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之事并非虚妄,曹真人亦未曾诓我。
自赵明诚书房中得见那块魏晋残碑之后。
陈安心头对于所谓仙山福地的最后一丝疑虑,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倒也不急于动身,径直往那武陵山中去寻访仙迹。
仙缘之事,本就飘渺难寻,非是急于一时便能有所得。
况且金丹大道在身,未来有所保障之下。
这所谓的仙山福地便也可有可无。
有便是锦上添花,助他早一日修行更进一步。
无的话,也不算什么。
不过是花些时日,自行修行罢了。
况且,陈安此番南下本就是静极思动,欲要于这山水之间游历一番,磨砺心境。
既然如此,索性便也在友人盛情之下,于这六朝古都建康府暂住了下来。
白日里,三人便一同于书房当中,品鉴金石书画,探讨古籍文章。
赵明诚与李清照二人皆是此道大家,腹中所学浩如烟海。
而陈安亦有神通在身,过目不忘。
东观与山庄的藏书早已被他尽数览遍,见识之广博,丝毫不逊于二人。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几年里,几人在安竹山庄里的悠闲日子。
而到了夜晚,陈安便会为二人讲解修行之法。
李清照本就对这般玄妙之事颇感兴趣,加之先前在安竹山庄时亦曾得陈安指点,早已是入了门径。
此刻听讲,自是全神贯注,时有所悟。
倒是赵明诚,起初还因官场失意,心有郁结,对此并不如何上心。
可眼见着自家娘子在修行之后,容光焕发,不见岁月痕迹,仿若年轻了十岁。
再反观自己,眼下不过是四十出头。
却已是鬓角微霜,老态渐显。
两相比较之下,他那颗本是坚如磐石的儒生之心,终于是生出了几分动摇。
再加上陈安时不时以言语点拨,言说修行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磨砺心性。
而且,在为官、治学之道亦有裨益。
几番下来,赵明诚终于是放下心中那点读书人的矜持。
随妻子一同,尝试修行,甚至多了几分热切。
对于这两位老友,陈安自是不吝赐教。
倒也并未传授什么高深的玄门正法。
只是将自家师门那套五禽戏导引术,以及一些粗浅的吐纳法门,倾囊相授。
饶是如此,便也足够让二人受用无穷。
......
光阴流转,不觉已是旬日之后。
陈安于这建康府中盘桓日久,自觉也是时候该动身离去了。
临行前一日,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陈氏商行在建康城中的分行。
此地乃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深宅大院。
前铺后仓,往来车马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正是当初陈安遣四喜南下,耗费重金置办下的产业。
不过眼下里,却是按照他之前的交代渐渐撤离,故而显得有些空旷。
“东家。”
商行管事早已得了消息,于门前恭候多时。
陈安微微颔首,迈步而入。
也并未在前堂过多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后院一处戒备森严的库房。
库房之内,早已备好了一只由百年楠木打造的巨大箱子。
箱中铺满了柔软的丝绸,以作减震之用。
陈安上前将那尊自葛仙师昔年炼丹遗迹中得来的丹炉,放入其中。
又自袖中取出一封亲笔书信,交予管事。
“此物干系重大,你且亲自带人将其押送回安竹山庄,务必交到严华先生手中。”
“另外,此信亦要一并带到。”
管事闻言,神色一肃。
亦步亦趋的跟在陈安身后,听其吩咐。
“我观此地往来商贾,多有域外之人,你平日里可多加留意。”
“若是有什么信教之人,不要与他们产生瓜葛,若是之前有生意往来,也尽快断掉。”
“异域信教之人?倒是有个泉州蒲氏一直想与我等做生意......”
管事若有所思。
“你自己决定便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安便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赵府门前,早已备好了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
陈安一身寻常道人打扮,手持青玉九节杖,于门前静立。
不多时,便见赵明诚与李清照夫妇二人,联袂而出。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便是离别。
“处玄,此去路途遥远,万事小心。”
赵明诚拱手一礼,言语间满是真挚。
“德甫兄亦是如此,官场险恶,还需多加提防。”
陈安回以一笑,目光随之落在了李清照身上。
“居士保重。”
“先生亦然。”
李清照微微颔首,却也没多少担心。
陈处玄其人虽平常不愿在他们面前展露神异,可其有多少本事,他们这些友人也大多有所猜测。
陈安也不多言,洒然登车。
“对了。”
他似也想起了什么,掀开车帘一角,对着二人说道:
“我此行是按照曹真人所言,去鼎州地界的夹山灵泉禅院,寻一位叫做克勤的禅师。”
“其人便是与真人当年一同探索桃花源所在之人,我先去探访一番。”
二位若是有心,日后或可往此地一行。”
说罢,便是轻轻一拽缰绳,驱动牛车。
牛车摇晃,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李清照与赵明诚立于门前,望着那远去的车影,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赵明诚方才发出一声由衷感叹。
“处玄此人,当真是世间奇人也。”
李清照闻言,亦是深以为然。
“是啊。”
“天纵之才,却不慕名利,甘于山野。”
“这般心性,我等远不及也。”
......
车马摇晃,一路向西。
陈安独坐于车厢之内,闭目修行。
他此行不急不缓,只当做是一场磨砺心境的游历。
白日里,便乘车而行,观赏沿途风光。
到了夜晚,则寻一处僻静之地歇息,吐纳修行,参悟道法。
一路行来,倒也悠然自得。
只是这江南之地,却也远非表面上那般平静。
乡绅豪族,横行一方。
各地道家宫观连绵,几多宫人等着为官家做事的由头,大肆敛财。
加之连年花石纲不断,且越收越重。
底层百姓,苦不堪言。
怒火在不断积攒,压力更也在时刻叠加。
只待一点火星爆发,亦或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
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这一切,身处汴梁的天子、群臣,概无所知。
......
又是旬日之后。
陈安终于是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