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官道之上。
马灵遥遥望着陈安那道孤身远去,在瓢泼雨幕掩映下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向一旁的乔道清好奇分说:
“乔道友,你说这位陈道友,当真是奇人。”
“此番大获全胜,破了恶人奸计,不回山庄庆功便罢,反倒一人独行离去,这是要往何处?”
乔道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隐隐当中,他猜到了陈安的意图。
斩草务必要除根!
高廉远在高唐当逍遥知州,鱼肉一方,好不快活。
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吃饱了撑得回返汴梁,特意来针对一个过往素未谋面之人?。
而以这位陈道友那般杀伐果决的性子,怕也是绝不会留下这等后患。
瞧他此行前去的方向,正是汴梁。
而那高太尉的府邸所在,也正在汴梁。
乔道清心头内里,悄然升起几分骇然。
似他这般修行人看似逍遥物外,实则也终究是脱不开世俗。
没有谁真的敢狠下心去,同朝廷作对。
更遑论说,要去同一个当朝太尉了结恩怨。
心道陈安其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的同时,却也愈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若非如此,恐怕眼下里自己正也和那高廉作伴,一同当了那孤魂野鬼。
不过其人既然不说,那便自有他的考量。
乔道清可不敢点破,免得坏了好不容易结识的交情。
只是抚须一笑,高深莫测的说道:
“陈道友行事,自有深意,我等听其行事便可。”
“走吧,且回山庄。”
“说起来,贫道同那两位道友也有一面之缘......”
......
别了两位道友,陈安一路往汴梁行去。
天际雷云翻卷,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当中。
他却也并不见慌乱,心念一动间。
平时藏于衣袖当中的金灯内里,便是分出一缕月白色的焰火飞出。
继而化作一层薄薄光幕,护持在身遭四侧。
将那冰冷的雨水,尽数隔绝在外。
水雾包裹之中,其人身形一片朦胧,飘忽不定。
偶有冒雨赶路的行人自他身旁匆匆路过,却也全然未能察觉到这雨幕中的异样。
踩着满路泥泞,匆忙消失在远方。
身边四处车马行急,陈安徐徐独行。
恍若独立于尘世之外,遗世而出尘。
他此行,自是要去那高太尉府上,彻底了结这桩恩怨。
不然今日打杀了高廉,等待后日再引来高俅报复。
他虽然并不惧怕,可冤冤相报何时了?
于修行人而言,最忌讳的便是沾染上这般无休无止的俗世因果。
与其日后麻烦不断,不得清净。
倒不如今日便行雷霆手段,将一切祸根尽数斩断,求个干净。
不过,此事倒也并不着急。
高俅一家便在那里,走不脱、逃不掉。
陈安缓缓行着。
目光落在这瓢泼大雨之上,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那位龙虎山的张天师,不愧是出身名门,道法也当真玄妙。
外行人不明关节之人见了,或许会以那日林灵素的划界布雨术为奇,引为一时妙谈。
可只有真正修行有成之人,方知张继先之神奇。
呼风唤雨,不过是术法之流,终究有迹可循。
可预知未来、洞见天机,这便已是恍若仙人手段了。
想必经此一事过后,那位张天师在天子眼中的地位,必将更胜一筹。
陈安心念转动,随之又是莞尔一笑。
此事,也和自己无关。
......
眼下天色尚早,距离入夜还有些许时辰。
为了防止自己去高府扑个空,陈安思忖片刻,决定暂且先去办另一桩事。
他想到自己结识那位曹文逸真人许久,却一直都是她老人家登门。
自己倒还从未曾正式的登门拜访过。
故而,他脚步一转。
改道朝着曹真人在汴梁城内的清修小院行去。
不多时。
那座隐于市井之间,闹中取静的宅院,便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陈安上前,轻轻叩响门环。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内里拉开。
曹文逸见到是他,脸上颇为奇异,随即便笑出声来。
“今日是什么风,竟是将你这位难得的贵客给吹来了?”
她将陈安迎了进去。
两人于院中石亭坐下,曹文逸亲自为其烹茶。
“真人说笑了,晚辈今日叨扰,还望真人莫要怪罪才是。”
“无妨。”
曹文逸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贫道这小院,平日里冷清得很,你来倒是添了几分人气。”
一番寒暄过后。
陈安便也随口将自己洛阳一行所见,以及方才风波亭中与高廉的争斗之事,坦然相告。
并询问其看法。
曹文逸听着他的讲述,神色平静,古井不波。
待他说完,方才悠悠一叹。
“法本无善恶,行之在人心。”
她提起茶壶,为陈安斟上一杯香茗。
“无论是佛门也好,亦或是道门也罢,终究都是由人组成。”
“既是人,便免不了七情六欲、各念交织,生不出贪嗔痴念的,那便算不上是人了。”
“便是你我之流,便当真是无情无欲之辈?非也,不过所求更高远、缥缈了些。”
“至于你与那高家之事......”
曹文逸抬眸看向陈安。
那双历经百年沧桑的眸子清亮异常,通明一片。
“修道,非是避世,而是超世。”
“我辈修行之人,求的是一颗心念通达,不为外物所扰。”
“可若是外界的纷扰,已然成了修行路上的魔障,那便当行雷霆手段将其扫平,方能得清净之基。”
陈安闻言微微颔首。
心头仅存的那一丝犹豫,便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多谢真人点拨。”
“小道罢了。”
两人言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便又言及佛门修行之法。
陈安随手将自己所得的那几篇【佛说四十二章经】取了出来,与曹文逸分享。
“【他心通】、【入定篇】、【天耳通】......”
曹文逸虽主修道法,但于佛理亦有涉猎。
加之其修行岁月漫长,见识广博。
此刻细细看来,亦是从中看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有趣,有趣。”
她将经文放下,脸上露出几分赞叹。
“此些经所言,皆都是直指神魂本源的奇妙法门,与我道家性功修行,倒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能将其尽数集齐,相互印证之下,说不得还真能修有所成。”
陈安闻言,不置可否。
两人便在亭中就着这三篇经文,相互探讨,各抒己见。
时而引经据典,时而茅塞顿开。
一番交谈下来,皆是获益良多。