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调整表情,声音尽量平稳:“小哥,打扰了。我不是来看病的。”
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嗯…有点事想请教一下李慕景先生。”她特意用了“先生”这个更显尊敬的称呼。
少年药童清澈的目光在方夏身上快速扫过,对她破破烂烂的衣着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
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一点门缝,语气沉稳:“夫人请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她连忙点头:“有劳小哥了。”
少年药童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转身,步履沉稳地快步走向院内。
大门并未完全关上,留下一条缝隙。
方夏站在门外,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门内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庭院,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雨水冲刷后干净清爽。
墙角种着几丛翠竹,青翠欲滴,随风摇曳。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种着些她不认识的花草,可能是药材,修剪得整整齐齐。、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内院门,门内景致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飞檐翘角和抄手游廊的一角。
整个庭院虽小,却干净、雅致、一丝不苟。
方夏心里紧了紧。
不一会儿!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从院内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只见那十八九岁的少年药童侧身引路,在他身后,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正是李慕景。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细棉布长衫,衣料柔软垂坠,虽无繁复花纹,但衬得他身姿挺拔。
腰间系着一条简单的青色丝绦,悬着一枚玉佩。
他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带着一丝闲适。
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但那份骨子里透出的从容与疏离,却比上次在村里见到时更加清晰。
他踏着青石板,步履从容地走来。
李慕景走到门前,目光平静地落在方夏身上。
“宋夫人?”李慕景开口,声音清朗平稳:“听青竹说,你找我有事?”
方夏笑容自然:“李郎中,打扰了。是有点事想请教您。”
她顿了顿,拿出刚挖出来的人参:“我挖到了人参,想请您帮忙看看。”
李慕景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风大,宋夫人请进来说话吧。”
来到前厅,方夏把手里的人参递给李慕景:“李郎中看一下吧。”
“宋夫人请坐。”李慕景的声音响起,他已拿着人参走到主位旁,姿态从容。
方夏也不拘谨,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四处乱瞧、乱看。
作为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人,自然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
青竹递过来一杯茶:“宋夫人,请用茶。”
“多谢。”方夏微微颔首致谢,声音平稳。
看着李慕景像是认真在看人参,但实际上李慕景在观察着面前妇人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李慕景的目光终于从人参上抬起,平静地落在方夏脸上。
率先打破了厅内的寂静:“宋夫人,”他缓缓说道:“这支参的品相很好。”他刻意在“很好”二字上微微一顿,目光锐利,等着看方夏的反应。
“不知夫人想要多少?”
这是试探她懂不懂行?又或是试探她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方夏迎上李慕景的目光:“李郎中您是行家,这参值多少,您心里想必有数。”
她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还请李郎中给个实在价。”
她把决定权交还给李慕景,既是试探他的诚意,又想让这笔钱的来源光明正大。
李慕景并未立刻回答,修长的手指在深色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既然宋夫人信得过在下…”他目光扫过桌上的人参,又落回方夏脸上,清晰地说道:
“此参,年份当在三十年以上,品相上佳,根须无损,实属难得。依在下看…”
“三百两白银,夫人以为如何?”
方夏震惊了一瞬:“那就多谢李郎中了。”
“青竹,拿钱。”李慕景看着方夏的反应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青竹刚要应声,方夏就把话打断了:“青竹小哥不急。”
顿了顿:“李郎中,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银子我先放在李郎中这里,您也知道我现在家徒四壁实在是不方便放这么多的银子在家里。”
方夏想起什么,补充道:“当然,不会白麻烦您,我可以付些保管的费用。”
……
漫长的等待,就在方夏以为李慕景不会答应时。
“宋夫人”他缓缓开口:“倒是思虑周全。”
他没有直接回答行或不行,但那句“思虑周全”的评价,怎么听着有点像在骂她?
李慕景眼神深邃:“这银子,我可以替你暂存。”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保管费就不必了,只是…”他微微一顿:“宋夫人想何时来取?如何取?”
“十日后,我就会来取,烦请李郎中立个字据。”
“字据?”李慕景眉梢微不可查地一挑,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宋夫人…倒是讲究。”
“就按照宋夫人的法子来。”随即李慕景吩咐道:“青竹,上纸笔。”
研好墨,李慕景提起紫毫笔,蘸饱墨汁。
他抬眸看向方夏,声音平稳:“宋夫人,请说字据内容。”
方夏心念电转,迅速组织语言:
“就写:今有宋家村方夏,将所售野山参一支,作价白银三百两整,暂存于李慕景先生处。十日后,八月三十,凭此字据,由方氏本人亲至李府取回。立据为证,双方各执一份。”
李慕景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提笔便在白纸上挥毫泼墨。
他按照方夏所述,一字不差地写下了字据内容,并在末尾落款:“立据人:李慕景”。
写罢,他放下笔,拿起字据,轻轻吹干墨迹,递给方夏:“宋夫人,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