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夏,五月已至。
可汴梁左近的天,却好似漏了个窟窿。
连绵的阴雨已是持续了近一月光景,依旧不见半分停歇的迹象。
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天地,将那轮本该煌煌的大日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半分光亮。
空气里,满是潮湿而沉闷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往日如同桃园妙境的安竹山庄,此刻亦是被这连绵不绝的雨水冲刷的堕入人间。
庄外的溪流河水暴涨,浑浊的浪涛淹没堤坝。
进而将大片大片方才长出青苗的田地尽数淹没。
庄户们望着自家辛苦耕耘的田地化作一片汪洋,一个个脸上满是愁容,唉声叹气。
若这雨再这般下个不停,今年就怕是要彻底绝收了。
而比这更为叫人心悸的,则是那愈演愈烈的谣言。
“听说了么?昨夜里,俺家那口子去河边巡查,又听到那水里传来牛吼了!”
“何止是你家!我家那小子胆大,偷偷凑到河边去看,说是亲眼见到一个磨盘大小的黑影在水里翻腾,搅得那河水跟开了锅似的!”
“天爷啊!这莫不是真叫那石碑上说的给应验了?”
“什么蛟龙走水,我看就是要化龙了!不然这雨怎会下个不停!”
庄户们聚在一处,议论纷纷,愁容满面。
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几年,转眼就又生了这般的事。
这贼老天!
......
后山,竹林小亭。
陈安安坐于亭中,手中捧着一卷古旧道经。
神情平淡,不显波澜。
亭外风雨潇潇,竹叶摇曳,更衬得此间一片清幽。
他听着严华自山下带回来的消息,脸上并无太多意外。
神念早已将方圆十里笼罩。
那河中的异状,他又岂会不知?
“庄主,如今庄内外人心惶惶,若是再不想想法子,怕是要生出乱子。”
严华的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忧虑。
“无妨。”
陈安放下手中书卷,声音平淡如水。
“我这丹炉里正缺一门大药,这蛟龙传言若是当真,正合我意。”
说话间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雨幕笼罩的浑浊河水,眸光深邃。
“等它真个露出头了,我自会去会会它。”
严华闻言,心头稍定。
陈浊的神通手段,相处多年下来他心里有数。
既然他这般说了,想来便也自有把握。
......
与山庄的相对安稳不同。
此时的汴梁城,早已是因此番水患而闹得不可开交。
城外良田被淹,流民激增。
城内米价飞涨,物议沸腾。
朝堂之上,更是为此事争论不休。
这一日早朝,终于有按捺不住的御史出班,高举手中奏本,朗声启奏:
“陛下!如今汴梁左近阴雨连绵,已有月余,以致水患横行,民不聊生。”
“坊间更有谣言四起,言说此乃妖龙作祟之兆,人心惶惶,不可不防!”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便将矛头引向了高居龙椅之上的周天子。
“陛下修行日久,道法通玄,必能与上天神灵沟通。”
“臣恳请陛下亲设法坛,祭祀天地,祈求雨水停歇,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臣等,附议!”
......
艮岳,水榭亭台。
退潮的周天子强压住心头怒火,闭目修行。
耳边听着外面接连传来的内侍诵念的奏章言论,只觉难以平静下来。
“一群只会空谈误国的腐儒!”
其人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怒意。
“朕一心修道,所求乃是长生久视,与国同休。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区区一场水患罢了,便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还要朕亲自出面祭天?”
“简直是岂有此理,不知所谓!”
周天子将手中拂尘往案上一掷,脸上满是轻淡。
于他而言,这天下万民只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处风景。
江山社稷,亦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件玩物。
高兴时便拿来摆弄一番,不高兴时,便弃之如敝履。
又哪里会将些许流民的死活,真正放在心上?
“来人。”
只是想到这些如同苍蝇般凡人的大臣,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做出些应对。
周天子压下心头不耐,淡淡吩咐一句。
“去将林真人请来。”
“喏。”
不多时,便见一身紫金道袍的林灵素,飘然而至。
“贫道参见陛下。”
“真人免礼。”
周天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想必外间之事,真人亦有所耳闻了。”
“些许小事罢了,何足挂齿,竟也劳烦陛挂念于心?”
林灵素微微颔首,言语间自有一股不将天下万物放在眼中的傲然。
周天子闻言,脸上那份不耐方才稍稍散去几分。
“真人可能看出,此番水患,究竟是何缘故?”
“许是水汽积沉不去,又许是暗中有人作祟。”
林灵素淡然一笑,也并不在意背后缘由。
“且容贫道走上一趟,为陛下分忧。”
“好!”
周天子闻言大喜,抚掌赞道:
“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由真人全权处置了。”
“朕便在此静候真人的佳音。”
“贫道,遵旨”
林灵素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圣眷如此,有谁能伤?
他缓缓起身,稽首一礼后,便转身出了水榭。
望着他那道飘然远去的背影,周天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有此等真仙辅佐,朕之大道,何愁不成?”
......
安竹山庄,后山竹林。
陈安似也有所感应,自修行当中缓缓睁开双眼。
他抬起头,望向那汴梁所在的方向,神色平静。
神念感知之下,正有一股极为强盛且熟悉的气机,从汴梁城中冲天而起。
继而,朝着城外雨水泛滥之地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
“哦,谁人请动这位林教主出手了?却也难得。”
陈安缓缓起身,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既然如此,似乎也省下了他一番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