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微微回拨。
因为前几日的蛟龙之事,汴梁城中早就是热议纷纷。
种种说法不一,掀起一阵关于“龙”的谈论风潮。
这一日,汴梁长街。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忽而就听街角尽头传来一阵鸣锣开道声,引得往来行人纷纷驻足避让。
不多时,就远远看到一队顶盔贯甲的东宫卫率簇拥着一架华贵至极的龙凤车辇,自视野尽头缓缓而来。
车驾过处,百姓无不后退垂首,不敢直视。
正是当朝太子,出宫巡行。
可就在车辇行至街心,即将穿过那座横跨汴河的虹桥之时。
自对街亦是遥遥传来一阵清越出尘的乐器声。
就见另一队身着神霄道袍的道人,眼下正簇拥着一架更为不凡的羽盖仙车。
不急不缓,迎面而来。
那车通体由沉香木打造,上以金玉点缀。
四周更有点点云雾缭绕而出,恍若是所谓的仙人出行座驾。
不多时,两方车驾就于这狭窄桥头,不期而遇。
按照大周的礼制,太子出行,万民避让。
可此刻这神霄车驾,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避让的意思。
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直直而来。
“大胆!”
东宫卫率的首领两眼一瞪,他还没看到这么胆大的人。
当即策马上前,厉声喝道:
“何人座驾,竟敢冲撞太子仪仗!”
滑落,车帘被一只沉稳手掌缓缓掀开。
车厢内里,露出了林灵素那张风轻云淡,好似尘世真仙的面貌。
其人抬头,放眼淡淡瞥了一眼身前的卫率。
“贫道乃陛下亲封金门羽客,神霄教主林灵素。”
“今日奉诏入宫面圣,与陛下探讨长生大道,尔等速速退下,莫要误了时辰。”
那卫率首领闻言,脸色一变,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两难。
一个是未来储君,一个是当今圣眷正隆的国师。
两相比较,谁也得罪不起。
而周遭的百姓见状,亦是纷纷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
“这...这林真人的威风是越来越大了!”
“谁说不是,以前的话还有所收敛,自从前些日子斩了那条蛟龙之后,现在居然是连太子的车驾,也敢当街拦阻。”
“嘘!休要胡言!龙乃国君之象征,屠龙之事,岂可妄议?”
“唉......”
......
风言风语,如野草般疯长。
林灵素端坐于仙车之内,对于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神情淡然如旧。
他要的,便是这般效果。
他要让这天下人都知晓,他林灵素乃是大周当今官家座下第一人。
威风赫赫,无人敢撼其缨。
便是太子,亦要敬他三分。
在片刻的僵持后,车架内的太子终究是率先退让一步,朝外面的卫率首领说了一句。
卫率首领心有不甘,可太子都i发话了,也只好挥手让开道路。
一双虎眼死死瞪着对方车队,心头怒火喷发。
......
安竹山庄,常人难进的丹室。
陈安听着时迁自城中带回来的消息,原本平静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恍惚。
他似也是透过眼前这片昏暗的光景,看到了那些早已在记忆当中变得模糊的历史画卷。
“不曾想,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悠悠一叹,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此方世界的历史长河,虽然是因为他的到来而生出了些许涟漪。
可其主流却依旧是如同大江大河般滚滚向前,不曾有过半分改变。
一如大周朝廷终究是在昨年与金朝签订盟约。
继而定下联金灭辽,这般饮鸩止渴之策。
也一如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神霄教主,终将在这无边的权势当中迷失自我,迎来早已注定的落幕。
“不过,这也终是都是些小势罢了。”
比起未来几年后的靖康耻,以及往后百年的胡膻腥臊遍布中土,也就算不得什么。
况且莫说是林灵素一人失势,便是大周亡了,陈安都不在意。
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缓缓摇了摇头,将心里那点莫名的思绪尽数敛去。
陈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会为这世事变迁而心生波澜的少年。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超然物外、贯穿时间的见证者。
所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注定漫长人生路上的一道风景。
而回想起林灵素在初入汴梁,于白云观当中借宿的时候。
想来就已经是将自己全部的未来,尽数押在了这场豪赌之上。
既是赌,便有输赢。
眼下不过是求仁得仁,又有何可叹?
一念至此,陈安也就不再关注这些纷扰。
挥挥手,叫时迁自去忙碌。
随后在一片清幽当中,再度开炉,埋头炼丹。
......
皇城,大内。
一座平日里罕有人至的偏僻殿宇,此刻守卫森严。
殿宇内里,寒气森森。
巨大的冰块堆砌如山,将此地化作了一方冰窟。
而在冰山当中,则是静静躺着一具早已没了生息的蛟龙尸首。
其身形庞大,鳞甲宛然,栩栩如生。
周天子一身寻常道袍,负手立于其前,久久不语。
抬头望着眼前这具只存在神话传说当中的生灵,心中满是奇异。
可与此同时,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亦也是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里回荡。
屠龙...屠龙......
龙乃国君之象征。
林灵素此举,究竟是为国除害,还是......
此般念头,一旦在心底生了根。
便会如同野草般疯长,再难遏制。
周天子的眼中,渐渐多了几分对林灵素的忌惮。
他忽而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位龙虎山的少年天师张继先,曾于离京之前,为他留下的一则谶言。
赤马红羊之岁,天下当有大劫。
初始之时,他只当是小儿戏言,不以为意。
可如今细细想来,难道就是应在了这里?
周天子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心头想法越多,便越是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