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万里，一鹤西行。
自离了那繁华的汴梁城郭，陈安便一路向西。
除了偶尔找一二乡人打听一下方向之外，便是稍有停歇。
越是往西，脚下的景致便越是不同。
中原腹地的沃野千里、阡陌纵横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愈发苍茫、辽阔的高原景象。
天好似变得更低了些，云也仿佛触手可及。
这里几百年前曾是汉唐故土，可时世变迁，早已物是人非。
大周虽然终结了乱世，可其终究非是大统一的王朝。
承接了汉人的传承，却也无力继承汉唐的故土。
眼下里确实被吐蕃人所统治，诸多部族势力盘根错节。
相互攻伐，民风彪悍异常。
其信仰，亦是驳杂不一。
有信奉佛陀的，有崇拜自然的，亦有供奉不知名鬼神的。
种种神灵信仰伴随着旷野的山川交织于此，共同构成了这片土地上独特的风貌。
陈安收敛了周身术法行迹，自鹤背飘然落下。
他将羽鹤遣至云端，令其自行跟随。
自己则如一寻常的云游道人般，手持九节杖，行走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之上。
......
脚步丈量大地，一路向前行了约莫有数日光景。
终于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吐蕃部落，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广阔的草场上，数以千计的帐篷连绵成片，宛若繁星点点。
牛羊成群，牧歌阵阵。
一派与中原风貌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陈安到时，此地正逢一场盛大祭典。
数千名身着传统服饰的吐蕃牧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围绕在部落中央的高台下，载歌载舞。
人人欢欣，共庆这难得盛世。
偶有人将目光投上高台，脸上神情顿时就会变得虔诚肃穆一片。
仿佛在其上，有着什么让他们心头敬仰的存在。
陈安第一次见到这般异域风情，多少有些好奇。
披上从牧民手里换来的牛皮长袍，混入人群中，远远驻足观望。
不多时，高台后方走出一队身着纯白长袍，头戴金色冠冕看不清容貌的身影。
为首的一人，面容清癯，神情肃穆。
此刻正手捧一本古旧的经卷，口中诵念着十分简单易懂的经文。
其声音不大，但却能清晰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显然其人在武道一途上的修为不俗。
台下载歌载舞的人群动静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垂下头颅，低声同那为首之人一同颂念。
偌大的场地当中，便也只剩下千百男女老少虔诚的念经声合成一处，声势浩大。
待到气氛烘托至顶点，台上为首之人声音骤然一顿，合上手中书册。
只见其高举双手，神情悲悯，仿佛是在为这尘世间的苦难而哀叹。
“光明之神，怜我世人！”
一声高呼。
紧接着，便见他缓缓摊开手掌。
“嗡——”
一团炽热的橘红色火焰，凭空在其掌心呼啸而起！
火焰升腾，热浪滚滚，将周遭的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下方数千牧民见状，脸上神色越发虔诚。
短暂的死寂过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呼喊。
“光明神！光明神！”
万众膜拜，五体投地。
万千人的信念在此刻合为一处，似也凝聚成了一股无形的气机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
“光明神？明教......”
陈安立于人群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对于这般结果，也并不意外。
高原山川之上，信仰本就杂乱。
外来的佛教能在这里兴盛，明教自然也能混的如鱼得水。
心念一动，浩瀚神念便如潮水般悄然涌出。
随意扫过，将高台上的情况洞察的一清二楚。
所谓的“火焰神术”也并非术法，只是些许江湖戏法。
那为首的明教众人提前在掌心暗藏了一些易燃的矿物粉末，再以特殊的内力手法引燃，方才能有此声势。
这般手段骗不了真正的修行人。
可在这片荒芜土地上，骗一骗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牧民们，还是手到擒来。
陈安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心头对于此人所施展的内力，多看了几眼。
“异种内力，明教圣火所造就吗......”
低语一句，不愿再看这些明教徒拙劣的表演，转身欲要离去。
可就在此时，陈安忽而心神一动。
他在喧嚣的人群里，意外的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脚步微顿，脸上露出一抹奇异。
循着气机所在方向望去，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从人群当中退出。
朝着高台后面的方向，摸索而去。
其人一身寻常的商贾打扮，动作灵敏，悄无声息。
不是旁人，正是外出云游许久的清虚子。
......
祭典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那一队白袍的明教侍者，在一众部落高层的簇拥下，缓缓走下高台。
随后在众人目光膜拜目光注视下，朝着部落深处的一顶巨大帐篷行去。
清虚子远远地吊在他们身后，身形闪烁，灵巧的躲避着可能投来的视线。
他追索这明教的线索，已有数月光景。
初始之时，不过是见几多百姓被这明教妖人诓骗，丢了性命。
心头愤懑下，欲要为其讨回一个公道。
可随着他越发深入的调查，便也渐渐发现了此教的非同寻常。
其教义诡秘，组织严密。
更是在暗中积蓄力量，在大周内部屡屡挑起是非，所图不小。
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不短时日，等待良久，终于是等到了这支从明教光明顶下来的传教队伍。
若是能将其拿下，说不得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明教真正的老巢所在。
清虚子心中思忖，脚下动作却是不慢。
一路尾随，知道明教人影尽数都走进最当中的帐篷当中。
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
他便如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翻身而上，于帐顶上揭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帐内，早已备好了一场丰盛酒宴。
为首明教首领，此刻正在同此地部落的首领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全然不见了方才在祭典之上的那般神圣与庄严。
两人一番虚与委蛇的吹捧过后，终于是谈及了正题。
“......只要首领不干涉我等圣教传法，那就什么事都好谈，先前的那些草场首领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就在这场祭典之前，明教将四周的一些小部落抹除。
空余下来的那些草场，便当做礼物赠送给了眼下这位部落首领，换取传教权力。
眼下看来，合作还算愉快。
......
清虚子趴在帐篷顶听着里面的对话，眉头微微皱起。
“在大周内资助方腊掀起叛乱，又在这吐蕃地界拉拢部落头人......”
“这明教，到底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