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兰瞬间僵住了,她那张原本楚楚可怜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绞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完全没料到对方会不按常理出牌,用这种方式直接撕破她的伪装。
一旁的宋文砚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和了然,他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图,很配合地继续保持沉默,只是周身那股不耐的气息悄然消散了些许。
宋陈氏也傻眼了,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帮腔还是该骂人。
方夏则笑眯眯地,仿佛刚才只是真心实意地夸了对方一句,气定神闲地看着陈香兰那副快要维持不住的假面。
第一回合交锋,方夏用一种近乎无赖却又精准戳破假象的方式,四两拨千斤,赢得干净利落。
陈香兰被这突如其来的讽刺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柔弱表情瞬间僵硬,如同面具般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显然没料到方夏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撕破脸皮。
她心中又气又急,不甘心就此落败,迅速调整呼吸,强行压下脸上的臊红,眼圈说红就红,立刻又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隐忍不解的模样,带着几分“白莲花”式的控诉,再次开口道:
“嫂嫂…您为何要这般…这般说话?香兰…香兰只是真心敬重二哥与嫂嫂,并无他意啊…”她这话看似示弱,实则是在暗指方夏心胸狭窄、无理取闹,手段可谓高明。
然而,不等方夏组织好语言进行新一轮的反击——
一个清脆稚嫩、带着十足困惑的童声,忽然从堂屋门口插了进来,如同利剑般瞬间劈开了这虚伪的成人交锋。
只见盼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扒着门框,眨巴着一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小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毫不作伪的疑惑。
她歪着小脑袋,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陈香兰,用全屋子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天真无邪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位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呀?”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娘亲,语气认真又理所当然:
“我娘分明是在夸你呀!夸你声音好听,夸你长得娇气!”她小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理解:“怎么…感觉姐姐你好像不是很乐意被我娘夸呢?”
轰——!
这来自孩童最纯粹、最直白的拷问,如同一道精准的闪电,瞬间劈中了陈香兰所有矫饰的表面。
她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委屈、所有精心编织的话语,在这句天真无邪的“为什么”面前,瞬间变得无比滑稽、虚伪和不堪一击。
陈香兰彻底僵在了原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对付成年人的虚与委蛇,却根本无法应对一个孩子最直接的“看不懂”,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剥光了所有伪装,前所未有的难堪和窘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一旁的宋文砚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赶紧借咳嗽掩饰了过去。
连宋陈氏都一时语塞,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帮腔。
方夏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欣慰和想笑的冲动。
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盼儿竟会在关键时刻,用如此天真无邪的方式,给了对方最致命的一击。
她强忍着笑意,脸上露出一副“你看,孩子都这么说”的无辜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香兰那副彻底崩盘的尴尬模样。
第二回合,方夏甚至无需亲自出手,便已凭借女儿的“神助攻”,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陈香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夏见好就收,仿佛没看见陈香兰的窘态,神色自然地将一直站在身后、有些局促的弟弟方小军拉到身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介绍笑容,打破了沉默:
“来,给大嫂和香兰妹妹介绍一下。”她拍了拍方小军的胳膊:“这是我娘家弟弟,方小军。往后就在宋家村落脚了,还请大嫂和妹妹多关照。”
这介绍本是寻常的客套,却立刻引来了宋陈氏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正愁没处撒气,一听这话,立刻将嘴一撇,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地嘟囔道:
“哼!我当是谁呢…又一个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她那副刻薄嫌恶的嘴脸,毫不遮掩,仿佛方小军是什么脏东西。
而一旁的陈香兰,此刻也终于找到了转移注意力和宣泄尴尬的出口。
她那双还泛着红的眼睛,极其隐蔽地在方小军身上扫了一圈——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沾着泥点的裤腿、因长期劳作而粗糙的双手…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居高临下的嫌弃和轻蔑:『真是个土里土气的穷小子,跟宋二哥那样清俊的读书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她脸上却瞬间切换回了那副惯常的、甜美无害的表情,甚至还努力挤出一丝略显苍白的、楚楚动人的笑容,对着方小军,用她那娇滴滴的嗓音,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方…方哥哥安好…”
这一声“方哥哥”叫得又软又糯,与她方才内心真实的鄙夷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她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轻视,却被她低眉顺眼的姿态巧妙地掩盖了过去。
方小军何曾见过这等做派的姑娘?他被这声“哥哥”叫得浑身一僵,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窘迫得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含糊地、声音如蚊蚋般地应了一声:“…呃…你、你也好…”
方夏将宋陈氏的刻薄和陈香兰那虚伪的“甜美”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伸手轻轻按在弟弟的胳膊上,示意他不必紧张,目光淡淡地扫过陈香兰,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香兰妹妹客气了。我弟弟老实,没见过什么世面,比不得妹妹这般…伶俐可人。”
她这话,明褒暗贬,既维护了弟弟,又再次精准地刺了一下陈香兰那过度表演的“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