狗生病,总之小组作业不做,小组会议不参加。


    好在蒋培羽还算靠谱。


    六人变五人,每人的负担就更重了,交作业的前两日恰逢甜品店装修队进场,她蹲了一整天,还和油漆工因为颜色不对版吵了一架。


    晚上回家她忘了给手机充电,第二天直接倒头睡到了10点,骂骂咧咧爬起来开始写作业,距离作业ddl还有24小时。


    结果一开电脑,傻了眼,wifi断了。这house是连父多年前买下的,在东边的华人区,方便父母来探望她时居住,因设备老化,年初她还专门升级了光纤。


    她打电话找运营商理论,接线员印度口音太重,交流十分费劲,无论她如何表达不满,对方都说三天之后才有人来修。末了还劝她办一个他们的手机卡,可以用热点上网。


    操。


    连秋仪挂了电话,准备收拾东西去学校蹭网,虽按道理已是冬末,但墨尔本一到阴天还是很冻人,她裹着羽绒服坐上驾驶座,她给蒋培培羽发微信问他进度如何,又顺便抱怨了一嘴wifi的事情。


    后者却邀请她来自己家一起做作业。他给她的地址也在东边,不过是个更偏远的区,有很多移民家庭和退休的蓝领工人住在那边。


    “我女朋友说欢迎你来,她可以给我们做饭吃。”


    ‘靠,不是刚分手几个月么,这会儿又有女朋友了。男人,啧。’她腹诽。


    但为了作业,还是驱车往蒋培羽家去。


    -


    连秋仪把车停在路边,不多时蒋培羽便来开门,这一家土地面积不大,花园里也少有装点,但打理得十分整齐。


    蒋培羽领她往里走,不一会儿,门口又出现两个人,一个穿着米色居家服的女孩子,大概是蒋培羽的新女友,她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微笑着说:“欢迎欢迎。”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她在心里想。


    换鞋的间隙,连秋仪压低声音调侃蒋培羽,“你不是刚分手么,这么快就换人了?”


    蒋培羽朝厨房的方向望一眼,笑笑说:“她是我初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们也刚在一起没多久。”


    从前中国学生里有个很文艺的女生评价蒋培羽的长相,说他那双眼睛很深情,被看一眼便觉得要和你痴缠十年八年。


    连秋仪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却觉得有些传神。


    轮椅上的男人叫Mark是他们的房东,很是儒雅好客,闲聊几句才发现,他和连秋仪家中祖籍都是潮州,可堪某种缘分。


    蒋培羽的女友叫林悠悠,黑发齐肩,外形算不上十分亮眼,但笑起来时又让人觉得清新可爱。连秋仪无端对她生出亲切感。


    她此时正在厨房忙活,回头问她,“连同学,你喝咖啡吗?要加奶的还是黑咖啡。”


    蒋培羽领她去了书房,二人刚把电脑打开,林悠悠端着小托盘走了进来。


    连秋仪的那杯拿铁泡沫丰富,拉花很娴熟,上面撒了朱古力粉,可爱的小猫头的形状。


    “那你们好好学习,晚点我给你们做饭吃!连同学,你可以吃辣吗?”


    “你叫我秋仪就好啦。”


    连秋仪忽然意识到她对林悠悠的熟悉感来自于她的声音,她的声线柔和又轻快,和她童年好友很像。可惜好友小学时就移民美国,再无音信。


    林悠悠将他们安置妥当,拍拍蒋培羽的肩要走,后者却把她的手接住了,在手里捏了捏,才放开。


    很小的动作,连秋仪装作没看见。


    林悠悠却仿佛还不适应这种亲昵,红了耳朵,抱着托盘慌里慌张地走了。


    -


    两人面对面合作,效率很高,期间二人偶尔交谈,连秋仪才得知林悠悠不是学生,而是在这边打工。


    她未再追问,窗外暗下去,细看下起了毛毛雨,灰蓝色的一点日落光晕。


    这间房的装修有许多年头了,但看得出主人打理用心,南洋风格的木质落地书架,灯下有喑哑的光泽,陈年的樱桃红色。


    她平白有时光停滞之感。


    只隔着一扇门,偶尔可以听见厨房传来的响动,笃笃的切菜声,高压锅上汽后的‘嘁嘁’声,偶尔有流水的声音。又有时,可以听到林悠悠轻轻的笑声,她大概在和Mark愉快地闲聊。


    连秋仪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忽然门被叩响,林悠悠探头来,问:“两位同学。晚饭马上好啦,你们要出来吃吗?还是我给你们装一些端进来吃?”


