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自骊山归来,又是月余光景悄然而过。
寒意悄来,将天地染成一片白色。
忘机庐内的竹林凋谢,遍覆白雪,又是一桩别样风光。
这一日难得雪停,天光正好。
冬阳温煦,不带半分燥热。
山间湖畔的一方扫去雪迹的青石上,悟空正懒洋洋躺着晒太阳,肚皮一起一伏。
而在它身前,比起前几个月又悄然长高了几分林朝英。
此刻正有模有样的盘膝而坐,对着湖面吐纳。
身形未动,却见身前几片飘落的竹叶却无风自动,环绕着她缓缓盘旋。
尽管其人年纪尚幼,可显是已经得了陈安几分真传,入了修行门径。
不远处的空地,清风一袭利落劲装,正演练着新修成的术法。
并指为剑,对着湖面遥遥一引。
便见一道水箭激射而出,精准的将一片枯叶从树上打落,却未伤其分毫,对术法的掌控已是颇有火候。
更远处的校场上,时迁正领着一众长生门的弟子修行武艺。
少年们的呼喝声不绝于耳,拳脚生风,劲气阵阵,为这清幽的山谷平添了几分鲜活生气。
刘法搬了张竹椅,坐于廊下,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时不时举起腰间的酒葫芦饮上一口,眯着眼,一脸自在。
沙沙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刘法头也不抬,只当是哪个弟子路过。
“经略倒是惯会享清福。”
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安缓步而来,在他身旁坐下。
刘法这才转头瞥了一眼,见来人是陈安。
抬手呷了口酒,朝着竹林深处努了努嘴。
“别来烦我这老头子,你那兄弟等你好半天了。”
陈安笑笑,也不多言,起身朝着林中行去。
穿过一片雪中林地,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片专门开辟出来的演武场。
场中两道身影翻飞,你来我往,斗得正酣。
一人身形魁梧,赤着上身,手中一柄浑铁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
另一人则身法飘忽,指尖灵光闪烁,时而引来狂风,时而唤出烈火,术法玄奇,变幻莫测。
正是鲁智深与马灵二人。
见到陈安到来,场中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三弟!”
鲁智深将禅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大笑着迎了上来。
马灵亦是收了术法,对着陈安稽首一礼。
随即便颇有眼色地告辞退下,将这片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两人并肩行走在竹林小径上,天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鲁智深望着四周雅致的亭台楼阁,以及远处那片俨然已有城镇雏形的村落,眼中满是感慨。
“洒家还记得,当年头一回来你这山庄时,除了了庄子勉强有些模样外,剩下的地方都是一片荒芜,鸟不拉屎。”
他拍了拍陈安的肩膀,由衷赞叹。
“却不曾想,不过是短短几年光景,就变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三弟,你的手段,哥哥我是服了。”
陈安淡然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大哥此番回来,可是要留下。”
“不留、不留!”
鲁智深摇了摇头。
他生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叫他留在一地比杀了他都难受。
而且比起留在这山庄里无所事事,他更愿意为林冲奔走,结交天下英雄好汉。
哪怕是亲自上阵杀敌,也别有一番刺激,却是远比拘束在这小小一地要来的快活。
也不多说此事,免得被陈安念叨。
鲁智深眸光一转,定定看向陈安,神色认真。
“三弟,说句心里话,这么些年过去,你当真就没想过出山?”
“以你的本事,若是肯站出来,何愁我等的大事不成?”
“而且出去随兄弟闯荡一番,总好过在这山中,虚耗了光阴。”
又是这个问题。
陈安脚步微顿,负着双手。
视线遥遥落在远处南山之上,一点碧绿不谢。
却是当年那颗小小桃树,如今已然长成,不类凡俗。
“大哥,封侯拜相非我所向往。”
“于我而言,能在这山野当中,静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便是人生至乐。”
“唉......”
鲁智深悠悠一叹,似是惋惜,却也带着几分理解。
“人各有志,洒家也不强求。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本事。”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眼中复又燃起熊熊战意。
“俺这次回来就不多待,休整几日后,我便再去西北,去助你二哥一臂之力!”
“如今辽国将亡,金国蛮子在北边蠢蠢欲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哥所言甚是。”
陈安点头赞同。
相比较于当年镇压方腊,不久后的天下动荡方才是林冲真正趁势而起的机会。
只是在他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悄然闪过一丝异样。
机会...的确是机会。
二哥林冲一心要建功立业,光复汉家故土,其志可嘉。
可他终究是难以甩脱心中那份忠君爱国的束缚。
满脑子想的,依旧是辅佐帝王、名留青史那一套。
指望他站出来,亲手推翻这早已腐朽的大周,怕是千难万难。
这条路,或许还得看岳飞那小子,能否勘破迷障了。
历史大势,潮起潮落,非一人可定。
自己能做的,不过是于这潮起之时,稍稍助推一把罢了。
......
光阴流转,不觉已是宣和六年末。
寒冬已至,北风呼啸。
天下大势亦在这萧杀的氛围中,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
苟延残喘多年的辽国天祚帝,在夹山蛰伏许久之后,终是不甘就此亡国。
他集结草原上最后的力量,试图做最后一搏。
只可惜,大势已去,非人力可挽。
仓促集结起来的残兵败将,在如狼似虎的金军铁骑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一场惨败过后,天祚帝仅率数骑,仓皇西逃。
次年,宣和七年春。
这位辽国的末代君主,于应州被金军俘获。
至此,享国两百余载的辽朝就此灭亡。
北方的格局被彻底打破,大周失去了挡在身前的防线,即将直面虎视眈眈的金朝铁骑。
历史的洪流,席卷着天下人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