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砸门声骤然响起,把孩子都吓醒了。
“方氏,死屋里了,还不快滚出来,族老和里正都到了,等着给你分家呢。”宋徐氏那尖厉刻薄的声音穿透门板。
方夏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被惊醒、一脸惊惶的虎子和盼儿:“别怕,有娘在。看好妹妹。”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单薄破旧的衣衫,起身推开那扇破门,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宋徐氏叉着腰站在最前面,三角眼里满是得意和嫌恶。
公公宋铁钱站在宋徐氏身后,像个背景板。
大儿媳王氏和三儿媳吴氏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讥笑。
里正王守仁拿着烟袋,皱着眉头,脸色严肃。
宋氏派出的族老是宋三爷和宋五爷。
“磨蹭什么,让大家伙等你一个丧门星。”宋徐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方夏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里正打断了
“行了。”里正有些看不下去,他显然不喜欢宋徐氏的行事作派:“既然人都齐了,那宋家老大,你说,想怎么分。”
宋徐氏立刻来了精神,三角眼一吊,指着方夏母子四人住的破茅屋:“族老、里正,您们给评评理。”
“不是我心狠,实在是家里艰难,文彬在镇上不容易,文宝刚刚成家,老二读书更是把家都拖空了,”
“如今又去了京里,留下这几个拖油瓶……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她顿了顿,脸上挤出虚假的为难:“既然要分,也不能让她们娘几个没地方住。”
“这样吧,她们现在住的这破屋,就分给她们,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地呢?”里正沉声问。
“地?”宋徐氏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大度”的表情。
“村东头,荒山上,不是还有块荒地。”
“连着那个早年搭的破草棚子,虽然偏了点,但好歹是块地,一并给她们,省得人说我们老宋家苛待他们孤儿寡母。”
她说的“破草棚子”和“荒地”,正是方夏心中所想。
方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低眉顺眼,甚至适时地露出一丝“感激”和“惶恐”。
“那粮食呢?开春种子总要给些。”里正继续问道,他是庄稼人,知道没粮没种就是死路一条。
宋徐氏三角眼一翻,指着墙角那个瘪得可怜的布袋“喏,就那点,这半袋子谷子还是我牙缝里省出来的,里面还有点瘪谷糠皮,掺上草根树皮也够她们熬一阵了。”
里正看着那寒碜的粮袋,眉头皱得更紧了,烟袋锅重重磕在木桩上,显然对宋徐氏的分配很是不满:“就这点,你让她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宋徐氏立刻拔高了嗓门:“里正,您这话说的。我容易吗?!”
“家里十张嘴等着吃饭,这点还是我省吃俭用省出来!”
“您要是觉得不够,您给她们点?总不能让我们老宋家都跟他们一起死吧?”
里正被她噎得脸色铁青。
宋三爷和宋五爷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方夏的心在滴血,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微微抬头,目光怯怯地看向里正和族老,声音带着哭腔:“里正叔,族老…这间房我们要拿它换点粮食。”
“希望婆婆能再给我们40斤粮食,还有就是这屋和地,既然分给了我们孤儿寡母,无论好坏,今后就归我们处置了。”
“希望里正叔和族叔们写下来,有个凭证,免得日后…扯皮不清。”
宋徐氏一听“四十斤”,三角眼瞪圆,顿时来了火气:“啊呸,四十斤!你怎么不去抢啊。”
这时宋徐氏大儿媳王氏拉了一把宋徐氏,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娘,眼看着主屋也要住不下了,等三弟妹生了孩子正好可以用。”
“二十斤粮换这屋,值!荒山那破地方,白给都没人要。”
宋徐氏眼珠子一转,觉得老大媳妇说得有道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想要换也不是不行,但四十斤太多了,老娘拿不出来那么多,最多三十。”
“不,最多二十斤爱要不要,不要拉倒,那破屋你也别想要了。”
方夏心中石头落地,二十斤!虽比她预想的少了点。
但重要的是,宋徐氏亲口确认了放弃破屋,坐实了荒山归属。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绝望和认命的神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婆婆…二十斤…就二十斤吧…谢…谢婆婆。”她深深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里正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对宋徐氏的刻薄厌恶更深,对方夏的隐忍多了几分同情。
他不再多言,沉声道:“好!既然双方议定:方氏母子分得村东荒山脚下茅屋一间及相连荒地约一亩半;分得陈年谷子二十斤;原住破屋归宋家本家。自此双方再无瓜葛,生死各安天命,文书立据为凭。”
宋徐氏听完还不忘提醒道:“还有瘪谷糠皮三十斤。”
里正也懒得理她。
他掏出笔墨纸契,迅速书写分家文书,将上述条款及产权归属写得清清楚楚。
文书一式三份。
宋徐氏迫不及待按手印。
方夏指尖沾红印泥,重重按下。
文书到手。
宋徐氏捏着文书,得意扬扬:“白纸黑字!以后烂在山上喂狼,可别赖我们!”
她朝吴氏王氏使了个眼色:“老三家的,老大家的,赶紧把屋里能用的都搬走!沾了晦气的东西,好好洗晒!”
吴氏王氏如狼似虎冲进屋,将最后一点破烂家什扫荡一空。
王氏抱着最后几根柴火,故意狠狠撞向方夏!
“噗通”一声。
方夏本就虚弱,被撞得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土块上,剧痛钻心。
“娘!”虎子惊叫。
“晦气。”王氏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宋徐氏看着方夏狼狈跪地,畅快大笑:“丧门星,好好享受吧。”
“砰!”破门被狠狠摔上。
方夏捂着剧痛的膝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她挣扎爬起,拿起布袋子,又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将念儿抱起来,用那床破得几乎无法御寒的薄被紧紧裹住。
然后,她看向虎子和盼儿,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虎子,背上这袋糠皮。”
“盼儿,扶着娘。”
“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