    蒋培羽抬头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我们出去一起吃。”


    “好勒!”有人捧场,林悠悠很开心。


    “她厨艺很好。喜欢做吃的。”蒋培羽回头对连秋仪说,“休息一下,吃完再继续吧。按现在的进度,今晚估计都不用通宵,再有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五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炒,很开胃爽口。餐桌上氛围也很好,有时Mark会说些二十年前初来墨尔本时的见闻,林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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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会说些打工的趣事,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连秋仪也猜到她大概家境不算好,读完高中便早早跟随亲戚出国打工了。


    她有些唏嘘。她又想到那个浑身名牌的中国男孩。


    同温层里的人大概浑然不觉,但高等教育无疑愈来愈脱离初衷,成为一件名不副实的奢侈品,一种阶级符号。父母花大几十万将孩子送出国来,甚至卖房卖车的也不在少数,却只不过换一张入场券,几年后这些孩子可以喝着星巴克吹着写字楼的空调加班而已。


    等正餐结束,林悠悠才从烤箱里抱出一个18寸的蛋糕烤盘。


    “秋仪,阿羽说你家是做甜品生意的,我平时也没有别的爱好,有时候会自己试一试烘焙。但是阿羽不喜欢吃甜的,Mark也不能吃太多甜食,今天正好你在,我新做了一种巴斯克蛋糕,你尝尝。”


    她觉得自己班门弄斧,神情有些羞怯,又有些期待。


    入口即化的芝士甜香,绵密却不滞涩的柔软口感,末尾一点海盐的风味提鲜,再接着唇舌之间留下一缕莱姆的酸甜。


    ...


    “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堂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我看一线门店的海盐莱姆巴斯克都卖断货了,伯父肯定特别满意吧。昨天我刷小红书,一搜关键词,那些美食博主第一个都推荐海盐巴斯克。我小姐妹说,别家也有做类似的,但配方就是没我们的好。”


    “没... 是么。之后市场部这边还会推出另外几款,希望借这个热度把巴斯克系列也做成我们的招牌之一。”


    “是啊,我刚还准备带一份来咱俩吃的,好久没吃,还有点馋了,你助理怎么说你从不吃那一款啊。这方子不还是你从墨尔本带回来的吗?”


    “吃腻了。走吧,吃饭去。”


    她熄灭了灯,回头一望,窗外是深城华丽的夜景,高架桥上车潮如织,城市亮着,永远亮着,它从不曾因谁的熄灭而熄灭。


    疫情过去了,日夜仍然在轮换着,人们疯狂地享乐着,忙活着,还是会争得头破血流,无非还是为了那些 ——钱,权,或一点点的爱。


    偶尔的偶尔,当城市都困乏得暗下去的时候,有些人会记起疫情,记起那种隔绝和恐惧,记起那种明天无法兑现的惶恐。


    可也就是那么一瞬。转念他们便开始琢磨明天的事情。也懒得去数疫情是几年前还是几个月前了。


    毕竟人是要朝前看的。


    悠悠,但你选择停在了过去。对吗?


    连秋仪在黑暗中这样想。


    她记起另一种黑暗,不太彻底的,朦胧的,像十四行诗的残笔,诗人临终前的呓语。


    那是南半球某个初春的寒夜,十一点多,她欣喜地抱着纸盒,里头有半份海盐巴斯克蛋糕。


    那幢红砖的小房子前的街上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灯下照出濛濛的雨,但落到身上没有实感。


    林悠悠和蒋培羽拖着手送她上车,林悠悠叮嘱她,太晚了,到了记得发个信息,又说蛋糕要记得放冰箱。


    她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指腹有些粗糙,轻轻覆盖着她的手背,默默表达亲昵。


    “下次再见呀,秋仪。”她俯身在车窗边对她说。


    然后他们在廊下目送她离开。她在后视镜里,看他们站在灯下,依偎着,像一对热带鹦鹉,相亲相爱,不显得畏惧寒冷。


    她一向耻于用‘爱’这个字描述她过往人生见证过的大多数亲密关系。这是个粉饰太平的字眼,明明那些关系更关乎于虚荣,□□,社会惯性。不是么?


    但那天她拐过街角的时候想:“他们正在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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