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竹林,清风徐来,暑意渐消。
陈安站在那棵半灵植的桃树下,静静望着身前不远处的一猿一鹤。
心念微动,浩瀚的神念悄然涌出,将两兽的身形尽数笼罩。
于他的感知当中,两兽的体内的变化早已是翻天覆地。
经过自己多年以来,不计成本的丹药喂养与真气洗练。
眼下,它们的血脉根骨蜕变,可以说与同类完全是两个物种。
而在那气血流转的核心处,更有一枚由他亲手种下,蕴含着【御兽经】真意的符箓。
此刻自缓缓转动,与它们的神魂、气血,紧密相连。
“符箓......”
陈安口中轻声呢喃,脑海里一点灵光迸射而出。
思维发散,触类旁通......
一个颇为新颖,却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念头,在他心头悄然浮现。
道士修行,自古以来便有“受箓”之说。
不受箓,不得名登道籍,终究不过是山野散修,没个正式身份。
而不同等阶的道士,所受之箓,亦是各有不同。
从最初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再到上清、灵宝、天仙大戒。
层层递进,秩序井然。
“既然寻常道士需要受箓入道,考核功课、戒律,那入道修行又为何不能延续此路?”
陈安在山巅上缓缓踱步,脑海里无数的念头碰撞、生灭。
“我可以先以自身一点真性为引,凝结出一道纯洁不带有任何气机的‘符箓种子’,赐予他人,助其入道。”
“而后受箓之人,便可借此修出自己的真气,进而摄取天地万物当中与自身相适配的‘性光’,用以充盈法力,不断完善这符箓种子。”
“待到此一层次的符箓圆满,便可再度生化,凝聚更高层次的符箓,衍生种种神通妙用。”
“如此一步步往上,循序渐进,未必就不能于这末法当中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一念至此,陈安只觉心神通透,念头圆融。
他暗自思忖,此法若是当真可行。
那作为贡献出最初符箓真种的人,往后岂不是此道祖师,要被后人尊称一声道祖?
心头一笑,将这没有着落的事略过。
转头望着眼前这一猿一鹤,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如此想法,倒也并非是空中楼阁。”
“眼下,便可以眼前这两兽为先,做个试验。”
......
正当陈安心神沉浸完善这受箓修行之法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他身后缓缓传来。
却是舅父李秉。
他一身寻常的儒衫,负手而来。
脸上因为祖母逝去的悲伤渐渐褪去,反倒是多了几分常年为官的威严。
“处玄。”
李秉立于陈安身后,望着眼前这片被他经营得井井有条的世外桃源,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
“我从四喜那里得知你近年来于这山庄里,私自大肆铸造军械,更是借助商队之便,于暗中绘制天下舆图?”
“此事,可为真?”
陈安闻言,从那般玄之又玄的感悟当中回过神来。
缓缓转身看着眼前这位面容严肃的舅父,神情不变。
“确有此事。”
他一边在心中梳理着方才所得的修行想法,一边随口应道。
“为何?”
李秉眉头紧锁,声音里已然是带上了几分质问。
“你可知,此举与谋反何异?!”
陈安轻笑。
“此举是为了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李秉闻言一滞,只当他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正欲要开口训斥,却见陈安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容肃穆。
“舅父,您为官多年,亦曾主政一方,想必比我更清楚,如今这大周,早已是何等模样。”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乡野之间,民不聊生。”
“像眼下的这般光景,又能维持多久?”
陈安的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
“我所做的这一切,非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亦非是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不过是想于这乱世将至的年月里,为这天下的百姓,寻一条生路罢了。”
李秉听着他的话,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到了自己为官任上所见的种种腌臜,又想到了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
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陈安见状,亦不再多言。
只见他随意抬起手,掌心向下。
继而对着脚下这片厚重的大地,轻轻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自他掌心荡漾开来。
便见大地之下,竟是有一缕缕肉眼难以察觉的,充满了“生生不息”之意的厚重气机,被他以大法力,强行摄取而出!
随之在他掌心汇聚成一团玄黄色的光球。
被他随手一挥,打入了身旁白猿悟空的体内。
吼——!
悟空只觉一股奇异的感觉涌动而来。
仿佛只要双脚站立在大地之上,就有源源不断的气力从身体里生出。
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一拳朝前面的山石轰出。
石屑纷飞,烟尘弥漫。
李秉望着眼前这般神异的景象,目瞪口呆,骇然失色。
心头更是升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奇妙,自家这个侄儿,非但是自己修行有成不说。
竟还能点石成金,将一只寻常的野兽,培养到这般地步?
野兽如此,人呢?
李秉仿佛已经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士卒像是眼前的野兽一样冲锋。
这样的绝对力量差距下,大周......
两人沉默,陈安梳理悟空体内的气机,帮助其炼化。
其本身并非是什么异种,只是被陈安一步步培养而来,眼下这种开创一道修行的事,自然不能指望它自己来。
半晌之后,李秉方才自那般震撼当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侄儿,神色复杂。
“处玄,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安转头,心中讶然自家这位古板舅父转变之快。
为了安抚其心,随口说道:
“舅父只需配合商行,于蜀中诸地,兴办学堂、广开明智便可。”
他顿了顿,又将一缕蕴含着“风之轻灵”的性光,打入了天际羽鹤的体内,静待其后续的变化。
......
两人并肩下山,一路无言。
临别之际,李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那个早已是盘桓了许久的问题。
“处玄,你究竟是想要什么?”
“是那传说中的长生不朽,还是这改天换地的无上权柄?”
陈安脚步微顿。
侧眸望着这位已然是两鬓斑白的舅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都不是。”
“我所求的,不过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人人有书可读,不受饥饿贫困之苦,仅此而已。”
说罢,他抬起头望向那轮悬于天际的煌煌大日。
声音悠悠,随风而散。
“我欲独享山间月,又恐苍生夜正长......”
李秉回过头。
却见那道青衫身影早已飘然而去。
“这样的愿景,也叫仅此而已嘛?”
他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