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一声,严华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仔细打量。
只见为首的两人,一人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正是数载不曾归来的林冲。
只是此刻的他,皮肤黝黑,胡须杂乱。
一双本是沉稳的眸子里,此刻却是燃烧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凶厉之气。
鲁智深也消瘦了几分,整个人显得有些说不出的疲倦。
一言不发,神情沉郁。
在二人的身后,跟随着数十名亲兵。
人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铁血煞气,仿佛是从尸山血海里刚刚走脱出来一般。
严华见状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察觉到了几分不妙。
自也不敢怠慢,一边挥手叫来庄中仆役,吩咐他们备好食水,好生招待这些远道而归的将士。
一边则是快步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匆匆行去。
......
后山竹林,小亭幽静。
“处玄,林将军和鲁大师都回来了!”
“哦?”
陈安微惊,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也不多言,一行人快步前去迎接。
“大哥,二哥。”
远远看到人,陈安便高声呼喊。
“一路辛苦了。”
“三弟!”
鲁智深眼眶微红,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懑。
将手中那柄浑铁禅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阉人当道,真真欺人太甚!”
陈安内心讶然,看其二人神情,不像是大胜而归将士该有的样子。
再加上鲁智深的话语,他心头有了些猜测。
也不着急去追问,将二人引至亭中落座,亲自为其斟上一杯今年新酿的桃花酒。
酒香醇厚,沁人心脾。
鲁智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胸中那股郁结之气,方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林冲亦是在沉默中饮尽杯中酒,这才缓缓开口,将此番南下的经历,一一道来。
......
他奉诏南下,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麾下三千精锐,皆是久经训练的悍卒,再加上陈安暗中所援助的器械之助。
一入江南,便如同猛虎出笼,所向披靡。
连番征战下,立下了赫赫战功。
就连那自号“圣公”,搅得整个江南不得安宁的方腊。
亦是在兵败逃窜之时,被林冲亲率大军,于帮源洞中生擒活捉。
此等泼天大功,本该是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可谁曾想,那身为宣抚使的童贯,竟是眼红其功绩,于庆功宴上百般刁难。
更是在述功文书里只字不提,将他的功劳全部按在自己头上。
非但如此,就连林冲先前屡战屡胜的功劳,亦是被他一笔抹杀,不予承认。
“我等将士于阵前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结果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
鲁智深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眼中一片怒火。
“这大周朝廷,当真是烂透了!”
林冲亦是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满是失望与疲倦。
他本是忠君爱国之人,可经此一事,那颗赤诚之心,终究还是冷了。
陈安静静听着,神色平静,古井不波。
他为二人各自满上一杯酒,声音平淡如水。
“朝廷不可靠,我等便靠自己。”
他看着林冲,缓缓问道:
“二哥,你眼下官居何职?”
“一如从前,不增不减,还是个领兵三千的小将”
林冲自嘲一笑,有刘法以及陈安背后助力。
本以为这一次将会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却不曾想到还是败给了冰冷冷的现实。
“也好。”
陈安豁然起身,往日平淡的眼神多了几分锋利。
“朝廷不可靠,我等当拥兵一方,一如那镇守一洲之地的折家。”
“和平时经营地盘、勤练兵马,将来若是有变,亦可据地自保,护卫家人周全。”
林冲与鲁智深闻言心有意动。
经过此一事,他们对大周朝廷、官家彻底失望。
和这一群猪队友在一起,如何能再造大周辉煌?
“三弟,你的意思是......”
“正是二位兄长所想。”
陈安缓缓起身,踱步于亭边,目光悠远。
“如今这大周,早已是病入膏肓,非是寻常汤药可医。”
“我观其气数将尽,不出十年,必有倾覆之危。”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位当世罕有的英雄人物,声音平静却也掷地有声。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早做准备,于这乱世当中,搏一个出身。”
鲁智深与林冲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方才齐齐点头,深以为然。
“三弟,你素有远见,我兄弟二人,皆信你。”
林冲沉声说道。
“若这天下当真有英雄逐鹿那一天,我二人亦愿随其做一番大事业,总好过在这般腌臜的朝堂下,受那鸟气!”
说着,他与鲁智深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陈安身上。
于他们而言,陈安,便是这世间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
陈安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二位兄长抬爱了,我不过一介山野闲人,一心只求修行,于这争霸天下之事,并无半分兴趣。”
接下来,陈安为两人再度规划未来。
“西夏,是一块好地方。”
“二哥可借刘法经略之便,于此地扎根,不断攻伐经营,积蓄力量。”
“有刘经略在,朝廷方面,自可为你掩饰过去。”
“即便与那西夏有所冲突,亦也无妨。”
“......”
一番话语,听得林冲与鲁智深二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三人于这亭中推杯换盏,彻夜长谈。
直到天光微亮,方才各自散去。
......
往后一段时日,林冲便也暂时在山庄里安住了下来。
与分别数载的娘子重逢,自是小别胜新婚,恩爱非常。
这一次,他准备要一个孩儿。
为自家,也为这天下,留下一份香火。
又是数日过后,汴梁城中传来消息。
林冲的功绩,终究是没有被完全埋没。
官家下旨,擢其为“熙河路兵马副总管”,官升一级,不日便要走马上任,继续坐镇西北。
当然,沉浸于方腊叛逆被彻底清缴,终于又可以安心修道的官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武官有什么冤屈。
这般封赏,是陈安再度利用宫里的关系,为其斡旋得来。
伴随年月流逝,钱公公与安竹山庄的捆绑越深。
而且对于位高权重的他而言,在官家面前吹吹风,将其提拔一下并非难事。
宣和三年,七月。
清晨,露水未散。
“三弟,他日再会。”
“三弟,等洒家日后回来了再与你痛饮。”
鲁智深一如既往,情绪来得快也退的快。
“两位兄长保重!”
陈安目送两人离开。
他们再度去为了自己的志向拼搏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结果,注定会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