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陈安自修行当中醒来,并未在山庄过多停留。
他换上一袭寻常青衫,手持青玉九节杖。
独自一人,悄然往汴梁城中行去。
......
东观之内,一如既往的清净。
偶有几声清越的鸟鸣自庭院深处传来,倒也更衬的这个清水衙门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境。
陈安熟门熟路的穿过几重院落,径直到了自己常居的书库。
推门而入,便有一股淡淡书墨味道扑面而来。
放眼看去,内里正有一道苍老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整理打扫书架上的藏书。
其人虽然须发半白,可身形却也不见佝偻,神思饱满。
正是黄殇。
陈安的脚步声极轻,不过黄殇早有洞察。
“陈大人。”
他把手中书卷放下转过身,对着陈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安瞧着他,目光微动。
数载光阴倏忽而过,黄殇的年岁又长了不少。
可其人面容上,也看不到多少衰老之态。
想来,这也是他多年武道修行的成果。
“黄老,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安好?”
陈安笑着上前,言语间并没有什么上官的架子。
黄殇闻言浅笑。
“劳大人挂念,老朽一切安好。”
说话同时,神色也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
陈安近两年甚少往东观中来,眼下特意到来,想来应是有什么事。
“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确有一事。”
陈安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我闲来无事,草创了一个叫做【长生门】门的小小江湖门派。”
“如今门中百废待兴,正缺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镇,不知黄老可有兴趣?”
黄殇闻言,神情一怔,脸上露出几分讶异。
一时间,竟有些搞不清陈安是不是在说什么玩笑话。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也了然一笑,欣然应诺。
“承蒙大人不弃,老朽自是愿意。”
他一生钻研道藏,于这修行之事,早已是心向往之。
只可惜天资有限,又无名师指点,终究是难窥门径。
如今陈安既肯开口,那于他而言便是个机缘。
陈安见他应下,脸上笑意更甚。
上前一步,并指为剑。
在其人眉心所在之处,轻轻一点。
“黄老且静心凝神,莫要抵抗。”
话音方落,一股温润而浩瀚的法力便自陈安的指尖涌出,缓缓渡入黄裳的体内。
黄裳只觉一有股前所未有的暖流自身体百骸间流淌而过,将他由【九阴真经】修行出来的内力尽数化去。
继而,又于无形中生出一点明晃晃璀璨气机。
他心神一震,只觉这气机和先前所修内力截然不同。
“此为【太阴炼形】法,黄老日后便依此修行,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山庄寻我。”
陈安收回手指,声音平淡。
太阴炼形说是异种武学,可其本质根基自也是修行法。
只不过是为了适配天分不足的人,方才简化降级。
若是能参透其中玄妙,自也可以借此修行。
黄殇细细体味着体内的变化,心头思绪难言。
良久后回过神来,对着陈安郑重躬身一拜。
“多谢...门主传法!”
有了掌门陈安,有了长老黄裳。
一个崭新的江湖门派,便也在这悄无声息之间,就此诞生。
至于门中弟子,陈安早已有了人选,自是从那山庄学堂的少年当中挑选。
他所创造这个门派的意义,本就不是为了争霸天下,亦非是为了扬名立万。
不过是于这乱世将至的年月里,为身边的亲友,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屏障,拱卫其周全罢了。
“门主,不知老朽往后,需得为门中做些什么?”
十多载蹉跎,一朝入道。
黄殇眼下自是兴奋的时候,想要做些什么来偿还陈安的提携之恩。
陈安笑着摇摇头。
“什么都不用做。”
他望着眼前的这位才情出众的老者,声音平淡却也诚恳。
“黄老只需好生活着,便已足够。”
他邀请黄殇做这长生门的长老,为的不过就是在自己不在之时,寻个保障罢了。
毕竟,似清虚子、马灵这般的修行人。
终究是闲云野鹤惯了,未必愿意掺和到这般俗事当中来,便也不打扰他们。
黄裳见其一副不似作伪的样子。
尽管心头尚有许多疑惑,但也点头应了下来。
......
是日,安竹山庄。
学堂内里,一片肃穆。
陈安立于堂前,目光自下方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缓缓扫过。
岳飞与李二郎早已离去,如今这群少年当中,为首的便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时迁。
他身形挺拔,立于人前,一双眸子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有一桩事要与你们分说。”
陈安声音不大,但足以叫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不久之前我独自开立一派,名曰‘长生’。”
“尔等,便是我长生门的第一代弟子。”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片细碎的议论之声。
一众少年皆是面面相觑,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唯有本就为人机敏且这些年经历几多锻炼的时迁眼睛一亮。
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
“弟子时迁,拜见门主!”
他仿佛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使命。
陈安脸上露出一抹赞许。
“我长生门的理念,同样也很简单,也没什么清规戒律”
“一则,不问世事,不参与朝堂纷争、不过问江湖厮杀,只一心潜心修行武艺。”
“二则,便是要以己之所学,护卫所在的山庄周全,保亲友安宁。”
“尔等,可明白了?”
“弟子明白!”
时迁声音铿锵,有些莫名兴奋。
陈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起来。
“去吧,带他们好生练武,不要懈怠了。”
一众少年闻言,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转身结伴而出。
他们虽尚还不能完全理解今日之事,于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这并不重要,往后自会知晓。
有的少年兴高采烈,只觉此事有趣。
有的则依旧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亦有如时迁这般,觉得自己受到庄主看重,承担不凡使命,与有荣焉。
表现各自不一。
陈安立于堂前,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平静。
他亦也不知,自己今日这随手之举,究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或许,什么也不会改变。
又或许,会于那千百年后,绽放出一朵前所未有的璀璨之花。
不过是随手为之,仅此而已。
......
入夜,内院。
陈安陪同着祖母用过晚饭,闲谈家常。
老太太近年来年事已高,精神有些不振。
许是人老了就总是担忧自己的后辈,想见到他们成家立业,这样就算走也也无憾。
陈安笑着宽慰。
“祖母安心,二郎如今在军中一切都好,屡立战功,早已是今非昔比。”
“往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亦不过是时间问题,您无需为他担忧。”
“老身那是担忧他吗?”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陈安笑笑,遣人去搀扶。
此生求长生,感情于他而言并不是人生大事。
正如先前所言,顺其自然,无需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